她谦虚道:“臣妾画技拙劣,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陆昭霖很给面子:“皇后这么说,就太过谦虚了。整个后宫里,皇后的画技若论第二,怕是没人敢自称第一。”
谨妃静妃也纷纷捧场。
谨妃道:“皇后娘娘的画技若都要用拙劣形容的话,那臣妾以后简直不敢动笔了。”
静妃道:“便是不论画技,单看这图的寓意也极好。咱们大晋繁荣昌盛,四海升平,都是陛下的功劳。”
陆昭霖哈哈笑了一声,吩咐道:“姚兴德,好好收起来。”
第84章 不悦
接下来是贵妃,贵妃送了一对无瑕的白色玉璧。
江诗荧敏锐地听到宁嫔有些讶异的声音。
见她探寻地看过来,宁嫔压低声音道:“玉璧好是好,但是贵妃往年的贺礼,都是更重心意的。”
江诗荧了然,却并未多说什么。
谨妃静妃的贺礼都没什么稀奇,都是贵重华丽的物件儿。
到了丽妃,备的不是贺礼,而是节目。
江诗荧早就注意到,她今日披了一件披风,进殿也未脱下。
此时褪去披风,就见丽妃身上穿了一件华丽的紫色舞衣。
欢快的鼓乐声响起,丽妃在殿中翩翩起舞。
一舞毕,丽妃盈盈一礼道:“臣妾献丑了。”
说着献丑的话,她脸上的表情却是骄傲自得的。
平心而论,丽妃的舞并不输行宫里的宫女子苏氏。
陆昭霖道:“爱妃的舞技又有进益了。”
等丽妃下场,就听贵妃嘲讽一笑:“年年都跳同一支舞,难为丽妃还没跳腻。”
后面的玉昭仪送了一架双面绣插屏,芳昭容送了一身亲手做的衣服。
然后就轮到江诗荧了,不少人都关注着她,就等着看她这个宠妃要送什么。
江诗荧款款走到殿中,行了一礼道:“陛下万寿之喜,臣妾没什么擅长的,亲手做了一对袖套和护膝送给陛下。”
她一贯是利落大方的,此时,脸上却罕见的浮现出几分羞赧之色:“臣妾第一次做针线,针脚不够细密,还请陛下见谅。”
陆昭霖道:“朕还当昨日就算作贺礼了呢。”
江诗荧道:“自然不能那样糊弄陛下。”
其他人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就见今晚第一次,陆昭霖亲自从御座上起身。
他走下台阶,走到江诗荧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袖套和护膝。
看着手里的东西,陆昭霖先是道:“看起来,的确不如尚服局进上来的精致。”
见江诗荧幽怨地看了他一眼,又道:“但是朕喜欢得很。”
江诗荧这才露出笑摸样。
她先是道:“陛下喜欢就好。”
然后又问:“陛下可认得阿荧所用的皮子?”
陆昭霖打量了一番之后,问:“这是那块白狐皮?”
江诗荧点头:“正是。”
前些日子,陆昭霖让姚兴德给她抬去两箱子狐皮和银鼠皮,还有他自己亲手打的一块白狐皮。
陆昭霖问:“那块皮子,不是让他们给你的袄子上做了滚边儿吗?”
江诗荧道:“做了的,但是并没用完一整张狐皮。阿荧让他们去尚服局把剩下的边角料拿了回来,一直思量着要给陛下做些什么。但是阿荧之前从未做过针线,太复杂的实在做不来,就只能试一试做袖套和护膝。”
陆昭霖心想,第一次做针线,怕是手指没少被针扎。
这样想着,把东西递给姚兴德,然后拿起她的手。认真去瞧,果然见她指尖上有很多密密麻麻的针眼。
陆昭霖把她的手指凑近自己的嘴唇,轻轻亲了亲。
江诗荧的手微微用力往外抽,却没抽出来,她轻声道:“陛下,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陆昭霖却是毫不在意。
此刻在他眼中,整个撷芳殿里的其他人仿佛都是摆设一般,他看不到也想不起。
听江诗荧这么说,他也只道“无妨”,但是见她面有红晕,心想阿荧到底是小女儿家,便把她的手从唇边挪开,问她:“疼吗?”
江诗荧笑了笑:“本来是疼的,现在就不疼了。”
有人偷偷去瞄皇后的脸色,见皇后的脸上仿佛结了冰一样。
再看贵妃,却仿佛没看到一样,低头在逗福宁公主。
丽妃暗骂了一声“狐媚子”,却不敢让任何人听到。
她身侧坐着的三公主康和耳朵很尖,问她:“母妃,什么是狐媚子啊?”
康和公主才三岁,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她并未压低声音,清脆稚嫩的声音在撷芳殿响起,所以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丽妃脸都白了,恨不得赶紧捂住女儿的嘴。
此时,陆昭霖已经转头看了过来,眉头紧锁:“丽妃,你都教了康和什么?”
丽妃赶紧起身请罪:“陛下恕罪,想来是有宫人胡说八道,被康和听了去。”
康和公主想说不是,但是她也看到了她父皇的脸色好像不太对。小动物的本能,让她选择了不要说话。
贵妃就坐在丽妃的斜前方,闻言道:“丽妃妹妹可得好好管管宫里的人,这要是管不好啊,前些日子的李嫔可就是前车之鉴。”
那个蠢货,也不知道被谁暗中挑拨,让手底下的奴才去抢纯贵嫔的膳食。这不,被陛下降为嫔位不说,连万寿节这样的日子都不能出来,现在还在宫里抄宫规呢。
陆昭霖声音低沉:“康和公主身边的奴才,都罚去三个月的月钱。这不希望,公主身边再有人说这些不三不四的话。”
他嘴上说的是奴才,实际上暗指的谁,殿上之人都心里有数。
丽妃道:“陛下放心,臣妾定会严加管教。”
这个插曲只有丽妃脸面尽失,对其他人来说,却成功打断了皇帝和纯贵嫔在殿中你侬我侬。
陆昭霖回到御座之上,江诗荧也回到她自己的席位坐下。
接下来是宁嫔,宁嫔送了一本孤本,倒是不出彩也不出错。
然后是齐嫔,送了一柄上好的玉如意,看那白玉的成色,料想价值不菲。
美人位份上的几个人,按资历珍美人排在最末,但是她腹中怀有皇嗣,其他几个又都是没孩子的,便由她第一个献礼。
珍美人送的礼物也是自己亲手所制,是一根腰带,上面绣了祥云龙纹,五爪金龙在云间翻舞,色彩鲜艳,绣工精美。
陆昭霖却只是略看了看,道:“你有心了。”
接下来,年美人、薛美人一个送了自己画的折扇,一个送了亲手绣的荷包。她们位分低又无宠,年纪也不算低,早已不怎么指望宠爱,也就是糊弄过去应个卯罢了。
冯美人奏了一曲琵琶,她技艺高超,竟是比宫中乐师更胜几分。
陆昭霖显然是很满意的,比刚刚称赞丽妃的时候真心实意多了:“很好,称得上如闻仙乐耳暂明。”
然后,吩咐姚兴德道:“将那把云中秋取出来,赏给冯美人。”
听闻此言,冯美人喜不自胜地行礼道谢。
她演奏琵琶,自然也是想得到盛宠的。但是没有盛宠,被陛下赞许赏赐了也很好。
后面的三个才人,也都各有表演,然而冯美人珠玉在前,她们的表演也只是得来了一句浮于表面的称赞。
紧接着该轮到楚贵人,楚贵人也准备了才艺。
就见三名内监抬了一个雕龙大鼓进场,放在殿中央上。
楚贵人着一身红色的舞衣,在鼓上起舞。她脚步轻盈,或轻或重地落在鼓上,与乐声相和。长长的水袖随着她手臂的动作旋转飘飞,行云流水一般。
皇后侧头去看陆昭霖的表情,见他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鼓上的楚贵人,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却不知,陆昭霖此刻在心里想,楚贵人这舞还算不错,和阿荧昨日的随性舞剑比起来,却还是落了俗套。
想到江诗荧,他自然而然地把视线落到她的身上,却见她正专注地看着楚贵人的表演,眼中似有赞叹激赏。
不知怎的,他心中有些不悦。
第85章 雪灾
下意识地,陆昭霖没有去探究这不悦从何而来,把目光又移回到楚贵人的身上。
此时,楚贵人的舞已进入尾声,舞毕,她从鼓上轻轻一跃而下。
陆昭霖只是随口赞了两句。
楚贵人心下有些失望,却不敢表现出来。
皇后也有些纳闷,陛下刚才不是看得很认真吗,为何现在却反应平平?
后面的一众低位妃嫔,除了白宝林送了件自己做的针线,其他几人或是写字,或是抚琴,都没有很差劲,却也不怎么令人惊艳。
直到董采女入场。
董采女穿了一身荔白色刻丝水纹云锦宫装,头上挽了一个流苏髻。并未戴过多的首饰,只在发根缠绕了同色发带,从脑后长长垂落下来。
江诗荧看着她,总觉得有些眼熟。
就听耳畔传来宁嫔的低呼:“董采女这是,要学玉昭仪?”
江诗荧暗中打量了两眼玉昭仪,又细看董采女,容貌只有一二分相似,气质感觉上,却仿了个七八分。
再联想到于成益说过的,玉昭仪曾经很得盛宠,即使如今陛下对她冷了下来,诸如去行宫避暑这种事也不会落下她。
董采女今日想做什么,简直一目了然。
高坐在上首的陆昭霖,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殿中之人。
董采女准备的节目是古琴,琴已摆好,她福身行礼之后缓缓落座。如玉的手指抚在琴弦上,委婉缠绵的琴声从她的指尖流淌而出。
她的技艺并不算出挑,难得的是以情入境,高估清远。一曲终,陆昭霖沉默不语。
就听皇后道:“上次听这曲《临江仙》,还是四年前。方才一恍惚间,本宫还以为抚琴的是玉昭仪呢。”
玉昭仪面上似有怀念,又似有感叹:“臣妾许久不曾抚琴,手法早已生疏。再弹,只怕也音不成音,调不成调了。”
这话,说的是琴,却又不只是琴。
董采女行了一礼道:“嫔妾微末技艺,不敢与玉昭仪娘娘相较。”
说着自谦的话,她的语气却不急不缓,声音如山中清涧。低头俯首间,不见卑怯,反而落落大方得很。
陆昭霖微微颔首,道:“弹得不错。”
董采女又行了一礼之后,才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至此,一众后妃们的献礼献艺结束,宴饮正式开始。
宫人们将提前备好的菜肴一道道奉上,乐府的乐师舞姬纷纷上场。
没过多久,圣母皇太后就道:“哀家有些困倦了,先回去歇着了。
陆昭霖起身道:“儿子奉您回宫。”
太后道:“不必如此,你生辰的好日子,且好好乐一乐才是。”
陆昭霖却道:“正式生辰这样的日子,才更该好好孝敬母后才是。”
太后便也不再推辞。
地位最高的两位都要走了,其余人自然也纷纷告辞。
皇后跟着陆昭霖一起,送了圣母皇太后回寿康宫。
从寿康宫里出来,两人同行了一段路。到了崇德门前,就听陆昭霖道:“皇后也早些回宫歇息吧。”
皇后心下有些失望,却只能行礼道:“那臣妾就告退了,陛下也不要歇得太晚才是。”
又嘱咐姚兴德:“记得提醒陛下睡前饮一碗醒酒汤。”
姚兴德“诺”了一声。
陆昭霖冲她微微颔首,便带人进了崇德门,入了甘泉宫。
皇后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行人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娘娘。”画扇担心地看向她。
皇后没有多说什么,只道:“走吧,咱们也该回凤仪宫了。”
走到半路,她忽然觉得面上一凉,抬眼望去,却见暖黄的灯光下,有雪花正纷纷扬扬落下。
“又下起雪了。”皇后喃喃着。
夜里,已是亥时末,皇后却毫无睡意。画扇已经劝了两三次,劝不住她,也不敢再多劝。
直到画屏进殿,禀报道:“陛下并未立刻甘泉宫,也未召人过去。都这个时辰了,想必就是在甘泉宫歇下了。”
画扇去看皇后的脸色,果然见到了一丝放松之色。
“伺候本宫歇下吧。”
······
万寿节宫宴之后,雪就不曾停。
一开始只是小雪,后来越下越大,陆陆续续的,下了有半个月之久。
一两场雪是瑞雪兆丰年,下多了,就成了雪灾。
大晋倒是还好,国库还算丰盈,有余力赈济百姓。怕就怕,北地边境,因着这雪灾闹出战事。
为着这事,陆昭霖这些日子一直不曾进过后宫。
宫宴上多少出了些风头的那几位,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借此机会翻身,却不料没赶上个好时候。
这天,甘泉宫前殿,陆昭霖坐在御案前,看着铺在桌面上的东西。
左边,是陈述包括京城在内的一些北方城池的雪灾情况的折子。
右边,是北地边境几城的地形图。其中,“朔州”两个字,被朱笔着重勾了出来。
姚兴德静悄悄地进殿,低声秉道:“启禀陛下,纯贵嫔娘娘求见。”
“哦?”
陆昭霖忽然想起,已经好几日不曾进后宫,也不曾见过阿荧。
但是此时他的心里,都是雪灾的事和边境的事,实在顾不上儿女情长。正准备让姚兴德劝阿荧回去,就听姚兴德说:“纯贵嫔着了抬了几十个箱子来甘泉宫。”
闻言,陆昭霖眉头一蹙,几十个箱子,这是要做什么?
也不令人宣江诗荧进殿,他起身就往殿外走去。
姚兴德赶紧拿了挂在一旁的大氅,给他披在身上。
出了殿门,就见江诗荧背对着他,正抬头看雪。
殿前空地上,摆了几十口箱子。
“怎么不去茶房里等?”陆昭霖问。
听到他的声音,江诗荧转过头来,道:“只是想第一眼就能看到陛下。”
说着,转过身笑着给他行礼:“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扶她起来,指着殿前的箱子,问:“这是什么?”
江诗荧道:“是阿荧嫁妆里的金银珠宝之物,还有田产铺子的地契。”
然后,从秋雨手里拿过一个册子,交到了姚兴德的手里。
陆昭霖问:“怎么都抬到甘泉宫来了?”
江诗荧道:“阿荧听说京里雪灾,不少百姓受了灾。阿荧居于后宫,做不了什么,也只有一些余财,想着尽自己的一分绵薄之力。”
说着,她抚上陆昭霖的眉头,道:“也是想着,为陛下减少一些烦忧。这些日子,陛下没怎么睡好吧?眉间都有了印子,眼下都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