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诗荧道:“一个小宫女,哪值得皇后关心。但是,她不会让永宁公主名声有瑕的。”
两刻钟后,凤仪宫里。
花楹将永宁公主命她送来的东西递给画扇。
画扇接过东西,问她:“听说你在宫道上被纯昭媛罚了?”
花楹心里警醒,暗自庆幸,嘴上回道:“是奴婢走路不够谨慎,险些冲撞了纯昭媛。”
画扇嗤笑一声,道:“别人还说纯昭媛心善,你不过是无心之失,却被她罚跪,可见她骨子里也是个刻薄寡恩的。”
花楹低下头,掩住眸子里的不认同,只做无奈道:“奴婢只是个小宫女,昭媛娘娘要惩罚奴婢也是理所应当的。”
画扇瞟了她一眼,道:“行了,你回去公主身边伺候吧。”
花楹道:“奴婢还有一事,不知当不当禀报。”
画扇问:“何事?”
花楹道:“公主院子里有个粗使宫女病了,公主心善,不愿将她挪出去。奴婢担心,公主千金贵体,万一被她传染了就不好了。”
她话里话外都是为了永宁公主,画扇却知道,恐怕也有对那个染病小宫女的关怀。
她上下打量了花楹两眼,似笑非笑:“你倒是好心。”
但是放在公主身边的人,好心肠总比黑心肝令人放心。
她嘱咐花楹:“你在这等会儿。“
然后,就转身进了东暖间,去向皇后禀报此事。
若是放在以往,画扇是不会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宫女的死活而已,无关紧要。但前几日皇后娘娘还为着董采女之事罚过她,她行事间就多了三分谨慎。
皇后听完,叹了口气道:“永宁这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
然后,又吩咐画扇:“你去公主所走一趟,把那个小宫女挪到愈疾所去。”
第94章 好日子来了?
皇后发了话,又命画扇亲自走了一趟。
永宁公主虽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让人把冬青挪去了愈疾所。
等她走后,永宁公主撅着嘴,满脸写着不高兴:“不过是个小宫女而已。”
这时,她身后的花溪道:“殿下,奴婢觉得有些不对。”
永宁公主看向她:“哪里不对?”
花溪道:“皇后娘娘何等尊贵的人,如何会知道一个小宫女的事?”
这话有几分道理,永宁公主眸子微微眯起:“你是说?”
“恐怕是花楹去凤仪宫送东西时,多嘴多舌在皇后娘娘面前说了些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下,就见花楹端了新沏的热茶进门,摆在桌上,给永宁公主换掉之前的茶水。
她低着头,却能感受到永宁公主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花楹心中有一种不祥之感。
果然,下一刻,永宁公主喝了口茶,然后怒骂:“这么烫的茶,你是要烫死本公主吗。”
伴随着她的话音,她将茶盏往花楹身上扔去。
茶盏直接砸到花楹的额头上,瞬间就见了血。
茶水端上来前,花楹试过温度,不凉不烫刚刚好。
她心知,永宁公主这怕是知道了,是她在凤仪宫开口提了冬青的事。
在永宁公主看来,这就是她一个小小宫女,在挑战公主的权威。茶烫不烫的不重要,永宁公主只是想找个借口把心里的火发出来。
是以,花楹顾不得额头的伤口,也不敢争辩,直接跪地道:“是奴婢的错,公主殿下息怒。”
不等永宁公主说话,就听花溪嘲讽道:“都说花楹姐姐贴心懂事,姐姐却给公主殿下上了这么烫的茶水。姐姐这是,不把公主殿下放在眼里吗?”
永宁公主的火气本来已经下去了一些,闻言,只觉得心头怒火更盛。
她一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砸到花楹头上。
花楹不敢躲闪,只闭上眼睛,防止瓷片和热水溅入眼睛内。
然后,额头上又多了新的伤口,鲜血从伤口里流出,顺着她的脸颊蜿蜒,低落到地面上。
她跪地叩首:“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殿下息怒。”
永宁公主的手指着门外,道:“去外面院子里跪着。”
“奴婢遵命。”
这一跪,就跪到了夜里。
戌时末,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
小宫女雯儿要去找公主求情,却被人拦住。
“你不要命了!”
雯儿着急道:“可是花楹姐姐额上还有伤呢,她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了。眼看着雪越下越大,她在雪里再接着跪下去,神仙也救不回来啊。”
拦住她的宫人道:“你觉得公主会听你的吗?”
雯儿一愣,道:“总得试试吧。”
“试试?然后你和她一起罚跪,你们两个都丢了命?”
雯儿知道她说的对,喃喃道:“那怎么办呢?”
宫人道:“咱们这种小宫人,能怎么办呢?怪只怪咱们自己,命不好吧。”
永宁公主的寝殿里,花溪也在跟她禀报:“殿下,外面下雪了。”
永宁公主闻言,抬起头问:“哦?那花楹还在外面跪着吗?”
花溪道:“还在跪着呢。”
永宁公主笑了笑,道:“明日一早,就把她送去愈疾所。本公主也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只要她吃够了教训,知道自己错了也就是了。”
第二日早上,众人晨起时,才发现花楹已经晕倒在院子里,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雪。
雯儿颤着手去试她的鼻息,感受到那有些余热的气息时,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此时,花溪从公主的寝殿推门而出,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花楹,道:“公主殿下有令,把花楹挪到愈疾所去。”
闻言,一个小太监在雯儿的帮助下,把花楹背到背上,两人赶紧把人往愈疾所送。
到了愈疾所后,当值的宫人一见就惊了:“怎么成了这样?”
看雯儿和小太监的面色,瞬间明白过来,这是被主子罚了。
此事不能多谈,他只道:“来的正好,按例今天恰好有太医过来当值。”
说着,就领他们往里走:“她病得这样重,得给她单独安排一间屋子才成。”
雯儿和小太监还得回公主所侍候,不能留在这里。
雯儿从袖子里取出自己积攒的碎银,塞到小宫人手里:“劳烦公公照看着些。”
小宫人不接她的银子,道:“姑娘放心,这本就是我的职责。只是这位姐姐,被送过来实在有些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雯儿点点头,忍着泪道:“我明白。”
两日后,太医用尽了法子,还是没能留下花楹的一条命。
同一日里,董采女的风寒终于痊愈。
当晚,陆昭霖就翻了她的牌子。
董采女听到小太监的传话,惊喜到几乎说不出话来。
还是织翠机灵,笑意盈盈的给小太监塞了个荷包:“多谢公公报信。”
小太监见怪不怪,道:“小主好好准备着,届时会有软轿来接小主。”
董采女道:“多谢公公提醒。”
织翠亲自送了他出去,回来之后,主仆二人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织翠,我还以为陛下厌弃了我。”董才女说着话,眼中含泪。
织翠道:“陛下眼明心亮,必然是知道您之前都是受了皇后的挑拨,才会行差踏错。小主儿以后谨慎着些,您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
此时,有人传话,说是谨妃娘娘身边的佩兰姑娘来了。
董采女赶紧让人请她进来。
佩兰进门后,董采女问:“可是谨妃娘娘有什么吩咐?”
佩兰笑着道:“娘娘知道小主儿今晚要去侍寝,命奴婢来跟小主说说话,讲一讲侍寝的规矩。”
董采女感激道:“多谢谨妃娘娘念着我。”
若不然,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若是她一时不慎犯了错,悔也要悔死。
佩兰说话轻声细语的,细细地把要注意的地方都跟她讲完。
中间董采女若有疑问,也都耐心解答。
等佩兰离开后,董采女道:“我原以为皇后娘娘是个宽和大度的,却不料我出事时,只有谨妃娘娘记挂着我。”
织翠也点头道:“谨妃娘娘是真的仁善,不是那种只做表面功夫的。”
说到这里,主仆二人对视一眼,显然都心知肚明,这只做表面功夫的人指的是谁。
当晚,董采女心里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地被软轿抬到了甘泉宫。
她满怀期待,以为从此以后,她的好日子就算是来了。
然而她和汤才人并无不同,只侍寝了一次之后,就再无动静。
后面的日子里,陆昭霖要么独宿甘泉宫,要么就是让江诗荧相伴在侧。
众人心里都意识到,这整个后宫里,只有一棵常青树,那就是纯昭媛。
其他的妃嫔,在纯昭媛的对比下,就好像那名为夕颜的小花儿一样,黄昏时开放,第二日就凋谢了。
第95章 边关急报
又是平淡无波的几日过去。
这天晚上,景阳宫里。
帝妃二人刚刚结束一次床上运动,叫了水洗干净了身上。
静谧的寝殿里,忽然就听到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江诗荧微怔了一下,手捂住肚子,道:“咳,可能是刚才动的太多了,有些累了。”
陆昭霖忍着笑说道:“阿荧说的是,朕也这么觉得。让他们送些夜宵过来?”
江诗荧点点头,道:“来一碗清汤面吧,陛下要用一些吗?”
陆昭霖道:“夜里多食无益,朕和你分食一碗就好。”
说完,就唤了姚兴德进来,让他派人去传膳。
虽然已经是夜里,御膳房却随时有大师傅值守。很快,就做好面让人送到了景阳宫。
只一碗面呈上来未免显得寒酸,膳盒里,还摆了八碟小菜,当做配菜。
江诗荧之前还有些困倦,吃完面之后,却觉得整个人都精神起来。
陆昭霖见她这样,知道她现在怕是不想睡。又见外面下起了雪,提议道:“出去散散步?”
江诗荧也来了兴致,兴奋地点点头。
两人换好衣服,就携手出了景阳宫。
宫道上,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宫人们还没有来得及铲。
脚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似乎是觉得这样很有趣,江诗荧故意往雪厚的地方踩。
陆昭霖笑她:“阿荧还是个小孩子呢。”
江诗荧侧过头去看他,月光洒在她的脸上,越发显得她出尘脱俗。
就听她道:“可是阿荧孩提时,并不喜欢下雪呢。”
“哦?这是为何?下雪了不是很好玩吗?”
“因为下雪就会很冷,整个人缩在被子里,也还是很冷。而且鞋子被雪弄湿之后,又冰又凉,让人觉得一双脚都要被冻掉了。”
说到这里,她打了个寒颤。那寒意,就刻在她的骨头里,即使十多年后再想起来,也冷到刺骨。
陆昭霖仿佛看到了年幼的小女孩,在风雪肆虐的日子里,躲在被子里冻得浑身发抖。
头一次,他恨自己认识她太晚。
他希望时间能够退回到过去,让他能抱一抱那个可怜的小姑娘。
这样想着,他停下脚步,把江诗荧圈在怀里:“阿荧从前,吃了很多苦。朕希望,阿荧以后的日子,都是甜的。”
江诗荧愣了片刻,然后笑眯眯地看向他,冷不丁地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舌头还在上面舔了舔,说道:“甜的。”
陆昭霖挑了挑眉,道:“是吗?朕要确认一下。”
话音落下,就低头吻了上去。
跟在他们身后的宫人,纷纷背过身去,权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才又听到陆昭霖的声音:“回吗?”
江诗荧摇摇头,撒娇道:“再走一走嘛,还不曾和陛下这样在雪夜散步过呢。”
她不想再提自己年幼时那些糟心事,问道:“陛下小时候,喜欢玩雪吗?”
陆昭霖的眼睛有一瞬间放空,声音也变得轻飘飘地:“朕小时候啊,朕小时候,经常和兄弟们一起打雪仗呢。”
“哦?”
陆昭霖道:“那时候,大哥领着四哥和老七,三哥领着五哥和我,整个皇宫里,一到冬日,到处都是我们的‘战场’。”
那时候,兄弟们之间,虽然偶尔也有矛盾,但是大体上还是亲密愉快的。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那陛下赢的多吗?”
江诗荧的声音把他从回忆里唤醒。
陆昭霖道:“各有胜负吧。倒是母后,总是很生气。”
江诗荧不信:“太后娘娘那么温柔的人,还会生气?”
陆昭霖笑道:“朕每每打完雪仗回去的时候,全身上下都是湿的。有时候雪团扔进脖子里,里衣也湿透了,母后总怕我因此害了风寒。”
才刚说到风寒,就见江诗荧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这下子,说什么陆昭霖也不同意她继续散步了。
“快回去,姚兴德,让人传赵院史进宫。”
江诗荧拉了拉他:“陛下,阿荧只是受了点寒气,用不着传赵院史,召值班的太医过来也就是了。”
陆昭霖坚持:“赵院史给你调理着身子呢,其他太医如何能有他了解你的身体状况?”
半个时辰后,景阳宫的东暖阁里,赵院史给江诗荧诊了诊脉,道:“娘娘的身子无碍,只是鼻子被寒意刺激了一下,这才打了喷嚏。”
陆昭霖问:“纯昭媛的身子也调理了一段时日了,余毒还未除尽吗?”
赵院史道:“再有一个多月,娘娘的身子便可大好了。”
陆昭霖点点头,便让他退了下去。
折腾了这一通,又是吃夜宵,又是散步,又是诊脉的,眼看着已经快到子时了。
两人换了寝衣,正要睡下时,甘泉宫有人来报。
“陛下,朔州急报。”
陆昭霖起身道:“阿荧睡吧,不必等朕,朕得去甘泉宫了。”
江诗荧点点头。
待陆昭霖换好衣服,穿上大氅,她递了个手炉过去,然后对姚兴德道:“雪天路滑,叮嘱他们抬御辇时小心一些。”
等陆昭霖带着人离去,江诗荧坐在床上,却整个人都没有了睡意。
阿圆在室内陪着她。
方才甘泉宫来人传话,她也听到了。
阿圆问:“娘娘,朔州急报,是不是将军那里?”
江诗荧点点头,道:“想来是舅舅派人进京。”
结合前些日子那边传来的消息,她又道:“怕是要打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