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地哀求:“奴婢知错了,求县主给奴婢一个将功赎罪的的机会。”
此刻,她已然忘记了,自己的父母家人,都还被江夫人拿在手里。大难临头,只能自顾自了。
江诗荧的指甲在秋霜的脸上划过,语气充满诱惑:“你乖乖的,我自然会给你个好前程。这几日,你就留在这里,好好替我尽孝,明白了吗?”
“奴婢明白了。”
一旁,江夫人的眼睛在江诗荧身上上下打量,心里明明恨极了,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往日里,我倒是小瞧了你。”
“您说什么呢?什么小瞧不小瞧的?女儿怎么听不懂?”江诗荧不接她的话茬,把话题转回今日的正题上来:“看我,一见到母亲就太开心了,差点忘了正事。”
瞥了一眼还跪着的秋霜,道:“秋霜,还不快扶夫人入座,饭菜都快凉了。”
秋霜干脆地应了一声,起身,走到江夫人身边,双手紧紧箍住江夫人的身体,把江夫人拖到圆桌前,按着她坐在椅子上。
江夫人自然是不配合,但她养尊处优这些年,最近这段时间来更是心神不宁,身体也多多少少受到些影响,一时竟挣脱不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江夫人质问她。
“我不是说了吗?要跟母亲一起庆贺啊,今夜可是父亲和新姨娘的新婚之夜呢!”说着,江诗荧斟了一杯酒,递给江夫人:“洞房花烛,多大的喜事啊,还请母亲满饮此杯。”
江夫人心里明明恨透了江鹏远的背叛,面上还在努力维持着贵夫人的尊严,只是皱眉道:“你父亲纳妾的事,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怎么能挂在嘴边?没规矩的很。”
“啪”的一声,江夫人的手用力拍在江诗荧手上,眼见着那白嫩嫩的手背迅速泛红,多了一个红印子。酒杯掉落在地,咕噜噜地往前滚了几圈。
第9章 良妾(三)
江诗荧看看手上的印子,又看看江夫人,笑意并未收敛,却带了几分瘆人:“不是母亲一直说,就爱看我这种天真烂漫,不拘一格的样子吗?不是您让我不要将那些世俗的条条框框看在眼里吗?怎么如今反倒说我没规矩呢?”
不等江夫人回答,江诗荧又道:“哦,我想起来了,母亲在面对别府夫人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只说我性子倔,难以管教,是不是啊母亲?”
江夫人自然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养歪江诗荧,还在外败坏她的名声:“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江诗荧也不与她争辩:“没关系,这事先搁下不谈。我说了,今日是来与母亲庆贺的。秋霜,把杯子捡起来,给夫人斟酒。”
秋霜依言行事,将酒杯重新斟满,作势要递给江夫人。
江诗荧道:“母亲,请用吧。”
江夫人欲要故技重施,却被江诗荧死死按住手,道:“母亲手不稳,那就让我这个做女儿的,来帮帮母亲。”
说完,她看向秋霜:“秋霜,服侍夫人饮酒。”
秋霜此刻,已经没有了回头路,只能听从江诗荧的命令。她将酒杯往江夫人唇边推去,江夫人紧抿双唇,酒液从杯中流出来,滑过她的下巴,然后滴落在她的衣服上,渗入其中。
“江诗荧,我是你的嫡母!”
“是呀!”江诗荧点点头:“所以我来给母亲尽孝了啊!您看看,弟弟和三妹妹,可都不像我这样孝顺。这么高兴的日子,我心里还惦记着母亲,要跟母亲一起过。”
江夫人早就从素雪那里得知,江敬被她打了一顿正在养伤,现在听她还敢提起江敬,心里又气又恨。
又听江诗荧继续道:“就连宫里的大姐姐,也只是递了封信出来呢。”
江夫人敏锐地抓住她话里的重点:“慧妃递了信回来?信呢?”
她刚被禁足时就让人递了信给慧妃,这么些日子都没有回音,只以为是信没从府里送出去。
否则慧妃不可能不回,那是她的亲生女儿,不可能看她就这样被关在佛堂里。没成想,是慧妃的回信被江诗荧拦住了。
“信啊,信在我这里呢,我替母亲保管着呢。”江诗荧觉得自己可真是个贴心人。
“把信给我。”江夫人伸出手,手心朝上。
“母亲手都不稳了,如何能拿信呢?万一不小心给撕坏了,那可就不好了。”
江夫人知道,江诗荧这哪里是说她可能把信撕坏,分明是在威胁自己。
压下心里的气,江夫人道:“我的手稳得很,不会撕坏,二丫头,你把信给我,我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诗荧却是不看她,示意秋霜又斟了一杯酒,酒杯被举到江夫人身前,道:“母亲说自己手稳,怎么会连酒杯都拿不住?我不信,除非母亲证明给我看。”
明摆着的,江诗荧不是想看她饮酒,只是想借此羞辱她,但江夫人此时不得不低下头。
她接过酒杯,一口饮尽:“可以了吧。”
本以为江诗荧会见好就收,却不料她皱眉:“母亲这样牛饮,如何能细细品味这酒中的滋味呢?这可是父亲和新姨娘的喜酒,岂不是辜负了父亲和新姨娘的一番心意?”
江夫人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她口中的新姨娘,重要的是先把慧妃的信拿到。
江诗荧又让秋霜斟了一杯酒给她,她接过,如江诗荧所希望的,缓缓饮下。
“好喝吗?”
“好喝。”
“母亲高兴吗?”
“高兴。”咬牙切齿的那种。
“那我就放心了。”
江诗荧戏耍了她一番,终于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江夫人欲伸手接过,却见她把手高高扬起。”
“你什么意思?”江夫人问。
“母亲别急。信呢,我肯定是会给母亲的。我呀,就是想劝母亲,在看信之前,一定要平心静气。”
“为什么?”
江诗荧笑了起来:“还不是怕母亲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说着,她把信放到江夫人手里。
虽然知道她十有八九看过信的内容,但江夫人并不打算在她面前拆开,开始赶客:“你还有事?”
江诗荧也不气,起身道:“那我就不打扰母亲了,母亲可一定要在这佛堂里,好好修养,用心祈祷,毕竟这也是慧妃娘娘所期望的呢。”
江夫人不信,但并不想与她多说,只是道:“你走吧。”
江诗荧缓步走到门前,然后忽然回身,“咯咯”笑了起来。
笑声在空荡荡的小佛堂里响起,再配上小佛堂里阴暗的烛光,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无端端变得瘆人起来,像是从地狱归来复仇的恶鬼。
这一瞬间,江夫人恍惚以为自己眼前之人不是江诗荧,而是另一个人。
那人的名字几乎已经到了嘴边,差点脱口而出,被她生生忍住。
江诗荧将她的表情变化通通收入眼底,在推门而出之前,冷下声音道:“对了,母亲。那位新姨娘,是官府记过档的良妾。若是母亲出了什么事,良妾可是能被扶正的。”
然后又对江夫人身后的秋霜道:“秋霜,你可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替我照顾好母亲。”
江夫人明明知道江诗荧不能明目张胆地对她做什么,便是她想要做什么,秋霜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
但是此刻,江夫人觉得有无边无尽的寒意,从她的心底而起,蔓延至全身每一个角落。
从小佛堂出来,就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整个江府似乎都陷入了沉寂之中。
秋雨默默行了一礼,跟在江诗荧身后。
她没问江诗荧,为什么秋霜没跟着出来,既然秋霜本来就是夫人的人,那现在物归原主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晚春的风带了些微的凉意,轻轻拂过江诗荧的面庞,一缕发丝蹭过鼻尖,有些痒。
“什么是时辰了?”江诗荧问。
秋雨答道:“酉时末了。”
江诗荧唇角勾了起来:“再过一会儿,这府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江诗荧身后的小佛堂里,看着门被缓缓关上,江夫人转过身,“啪”地一声把秋霜扇倒在地上。
“好你个背主的奴才!”江夫人恶狠狠地盯着她:“我看你是一家子的性命都不想要了!”
秋霜爬跪到江夫人脚边,抱住她的腿,哀求道:“夫人饶命,奴婢都是被迫的!”
“啪”——又是一巴掌。
“你是不是以为,那个贱丫头成了县主,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里拿着呢。”江夫人刚刚积压在心里的怒火,统统都发泄在了秋霜身上。
秋霜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夫人容禀,奴婢并没有背叛您,县主刚刚那样说,就是为了让您怀疑奴婢啊!”
江夫人当然知道江诗荧是故意的,但刚刚秋霜对她的折辱也是真真切切。
从下巴上洒落的酒早已浸入她的衣衫,湿漉漉的衣服粘在身上,仿佛在提醒她,自己刚才有多么屈辱。
越想越恨,江夫人一脚踹在秋霜的肩膀上:“你这个贱婢,你忘了自己刚刚都做了什么吗?”
秋霜被她踹倒在地,哭喊道:“夫人,奴婢都是为了您啊!奴婢刚刚若是不那样做,奴婢一条贱命,没了也就没了。可您今日之辱,要怎么报复回来呢?”
看江夫人似乎有些意动,秋霜继续道:“奴婢是想要再次取信于县主,才能更好的帮您,把她彻底踩进泥里啊。您想想,奴婢便是豁出去不要一家子的性命了,又怎么敢相信县主,能真的饶过奴婢呢?”
秋霜心里暗恨,可怜自己命比纸薄,县主要拿捏她,夫人也要拿捏她,谁都能要了她的命,而她只能在夹缝里为自己找到一丝生的希望。
若是有朝一日……
第10章 打脸庆阳侯(一)
秋霜期待的有朝一日不知何时能到来,而江夫人心心念念等着的兄长庆阳侯,终于如她所愿,带人打上了江府,来给她撑腰了。
“砰砰砰”的叩门声在江府大门处响起,听这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
正在乐呵呵聊天吹牛的的两个门房,互相对视一眼,圆脸的那个机灵地招呼护卫做好准备,另一个长脸的,则是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门。
“何人叩门?”
“庆阳侯来访,还不速速开门。”
两府互为姻亲,往日里来往颇多。听这声音,的确是庆阳侯身边的小厮。
圆脸的那个门房赶紧往府里跑,去给老爷和管家报信。老爷那边现在怕是正在洞房花烛呢,若是让庆阳侯闯进去。啧啧,他想都不敢想。
长脸的那个门房,则是一边高喊着“来了来了,这就来了。”,一边则是用平生最慢的速度开门。
大门刚开了一条缝,便被人从外面“碰”地一声撞开,毫无准备的门房直接被撞倒在地上。
还没来得及哀叹他的屁股,就听到庆阳侯饱含怒气的声音:“你们老爷呢?”
门房心里清楚,老爷十有八九在林姨娘的倚霞院,但他不敢说啊,只能嚅嗫道:“奴才,奴才也不知道。”
庆阳侯看了他一眼,不在这里与他纠缠,只带着人,大步往里走。
江府的护卫们想拦,但是又不敢用力拦。庆阳侯府的人就没那么客气了,横冲直撞的。
是以,一路上竟似毫无阻碍,很快就过了外仪门。眼看着就要一路绕过正厅,朝内仪门而去,就见江管家终于急匆匆地赶到。
“老奴见过侯爷。”江管家行了一礼,然后微微躬身,指向正厅的方向道:“请侯爷在正厅内喝口茶,用些点心,我们老爷稍后就到。”
庆阳侯“哼”了一声,没有坚持往内院闯,抬脚走进了正厅里。
他是来要个说法的,不是想彻底撕破脸。与其硬是往人家内院里闯,不如想想一会儿怎么让江鹏远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付出更多代价,达成他此行的目的。
这边厢,江诗荧和江鹏远已经同时接到了消息。
江诗荧还在慢悠悠地让秋雨给她梳头,闻言只道“不急”。
江鹏远这里则是截然相反。
他方才云雨初歇,正半靠在床上,搂着新得的佳人说些悄悄话,就听得大舅子带人闯进了府里。
于是赶紧急匆匆地命人给他更衣,然后就往前厅里赶。
“舅兄今日怎么有空来江府?”江鹏远心里明镜儿似的,嘴上却道:“怎么没让人递个帖子?我也好提前准备着,以免怠慢了舅兄。”
庆阳侯讽刺一笑:“我为什么来的,妹夫你不知道?还没恭喜妹夫,今日喜得佳人啊。”
江鹏远全当没听懂他嘴里的嘲讽,笑了一声,道:“只是个妾罢了。”
“只是个妾?”庆阳侯提高声音:“那可是良妾!”
不等江鹏远接话,庆阳侯问他:“妹夫,这些年来,庆阳侯府待你不薄吧?”
江鹏远正色回答:“自然,侯府的提携之恩,一日不敢忘。”
他的出身,说好听些是言情书网,说难听些其实就是个清贫的读书人家,比林姨娘家好不到哪去。若不是背靠庆阳侯府这棵大树,也不能短短二十余年间,便官至一部尚书。
庆阳侯又问:“我妹妹,这些年来,为你执掌中馈,教养儿女,没出过错吧?”
江鹏远点点头:“夫人这些年来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
庆阳侯再问:“敬儿长到十三岁,从五岁起,每旬去庆阳侯府附学,侯府一向把他当作自家孩子教养,一应待遇和他的表兄弟们丝毫不差,没错吧?”
如果是之前,庆阳侯提到这事,江鹏远心里自然是感激得很。然而此刻,他想到江敬那个不成器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事情的根源,原来都是庆阳侯府把他的好儿子教成了这样!
但是现在,他当然不能这么说,只能点头承认:“舅兄和嫂子待敬儿一向上心。”
庆阳侯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妹夫,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聘一个良妾入府?你知不知道,这是把庆阳侯府的脸面扔在地上踩?”
就如江诗荧在小佛堂里说的那样,良妾,是可以被扶正的。
莫姨娘那样的妾,身家性命都在主家手里,被打杀了卖了都没处说理。
良妾却不同,那可是在官府有记档的,是良民。若是出了什么事,官府是当作正经命案来查办的。
江鹏远自然不能把他和江诗荧的对话告诉庆阳侯,而是打哈哈:“舅兄言重了,不过是个妾。”
庆阳侯哪能让他糊弄过去,道:“我妹妹可有拦着你纳妾?可有苛待你的庶出子女?便是当年那个人的孩子,不也被她好好教养长大?”
话音刚落,就见正厅的门被人推开。
江鹏远和庆阳侯转头看去,见是江诗荧带着秋雨站在门口。之前的对话,不知道被他们听去了多少。
“哦?那个人的孩子?那个人是哪个人?父亲除了我们四个子女外,莫非还有其他孩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