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诗荧问:“你是说,齐嫔是把贵嫔吉服上的玛瑙拆下来,缝到了嫔位的吉服上?”
孙嬷嬷道:“正是如此,奴婢们查验了那件贵嫔吉服,发现有一颗红玛瑙,与其他玛瑙略有些差异。”
陆昭霖轻哼一声:“齐嫔倒是周全。”
江诗荧道:“难怪昨晚宫宴时,齐嫔到的晚了。想来是她先遇上了蝉衣,害死了她,然后发现自己的吉服出了问题,回宫修补过后,再往撷芳殿走。”
说到这里,江诗荧一脸惊容地抚着自己的胸口:“她昨晚在宴席上,言笑晏晏的,真是看不出,去赴宴前,才刚刚亲手捂死了人。”
陆昭霖本就在想,齐嫔究竟是被蝉衣撞见了什么事,才会狠下杀手。
此时,听到江诗荧这么说,也觉得全身一阵恶寒。
孙嬷嬷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想,这纯昭仪,恐怕并不是宫中传闻的那样,简单直爽。但是,这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只道:“齐嫔娘娘究竟为何害死蝉衣姑娘,此事的经过如何,恐怕还得审问过齐嫔身边儿的人才能知道。”
她不提审问齐嫔,是因为心里清楚,一宫主位,除非是证据确凿犯了大事,否则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慎刑司里的。
真要审问齐嫔,那想必也是陛下或是皇后娘娘亲自来审,连动刑都不会。
陆昭霖皱了皱眉,道:“你去重安宫,把齐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带到慎刑司审问。”
然后,又看向姚兴德:“你带人去,把重安宫暂时封了,齐嫔于宫内闭宫祈福。”
江诗荧扯了扯他的衣袖,道:“陛下,五皇子也在重安宫里住呢。”
齐嫔闭宫祈福没什么,五皇子却还是个小孩子,又是陆昭霖的亲骨肉。
陆昭霖险些忘了他,经江诗荧提醒,补充道:“把五皇子送到玉妃那里。”
姚兴德和孙嬷嬷都领命退了下去。
此事到了这里,似乎已经水落石出。只等审问完齐嫔身边的大宫女,便再无疑义。
甚至,那两个大宫女,可能还会吐出不少齐嫔以前做过的脏事。
想到这里,江诗荧明明该觉得快慰,可她心里觉得有些几分不对。
齐嫔不是个傻子,又一向是个大胆的。
尚服局的人都去她宫里收走吉服了,别人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还能不知道吗?
从吉服被收走的那一刻,齐嫔就该知道,她早晚要被查出来。
那么,她身边的大宫女,是一定要到慎刑司走一遭的。
齐嫔会坐以待毙,等着大宫女在经历严刑拷打之后,把她做过的事都一件件交代出来吗?
重安宫里,齐嫔穿了件单薄的衣服,独自坐在寝殿里的桌案前,自己跟自己对弈。
寝殿里一片寂静,唯有玉质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
忽然,就见有小宫女一脸慌张地进殿,匆匆行礼之后道:“娘娘,不好了,姚公公和慎刑司的人到了。”
齐嫔闻言,仍然盯着自己面前的棋盘,沉思片刻,把手中捻着的白玉棋子放上去之后,才听她道:“慌什么,把他们请进来吧。”
她刚刚沉默不语的时候,姚兴德和孙嬷嬷就已经带人进了寝殿。
此时闻言,姚兴德道:“奴才见过齐嫔娘娘。”
听到他的声音,齐嫔这才抬头,道:“姚公公已经进来了啊,倒是不需要本宫的人请你了。”
齐嫔这不紧不慢的态度,让姚兴德和孙嬷嬷都是眉心一跳,不知她哪来的倚仗。
这时,就听齐嫔道:“这么晚了,不知姚公公和这位慎刑司的嬷嬷,来我这重安宫是有何事?”
姚兴德说了陆昭霖的旨意。
齐嫔听完,唇角勾起一抹笑。这殿里的灯光十分昏暗,越发显得齐嫔脸上的笑容瘆人。
姚兴德和孙嬷嬷不知她在笑什么。
孙嬷嬷眉头一皱,问道:“敢问娘娘,娘娘身边的两位大宫女身在何处,奴婢奉了陛下的命,要把她们带回慎刑司。”
“陛下的命令,本宫自然是要遵从的。”齐嫔说着,就叹了口气,道:“但是本宫的两位大宫女,今晚突发急症,人已经去了。”
然后,她看向孙嬷嬷,一字一句道:“孙嬷嬷要带她们回慎刑司,还请随意吧。只是不知,慎刑司要怎么让两个死人开口说话。”
话音落下,姚兴德和孙嬷嬷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一股寒意,无端端地从脚底升起。
第110章 痛打落水狗
孙嬷嬷压下心底的震惊,肃着脸道:“不知二位姑娘的遗体,现在何处?”
齐嫔看向先前那个过来禀报的小宫女,道:“莲蓉,你给孙嬷嬷领路,去你夏竹夏荷姐姐的房间。”
莲蓉还沉浸在刚刚的震惊里,夏竹夏荷姐姐突发疾病去了?怎么会这样?
她整个人呆呆地立在那里,听到齐嫔的吩咐后,先是浑身打了一个寒颤,然后对着孙嬷嬷行了一礼道:“请嬷嬷随奴婢来。”
然后,就向着寝殿外走去。看她的步伐,颇有些虚虚实实的,想来是整个人都还没从先前的震惊里缓过来。
孙嬷嬷和姚兴德对视一眼。
孙嬷嬷遣了四个小太监,跟着莲蓉去“抬人”。
孙嬷嬷道:“直接抬回慎刑司,让人查验死因。”
姚兴德则是遣了一个人回景阳宫去禀报此事。
说话时,他特意打量着齐嫔的表情。就见齐嫔还坐在棋盘前面,听到这话,恍若未觉一般。甚至,嘴边还勾起一抹弧度。
告诉陛下又怎么样呢?是,陛下更会认定是她害了那个小宫女的性命。
但是,不过是一个小宫女罢了。陛下最多不痛不痒地罚一罚她,难不成还能为了一个小宫女,要了她这个皇子生母的性命不成?
就是可惜了夏竹夏荷,跟了她这么多年,伺候她一向周到。再往后,想调教两个这么可心的宫人,可是难了。
但是,她们可不能进慎刑司。否则,若是让陛下知道那件事是她下的手,绝不会饶过她。
姚兴德又道:“陛下有令,将五皇子送到玉妃娘娘处。”
闻言,齐嫔的动作先是一滞,然后道:“夜已深了,五皇子早已睡熟,明日一早再送过去不迟。”
姚兴德笑眯眯道:“何须吵醒五皇子?只让奶娘用被子裹了五皇子,抱着送去长信宫也就是了。“
齐嫔又道:“更深露重,小孩子身子骨弱,只怕会被寒气侵扰。”
姚兴德道:“奴才已经命人传了软轿,就等在重安宫外面,软轿里备了炭盆,定然不会让五皇子冷着。”
齐嫔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这么晚了,玉妃娘娘恐怕已经歇下了,不好叨扰。”
姚兴德道:“玉妃娘娘一向和您姐妹情深,想来不会介意。”
齐嫔冷哼一声,道:“既然公公都已经准备好了,还来问本宫做什么?”
姚兴德道:“这是陛下的旨意,奴才本也没有请您的示下。”
言下之意,就是我只是告诉你一声,是你自己叭叭叭说了一堆意见。
然后,姚兴德点了几个一向谨慎的小太监,去了五皇子的房间。
此时,景阳宫里,陆昭霖和江诗荧正要歇下,就见秋雨踩着轻悄的步伐进来。
“启禀陛下,启禀娘娘,姚公公遣了小宫人来回话。”
江诗荧皱眉,心道恐怕是齐嫔那里出了什么幺蛾子。
她和陆昭霖对视一眼,见陆昭霖也皱着眉,便知两人是想到一处去了。
陆昭霖道:“传人进来。”
小宫人进了寝殿,跪在地上行礼,然后不等人问,就脆生生地把重安宫里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姚公公和孙嬷嬷带着奴才们到了重安宫,宣读完陛下的口谕之后,孙嬷嬷问齐嫔娘娘,两位大宫女身在何处,齐嫔娘娘说,两位大宫女今晚突发疾病,人已经没了。”
说完这话,小宫人的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下一瞬,就听“啪”的一声,在他不远处的地面上响起。
陆昭霖咬牙切齿:“齐嫔,朕以往真是小看了她。”
江诗荧将左手覆在他的手上,轻轻安抚。
陆昭霖握住她的手,沉默不语。
江诗荧心里在想,齐嫔狠心舍了两个大宫女的性命,冒险触怒陆昭霖,都要掩藏下来的事,可能比她先前以为的还要严重。
这后宫里的人,尤其是高位嫔妃,不可能有谁手上完全干净。
但是齐嫔这么害怕,想必她做过的脏事,足以把她完全拉下来,甚至让她为此丢了性命。
若是真的如此,也算替蝉衣报了仇。
而陆昭霖此刻,只觉得自己的帝王威严受到了挑衅。齐嫔这是,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干脆就把两个活着的“证据”完全销毁。剩下的知情人,就唯有她自己了。她就这么笃定,他不会把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陆昭霖讽刺地一笑,然后说道:“将齐嫔打入慎刑司受审。”
话音落下,江诗荧和小宫人都一脸震惊地看向他。
江诗荧道:“陛下,齐嫔到底是一宫主位。”
陆昭霖微微转头,看向她道:“等她从慎刑司里出来,可能就不是了。”
江诗荧又道:“但是她到底是五皇子生母,生母进慎刑司受审,怕是对五皇子名声有损。”
陆昭霖道:“正因如此,她才会有恃无恐。”
江诗荧将下巴搁在他的肩上,左手与他相握,右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阿荧知道陛下此刻十分气怒,但是还请陛下慎重。一宫主位,皇子生母,被打入慎刑司受审。这事,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陆昭霖在她的安抚下,渐渐平息下情绪。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齐嫔在重安宫闭宫祈福,齐嫔身边的两个大宫女,一个畏罪自戕,另一个入慎刑司受审。”
小宫人是个灵透的,一听就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又行了一礼之后,领命去了重安宫传旨。
重安宫里,听完小宫人传的口谕,齐嫔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崩解:“不,陛下不能这么对我!”
孙嬷嬷讥讽地看了她一眼,左手一指门外,道:“夏竹姑娘,还请跟老奴回慎刑司吧。”
齐嫔怒道:“大胆!本宫不是什么夏竹!”
孙嬷嬷笑了一声,道:“夏竹姑娘,您也没喝酒啊,怎么就说胡话了呢?”
说着,也不管她作何反应,冲着身后的宫人扬了扬头道:“请夏竹姑娘回慎刑司。”
两个慎刑司的小宫人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齐嫔。
齐嫔一边挣扎一边道:“放开本宫,本宫是嫔位娘娘。”
孙嬷嬷道:“堵上夏竹姑娘的嘴,免得她说胡话惊扰了宫里的主子们。”
一个小宫人从衣袖里抽出汗巾子,团了团塞进齐嫔的嘴里。
那滋味儿,齐嫔险些直接晕过去。
姚兴德看着孙嬷嬷这利索的动作,给她竖了竖大拇指,道:“老姐姐,您的胆子可是这个。”
也不怕齐嫔有朝一日从慎刑司出来之后报复。
退一万步说,齐嫔也还有五皇子呢。
孙嬷嬷瞟了他一眼:“你刚刚嘲讽她的时候,可也没见怕的。”
姚兴德嘿嘿一笑,他作为陆昭霖身边儿的大太监,最是了解陆昭霖的脾气。
齐嫔若是痛哭流涕认错求情,说不得陆昭霖还能顾念两分旧情。
偏偏齐嫔上来就把两个大宫女弄死了,虽说是为了保住她自己,但是看在陆昭霖的眼睛里,就是她不知悔改还挑衅君权。
小宫人还没回来的时候,他就知道,齐嫔的下场好不了了。
至于五皇子,到底年龄还小,说不准玉牒上直接就被陛下换个生母呢。
他和孙嬷嬷,不过是痛打落水狗。
第111章 以下犯上
第二日一早,后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就都得了信儿,齐嫔闭宫祈福,齐嫔身边的大宫女一人身死,一人入了慎刑司。
有那聪明的,已经把这事和昨日尚服局收吉服的事联系起来了。只是到底得到的消息不足,缺了条线,不能把整件事完整地串起来。
也有那糊涂的,真真儿是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众人都有一个共识——纯昭仪一定心里有数。毕竟,昨日一整日,陛下都在纯昭仪的景阳宫里。
也不知,纯昭仪今天来不来请安。
江诗荧今日醒得早,而且不知为何,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了。
索性轻手轻脚的起身,去了外间梳洗装扮,然后来了凤仪宫。
刚进殿,还没来得及给比她位份高的几位行礼,就听玉妃开口问她:“纯昭仪,齐嫔为何会闭宫祈福?”
这话一出,殿里众人纷纷了然,怪不得玉妃今日到的这么早,她和齐嫔一向交好,这是替齐嫔着急呢。
江诗荧瞥了她一眼,却并未说话。
先行了礼,等落座后才道:“这事,臣妾并不知情。”
玉妃皱眉道:“陛下昨日一直在景阳宫里,你怎么可能不知情?”
江诗荧闻言,轻笑道:“臣妾索性说得明白一些。这事,除非陛下发了话,否则不管谁问,臣妾都只会说自己不知情。”
玉妃一噎,又听江诗荧继续道:“娘娘若是想探知究竟,与其为难臣妾,不如直接去问陛下。”
看玉妃那个沉思的样子,恐怕她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江诗荧没管她在想什么,眼睛瞥到张宝林,随口说了一句:“这珊瑚簪子果然衬你。”
张宝林有点儿意外自己会被注意到,颇有几分受宠若惊,赶紧起身行了个礼:“还要多谢娘娘赏赐。”
江诗荧点点头,没说别的,只让她“坐吧”。
皇后还没出来,就知道了殿内的这些对话,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等她出来之后,让众人落了座,提也没提齐嫔的事,只关怀了在场的两个孕妇。
她语气温和:“珍美人这一胎,已经七个多月了,最是要小心谨慎的时候。后面这些日子,便不必每日都来给本宫请安了。”
珍美人起身,行了一礼后道:“多谢皇后娘娘关怀,嫔妾想着多听一听娘娘的教导,也好让这孩子,从小多沐浴娘娘的恩德。”
话音落下,皇后脸上的笑容真挚了三分。
不等皇后说什么,就听贵妃道:“珍美人这小嘴儿,可真甜。怪不得陛下赐福时,都不曾忘了你呢。”
秦修容和李嫔本来都已经忘了这事儿,闻言,齐齐瞪了珍美人一眼。
江诗荧捧着茶水正要喝,听到这话,庆幸茶水还没入口。否则她一笑,茶水从口中喷出来,怕是不雅。
贵妃针对自己的时候,怪招人烦的。但是现在看贵妃针对别人,也怪有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