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知道我不愿意把孩子给皇后抱养,皇后竟然直接下手害死了他!”
最后这句话,她用尽全身力气吼了出来。
然后,就见她站在原地,喘息了两声,腰微微弯着,背也有些佝偻。她的头发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有两道泪痕滑过。
她抽噎着道:“然后,就跟我说此事查不出来了!是查不出来,还是皇后娘娘不愿再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皇后深呼吸了几次,才抬眸看向她:“你以为,是本宫害你小产?你为了报复,才害了本宫的永宁?”
平贵人嗤笑:“都到了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还装什么呢?您害了我的儿子,我害了您的女儿。咱们啊,打平了。”
皇后放在膝上的手逐渐收紧,表情里寻不到往日的雍容华贵,只有一个母亲痛失爱女后的悲伤绝望。
平贵人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快意极了。
她还想再说两句话,狠狠戳一戳皇后的心窝子,却听一道寒似冰玉的男声在上首响起:“不是皇后。”
平贵人愕然抬头。
陆昭霖又重复了一遍:“你小产之事,不是皇后所为。”
这事,他虽然交给了皇后去查,但并非一无所知。整个后宫里,最盼着平贵人把那个孩子平安生下来的,除了皇后之外别无他人。
平贵人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断断续续,听不真切:“嫔妾不信。”
陆昭霖沉默半晌,道:“押下去吧。”
等殿门再次被关上,皇后起身,跪到了殿中。
“起吧。”陆昭霖皱眉道:“何事需要你行此大礼?”
皇后低着头,哽咽道:“臣妾想请求陛下,允许臣妾为永宁治丧。待丧事之后,再行禁足。”
陆昭霖沉默半晌,才道:“永宁的丧事,自然要你来主持。禁足之事,就不必再提了。”
第二日一早,圣旨从甘泉宫发出。
平贵人董氏,谋害公主,被贬为庶人,赐死。
宫女织翠,谋害公主,赐死。
宫女花溪,谋害公主,赐死。
饲养马王的小太监,谋害公主,赐死。
在食槽里加了食醋的小太监,谋害公主,赐死。
当日跟在永宁公主身边的,以及御马监里当值的,都被杖责八十,没入掖庭。
公主所里其他伺候的,都被杖责五十,没入掖庭。
唯有冬青和雯儿二人,被免于刑罚。
凤仪宫里,两人正跪在殿中回话。
“本宫听画屏说,你们不愿来凤仪宫伺候?”皇后高坐上首,幽深的眸子看向两人。
冬青先开了口:“回禀娘娘,奴婢不是不愿在凤仪宫伺候。”
皇后问:“哦?那是为何?”
冬青知道,这就是纯妃娘娘说的,最重要的最后一关。
只有过了这一关,她和雯儿的小命,才算是真正保了下来。
她磕了一个头,道:“凤仪宫里有画屏姐姐,还有书文书意姐姐,都是聪明能干的,并不缺奴婢这个粗手笨脚的。公主殿下待奴婢好,等公主下葬之后,奴婢想去皇陵里,为公主守陵。”
说到这儿,她的眼眶又红了。
雯儿也磕了一个头,道:“奴婢的心愿,与冬青姐姐一样。”
皇后沉默地看了二人半晌,冬青和雯儿面上平静,心中却十分忐忑。
直到听皇后说:“既然如此,本宫便允了你们。”
冬青和雯儿的心,这才算是落了下来。
景阳宫里,江诗荧听说了最终的旨意之后,沉默了半晌。
她着实没想到,平贵人会在这事里插了一手。这一手,其实毫无必要。
马本就是嗅觉灵敏的动物,能在草原上成为马王的野马,更是警惕性极强。
便是不在食槽里放醋,那加了药的草料,吃不了几口,它就会察觉出不对。
那点儿药性,根本就支撑不了多久。还不等永宁公主在陆昭霖面前,表演她成功驯服了马王,就会被掀翻在地,踩踏而死。
江诗荧叹息了一声,却并未多说什么。
她身后的秋雨,此时却蹙了蹙眉:“平贵人,哦不,董氏,为何认定了是皇后害了她的孩子?”
江诗荧眸子幽深:“必然是有人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
永宁公主之死传到前朝,羌部二王子当天就派人传信进宫,说愿意献上一千匹草原良马,提都没提什么马王的事。
大晋唯一的嫡公主因马王而死,他生怕羌部被因此记恨上。伏低做小都来不及,如何敢再主动提起?
永宁公主的丧事,陆昭霖点了头,是由皇后亲自操办的。
这期间,她并未提起过凤印,贵妃却乖觉得很,主动着人将凤印送回了凤仪宫里。
丧事一结束,羌部使臣就告辞离京。生怕再晚上几天,就被陆昭霖追了责。
那位吉娜公主,到底还是进了宫,却只封了个嫔位,封号和,赐居永和宫正殿。
在江诗荧之后,这是第二位从宫外封嫔入宫的。
一年前的那场封嫔礼,江诗荧是主角,后宫里的众人都在凤仪宫前殿,等着她被抬入宫里。
今日这场封嫔礼,和嫔是主角,江诗荧和其他后妃一起,在凤仪宫前殿坐等。
“臣妾方才落座时,还觉得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一年前,纯妃入宫的时候。”
开口的是谨妃。
淑妃也道:“当时还说,从宫外直接封了嫔进来,是难得一遇的特例。没想到,才过了一年,就又有了一位。”
秦修容撇了撇嘴:“这位和嫔,如何能与纯妃娘娘相提并论?听听她这封号,就知道陛下不过是为了边关的和平,才给了羌部如此殊荣。”
秦修容的禁足还未结束呢,今日封嫔礼之后,还得回去接着闭门思过。听她这话音儿,就知道她是把禁足一事,怪到了和嫔身上。
第147章 恶客
江诗荧被她们反复提到,只是笑了笑,并未多说什么。
上首的皇后道:“好了,都少说两句吧。”
话音落下,就听她咳了两声,画屏赶紧将茶盏递了过去。
自从永宁公主去后,皇后的精气神一日不如一日,身子也是肉眼可见地衰败下来。
贵妃关切地看向她:“皇后娘娘可还好?”
皇后喝了口茶润了润喉,这才道:“劳贵妃挂心了,本宫很好。”
还未把她们全都送下去陪她的永宁,她如何会不好?
永宁一事虽然只查出了平贵人做的手脚,但是这些往日里和永宁有过龃龉的妃嫔,还有皇子皇女们,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不多时,便有礼官引了新封的和嫔入殿。
皇后高坐上首,看着她在礼官的指引下行三拜三跪三叩首的大礼。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和嫔起吧。”
皇后声音温和,面上一派的端庄大方。
和嫔起身,未急着拜见其他高位嫔妃,而是对着皇后道:“宫中的其他姐妹,臣妾都在前些日子的晚宴上见过了。唯有皇后娘娘,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呢。”
“哦?”皇后眉毛微微扬起,等着她后面的话。
就见和嫔弯了弯唇角,笑容甜美地说道:“臣妾早就听闻过娘娘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然端庄大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国母气度,臣妾叹服。”
不等皇后说话,就听秦修容开口道:“和嫔这一张嘴,真是比珍贵嫔的还要甜上许多。见到纯妃娘娘也要夸,见到皇后娘娘也要夸。”
她话音儿里带了嘲讽,和嫔却笑意不减:“可惜见到秦修容娘娘,臣妾是真不知道该夸些什么。”
话音落下,秦修容柳眉竖起,道:“和嫔此话何意?在嘲讽本宫不成?”
却听上首的皇后道:“秦修容,你也是入宫好几年的人了,比和嫔大了好几岁,何必和她一个小姑娘如此计较?”
江诗荧微微偏过头看向皇后,心里却在思量,皇后这是,想要拉拢和嫔?
她还以为,因为永宁公主之事,皇后会迁怒羌部,也会迁怒和嫔。如今看来,却似乎没有?
不,不必急着下结论,还是要再看一看。
不要看她说了什么,要看她做了什么。
不要看她在众人面前做了什么,要看她瞒过所有人的眼睛,私下里做了什么。
她不信,失去小兽的母兽,真的能平静下来,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菩萨。
她更愿意相信,那平静,不过是蛰伏的假象。
封嫔礼结束之后,江诗荧没有和任何人多做寒暄,带人出了凤仪宫的宫门。
今日阳光晴好,一路散步回景阳宫里,额上竟出了一层薄汗。
等她换好衣服,从寝殿内间出来,才歇了没多久,就听有小太监传话,说和嫔来访。
江诗荧沉吟片刻后,道:“传她进来吧。”
和嫔进殿后,先规规矩矩给她行了个礼:“臣妾见过纯妃娘娘。”
“和嫔起吧。”江诗荧道:“赐座。”
红英引着和嫔在她的左手边儿坐下。
和嫔落座之后,不等江诗荧问,就主动说道:“当日晚宴上,臣妾一见娘娘,就觉得十分钦慕。如今当真进了宫,能日日见到娘娘,心里真是欢喜极了,这才来了娘娘的景阳宫里拜访,还忘娘娘不要嫌弃臣妾聒噪。”
她脸上堆满了笑,却不显得谄媚。十五六岁,又相貌姣好的少女,笑起来总归是好看的。
江诗荧心中一哂,她若是换个出身,没准儿真能在陆昭霖那儿得个三四分宠爱,可惜了。
和嫔不知她心里想了什么,只见她微微抿了抿唇,道:“怎么会嫌你聒噪呢?”
和嫔闻言,目中闪过一丝得意。
江诗荧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之后,才继续道:“只是本宫性子懒怠,不耐烦招待客人,所以本宫不召,和嫔还是不要踏进景阳宫的门才好。”
和嫔笑容一僵:“娘娘说笑了。”
江诗荧轻笑一声,道:“本宫何时说笑了?本宫是在送客呢,和嫔听不懂吗?”
说到这儿,她把茶盏轻轻放下,语带嘲讽:“端茶送客是中原惯有之礼,和嫔出身蛮夷,不懂这些也是有的。本宫今日,便不吝教一教你。”
和嫔脸上的笑终于挂不住了,她站起身,正要说话,就听到外面有小太监的唱诺声响起:“陛下驾到。”
自打永宁公主身故之后,这还是陆昭霖第一次进后宫。
听到这一声,和嫔脸上不悦的神色尽数收起,面上都是期待。她就知道,多来景阳宫走动,就会有机会遇到陛下。
江诗荧嗤笑一声,问道:“和嫔还不告退?”
和嫔倒也胆大,直接问她:“娘娘是不愿意让臣妾见到陛下?”
江诗荧看都不看她,往外走了两步,迎到了陆昭霖身前,福了福身,道:“阿荧见过陛下。”
陆昭霖扶了她起来,道:“免了。”
刚把人揽在怀里,就听到一道娇俏的女声:“臣妾拜见陛下。”
陆昭霖闻声看过去,有些诧异,眸子深处,更多的却是引而不发的不悦。
他道:“和嫔?你怎么在此?起吧。”
和嫔起身,走到他跟前儿来,笑容乖巧明媚:“臣妾和纯妃娘娘一见如故,是以来景阳宫拜访娘娘。”
“哦?一见如故?”陆昭霖挑了挑眉,看向怀里的人。
就见江诗荧鼻子皱了皱,眉目中明显带了不喜之色:“阿荧可没觉得什么一见如故,阿荧刚才还赶客呢。”
说到这儿,她轻轻瞪了陆昭霖一眼,语气中含嗔带怨的:“原本都要把恶客赶走了,偏偏陛下这时候来了。”
陆昭霖被她瞪了一眼,却毫无愠色,只在她耳边低笑道:“那朕可就走了。”
说着话,他就松开了怀抱,作势要往殿外走。
“陛下!”江诗荧赶紧拉住他,轻轻跺了跺脚,道:“陛下急着去见哪位姐姐妹妹?这可不成,进了这景阳宫的门,阿荧可是不会放陛下出去了。”
“你呀!”陆昭霖点了点她的鼻子,又把她环进怀里。
和嫔看着两人在这儿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脸都快僵了,赶紧插了句嘴:“是臣妾对纯妃娘娘一见如故,只是纯妃娘娘,好像对臣妾有些不耐烦。”
陆昭霖抬眸看向她,语气中并无对着江诗荧时的亲昵,冷淡极了:“你既然知道自己惹人不耐烦了,那便自觉些,少来打扰。”
和嫔还想说什么,还未说出口,就听陆昭霖道:“退下吧。”
她深吸一口气,只能福了福身道:“臣妾告退。”
等和嫔离开之后,就见江诗荧莞尔一笑:“陛下好凶。”
“朕这是为了谁?”陆昭霖捏了捏她的脸,语气里带了几分好笑。
江诗荧将头埋进他的胸膛:“陛下真好,陛下都是为了阿荧,阿荧都知道。”
心里却道,才怪,明明是他自己也不待见和嫔。
和嫔从景阳宫出来,原本带了人往永和宫走,走到一半儿,就见她猛得停下脚步。
“娘娘?”大宫女丹木险些撞到她身上。
跟在后头的几个小太监,更是险险地刹住脚。
和嫔道:“走,咱们去凤仪宫给皇后娘娘请安。”
第148章 教诲
和嫔带人去了凤仪宫的事,江诗荧不知道,也懒得知道。
此时,她和陆昭霖刚刚走进景阳宫的小书房里。
姚兴德已经将折子都搬了进来,却只放到了书桌的一侧。
陆昭霖往书桌前走去,就见桌面正中,用檀木镇纸压着一张雪白的玉叶纸。
他将镇纸挪开,拿起那纸张。细细看去,上面是抄到了一半的《往生咒》。
“你有心了。”他叹了口气。
永宁和她关系并不好,还有些交恶。却不料,她私下里还会为了永宁抄经,并且不曾在他面前以此邀功。
江诗荧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阿荧如今不便费神,也只是每日里抄上一遍罢了。”
陆昭霖轻手轻脚的,将这页纸放在书桌的左上角,又把檀木镇纸压上去,然后才揽住她的肩膀道:“已经很好了。”
她有此心,他便已经觉得十分欣慰。
江诗荧把头靠上他的肩膀,轻语道:“等过了七七四十九日,还得请陛下替阿荧寻个得道高僧,在佛前把这经文焚了。”
如此,想来花楹在九泉之下,也可安息了。
陆昭霖不知她在想些什么,只道:“这是自然。”
这一晚,按常例来说,是该和嫔侍寝的。
但是这后宫里,唯一不变的准则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的喜好。
陆昭霖愿意翻和嫔的牌子,给她这个体面,那这所谓的常例才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