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是中毒就好。
如果是中毒,那问题就大了。
只是,众人忍不住好奇,谢子羲为什么突然对葡萄过敏了?
要知道谢子羲最喜欢吃的就是冰湃葡萄啊。
谁找的替身,未免也太大意了吧?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
当然,这不是最令人疑惑的,更疑惑的是,谢若玄虽然昏迷着,但发生变异了!
哦不对,不是变异,是出现了奇迹。
少年,你们见过光吗?
今天是见到了。
只见谢若玄的脖颈处缓缓浮现出鸾鸟印记,那鸾鸟印记呈深红色,精致繁复,一直蔓延到下颌上,是标准的谢氏皇族印记。
众人又双若缀大惊!
怎么会出现鸾鸟印记了?
要知道,谢子羲可没有啊。
现在床上这个赝品究竟是谁?总不能真的是祖宗显灵了吧?!
第22章
关于谢氏皇族的鸾鸟印记,一直有个传闻。据说前朝末年,怀帝有次外出狩猎,偶遇一红色鸾鸟,口吐人言,言曰:“红鸾降,乱世起。”
帝大惊,命人到处捕杀红色鸾鸟,一时间,林火纵横,百兽不安。
之后怀帝一直活在恐惧之中,见不得一只飞禽。
就这样过了五年,宫里新来一个美人,擅莲上舞,怀帝颇为宠爱。然而那美人并不在意怀帝的恩宠,一次舞毕,竟当场拔出金簪,刺进了怀帝胸膛,并扬声说:“红鸾不可怕,可怕的是身上红鸾纹身的人哈哈哈哈哈……”
只见那美人脖颈处浮现出红色鸾鸟印记。
怀帝震怒,失血过多,不治,当场身亡。
其后新帝匆忙上位,依旧大肆捕杀红色鸾鸟,并查找身上有红色鸾鸟印记的人。朝局更加混乱。外有月羌大宛虎视眈眈,内有叛贼作乱,几乎不过二十年,前朝就分崩离析。
前朝亡国后,北方十六州被月羌和大宛占据,中原分裂成十几个诸侯国,其中祁、辰、华邑、大渊四国疆域最广,势力最大,史书称其为四朝并立。
后来百年混乱,大渊吞并华邑、辰两国,月羌和大宛占据祁国,中州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乱象堪比五胡乱华。
乱世之中,群雄并起,众说纷纭。其中,最引人乐道的是,大渊高祖皇帝脖颈处赫然有一红色鸾鸟印记,应对了前朝灭亡的谶言。
这也是大渊在乱世中呼声最高的原因。
再之后大渊国变大渊朝,立朝一百一十年。虽贤才齐聚,然红鸾祸国,民不聊生。谢氏皇族荒淫无道,乱命误国者众多,时至今日,谢子羲即位,大渊国祚似绵延到了尽头。
仿佛依旧应对了那个谶言——
红鸾降,乱世起。
从前朝怀帝时期起,谶纬之学昌盛,红鸾便被视为不祥之物。大渊高祖皇帝为问鼎中原,强调君权神授,大肆宣扬红鸾是祥瑞,救世之兆。但实际上只是为了专制弄权,根本不管民生凋敝。
大渊国祚能绵延一百多年,已经算苍天垂怜。
谢若玄好像又梦到了上一世的事。
漆黑的院落里,无数拿着棍棒的家丁,将他和母亲团团围住,一个面容模糊不清的男子怒斥:“这个孽种留着就是祸害!不如打死。”
乔宛心抱着他,痛哭出声,“你敢动手?他身上可是有鸾鸟印记,你若将他打死,恐怕祸连闵家!”
画面一转,高高的明堂上,谢涵光向元封帝进言,“鸾鸟是我谢氏皇族独有印记,怎可出现在臣子家中,臣提议,不如杀了那个孽障,以免有损皇室清誉。”
另一臣子言:“皇上,太子,万万不可啊。鸾鸟是祥瑞象征,虽出自臣子家中,倘若随意打杀,可能会触怒上天,降下天罚啊。”
谢涵光怒道:“我父皇身为正统,神文圣武,上苍怎会因区区一个孽种就降下天罚?”
那名臣子叹息,“那也是带鸾鸟印记的啊!鸾鸟印记本不常见,每逢出世,必掀起一番波澜。倘若皇上太子实在不愿将其上玉牒,也可将其指到臣子家中,美名其曰赐福臣子,祥瑞共享,也就不算尽伤天和人和。”
闵徽将谢若玄关进杂草丛生的院落中,声音冰冷如数九寒天,“别以为你有鸾鸟印记,我就不会杀你。孽种一个,如菰轻贱。以后你就名菰,谨记自己的身份,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元封帝驾崩前,党锢之祸纷乱。
太子谢涵光逼宫谋反,闵家拥护七皇子谢涵天夺嫡。然而七皇子谢涵天并没有谢氏皇族特有的鸾鸟印记,他被某些政敌攻.讦“不详”,不配上位。
谢涵天嫉妒谢若玄,将谢若玄骗至京郊,试图鸩杀他。
谢若玄带着散骑常侍穆星驰冲破包围,反杀谢涵天,正式暴露野心。
然而闵家依旧不接受谢若玄,遂将目标换为十四皇子谢涵宜。谢涵宜母妃出身高贵,与闵家算是姻亲。且谢涵宜身有鸾鸟印记,是上位最好人选。
乔温瑜安慰谢若玄,“殿下放心,那谢涵宜不成气候,臣定让殿下无后顾之忧。”
己酉年十二月,闵家兵起,扶持谢涵宜上位。乔温瑜率领京畿卫十二部夺取城门。谢若玄和穆星驰回防京城,路遇阻拦,苦战三日,杀敌九千人,返回京城。
乔温瑜牵制御林军、左右龙卫军,谢若玄从正门攻入,一路势如破竹,亲手斩杀谢涵宜。随后除闵家,弑元封帝,腥风血雨上位。
这梦境纷乱,场景黑暗,混乱不堪,有很多人要杀他,他也要杀很多人。
杀人时溅起的血,飞到脸上,好像还是温热的。
那段夺嫡时光可以说是谢若玄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日,殚精竭虑,不见天光。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幸好,他熬过来了。
可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一部分共情能力。散骑常侍穆星驰是他发妻穆有仪的庶弟,他受穆有仪所托,过来帮助谢若玄主持大局。然而攻入京城那晚,穆星驰身中流箭,不治身亡。
尸体被送回穆府,穆有仪伤心欲绝。
但光禄大夫穆浦和只看了一眼,便对穆有仪说:“不愧是我悉心教养出来的女儿,知道如何押注。今日你押对了人,星驰死得不冤。”
死得不冤。
一条鲜活生命消散,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最后只换来一句“死得不冤”。
谢若玄怀疑穆星驰不是穆浦和的亲生儿子。可世事无情,穆星驰的确是穆浦和的亲生儿子。只是穆浦和天生冷血,醉心权势,儿子于他而言,不过稳固手中权利的工具。
哪怕是女儿穆有仪已经嫁人了,也依旧被他安排,接近谢若玄。
只为赌一丝上位的可能。
可笑的父子情。
那一夜大雨滂沱,谢若玄永生难忘。
……
醒来的时候,谢若玄发现自己躺在干元殿,周围围满了一圈人。放眼望去,游望之、孟阔、乔温瑜、庆王、谢嘉行……几位重要人物都在,好像进入某个重要剧情点一样。
谢若玄:“?”
他们这是准备要逼宫了?
孟阔率先开口,“皇上,您终于醒了。”
他满面红光,神情激动,好像看见了什么值得歌功颂德的人。
谢若玄更迷惑了。
提问:一觉醒来,发现自己野心勃勃的臣子站在自己床前,你的第一反应是:
a.他们要来杀自己了。
b.他们来确认你死了没有。
c.他们在提前举行哀悼仪式。
……
一般正常情况下,好像是个正常人都会认为,醒来后,乍然看到这些跟你不对付的、野心勃勃的臣子,都会认为,这些野心家终于按耐不住了,要杀他篡位了。
然而真实剧情,却好像朝着意料之外策马狂奔。
猜不透下一个环节是什么。
只见孟阔小心翼翼靠近他,问道:“皇上,你感觉身体如何?”
其他臣子也一脸认真地盯着谢若玄,仿佛谢若玄是一朵花,多盯盯可以把他盯开花了。
谢若玄:“……还好。”
不是,怎么突然关心起他身体健康了?
以前也不见你们这样啊。
额……不对,他刚刚好像是昏迷了,事发突然,所以才引起了这些臣子的注意吧?
“朕现在已无大碍。”谢若玄顿了顿,问,“朕这是怎么了?”
游望之说:“皇上,你吃葡萄,然后晕了过去,御医说你葡萄过敏。”
谢若玄:“……”
不会吧。
他都重生了,而且这还是谢子羲的身体,为什么连葡萄过敏这个体质都移过来了?
要不要这么离谱?
游望之试探地问:“皇上可还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
谢若玄面无表情,“朕不是说了,朕不记得上一世发生的事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些人是组团过来试探他的,但为什么突然组团过来试探他,他也不理解。
游望之拿来一面镜子,放在谢若玄面前。只见铜镜里,谢若玄面容精致昳丽,苍白的皮肤仿佛玉做的纸,一碰就碎,更衬得下颌处的鸾鸟印记醒目非常。那鸾鸟印记呈暗红色,花纹繁复,铺在脖颈位置,展翅欲飞。
谢若玄依旧面无表情。
突然有花纹了啊……
等等,突然有花纹了?!
不是,怎么回事,谢子羲你的身体还会变异吗?!
谢若玄震惊不已,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只是吃了一颗葡萄,就发生变异了?
怪不得那些臣子齐齐围在这里,原来是来看稀奇。
孟阔说:“鸾鸟印记是谢氏皇族独有印记,代表祥瑞,上天垂怜我大渊,不仅让大渊重来一次,还令吾皇有了鸾鸟印记,大渊中兴指日可待。”
谢若玄:“………………”
原本众人得知谢若玄不是谢子羲后,都猜测是哪方野心家偷天换日,把傀儡换人了。没想到,原来是祖宗显灵。
这下,谢若玄的皇位坐稳了一半。
最起码这个赝品血脉没问题啊,还是谢氏皇族最纯正的、带有鸾鸟印记的赝品。
甚至比谢子羲都正统。
一时之间,众人看看谢若玄,再看看刚被立为储君的谢嘉行,心中的天平渐渐偏向了谢若玄。
原因无他,谢嘉行可没有鸾鸟印记。
虽然众人对谢若玄和谢嘉行的感观不一样,甚至对谢嘉行的看法更好一点,但并不妨碍他们支持谢若玄。
谢若玄有鸾鸟印记,即使他和谢子羲一样,都是荒唐无道的昏君,那没关系,只要诞下皇嗣,生出个带有鸾鸟印记的继承人就可以了。
小皇帝从小培养,不用担心他会乱命误国。
而谢嘉行不一样,谢嘉行没有鸾鸟印记,生出的子嗣很大概率也不会有,即使上位,也没谢若玄顺应天理。
坦白来讲,谢若玄更符合吉祥物的特征。
第23章
回去后, 庆王和谢嘉行气急败坏。
没想到谢若玄吃葡萄过敏,突然有了代表祥瑞的鸾鸟印记。
还是在谢嘉行刚刚被封为储君,距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的时候!
谢嘉行有些慌张, 他机关算尽,好不容易活着登上了储君之位, 却偏偏在临门一脚处,被冷水泼了满头。
谢若玄身怀鸾鸟印记,威望将大大增加。而他, 从不被人看好, 到依旧是一个不被看好的世子,即使被册封为储君,威望也不会上升。
谢嘉行问:“父王,那谢子羲突然有了鸾鸟印记傍身,我们该怎么办?”
庆王说:“莫慌, 当务之急,是先稳固你的地位。你才得到储君之位,应想办法坐稳这个位置。”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只能先尽力抓住眼前到手的利益。
至于谢嘉佑之死……待他们登上宝座,自然有时间一一清算。有句老话说得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其实, 事情到了这一步, 他们已经对“靖城王害死了谢嘉佑”这件事产生了怀疑。看靖城王的状况,好像真的不是他害了谢嘉佑。不然为什么查到了那么多证据,却偏偏没有关于谢嘉佑的。
不过, 靖城王倒台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毕竟少了一个皇位有力竞争人,他们也乐见其成。
谢嘉行又问:“父王,我们该如何稳固位置啊,朝中重臣我已联系大半,能被拉拢的,都已经被我们拉拢过来,不能被拉拢的,我也尽力避免打草惊蛇。如今靖城王入狱,其他藩王闻风而动,只怕形势对我们愈发不利。”
庆王一副沉思的模样,“既然这样……嘉行,你也年近弱冠,该娶妻了吧?”
谢嘉行诧异,“啊?”
城郊。
谢嘉行一袭丧服,立在谢嘉佑墓碑前,雨丝打湿他的衣襟,他却丝毫不在意,手里拿着一杯酒,倾倒在墓碑前,“王兄,那个位置我替你坐了,你一路走好。”
他声音很轻,消散在雨中,恍如错觉。
有小厮撑伞上前,“公子,雨大了,咱该回去了。”
谢嘉行笑着回道:“好。”
他在小厮的搀扶下登上马车,幕帘落下,马蹄声声,向城内驶去。忽然半道上,马车停下了,谢嘉行问道:“怎么了?”
小厮说:“前面有辆马车坏了,主家貌似是个年轻的女公子,正找人修马车呢。”
谢嘉行从马车上下来,他来到那女公子面前,问道:“女公子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
这个时候雨大了一些,乔茹雪正躲在伞下一筹莫展之际,忽然旁边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她下意识扭头看去,就见谢嘉行站在那里,关切地问她。
她停了停,标准行了一礼,“我马车坏了,刚派家丁回去找人了,现在家丁还未回来。”
谢嘉行说:“原来如此,如果女公子不嫌弃,在下可送女公子回城。”
乔茹雪有些犹豫,眼下雨势甚大,而且快到城门落锁的时候了,如果不能及时回城,恐怕就要在城外过一夜。可是,她不认识谢嘉行,不能贸然答应。
谢嘉行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自我介绍道:“在下谢嘉行,家父是庆王。”
乔茹雪一愣,“储君?”
谢嘉行说:“正是在下,不过女公子可以不用称呼我储君,叫我谢二即可。”
乔茹雪想了想,点点头,“我姓乔,名茹雪,在家中行四,谢二公子喊我乔四就行。”
谢嘉行笑了笑,“好,乔四,我送你回城吧。”
乔茹雪说:“有劳谢公子了。”
谢嘉行摇摇头,“不客气。”
雨越下越大,雨幕中,隐约可见几名庆王府的家丁拆掉了路上的路障,将乔府的马车伪造成自然损坏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