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昏君亡国日常——不知雪重【完结】
时间:2024-06-04 23:08:48

  下了朝,褚倞的一众下属围到褚倞面前,嘀咕道:“那谢子羲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您这次班师回朝救驾有功,居然让一个非正统出身的储君来接待您,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就是,原以为他重生一世,知道收敛起脾气了,没想到变本加厉,这般轻视您,您一定要给他点教训。”
  几人刚刚回京,不知道谢若玄底细,但敢口出狂言。
  褚倞却洒脱一笑,“不过接风宴,本将并不放在心上。”
  他此次回京,是冲着找水龙符而来。传闻谢若玄在位时期,曾命人修筑了十八条水脉,连接中原九州。水脉有水龙军驻守,只要找到水龙符,就能调动那支神秘的军队。
  待大渊时局动荡,好有应对之法。
  游望之府上。
  褚倞一身常服,杀伐味被掩去,颇有几分儒雅风流。他坐在客座上,呷了口茶,“你急匆匆召我回京,就是为了让我看看那个赝品如何一箭射穿靖城王的?”
  当时八百里急召,他还以为京城出了什么大问题,需要他回京主持大局。没想到,竟然看见了那超出认知的一幕,真是日头底下点灯笼,多此一举。
  原本担忧谢子羲皇位不稳,现下好了,白担心了。
  游望之说:“既然回京了,就安心在京城里住一段时间吧。”
  褚倞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现在北边月羌大宛虎视眈眈,你让我在京城偷闲,看来这大渊气数当真到了尽头。”
  然而游望之却没有答话。
  寒冬时节,泼水成冰。皇宫中,廊下跪了一片宫女太监,他们瑟瑟发抖,跪了一夜,连晕都不敢晕过去。
  台阶上,裴梦全脸色极其难看,他眼圈乌黑,显然一夜没有睡好。
  一时间众人噤若寒蝉,生怕触了他的霉头。
  裴梦全淡淡道:“都知错了?”
  他略带阴柔的声音响起,那些宫人更是惶恐不安,连忙不停磕头,却无人敢答话。
  “永巷藏匿刺客,险些刺杀皇上,竟无人发现,这是一错。让皇上独自一人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行走,身旁无人护卫,这是二错。安和宫涌进刺客,令孟妃被贼子劫持,这是三错……”
  裴梦全冰冷的视线扫过在场众人,众人只觉仿佛有一支利箭射中了自己,止不住头皮发麻。
  “皇上前往肃章门,不第一时间向我汇报皇上的去向,还企图隐瞒,这是四错。尔等真是活腻歪了,居然敢勾结贼子,罔顾皇上安危,简直其心可诛。”
  众人听着这一条条罪名扣下来,心中一片绝望,却不敢为自己喊冤。
  因为他们都知道裴梦全的脾性。
  裴梦全从不把他们这些宫人当人看,更别提怜悯之心。若多说一句,恐怕就要被这阎罗送进暴室,永世不得翻身。
  天阴沉沉的,又飘起了雪花。裴梦全仰头看着灰濛濛的天空,疲惫地闭上眼,一张脸毫无血色,连嘴唇都是苍白的。
  又要变天了……
  现在众人都知道了皇位上的谢若玄是赝品,只是因为对谢若玄不了解,所以暂时按捺不动。
  他们猜不透谢若玄的虚实,一时不好出手。
  但肉眼可见的,时局发生了变化,一切目光向谢若玄聚焦。
  深夜,永巷门前。
  裴梦全将一个包裹丢入阴影中,然而预想中重物落地的声音没有响起,反倒是响起一道轻佻的人声,“许久不见啊,小全子。”
  裴梦全没有反应,只漠然道:“东西在这里。”
  那人说:“啧,你还是这副样子,真无趣。罢了,今日仓促,改日再聊。”
  说罢,那人身影遁入黑暗之中。
  裴梦全嘴角缓缓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谢若玄一箭射杀靖城王算平息叛乱,于江山社稷有功。仔细算,这还是谢子羲上位期间第一个拿得出手的“功劳”。就在众人以为谢若玄会趁机大肆揽权、或整改朝纲的时候,不料,谢若玄竟然宣布罢朝了。
  罢朝了。
  众人:“???”
第30章
  谢若玄用早膳的时候, 听到裴梦全说:“今日一早,太后召孟妃去了慈宁宫。”
  谢若玄一愣,“孟妃?”
  裴梦全诡异地看着他。
  谢若玄沉默片刻, 反应过来了。哦,孟妃, 他新纳的妃嫔孟知爻。
  不好意思,寡太久了没反应过来。
  不过,太后又是谁?
  谢子羲的生母静姝皇后不是已经仙逝了?
  谢若玄疑惑地看着裴梦全。
  裴梦全:“……”
  裴梦全解释了一番。
  原来所谓太后, 是熹平帝的继后乔姿婵。乔姿婵出自乔家, 是乔温瑜的侄女。当年炎兴帝被废,熹平帝登基,乔家为求自保,献上乔姿婵,以求庇佑。
  现在熹平帝驾崩, 游望之扶谢子羲上位,乔姿婵因为乔家的关系,没有上清算名单,所以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她平日只待在慈宁宫,从不出现在人多的场合,所以一直存在感不高。
  谢若玄皱眉, “太后召孟知爻做什么?”
  裴梦全顿了一下, “太后说孟妃勾结叛党,故意害您置身险境,要惩治她。”
  谢若玄眉头跳了跳, “我们现在去慈宁宫。”
  慈宁宫。
  一场秋雨一场寒,寒风凛冽, 宫内的宫人却列队而立,站在殿外,仿佛一排整齐的摆件,空气安静得诡异。台阶下,孟知爻跪在地上,红裙铺开,身上凝结出一层薄薄的霜。
  谢若玄冷冷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他声音极轻极冷,犹如山巅之雪,蓦地在空旷的殿前簌簌落下,冻得人一激灵。周围宫人吓了一大跳,连忙行礼,“奴婢见过皇上。”
  瞬间殿前乌泱泱跪了一大片人,中间,孟知爻听到动静,颤颤巍巍抬头看他。她小脸被冻得苍白,那眼神清凌凌的,宛若被遗弃的幼兽,楚楚可怜。
  谢若玄目光落在她身上,两人视线在半空中交汇,无声的对视。
  谢若玄皱紧了眉头,他看向慈宁宫的掌事女官,神色又冷了几分,重新问了一遍,“你们在做什么?”
  那掌事女官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回皇上,孟妃冲撞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罚她跪在这里思过。”
  谢若玄匪夷所思,“思过?”
  他看向台阶上宏伟的殿宇,然而殿门紧闭,只有匾额上“慈宁殿”三个字清晰至极。
  谢若玄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上前一把将孟知爻扯了起来,“起来,别跪她。”
  孟知爻愣愣地看着谢若玄,一副被冻傻了的样子。
  旁边掌事女官立即道:“皇上,让孟妃跪在这里思过是太后的意思,您……”
  谢若玄面无表情,“那又如何?”
  掌事女官一噎,没想到谢若玄居然如此不给太后面子。
  谢若玄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到了孟知爻身上。
  孟知爻整个人冒着寒气,显然冻得不轻。感受到身上的温暖,她半垂着眼,嘴唇轻颤,哆哆嗦嗦说了一句,“谢谢。”
  谢若玄眉眼间寒意透骨而出,似比这冰天雪地还要冷上几分,“孟妃是朕的妃嫔,旁人没有资格处罚她。来人,赏慈宁宫所有宫人每人二十杖。”
  掌事女官大惊。
  赏慈宁宫宫人每人二十杖,这不是当面打太后的脸吗?
  谢若玄疯了?
  裴梦全也迟疑道:“皇上,这……”
  谢若玄笑了,那笑容中透漏着杀意,“怎么,想让朕亲自动手?”
  裴梦全一颤,连忙抬手召来侍卫,将这里所有宫人都控制住了。银甲摩擦间发出金石之音,一众宫人被按在地上,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求饶道:“皇上饶命啊!求皇上饶命——”
  那掌事女官挣扎道:“我是太后的人,你们谁敢动我!”
  侍卫无动于衷,准备拖她下去,谢若玄淡淡道:“那个,杖毙。”
  此言一出,全场蓦地安静下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谢若玄。
  只见谢若玄居高临下地看着掌事女官,那眼神不带任何感情,如看草芥。
  掌事女官当即被吓懵了。
  侍卫得令,去拉掌事女官,就在这时,一道年轻威严的声音响起,“住手。”
  空气顿时一停。
  台阶上,太后乔姿蝉在一众宫人簇拥下缓缓走出。她宫装华丽,周身气度非凡,面容却极其年轻,貌似只有二十三四的样子,整个人雍容华贵。
  掌事女官见状,立即挣脱侍卫,跪在她面前,哭求道:“太后娘娘救救奴婢,皇上要杖毙了奴婢,求太后娘娘救救奴婢!”
  乔姿蝉目光落在谢若玄身上,“皇上一定要如此打哀家的脸吗?”
  谢若玄神色不屑,“难道太后没有打朕的脸吗?”
  乔姿蝉愠怒,“是孟妃顶撞哀家在先,哀家才不得不罚她。”
  谢若玄反唇相讥,“若非太后以所谓勾结叛党的名义,召见朕的爱妃,朕的爱妃也不会顶撞太后了。太后娘娘,您不必在此颠倒黑白。”
  乔姿蝉一脸震惊地瞪着他,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震怒不已,“放肆!”
  谢若玄却佁然静立,只沉声道:“还不动手?若等朕亲自动手,这慈宁宫死的可就不止一个人了。”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颤,侍卫们不再迟疑,上前拎起那掌事女官,将人拖了下去。一时间,哀嚎声不绝。
  乔姿蝉气得脸色涨红,“孽障!孽障!”
  孟知爻直直盯着谢若玄,清澈的瞳孔里清晰倒映出谢若玄的模样。
  谢若玄给她整理好衣襟,抬眼对乔姿蝉冷冷道:“炎兴帝与静姝皇后是如何死的,想必你比我清楚,若你再不安分,朕不介意送你去给熹平帝陪葬。”
  熹平帝篡位后,囚.禁了炎兴帝和静姝皇后。他对他们做了什么,乔姿蝉绝对一清二楚。不需要谢若玄多说,众人都理解谢若玄的意思。
  不过,话音落下,不止是乔姿蝉,连周围一众宫人也都惊呆了。
  上一世谢子羲虽然不喜欢乔姿蝉,但与乔姿蝉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这一世,他居然敢对乔姿蝉说出这样的话。
  看来传闻眼前这个谢子羲是赝品的消息,是真的。
  谢若玄没有管旁人在想什么,他垂眸打量了一眼孟知爻,确认大氅系好后,拉着她离开了慈宁宫。
  深秋寒风萧瑟,谢若玄走在前面,掌心温度通过指尖传到心间,孟知爻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当个安静的摆件。
  她亦没想到,谢子羲竟与史书中记载的不同。
  貌似没想像中那么昏庸?
  长长的宫道安静寂寥,谢若玄牵着孟知爻走在宫墙下,人影渺小如蚁。
  四周十分安静,一个路过的宫人都没有,仿佛一座空城。若非轻微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恐怕以为身处梦中。
  孟知爻抬头看着谢若玄的侧脸,半晌,轻声道:“谢谢。”
  谢若玄似在沉思,闻言,淡淡“哦”了一声,“不用谢,如果以后那个女人再召见你,你不用去。若是她来找你,你就闭门不见,不用理她。”
  孟知爻乖巧点头,“好。”
  谢若玄松开了她的手。
  孟知爻一愣,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的手一直牵着。她看了一眼谢若玄的背影,连忙小跑跟上去,“你去哪儿?”
  “回干元殿。”
  孟知爻停了停,“哦。”
  转过一道宫墙,只见飞廊台阶上站着一名华衣少女。她见谢若玄和孟知爻并肩走过来,蓦地发出一声嗤笑,阴阳怪气道:“你不娶我了,原来是看上了她,可她看上去也没那么像靖城王妃啊。”
  少女挡在谢若玄和孟知爻面前,难以忽视。
  谢若玄停下脚步,抬眼冷冷瞥了她一眼,问道:“你是谁?”
  乔茹雪表情一僵,随即大怒,“谢子羲,你我同床共枕那么多次,现在装不认识,就想羞辱我吗?我竟不知你如此幼稚。”
  谢若玄看着她,想了想,才想起来,她是谢子羲的皇后乔茹雪。
  虽然朝中关于谢若玄身份的猜测喧嚣尘上,但众人并没有对无关人员宣扬。原因无他,没有证据,随意编排当今天子,是死罪。
  所以除了朝中人,其他大部分人并不知道谢子羲换人了。
  就算隐隐约约有猜想,也不敢摆在明面上。
  毕竟这种情况,没有证据,涉及皇位,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好。
  谢若玄眉眼间神色不变,漠然道:“你想多了,前尘已逝,如今你我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没必要再纠结在过往的虚影中。”
  乔茹雪冷笑,宛如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浮起了一抹悲凉,“桥归桥路归路……好一个桥归桥路归路,谢子羲,你以为你让孟知爻进宫,就可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吗?你我之间的恩怨,没那么容易结束,我会看着你,看着你继续被人玩得团团转,此生所求皆不得,所盼皆落空,一生孤寡,难换真心。”
  这句话可谓是十分恶毒的诅咒了。
  对谢子羲来说,可能会造成暴击伤害,但对谢若玄而言,不过是不痛不痒的问候,连入耳都不配。
  谢若玄完全不在乎,“随你。”
  乔茹雪:“……”
  孟知爻看看她,又看看谢若玄,懵了一阵后,也反应过来,原来眼前这个少女就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乔皇后。
  据史书记载,乔茹雪生性冷酷残暴,喜爱虐待妃嫔,苛待宗室,被斥为一代妖后。孟知爻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真人,还发现她与想像中的不同,没有吃人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骄纵的女孩。
  当然,这仅仅是表面看起来的样子。
  孟知爻心情忽然有些难以形容,或许、可能、大概……眼前这场撕……哦不,争执,还与她有关?
  她穿过来后,莫名其妙成了谢子羲的妃嫔,占了乔茹雪的位置,难道乔茹雪因此产生了怨怼?
  事情有点可怕了。
  谢若玄似乎耐心告罄,一把扯过孟知爻,拉着她离开。
  就在三人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乔茹雪面容像是覆盖了一层阴翳,眉眼漆黑一片,她对孟知爻说:“你还不知道吧,前一世谢子羲爱秦嫣然爱到入骨,甚至专门为她建了一座思嫣楼。你就算进宫了又如何,还不是个可怜的替身,只能靠着这个冷心冷肺的昏君怜悯而活。”
  她嘴角扬起一抹疯狂的弧度,声音冰冷,注视着孟知爻的时候,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孟知爻被吓了一跳,双眼下意识瞪大,刚想张口说什么,忽然感觉手腕被人抓紧,拉扯远了。
  谢若玄头也不回,“我从不屑做把人当替身之事。”
  那声音极轻,仿佛羽毛一样,但落在众人耳朵里,却如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心脏上,钝痛而又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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