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知爻说:“霜戈……倒是个好名字。”
她以为眼前这美女会起个文雅一点的艺名,没想到居然挺有杀伐之气的。
霜戈抬头小心翼翼觑了孟知爻一眼,立即低头解释道:“娘娘,奴婢与皇上,并非您想的那样。”
“嗯?”孟知爻诧异,“不是我想的那样?”
霜戈闻言,又立即跪了下来,低声道:“娘娘,其实奴婢是乔家送进宫的细作,被皇上发现了身份,并非蓄意勾引皇上。皇上仁善,没有处置奴婢,只让奴婢好好伺候您,他便免了奴婢的罪责。求娘娘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以性命起誓,奴婢绝无觊觎龙颜之意,还请娘娘明鉴。”
她犹记得刚刚谢若玄威胁她的样子,心理阴影面积几乎堪比大海。
她没想到这个赝品私底下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与传闻中荒唐无道的形象大相迳庭,不,天差地别。这个赝品城府极深,甚至一眼就能看出她的身份。也正因如此,她更害怕了。被一眼看出身份已是惊悚,还是被称作“无能”的谢氏皇族一眼看穿,事情完全超乎了认知。
她从一开始见面……不,从进宫开始,就输了。
孟知爻震惊,她这是遇到现实版甄嬛传了吗?
她不可思议地注视着霜戈,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细作,眼前这美女居然是细作!
孟知爻嘴角抽了抽,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问道:“你说什么?谢子羲让你伺候我?”
霜戈肯定点头,“是。”
孟知爻腿一软。
小宫女立即扶住她,哭喊道:“娘娘……”
孟知爻虚弱地摆了摆手,“我没事。”
她内心泪流满面,脑海里闪过甄嬛传一幕幕剧情,居然开始思索起了自己的死法。
今年的冬天,好冷啊。
呜呜呜呜呜呜……
霜戈见她误会了,连忙道:“娘娘不要误会,奴婢不是皇上派来监视您的,皇上让奴婢伺候您,教您一些防身之术,仅此而已。”
孟知爻这才缓过神,“教我一些防身之术?”
霜戈点点头,“奴婢出身卑微,自幼被当做暗卫培养,会一些易容之术,懂一些药理,皇上让奴婢将奴婢会的都教给您。”
孟知爻:“……”
别人穿越都是谈一段甜甜的恋爱,或者大杀四方,就她一个人穿越后,上了个成人大学?
呵呵。
谢子羲……谢子羲,嗯,谢子羲。
好样的。
霜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孟知爻的脸色,恳求道:“求娘娘给奴婢一条生路,奴婢发誓,必会做牛做马报答您。”
孟知爻默了默,说:“你起来吧,”
霜戈低下头,“谢娘娘垂怜,娘娘大恩,奴婢铭记于心。只是请娘娘再让奴婢跪一会儿。”
孟知爻疑惑,“为什么?我不是已经饶了你吗?”
霜戈额头贴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低声说:“奴婢是被乔家送进宫的暗卫,在宫中……自然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倘若被他们看见奴婢完好无损地去了安和宫,必然会认为奴婢叛主了。奴婢的家人还在他们手上,皇上虽答应奴婢救奴婢的家人,但此事非一日就能做成的,求娘娘谅解。”
孟知爻怔怔地盯着她,心脏似被人狠狠砸了一下,良久,她说:“好,你在这里跪一会儿吧,跪完后去安和宫找我。”
霜戈感激涕零,“谢娘娘成全!”
孟知爻带着宫人转身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好难过,大概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女孩跪着乞求她罚她。
隆冬时节,天寒地冻,青石板那么凉,她衣衫那么薄,却坚定地跪在那里,正常人很难不被触动。
封建王朝里,人人都身不由己。
孟知爻忽然庆幸自己十分幸运,穿越到这个世界,成了孟阔的女儿,衣食无忧,比那些身份不如她的女孩好多了。
可也仅仅是好多了。
她自己也身不由己,更不用提改变他人命运。
将霜戈安排进安和宫,霜戈果然如她所言,开始教孟知爻防身之术。但孟知爻是世家贵女,与她身份不同,她只好教孟知爻一些简单的易容术,还有医术,最起码能辨别出基本的毒药。
甚至还教了孟知爻一些简单的武术招式。
虽不能上阵对敌,但对上一些武功不高的对手,自保绰绰有余。
这日,霜戈教完孟知爻辨认草药,随手用剩下的药草编了一个小兔子。小兔子活灵活现,十分可爱。
孟知爻看见,眼睛一亮,“霜戈,你编的小兔子好可爱。”
霜戈笑了笑,“奴婢幼时家贫,每次干完活后,娘亲便会给奴婢编一个小兔子。后来奴婢缠着娘亲学习,所以会一些简单的草编。若娘娘喜欢,奴婢可以给娘娘编一些解闷。”
孟知爻很开心,“好啊,我也想学,你教教我可以吗?”
她在她那个时代,就喜欢收集各种玩偶、棉花娃娃,屋子里常常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娃娃。穿到这个时代后,虽然也有一些制作精巧的玩偶,但她更喜欢二次元风的。
如果能用棉花缝娃娃,就更好了。
霜戈似乎有些惊讶孟知爻平易近人的性格,怔了怔后,连忙道:“好,奴婢定将自己会的都教给娘娘。”
孟知爻又问:“霜戈,你会用棉花缝制布偶吗?”
霜戈疑惑,“用棉花缝制的布偶?”
孟知爻描述,“对,就是我画一些草图,我们按照草图的样子缝制布偶。”
然后她用毛笔在宣纸上画了几个常见的棉花娃娃样式。
霜戈说:“棉花布偶常见,但大部分是老虎样子的,寻常百姓经常给小孩子做这种玩物。不过这种样式的,奴婢没见过,如果按照图上的样子缝制,奴婢可以试试。”
孟知爻闻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缝制。”
说罢,便召集宫人拿来棉花和棉布以及染料准备动手缝制。她和霜戈动手能力不错,很快缝制出几个,除了最开始的有点嘴眼歪斜外,其余娃娃皆有卖相了。
孟知爻欣喜地抱着霜戈,感觉自己捡到个宝,先前的敌意完全消散了。
“霜戈,你太厉害了。”
霜戈有些不好意思,“奴婢只是按照娘娘画的图给棉布画上鼻子眼睛,还是娘娘缝制能力更强。”
孟知爻说:“我最喜欢棉花布偶了,以前在家中……可惜,霜戈,谢谢你。”
霜戈一愣,不明白孟知爻怎么这样说,不过她宽慰道:“娘娘可是想家了?如果想家了,可以跟皇上说,让皇上召您的家人入宫陪伴您。”
孟知爻摇摇头,“不用了。”
第34章
第二场大雪后, 霜戈和孟知爻又缝制了几个棉花娃娃。
霜戈看着这些棉花娃娃,犹豫地说:“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事关厌胜之术,涉及当今皇上, 奴婢私心觉得,最近京城越来越不太平了。”
孟知爻闻言,好奇地说:“你说。”
霜戈看了看周围, 确认周围宫人都离得比较远后, 附到孟知爻耳边悄声说:“娘娘可知当今皇上,上一世是如何驾崩的吗?”
孟知爻说:“知道,不是猝死……猝然离世吗?”
史书上记载谢子羲是沉迷于酒色,掏空了身体,然后年纪轻轻就驾崩了。还有说法是谢子羲是被大臣害死的。但不管哪一种, 都是谢子羲突然离世,死亡原因有待查证。
霜戈摇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一丝恐惧,“娘娘,根本不是这样……当今皇上上一世是被人用厌胜之术害死的。据说,还是失传已久的断心术。靖城王便是因为此事被发现, 才贸然举兵谋反……听说皇上抓到了那个用厌胜之术的逆贼, 此刻正关在诏狱里。”
这些事孟知爻略有耳闻,没想到,这瓜连起来, 居然这么“波澜壮阔”。
孟知爻问:“难道谢子羲上一世就是被那个逆贼用断心术杀害的?”
霜戈点点头,然后又看了看周围, 低声道:“没错,那个逆贼……还与乔家有关系。”
孟知爻蓦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跟乔家有关系?”
史书上记载,谢子羲的皇后乔茹雪出自乔家。没想到,害死谢子羲的,正是乔茹雪的母族。
妈耶。
这瓜越吃越有。
想起霜戈的出身,她下意识问:“霜戈,你……”
霜戈再次点点头,“奴婢确实出自乔家。”她见孟知爻瞳孔地震,连忙安抚道,“娘娘不用担心,奴婢说这些,不是为了害您,奴婢也不会断心术,断心术难学,奴婢只是想提醒您……现在厌胜之术又有复兴的趋势了,为防止小人暗算,娘娘还是学会分辨一些厌胜之术比较好。”
因为霜戈也不会厌胜之术,她只能分辨一些比较常见或者奇特的厌胜之术,所以只能教孟知爻最基础的分辨法。
最起码万一遇到了,还能知道那厌胜之术有什么效果,如何避免。
霜戈继续说:“虽然宣帝在位时期,下旨焚毁过关于厌胜之术的古籍,但厌胜之术依旧没有断绝。现在皇上不喜厌胜之术,极有可能会下旨再次捉拿会厌胜之术的人,势必会引起反抗。娘娘不可因皇上的决定……喜好而行事,多学一些辨认之法,自保才能有效。”
孟知爻定定地看着她,知道这些话是她的肺腑之言,感谢道:“霜戈,谢谢你提醒我,我会好好学的。”
霜戈见孟知爻愿意听她的话,表情松了几分,“昔年汉时陈皇后被查出使用巫蛊之术暗害妃嫔,虽大渊厌胜之术不常见,但人心隔肚皮,总要忌惮几分。”
深夜无人的时候,霜戈悄悄来到孟知爻寝宫,教孟知爻辨别厌胜之术的方法。
首先便是断心术。
霜戈拿来一些小人,以及一些八卦罗盘,等充满了“封建迷信”气息的物品,“断心术施展过程极其复杂,具体过程奴婢也不太清楚,但奴婢见过被断心术杀害的人。他们身上都是浮现出诡异的花纹,并且,那些花纹还是活的。”
说罢,她在纸上画出了断心术发作后大概的样子。
孟知爻看了看,只觉得那花纹诡异,令人十分不适,像极了食人的植物缠绕在人身上,活生生把人绞死。
霜戈说:“娘娘身处皇宫,更要警惕一种名为‘蜉蝣’的厌胜之术。蜉蝣术极为特殊,它会干扰人的神志,令人神不知鬼不觉中招,一旦中招,只会听从施术人的命令行事。”
“不过娘娘放心,蜉蝣术比断心术更少见,最起码奴婢从未见过。据说,蜉蝣术施展起来需要施术人有极高的造诣,且不一定能成功,几乎已近断绝。万一娘娘不幸遇到,只要闭上双眼即可。就算真的中招,也不妨事,只要在三刻钟内不完全落到施术人手里,三刻钟后,咒术自然会解开。”
孟知爻好奇地问:“蜉蝣术施展时,会出现什么?为什么要闭眼?”
霜戈想了想,说:“奴婢也不太清楚,据教导奴婢的人说,蜉蝣术施展时,施术人手中会出现一条红线,只要不看那根红线,便什么事都没有。”
红线?
孟知爻一愣,一种诡异的直觉涌上心头,有些熟悉……
对了,靖城王谋反那晚,一个逆贼跑到安和宫,挟持了她,然后谢若玄出现,救了她。
那个时候,她好像看到一条红线。
孟知爻心脏怦怦狂跳,好像察觉到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却又不知道这个秘密算不算秘密。无凭无据,她不能仅凭一个似真似假的幻象,就猜测谢若玄的身份以及目的。
猜对了还好,倘若猜错了,满盘皆输。
其实她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错了,当时天那么暗,她又被吓哭了,看错很正常。
霜戈察觉到孟知爻不对劲,问道:“娘娘,您怎么了?”
孟知爻捂着心脏,摇摇头,缓了片刻,小声说:“我只是觉得这些厌胜之术太吓人了。”
霜戈安慰道:“娘娘且宽心,厌胜之术极其复杂,真正能害人性命者,少之又少,多半是江湖方士装神弄鬼。就算他们想施术害娘娘,娘娘也不会立即身陨,只要打断施术即可。”
孟知爻却没有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那晚谢若玄救她时的情形。
哪怕时辰已晚,该睡觉了,她躺在床上,脑海里依旧不停回忆着那一幕,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不如明天问问亲自谢若玄。
翌日,孟知爻以道谢的名义派人去请谢若玄,准备问问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是怎么救下她。
然而没想到,谢若玄到达安和宫后,说的却是:“哦,当时啊……当时我就直接冲上去,一下子把他打倒了,没费什么力气。”然后,还反问一句,“怎么了?”
“感谢朕啊,没事,不用感谢,顺手的事,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
“你问的是朕用何种手段打倒他的?”
“当然是伸手啊……不伸手怎么打人?”
谢若玄站在孟知爻面前,一本正经的说道,理直之气壮,理所之当然,浑然天成。
孟知爻:“……”
“………………”
没想到得到了这种回答,孟知爻额角青筋跳了跳,差点克制不住,一拳打上去。
就像谢若玄打浮艮乘一样,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再也翻不起风浪。
幸好,她还有理智,克制住了。
她现在看见谢若玄,心中已经没有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波澜,重新回归一滩死水。至于感谢救命之恩,呵呵,若不是谢若玄强纳她进宫,她也不会遇到危险。
没有问出想知道的,她有些焦躁,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在意这件事,在意到寝食难安,抓耳挠腮,好像不弄清楚,她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再拐弯抹角,孟知爻直接问道:“当时你救我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条红线?”
谢若玄闻言,脸上散漫的神色收敛了几分,不答反问:“你看见了什么?”
孟知爻敏锐地抓住话题点,“你真的看到红线了?”
谢若玄盯着她,顿了顿,然后移开目光,看向窗外,“你也会厌胜之术。”
他只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语气轻飘飘的,说完,好似陷入了回忆里,不再理会孟知爻。
孟知爻见状,不再问了,因为答案已经明了,当时确实有一条红线。如果谢若玄不知道蜉蝣术,他会问红线是什么,而不是做下总结——
你也会厌胜之术。
也。
也……
说明他知道蜉蝣术,并且极有可能还会使用蜉蝣术!
那一晚,她看到的红线,就是谢若玄救她时,对浮艮乘施展的,然后浮艮乘来不及对她动手就倒下了。
倘若不是蜉蝣术,以谢若玄的距离,绝对不可能赶在浮艮乘出手前救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