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世昏君亡国日常——不知雪重【完结】
时间:2024-06-04 23:08:48

  长廊下,暖炉烧得旺盛,四周挂满了厚厚的帷幔,阻挡了风霜。石桌上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红泥小火炉上温着酒,孟知爻趴在桌子上,手里握着酒壶,往嘴里灌酒。
  “谢若玄,你为什么要亡国……”
  “我特么历经生死才穿越到这个世界,你为什么要亡国?”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可你偏偏送给我这么大一个‘惊喜’……”
  滤镜碎了。
  你懂眼睁睁看着自己偶像塌房的感受吗?
  这种心痛,简直比亲眼看着男朋友出轨还令人难以接受。
  不仅如此,往后的安稳生活没了,亡国奴是当定了。就算投靠了新朝,那也是二臣贼子,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的。
  孟知爻握着酒壶,继续往嘴里倒酒。
  霜戈在一旁担忧地看着她,想劝,又不知道如何劝是好。
  她是乔家出来的细作,原本以为此生都要受制于乔家,或许身死宫中。没想到,谢若玄杀了乔温瑜,灭了乔家,变相的,她恢复了自由身,家人也不用被乔家控制了。
  这些都是因为谢若玄。
  她感激谢若玄,也对孟知爻十分有好感。她早已把孟知爻当成了主人,眼见孟知爻这么痛苦,她也于心不忍。
  “娘娘,您喝多了,别再喝了。”
  霜戈上前,想拿开孟知爻手里的酒壶,但被孟知爻躲开了。
  “霜戈,你说为什么,他不是大渊难得一见的明君吗?为什么也堕落了……”
  霜戈一脸心疼,低声劝道:“奴婢知道娘娘心悦皇上,但皇上心若磐石,贸然捂着,只会冻伤自己,娘娘还是放下吧。”
  她不知道孟知爻和谢若玄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以为孟知爻受了情伤。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谢若玄,谢若玄最难接近啊。
  众所周知谢氏皇族荒淫无道,喜欢上别人,说不定人家直接给你纳后宫了,虽不保证专宠,但好歹有宠。喜欢上谢若玄,呵呵,十丈之内生人勿进,别说靠近,不给你拉下去砍了,就是谢若玄当时心情好,比较仁慈。
  这也是所有野心家施展美人计时,当得知对方是谢若玄,瞬间偃旗息鼓的原因。
  没人敢触其逆鳞。
  孟知爻却嚷嚷道:“我不放下,为什么让我放下,应该是让他放下心中的执念才是。”
  孟阔说得对,应该让谢若玄收余恨,免娇嗔,且自新,改性情,休恋逝水,苦海回生,早悟兰因。
  而不是让他们这些做臣子的,下恤臣民,上抚帝心。
  霜戈:“……”
  然而就在这时,廊外突然多了一道影子,她看着出现的谢若玄,瞬间噤若寒蝉。
  谢若玄怎么来了?
  她向谢若玄行了一礼,然后连忙去扶孟知爻,声音压得极低,“娘娘醒醒,皇上来了。”
  奈何孟知爻毫无反应,还往嘴里灌着酒。
  谢若玄抬了抬手,示意霜戈下去。霜戈犹豫了片刻,不放心地看了看孟知爻,终是一步三回头地退了下去。
  一时间廊下只剩下孟知爻和谢若玄两人。
  谢若玄垂眸看着趴在桌子上的孟知爻,淡声说道:“天冷,我送你回宫。”
  孟知爻却迷迷糊糊道:“不,我要喝酒。”
  谢若玄说:“明天再说,今天太晚了,宿醉伤身体。”
  孟知爻睁开醉意朦胧的眼睛,眯着眼看谢若玄。她似乎辨认出谢若玄的轮廓,质问道:“你为什么要亡国?”
  谢若玄一顿。
  孟知爻大哭,“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仰慕你,你在位时,律法严明,倘若大渊不亡,早该进入大一统的时代,百姓安康,万国来贺了。”
  谢若玄神色漠然,仿佛她所说的一切与他无关。
  “绝无此种可能。”
  孟知爻怔愣。
  谢若玄极其冷静地说:“大渊君臣怠情,奢靡成风,陋规成例,民生凋敝。而士族不仅不思国安,反而逞其私欲,肆无忌惮。以致大渊礼崩乐坏,沉痾宿疾。大渊早已失去了大势,如今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他语气淡漠至极,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他不曾是大渊的帝王,而是一个旁观者。
  孟知爻怔怔地盯着他,好像在试图努力理解他的话,但没有任何效果。
  谢若玄俯身将孟知爻抱起,“天冷了,该回去了。”
  孟知爻却道:“你说的不对,如果你的政令得以实施,国策得以延续,将会改变这一切,不会出现亡国的情况。”
  谢若玄闻言,语气恍若来自另一个世界,“听你的语气,好像你原先所在的世界律法严明、人人饱食衣暖,那你为什么非要执着于大渊这个荒诞的王朝?”
  孟知爻再次一愣,她喃喃道:“是啊……我在执着什么?”
  话音轻飘飘的,几近呓语。
  明月藏鹭,清辉无限。
  世事更迭已是常态,既然原先的律法无法再安邦定国,那么存在即障碍,不如随着这王朝一起葬送,迎接崭新的、美好的未来。
  而谢若玄要做的,便是加快这一过程,激化矛盾,逼迫更多人觉醒,推翻这腐朽的统治,建立新的秩序。
  王权更迭不过是核心圈换一批人,换一套秩序,中间过程或许有些惨烈,但如果不惨烈的话,将有更多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至于旧人与陈规,就成为新朝的祭旗吧。
  夜色迷濛,孟知爻酒意上头,脑子模模糊糊的,很快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头痛欲裂,从霜戈口中得知了昨晚大概经过。但她依旧头脑昏沉,不记得具体的细节了,脑海中只依稀闪过只言片语。
  谢若玄说:“大渊早已腐朽,既然律法不能伸张正义,国策不能提拔寒门,内政不能使百姓生活富足,那么不如打破这一切,让这个世界焕然一新。”
第46章
  谢若玄摆烂摆得明明白白, 坦坦荡荡。
  然而老天都看不下去了……哦不,天不遂人愿,北边传来了紧急军情——
  铜壶关大雪封山, 虞流山一脉发生雪崩,物资无法送达, 而月羌和大宛趁火打劫,向铜壶关发起进攻。
  雪崩是上一世没有发生的事,很显然, 是人为造成的。
  其目的不言而喻。
  这两匹在旁虎视眈眈的豺狼终于露出了獠牙, 向大渊伸出了利爪。
  他们趁大渊雪灾,褚倞回京述职,制造了雪崩,准备一举夺下铜壶关,挥兵南下。
  消息传回京城的时候, 满朝震惊。
  褚倞看着舆图,皱眉说:“冬季大雪封山,物资匮乏,且温度极低,不利于作战。一般这个时候,我们与月羌大宛都默认休养生息,即使开战, 也会等到春季, 没想到他们竟趁这个时候进攻铜壶关……”
  游望之沉声道:“铜壶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但若是粮草不足, 便不足为惧……他们选择此刻出兵,恐怕是打算趁这个机会, 攻下铜壶关。待来年开春,我大渊爆发水患、疫.情,他们再一举南下,攻城略地。”
  大宛和月羌是算准了大渊天灾发生时间,在这个时候犯境的。
  这不仅仅是日常掠夺物资,发生小规模摩擦的战事,而是奔着灭国来的倾国之战。
  重生的不止有大渊,还有月羌大宛。
  他们知道大渊的命脉。
  铜壶关是大渊的天堑,用于抵御北方蛮族。倘若这道天堑失守,将再无可守的天险可用。
  事态紧急,奏折雪花般飞上谢若玄的书案,想躲懒却是不能了,他被众人簇拥着上了朝。
  朝堂上,众臣神情严肃,气氛凝重。比得知谢若玄要亡国时,还要沉重百倍,仿佛大渊已经快要亡国了。
  褚倞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铜壶关是大渊战略要地,绝不可失,还望皇上出兵北上支援铜壶关。”
  谢若玄命人呈上来舆图。
  看着舆图上的势力划分,他眼角不由抽了抽。
  知道谢氏皇族很废,但没想到这么废,居然把北地十六州都丢了。
  都丢了。
  一、州、都、不、剩、了。
  前朝亡国后,北地十六州被月羌和大宛占据,之后百年混乱,祁、辰、华邑、大渊四国并立。祁国北上扩张,将北地十六州收复回来。大宛和月羌便北上迁移,不再南下作乱。
  再然后,四国混战,大渊吞并了祁、辰、华邑三国。
  其中祁国四分五裂,自铜壶关以北,北地十六州被月羌和大宛瓜分,铜壶关以南被大渊占据。
  大渊立国百年,一直试图收复北地十六州。可以说十六州陷入了百年混战,战况之惨烈,堪比五胡乱华。
  直到谢若玄在位时期,谢若玄御驾亲征,亲自收复了北地十六州,并且把月羌和大宛打退到巴正铁河北,方停止了这场混战。
  然而好景不长,炎兴帝上位,月羌和大宛再次南下,夺走了北地十州。
  熹平帝上位时期,月羌和大宛贪心不足,又双若缀夺走了北地十六州。
  至此,北地十六州全部再次落到月羌和大宛手里。
  谢子羲在位时期更不用说,他昏庸无能,大渊朝政混乱,就算褚倞有心收复失地,也没有那个条件。
  可以说,从谢子羲上位后,只要严守铜壶关就算“守成”了。
  怪不得月羌和大宛宁愿冒着雪灾之险,也要挥兵南下,有这样腐朽的朝堂,打他们不跟打宝宝一样。
  搞不好真就是替天行道了。
  甚至发动倾国之战,倾尽物资,也绝对是利大于弊。
  谢若玄问:“倘若清理雪道,多久能疏通?倘若不清理雪道,令铜壶关自己想办法,他们能守多久?”
  褚倞说:“若要清理雪道,虞流山脉纵横二百里,全部理清完需要月余。铜壶关物资储备丰富,即使没有粮草支援,也能撑两个月。但臣担心,月羌和大宛断了我军进铜壶关的路,恐怕铜壶关内形势不容乐观。”
  谢若玄点点头,“那就派人加紧清理雪道,另分一部分人绕路支援铜壶关。”
  今年的雪灾尤为严重,哪怕清理雪道,但在连绵大雪的天气下,也不一定有效果。
  至于绕路,将更耗费时间。
  可这次月羌和大宛显然有备而来,明显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褚倞主动请缨前往铜壶关,但谢若玄将他拦了下来,“褚将军常年镇守北境,还没在京城过过新年吧,今年就留在京城过新年吧。”
  丝毫不提月羌和大宛来犯北境之事。
  众臣闻言愕然,想不明白谢若玄此举何意。
  难道军情还不够凶险吗?
  总不能是这个时候还想着亡国吧!
  褚倞忍不住道:“现在军情紧急,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还请皇上莫要贻误军机。”
  谢若玄淡淡道:“慌什么,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现在月羌和大宛出兵,不过是算了天时地利,可他们少算了一样……”
  褚倞忍不住追问道:“少算了一样什么?”
  谢若玄眉眼半弯,笑若灿阳,“人和。”
  “他们即使占尽天时地利又如何,可也需要人配合啊。传令下去,将朕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并且向他们递国书,问问他们可还记得章和八年的固建之盟。”
  固建之盟,当年谢若玄御驾亲征,将月羌和大渊打到巴正铁河北,用他们皇室头颅垒了京观。两族残部吓得当即俯首称臣,签下固建之盟,发誓永不再犯大渊边境。
  但时移世易,这份盟约早已不在,可谢若玄留给两族的阴影却还根深蒂固。
  国书或许不能改变月羌大宛攻打大渊的决心,但能引出他们的心理阴影,令他们心生忌惮,便足够了。
  类似于诸葛亮使用的空城计。
  接下来月羌和大宛再进攻大渊时,一定会慎重慎重再慎重,不敢轻举妄动。
  而谢若玄只要他们这份“慎重”就够了。
  慎重,说难听点,就是犹豫不决,兵家之大忌。
  拖出的这点犹豫时间,就足够大渊有喘息之机了。
  当然,如果不战而屈人之兵,最好。
  众臣深深地注视着谢若玄,无不感慨他与谢子羲不同。
  这“好手段”,直戳人肺管子。
  恐怕国书传到月羌和大宛,原本能议和的局面,直接变成不死不休了。
  不过目前这情况,议和也没用就是了。
  所有人都知道大渊的结局,亡国“已成定局”,倘若此刻再示弱求和,无异于向月羌和大宛传达“我真的要亡国了”“你们快来舔包”的信号,平白涨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恐怕届时真的大厦将倾,无法挽回了。
  难得太阳打西边出来,谢若玄没有闲着,他下诏令,将一个人调回了京城。
  这是谢若玄亮明身份以来,第一次调动官员职位,众臣引颈以待,果不其然,他将常洮郡守穆浦和调回了京。
  穆浦和,明昭皇后穆有仪的生父。
  当年熹平帝上位后,乔温瑜为“投诚”,诬陷穆浦和渎职。于是熹平帝将其贬官外放。直到谢子羲上位,也没有官复原职。
  现在谢若玄将穆浦和召回了京,众人都知晓,大渊的天,真的变了。
  御书房。
  谢若玄看着面容苍老,行将就木的穆浦和,心下情绪十分复杂。
  上一世他登基之初,各方势力蠢蠢欲动,是穆浦和用雷霆手段帮他稳固了朝纲。
  穆浦和为人城府深沉,善谋权术,是天生的政客。这样的人放在朝堂上能大放异彩,可若是做亲人,做近臣,唯有被利用到死的份。
  当年穆有仪被诬陷使用厌胜之术咒杀天子,恰好那时大渊天灾不断,财政出现危机。谢涵天的人提出放开铸币权,争权夺利。
  他们将矛头直指穆有仪,进而弹劾穆浦和。
  穆浦和为求自保,“断尾求生”,竟上书与穆有仪划清界限,要求处置穆有仪。
  以致于穆有仪自焚。
  从那以后,谢若玄对穆浦和再无好感。
  穆浦和形容苍老,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浑浊不堪。见到谢若玄,他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光彩,随即拜倒在地,“老臣见过皇上。”
  谢若玄让他起来了。
  大概是穆浦和真的老了,迄今为止,他是谢若玄见过的臣子里,最显老态的一个。其他臣子虽也有年迈者,但都保养妥当,精神矍铄。唯有穆浦和从骨子里透露出一只脚踏入棺材的气质,好似失去了人的“生”气。
  谢若玄十分冷淡,甚至比面对乔温瑜时,还要冰冷几分,“穆卿从常洮一路赶过来,辛苦了。”
  穆浦和好似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回答道:“幸得皇上记挂,臣能得皇上召,便不辛苦。”
  谢若玄“呵”了一声,“这次召你入京,你顶替乔温瑜的位置,诰书明日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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