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们大渊简直是断脊之犬,狼心狗行!”
“若是杀了我们, 他日铁骑南下,尔等终将为奴!”
……
谢若玄不为所动,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笑了笑。他起身走下玉阶,不顾流血的手臂,随手抽出身旁御林军的佩剑,指向那些使臣。
瞬间,那些使臣如同被掐着脖子的鹌鹑, 噤声了。
气氛剑拔弩张, 谢若玄好似感受不到一样,闲庭信步过来。那些使臣见谢若玄过来,忍不住后退。然而后面是堵得严严实实的御林军, 他们退无可退。
月羌使团为首者忍不住怒斥:“你、你想干什么?!”
大宛使团为首者也忍不住道:“我警告你,今日你杀了我们, 我大宛不会放过你们的!”
谢若玄笑容核善,“这话,你们还是留着到阎王面前告状吧。”
说罢,他手起剑落,迳直砍向他。一道血线高高抛起,然后大宛使臣血溅当场。
众人惊呆了。
使臣团里有几人当场跌坐在地,脸色煞白,惊悸到了极点。也有几人立即认清眼前的形势,跪下求饶。态度前倨后恭,恍若表演变脸艺术。
然而谢若玄看都不看一眼,淡淡道:“都杀了。”
路宏博一怔,随即道:“是!”
他比了个手势。
有了帝王的示范,御林军反应迅速,连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上前砍人,连拖出去都不用。一时惨叫声四起,鲜血飞溅。
有人想要反抗,刚抬起手,就被一直躲在暗处的弓箭手射穿胸膛,命丧当场。
场面混乱至极,惨烈至极。
几乎沦为屠杀场。
尖叫声,金属碰撞声,怒骂声,求饶声,混在一起,不过片刻时间,就统统消失了。现场只剩一地尸体,以及蜿蜒了一地的血。
全场万籁俱寂。
满朝文武百官看着满地的尸体,内心被谢若玄冲击到麻木。
不是,皇上您这么刚啊!
兵部尚书弘宏远哀叹,“这下即使不想开战,也要开战了!苍天无眼,真让我大渊亡于此吗?”
游望之也问:“皇上,您当真要开战吗?”
谢若玄闻言,挑起一边的眉,“人都已经杀了,现在问这些,晚了。”
弘宏远反对,“可是此举穷兵黩武,动费万计,士卒雕瘁,寇不为衰,见我已大病矣*!”
他炎兴帝在位时提拔上来的旧臣,原本属于谢若玄留下的旧臣党。但他在熹平帝进京时,像乔温瑜一样,投靠了熹平帝,因此躲过了清算。虽然属于“二臣”,不过并没有得到凉州党的接纳。
在朝堂上,这种不被凉州党、旧臣党以及中立派接纳的官员有很多,大多不在要职。但像弘宏远这样身在要职,却没有党派接纳的,却是极少数。
这种官员几乎也自成一系了。
谢若玄却嗤笑,“不开战,难道你们想等着靖康之耻再现吗?”
文武百官沉默。
月羌和大宛态度鲜明,势必要对大渊进行倾国之战。哪怕倾尽全部国力,也要一举拿下大渊。他们此番派使团前来,不过是尽可能的搜刮好处。实际上,哪怕大渊交了岁币,他们铁骑也会南下,丝毫不会顾忌三国盟约。与其一点一点被蚕食,不如保存实力,直接撕破脸面,背水一战。
谢若玄声音如碎冰,令人不寒而栗,“区区蛮夷也想染指中原,痴人说梦。”
这天下,依旧是汉人的天下。
他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景德殿里,十分清晰。满朝文武百官直直地注视着他,眼底燃起希望的火苗。
难道谢若玄终于振作起来,要重振我大渊威仪了吗?!
这一刻,众臣心里升起看到未来希望的热忱。
大渊沉寂了十几年,是时候该延续国祚,中兴百业了。
既然决定了开战,就要做好准备。
上一世,月羌和大宛也举兵犯境,不过是在来年开春后才举兵南下。那时大渊地动加水患,灾疫严重,自顾不暇。月羌和大宛趁火打劫,南下肆掠。虽三国交战,但并不是倾国之战。褚倞率兵正面迎敌,收复失地。召、恭二王驻守封地,同时派兵协助,很快将月羌和大宛赶出铜壶关。
而这一次,月羌和大宛来势汹汹,显然不达目的,不会轻易罢休。
至于派谁去,就成了问题。
朝堂上,众臣议论纷纷。
游望之说:“大渊时光回溯前,月羌和大宛曾趁大渊天灾之际,兴兵南下,是镇北将军褚倞领兵守卫我大渊山河。臣以为,应还派镇北将军领兵讨贼,以安我大渊山河。”
他话音未落,穆浦和立即接腔道:“皇上并未经历过上一世亡国,因此不知上一世亡国前发生的事,游丞相休要信口雌黄,混淆皇上视听。镇北将军褚倞虽在上一世领兵阻挡月羌和大宛南下,但损失惨重,即使倾尽国力,也不过是收回了铜壶关而已,北地十六州依旧在月羌和大宛手里,面对月羌和大宛的战书,只堪堪险胜,并未建立寸功。因此,臣反对派镇北将军褚倞领兵北伐。”
游望之侧头看向他,“镇北将军褚倞骁勇善战,修德振兵,深沉好书,是难得的良将。熹平帝未登基前,他便跟随熹平帝立下无数战功,而后熹平帝登基,他北卫疆土,驱逐蛮夷,可以说是最了解月羌和大宛的将军。兵法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是最适合领兵北伐的将军。”
游望之说的不错,大渊良将稀缺,褚倞算是最好的那一个。
准确说,其他有能力的将军不效忠谢子羲,也不投靠游望之,目前都还没有上线。
大概是因为游望之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缘故,那些人要么没机会为朝廷效力,要么看不上谢子羲游望之,不愿与之同流合污。
可能等大渊真亡了,他们才会出现。
穆浦和说:“游丞相休要吹嘘,你推举镇北将军褚倞不过是因为褚倞是你游党的人,而你们也并非为了北伐收复失地,只是借战争稳固兵权罢了,若为了大渊,何不收复北地十六州,以安天下之心?”
游望之不说话了,他抬头看向谢若玄,一双鹰一般的眼睛直直盯着谢若玄,宛若在看猎物。
他在猜测穆浦和这样说,是不是谢若玄的意思。
是不是谢若玄授意,让穆浦和故意说,以此来打压凉州党,趁机夺回兵权?
然而谢若玄却道:“拿褚倞将军的战绩过来。”
他要看看褚倞胜几场,负几场,军事能力到底如何。
虽然知道这些朝臣没事就爱互相攻讦,党派之争严重,且只为一己之私,但他还是想努力从中推断一下客观事实。
众人:“……”
敢情你事先没有做准备啊?
所以你只是单纯的想打仗?!
至于穆浦和为什么故意与游望之作对……他们看向穆浦和,好吧,只是单纯看不惯游党罢了。
先前阴谋论,是他们想多了。
很快卷轴呈了上来,谢若玄翻阅上面关于褚倞行军的记录,感觉褚倞确实有几分军事才能。倘若生逢秦皇汉武时期,绝对是封狼胥居的有力苗子。
可惜,生在王朝末代,乱世之前,再优越的军事才能也只能被这腐朽的政局埋没。
恰在这时,孟阔站了出来,提议道:“臣也想举荐一人。”
众人看向他。
只听孟阔道:“臣有一子,名孟榕,自小学习武艺,上一世任宁远将军,永嘉四年,平常闵道发生叛乱,孟榕为主将,领兵平叛,大胜。永嘉五年,平江原乡之乱,孟榕任主将,领兵平叛,大胜。永嘉七年,肃王谋反,孟榕依旧为主将,领兵获得大胜。孟榕年纪虽轻,但也算不负皇命,完成平叛任务。臣以为,孟榕可领兵北伐。”
谢若玄看向穆浦和,穆浦和只举着笏板,淡淡道:“确有此事。”
然而游望之反驳道:“孟榕虽有才智,但仅适用于小型战役,却无统帅三军之能,不可担任北伐主将。”
孟阔说:“游相,上一世孟榕因你之过,并无领兵之机,你怎知他无统帅三军之才?”
游望之说:“孟榕此人,忠直有余,变通不足,过刚易折,不适合为三军主帅。”
孟阔冷笑,“不过是你一己之见,失之偏颇,孟榕饱读诗书,博闻远见,绝非你口中的莽夫。”
游望之看向谢若玄,“臣以为,三军主帅乃军之根本,不可轻易交由经验尚浅的人来担任,还是褚倞最为合适。”
谢若玄坐在龙椅上,翻阅现役将军的履历和战绩,发现能用的确实没几个。准确说,历史遗留问题,大渊有名的几个将军,都死在熹平帝叛乱里了……要么被炎兴帝出卖,要么被游望之和褚倞噶了。
即使后来熹平帝上位,招募了一些“新人”,也由于各种原因,死在了党争里。
尤其是游望之杀了熹平帝之后,扶谢子羲上位那段时间,凉州党内部四分五裂。一部分跟随熹平帝的,反对游望之,被游望之噶了。一部分单纯反游望之的,也被游望之噶了。总而言之,顺游望之者昌,逆游望之者亡。
所以,现在大渊人才凋敝,青黄不接,良将不出,外忧内患。
怪不得上一世大渊那么痛快地就亡国了。
连丝毫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原来是“天命使然”。
嗯。
没毛病。
也怪不得他们现在吵吵吵,吵的人选也都是那几个“核心人员”,原来是大渊没人了啊。
不过谢若玄也着实佩服他们,都到这份上了,依旧不忘党同伐异,争夺兵权。
朝堂上众臣吵得不可开交,气氛之热烈,几乎堪比菜市场。
忽然,谢若玄一拍案,全场蓦地安静下来。只听他铿锵有力地说:“朕决定了。”
众臣目露期盼地注视着他,等待他一锤定音。
然而,谢若玄却道:“朕要御驾亲征。”
众臣:“?”
“???”
您在说什么?!
孟阔下意识拔高了音调,“皇上,您刚刚说了什么?”
谢若玄微笑,重申了一遍,“朕要御驾亲征。”
众臣:“!!!”
第49章
“不可啊!”
众臣一片哀嚎。
“还请皇上三思!”孟阔无比激动地说, “您虽战功赫赫,但沙场凶险,且此去条件艰苦, 您万不可以身犯险。”
就连游望之都不呛声了,附和道:“孟太尉此言甚对, 还请皇上以龙体为重,勿要以身犯险。”
虽然他们都知道谢若玄曾御驾亲征过,还战绩斐然, 大败月羌和大宛, 但此一时彼一时,大渊疲敝已久,且国库不丰,此战很有可能会败啊!
众人内心都对此战不抱有希望,原因无他, 实在是双方国力、战力差距属实有些大,不得不现实一点。
他们之所以同意开战,是因为打定主意拼上全力一战,或许可以重创月羌和大宛的主力,使他们没有余力再南下。
毕竟只是输的话,顶多割地赔款,不至于亡国。
大不了休养生息几年, 再打回来就是。
倘若谢若玄御驾亲征, 仍没打赢的话,这代价可就大了。
奈何谢若玄已经做出的决定,绝不会再更改。他站在高处, 大手一挥,“朕心意已决, 众卿不必再劝。毕竟朕乃一国之君,势必与大渊共存亡,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愿众卿与朕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众臣:“……”
“………………”
感觉他们的人生难关要来了。
熟悉的绝望感再次涌上心头,他们恍惚回到了得知谢若玄要亡国的那一刻,这不会是谢若玄亡国的一环吧。
他们忽然对此感到深深的怀疑。
当然,谢若玄顶着一众神色各异的视线,依旧表情坚毅,眼神坚定,并且还给了他们一个安抚的眼神。
众臣:“………………”
原本应该惊涛骇浪的御驾亲征一事,就这样无波无澜地定了下来。
不是百官不想阻挠,而是谢若玄实在太离谱了,百官心如死灰。
既然房顶被砸了一个洞,众臣也就开了一扇窗,准备起御驾亲征的事宜。
游望之主动请缨,“御驾亲征非同小可,若皇上一定要亲赴铜壶关,请允臣一同前往。”
谢若玄闻言有些诧异,“你要跟朕一起去北伐?”
游望之说:“是。”
谢若玄说:“你跟随朕去北境,谁来监国?”
游望之说:“朝中自有贤才,穆太傅便是合适的人选。”
谢若玄更惊讶了,他竟然不让凉州党的人监国。
要知道,监国这件事比御驾亲征还非同小可,毕竟掌握着大局和物资,一个搞不好,说谢若玄“身死”,自己上位也有可能。
如此重要的职务,游望之说不要就不要,还推荐让穆浦和监国,自己一心跟随谢若玄出征,好似真的忧国忧民心怀天下。
谢若玄想了想,同意了。
北伐必然会带上褚倞,届时孟榕驻守京城,掌握京畿兵力,留下游望之,说不定又给了那些臣子内乱的机会。把游望之带出京,可以避免这种情况发生。
然而没想到的是,不止游望之一个人提出要跟随谢若玄去北伐,谢嘉行也在朝堂上当众表态,要跟谢若玄一起去铜壶关。
“此战关乎国祚,至关重要,臣虽人微力薄,但也想尽一份力,恳求皇上允臣一同出战。”
他身着一袭华丽的储君服,跪倒在地,姿态之恭敬,仿佛视谢若玄为亲爹。
谢若玄:“?”
你瞎掺和什么?
这个时候,谢嘉行不老老实实待在京城里,竟然也要去北伐,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他这个时候留在京城,是最优选择。毕竟谢若玄御驾亲征,危险重重,万一驾崩……咳,不正好有了顺理成章上位的机会?
他偏放弃了这个机会,要跟谢若玄一起去北伐,实在令人迷惑。
“你真的要与朕一起去铜壶关?”
谢嘉行抬头,直直注视着谢若玄,无比笃定道:“臣身为储君,却未建寸功,臣寝食难安。此去铜壶关,一愿建功立业,二愿为皇上差遣,为大渊尽一份绵薄之力,还望皇上成全。”
谢若玄看着他,只见他脖颈处的鸾鸟印记淡了几分,没之前那般艳丽了,便点点头,“既如此,那把你的名字也加到北伐名单里吧。”
谢嘉行叩首谢恩,“臣多谢皇上成全。”
谢嘉行嘴角扬起一抹得逞的弧度,他确实有私心,才提出一起去北伐。不过不是为了建功立业,而是为了自保。
没错,自保。
谢若玄威名赫赫,城府深沉,手段强硬,此次御驾亲征,恐怕也是一场局。倘若他留在京城中,岂不是正好中了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