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我说我是来旅游写书的人之后,便拜托了部落里的人照顾我,叮嘱我们平常出门的时候在领地范围内活动,不要跑得太远,不然会被别人抓走。
他说这话的时候像是我妈妈小时候对乱跑的我说丘丘人会把我抓走一样,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但我不是小孩子了。
领地里年轻人几乎都有一身好本领,我借住的那家人家里有个女孩子,说是孩子其实年龄和我差不多,只比我小三个月,英姿飒爽的,拉弓射箭的动作利落漂亮,我很想把她画下来,但是没有阿贝多那种能力,只能干巴巴地夸她真好看。
幸好纳塔人直白热烈,不在意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语。我说好看,希帕蒂亚便把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对我说我也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她很喜欢抱着我,或者把我抛起来,然后再接住。她的臂力能够保证这些活动,而我虽然有些害怕,但那一瞬腾空的感觉让我想起坠落和飞翔,于是也由衷地热爱。
我喜欢一些火系的人,迪卢克、胡桃、烟绯、托马、宵宫、希帕蒂亚,他们身上带着一种燃烧一切、勇往直前的信念感,好像生命里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们放弃信念的大事,无论到来的危机如何,他们都相信自己能够面对。
希帕蒂亚手把手教我练武,想让我在这里有些拳脚功夫好保护自己,后来她发现我实在没有这方面的天赋,干脆就带我锻炼跑步,争取跑得快一些。
每天早晨我被她从毯子里拽出来,半死不活地绕着整个领地边跑边巡逻,等好不容易跑完了,随意地擦过脸之后吃馕饼肉类之类的早餐,然后就各自分开去做自己的事。
希帕蒂娅要去训练、去打猎、去巡视,我则四处走着,记录着看到的一切事物,画下来之后去问本地人,那是什么东西。
纳塔本地人多冲突,居住在纳塔时,在蒙德、璃月之类的国家不常见的战争在这儿非常频繁。所幸神明并不参与斗争,所幸大家的武器并不高级,所以危及范围并不广,但是无比混乱而血腥。
盛夏里腐肉上盘旋着秃鹫和苍蝇,猎犬猛兽厮杀搏斗,远处隐匿的人们拉开弓箭,尾羽飞出,精准地命中弱点。猛兽疼得奔跑起来,跑出去一段路,便被蛰伏在那儿的人们一拥上去,利落地杀死。
年轻的男女从血色背后抬出一张轻松的笑脸,收刀入鞘,拖着尸体扛上了脊背。
血从他们身上流下来。
我感受着这干燥而灼热的空气,远处的火山沉默着,旷远的天空上王座冷漠地注视。人们不常抬头看向天空,最多凝视火山,在决斗前将胜利献给战争的女神,祈祷来年吃饱喝足。
我站在树的影子里,吹了一声口哨。海洋从林中呼啸而出,落在我穿着肩甲的肩膀上,使用坎瑞亚科技和赤王科技、枫丹科技进行改装过后的海参把自己的双脚变成轮子,噼咔地提醒了我一下。
我坐在海参身上,让他把我带回部落。往后投去的目光看着狩猎的人们,他们分割着野兽的血肉,抬头朝我笑了笑,过分刺目的阳光模糊他们的面部表情,但我能看到他们的单纯和快乐,没有半分凌厉。
第31章 愚人
纳塔收集特产的行动,后半段开展得比较困难。所幸阿格纳——就是首领非常乐意带着我出门。我在他们打猎的时候旁观,顺便画画,有时时间过长,需要他们等等我。阿格纳很好说话地让其他人在原地休息,而作为回报,我会告诉他们哪里的资源更加丰富,哪条路线更加安全。
我始终相信是我们之间的交易令阿格纳看出了我的价值所在,所以他才会对我宽容许多,比起同行的冒险家,我能在领地里自由活动、能跟随他们出去打猎、享有优先挑选食物的权利、偶尔出门也会有人陪同。我认为这是阿格纳对于人才的保护。
但是某天晚上我和海参坐在山丘上观星的时候,阿格纳爬上来在我身边坐下,突然便对我告白了。
我停下绘制星图的手,转头过去打量着他的神情,猜测他是否是因为我的才智而试图用这种方式将我留在纳塔。
他等待着我的回答,我则斟酌着词句问:“如果你是想让我为部落提供更多的信息,我并无意见。毕竟部落强大安全起来,我在这里的生活便会更加稳定、往后若要来到此处,我也能保证自己有个落脚点。这桩交易我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你不用用这种方式来拉拢我。”
阿格纳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阿格纳部落并不需要你的付出也能强大起来。我这么说只是因为我想这么说,我很喜欢你,阿格纳的大家也很喜欢你,希望你留在这里,和那些利益无关,只是出于私心。当然,你有拒绝的权利。”
我道:“那很抱歉,目前我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他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说:“好,你不用在意,我只是想说出来而已。其实在来告诉你之前,我就已经猜到了你的回答。只是觉得如果不说出来的话,等你走了会很遗憾。”
我沉默地听着他说话。阿格纳看着星星,问我道:“希帕蒂娅是不是有形容过你是天上掉下来的星星?”
我捏着铅笔点了点头,阿格纳看了一眼我的星图,然后移开了眼睛,往后躺倒在土丘上:“我觉得不是,你从来没从天上下来过。”
我琢磨着这句话,虚心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说?”
阿格纳说:“因为你虽然人站在这片大地上,但是灵魂却非常的遥远。你看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很遥远的未来,或者换句话说,视线是从非常远而高的地方看过来的。就像我们头顶的这片星空,非常漂亮,站在高处时觉得触手可及,可是实际上距离我们非常遥远。”
我也抬头看着天空,回答他道:“提瓦特的天空距离地面是很近的,它并没有宽广的世界,仍旧有着边界。而只要有边界,就能够被触碰。”
他收回眼神,柔和地看着我:“你也像个小孩子,总是在执着一些东西,死抓着不放手,好像很重要。”
我说:“阿格纳,如果你能看到自己的命运,你会怎么做?”
他回答道:“不怎么做,我不信那东西。看到了也就笑一笑吧,毕竟我要走的路是我自己走了才知道的。”
“那么,如果你做出了选择之后,发现你的所有选择都和命运的那条路重合呢?不管你怎么更改选择,即便当下有了变动,可最终还是走向了同一个结局,你会不会觉得所谓的‘选择’,其实是有人在背后引导?你会不会觉得,命运是无法改变的,无论做什么,我们最终都会走到同一个终点?”
“如果这就是你一直以来的纠结,那么我的意见是不要想得太多。”阿格纳坐起来告诉我,“我看不到那些东西,也不认为所谓的‘命运’是被人刻意安排的。因为这很简单,我今天吃了坏掉了的东西,所以我会拉肚子、会生病;我昨天伤到了脚,所以今天走不了路;我出生了,我成长了,我在走向死亡,而我的父母、爱人、朋友亦不能避免。我们所有的未来都由当下以及过去决定,换而言之,是现在的我们和过去的我们决定。”
“那都是有迹可循的,命运与其说是命运,不如说是一个推理。这么想你会不会好受些?背后的手只是过去和现在,你在纠结的也只不过是自己。”
阿格纳用轻柔的声音对我说:“和自己和解吧,我的朋友。你该像风一样自由。”
我感谢阿格纳的开导,感谢他的祝福。即便我还是在纠结着一些事情,还没能从那个漩涡里出来,但我知道我已经有了能够解答自己疑惑的答案。只要等到一个时机的到来,我就能彻底明白那些答案的意思。
我还需要见识更多的东西、接触更多的人、获得各种形形色色的答案,直到某天我理解所谓的“命运”。
那一天也许会花费我一生的时间。也许直到毁灭的尽头,我都没有理解命运对于我来说,到底是赐福还是诅咒。
我不可能在一个部落里待得太久,一片地区有一片地区的特色。阿格纳部落附近的风景我已经采集完了,是时候该上路了。
在我走之前,阿格纳帮我把海参进行了攻击性的提升,他把我提供给他的凝缩火元素技术模块装载到了海参身上,而部落里的另外一些人效仿着凝缩了雷元素和草元素,所有的东西封装在海参身体里,让它变得有一个半我那么高、两个我那么宽。
这下我都不需要担心路上会遇到什么危险了。
和阿格纳部落的人告别,我一路向北走,路上也曾遭遇过部落的围剿,我无意参与进他们的纷争,让海参展现了自己的实力之后便绕路前进。
我们还体会了温泉的美好,海参试图下水,下水之后他莫名其妙地开启了螺旋桨,我差点被他整溺水,他潜过来把我托起,我抹着脸问他是不是进水了,但他的核心是枫丹科技和赤王科技的造物,小吉祥草王也帮忙进行了处理,没道理会有“进水”所以运行出错这一说。
那就是不小心撞到了?
我仔细地把他研究了一遍,确认没出问题,这才放过了他。
我在纳塔从头到尾大概待了四个月,出纳塔去至冬的路上,途径了枫丹。枫丹还是我印象里的样子,我在枫丹把自己拾掇干净,又休息了一个月,直到来年春天,才正式踏上去至冬的路。
我在来至冬时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一望无际的雪原和凌冽的寒风还是轻而易举地就把我给击倒了。冻晕过去之后,海参和海洋把我带到了最近的一户人家里,那户人家收留了我一段时间,给我普及了很多雪地生存的本领。
后来我告别他们前往至冬宫,冰雪封住的王宫坐落在城市的中央,向外辐射排列着城镇。城内的冷风不大,只是雪下个不停,马车哒哒行驶着,人们说话的声音洪亮而有中气。
我在找旅馆的时候,店家看我相比起他们来说小小的一个,还以为我是哪里来的孩子,还给我打了折。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接受了,住进去之后从早到晚只想窝在壁炉边上喝热可可睡觉。这边的天气海洋都不愿出门,只是偶尔才飞出去活动一下,更多的时候都和我一样靠在壁炉边。
我们的采购大多交给海参,反正他不怕冷。
交给海参有一点不好的就是,街上的孩子们对他根本不害怕,反而还好奇地跃跃欲试,想要打倒他来显示自己的威风。头一次碰见这种事时海参飞奔回来缩到我身后,我和那一群孩子面面相觑,他们还让我离那个机器人远一点。
我好说歹说才让他们明白这个机器人是我做出来的,核心就是为我服务,不可能对我动手的。这些孩子才放下心似的,然后欢快地围着我,叽叽喳喳地问能不能也给他们做一个这样的机器人。
我可惜地告诉他们不可以,没有材料,孩子们才失落地离开。
至冬的气候恶劣,怪物也尤其皮厚。我不怎么敢出门,但至冬的植物也不多,动物又具有差不多的特点,我在冒险家总部挂了个委托,很快就有人过来接了我的任务。
那是个年龄和我差不多的青年,个子高高的,拢着大氅,橘橙色头发,头上歪戴着面具。
见面的那一天他身后跟了几个小尾巴,一个和他长相相似的女孩被他抱在怀里。他笑意明媚地和他们说着话,迈步走到我面前时,眼里的笑意还保留着。
“我叫阿贾克斯。”他道,“接了你委托的那个人。这是我妹妹冬妮娅。”
我说:“幸会。”
他问我:“现在出发吗?你带着它们?”
我点了点头,阿贾克斯用兴奋的眼神看着海参,问:“他的实力怎么样?”
我道:“还好。”
“要不要和我比试一场?”他笑着看向我,“要是实力还行的话,我想把冬妮娅也带上。”
我不置可否。
我们找了个相对开阔的位置,冬妮娅坐在我手边,看着她的哥哥和海参打架。边上围了很多的人,有聪明人已经开始下注了,我沉吟片刻之后压了海参,这倒并不是我自大,而是海参学习了很多人的招式,它具有着分析模块,运算能力比阿贾克斯强很多。
即便他是愚人众的执行官,那也只不过是最年轻的一任。他的实力比普通人强,但这并不代表他是最强。
一个小时后战斗停止,阿贾克斯从地面上爬起来,直呼痛快。海参从这个爱好打架的人类面前离开,滚着轮子来到我们面前,打开自己胸前放火元素的置物柜,从里面给我拿了一个保温杯出来。
然后他又拿了两个杯子递给我。
我倒了一杯热水给冬妮娅,又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阿贾克斯摸了摸杯子的温度,惊奇地看着海参,说:“你这机器人功能可真齐全。”
我淡然地点点头,说:“他毕竟是个生活机器人。”
除了艾尔海森,谁能知道最开始我做海参的目的只是为了让他帮我写字做家务呢。
第32章 女皇
阿贾克斯是个很好的打手,他对战斗的热爱让我用起来挺不错的。就是有的时候有些控制不住他,我得让海参给他一棍,他才停歇下来。
除此之外,大概是因为家里有弟弟妹妹,阿贾克斯在某种程度上还算是个温柔细心的人,我比他矮了一个头多,可能在他眼里看起来和妹妹差不多,所以日常生活里他习惯性地会按照对待小孩的习惯来对待我。
纳塔和至冬人似乎都会因为太过粗犷而对小巧的东西有天然的保护欲,我被划分在这范围内,所以感觉良好,并且非常欣赏。
我们最长有半个月的时间都住在雪原里,那个时候的夜晚我被冻得昏了过去,好不容易醒来时,发现他不知何时建起了一座冰堡,我们就躺在这冰堡里,火焰跳得老高,一个装了火元素的暖炉放在我脚下,睡袋里裹着一层厚厚的毯子,毯子里还有七八个发热贴,这些东西把整个睡袋都烘得暖洋洋的,甚至有些过了头,活生生把我热醒了。
我睁眼想爬出来,他一只手按住我,漫不经心地道:“别动,小心着凉。”
我说:“我要中暑了。”
他瞅瞅我一头汗,无辜地眨了两下眼睛,说:“可是出来的话你又会很冷的,按照你的身体素质,这个时候出来受冻了,明天就会生病。雪原里的食物有限,你也不想生着病扛着风回去吧?”
我只好躺在睡袋里,往远离火的方向滚了半圈——不是我不想滚,是这个冰堡太小了,塞下了我和阿贾克斯和一个篝火就没什么空间了,海参都在外面帮我做记录呢。
我叹着气问他:“你怎么不做大一些?”
他托着下巴说:“本来这个冰堡里面只能装得下你,现在这个还是我昨天才扩大的。”
我没脾气了,靠着冰块给自己降温,额头贴上冰块没一段时间,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把他吓了一跳。
“不是,你的身体素质怎么这么差啊?”他把我拽回来,一脸的无法理解,“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我觉得他的措辞是艾尔海森听了都会气死的程度,干脆翻了个白眼说:“真不好意思啊,在下福大命大。”
他摇了摇头。我心想,我才是该摇头的那个,我的脾气真是太好了,如果是艾尔海森坐在这里,你得被他嘲讽到人生失去梦想。然后转眼一想,如果艾尔海森坐在这里,那恐怕我也是被说得狗血淋头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