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钦并未理会他,只是继续望向沈阮,声音带了几分蛊惑,“小公主,只要你跟我走,其余的一切人我都可以帮你解决。”
气氛逐渐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所有人都齐齐看向沈阮,等待着沈阮的选择。
沈阮抿唇踌躇了片刻,终究还是……还所有人的目光下,朝着容钦缓缓走了过去。
流溪不可置信地望着她,连眼都红了,提着剑就要冲上去,却被流火拦住。
流金握剑的手也微微发颤,他望向流风,仿佛只要流风一声令下,他便会直接冲过去将沈阮抢回来。
然而事实却让他失望了,流风只是沉默了片刻,随后叹息了一声,“罢了,王爷说要听公主的命令,既然公主想离开,那便让她走吧。”
沈阮回过头去,向流风点头致谢,随后便走上了容钦的马车。
容钦抬起手想要扶她,却被沈阮绕开了。
他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跟着沈阮一起上了马车,与她相对而坐。
马车内摆着一盘棋局,沈阮匆匆瞥了一眼,黑子已被白子吞噬殆尽,是个死局。
她虽跟楚绝学过棋,却不觉得自己有这种能破局的本事,只将自己缩在角落里不说话,倒是容钦瞥了她一眼,执着黑子去研究棋局。
沈阮偷偷掀开马车的帘子,外面的风雪便顺着她的动作吹进了马车内,她也不顾容钦冷不冷,兀自去吹风。
然而到底还是她身体比较弱,不过吹了一会儿便受不了了,又放下了马车帘。
马车很快便行至了国师府内,国师府空闲了许多年,比摄政王府冷清了不止一点半点,连丫鬟都是容钦昨日买来来特意照顾沈阮的。
似乎是笃定沈阮一定会来。
沈阮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干脆既来之则安之。
然而第二日,容钦便来找沈阮了。
他带了沈阮去后院的炼丹房,沈阮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不由得好奇地四下观望。
容钦垂眸看着她的动作“啧”了一声,主动开口道,“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要镇定。”
沈阮没理他。
他也不急,语气平静地开口,“楚绝就快要死了,你不伤心吗?”
这回,沈阮倒是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眸子,“伤心只有表现在会心疼我的人面前才有用,国师,若我伤心了,你会心疼我吗?”
第86章 身不由己
容钦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她从来到这个府上,每一句都出乎他的预料之外。
他竟也忍不住仔细思索了片刻,虽说他如此费尽心思地得到了她,然而更多的情绪不过是因为觉得她新奇好玩儿。
从小到大他都是如此,只要他觉得有趣的便一定要弄到手,更是尤其喜欢抢夺楚绝的东西。
终究,他还是对她实话实说了,“不会。”
沈阮冷哼了一声。
容钦却也不介意,只自顾自去炼丹。
他一身白衣,此时对着炼丹炉,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沈阮眼看着他将丹砂放入炼丹炉中,经过各种玄乎其玄的步骤,最后练成那些有毒的化合物,又凝结成丹。
沈阮的内心是十分嫌弃的,皱着眉头对容钦道,“我父皇他没什么事儿就吃这些玩意儿?”
容钦点点头。
沈阮又抿唇,问,“你也吃?”
容钦道,“我不吃。”
沈阮觉得这人还挺尖的,他医术超凡,不可能不知道丹药有毒,所以只给景帝吃,自己不吃。
不过景帝对沈阮也不好,她对此也没太大的感觉,只是思索片刻后又问,“楚绝身上的蛊毒是你给下的吗?”
容钦“嗯”了一声。
沈阮压制住心中的难受,又问他,“那你为什么要给他下蛊?”
容钦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对上沈阮的眼,道,“我年少时有一次梦见过未来,梦见整个燕皇宫都是血,一群人在惨叫,楚绝拿着一把带血的刀缓缓走过他们的尸体。”
“当时我是想杀掉他的,然而好多次都不能得手,冥冥中好像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只有沈烨能杀了他。”
沈阮怔怔地看着他的眼,忽然觉得透骨生寒。
容钦或许不知道,然而沈阮穿书而来,自然知道。
这个世界本就是一本小说,沈烨是小说中的命定主角,而楚绝也是这本书里定好的反派,这些人在书中已被作者立好了人设,只能走他们该走的路,不会有一丝差错。
原主重生了很多次都没能改变剧情,所以才会叫沈阮穿书而来,那么容钦也没办法改变。
容钦看着沈阮怔怔的神色,眸子黑了黑,随后继续道,“然而那时候沈烨还没出生,我根本不知道沈烨是谁,只能去给楚绝下毒。”
“只是很可惜,他到底还是回来了,那日他带着一身煞气去母后的宫中去问梵音的下落,等出来的时候已是日落,我看着他拿起那把刀,将我梦中看见的又都做了一遍。”
他的表情里有几分叹息,却并没有悲伤或难过,沈阮下意识道,“或许若不是你给他下毒折磨他,他不会对燕国有那么大的仇恨。”
容钦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道,“小公主,你应该知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沈阮彻底不说话了。
接下来几日,容钦仍旧每日带着沈阮,沈阮刚开始还以为他要做什么,后来发现,他也就是每日炼丹打坐,干脆从他的藏书阁中找出有关于蛊毒的医书来看。
她到至今仍未放弃治疗楚绝的病。
容钦也不管她,他书房中有关于蛊毒的书有许多,有时候她找他,容钦还会给她推荐。
有时候她看书的时候,容钦也会瞥上一眼,她看书的时候喜欢将头发半扎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整张脸,若是阳光太足,她还会稍稍眯起眼。
这些模样与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容钦的记忆重合,让他更加笃定,他将她强行掳到手里的决定是正确的。
萤姬虽然喜欢他,也陪了他几辈子,他却从未想碰过萤姬,而如今面对沈阮,他却莫名觉得,与沈阮共度一生一定是一件安稳又幸福的事情。
她太过平和与镇定,就算与楚绝在一起时表现的小脾气,也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并非真是心情的起伏。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天便被打破了。
第八天,沈阮在容钦的书房内找到了秋月的信。
那些信件,事无巨细地写了沈阮在摄政王府的衣食住行,一举一动,连沈阮看到都会恍然片刻,原来她与楚绝曾做过那么多事。
她纠结片刻,终究还是将信件都收了起来,随身揣在怀里。
这些与楚绝的点点滴滴,她不想留给容钦让他反复观看,又舍不得全部烧掉。
或许当她垂垂老矣的时候,再看着这些信件,回忆起与楚绝的点点滴滴,会是一片遗憾与恍然吧。
第87章 不舍得让她伤心
翌日一大早,沈阮便被一阵吵闹声吵醒。
她躺在床上仔细听了一阵,隐约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放开我!”
“大人明明答应我帮大人做事就会让公主回来的!”
然而没过一会儿,声音就消失了。
那是秋月的声音。
容钦骗了秋月让秋月为他传消息,利用完便又将秋月杀了。
沈阮不是圣母,没想过要救她,只是她闭上眼睛努力想要继续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索性睁开眼,容钦却已来到了她的房间。
他仍穿着一件白衣,颀长的身姿立在她的床头,面容如玉,身上沾了些梅花的香气,十分好闻。
完全不像刚杀过人的样子,若是不了解他的人,还真会以为他是谦谦公子。
沈阮不太想看到他,缓缓将脑袋缩进被窝里。
像一只小乌龟。
容钦“啧”了一声,道,“穿衣服,今天带你去买衣服和首饰。”
这大冷天,又赶上宫变,到处都人心惶惶,沈阮不太想去,对方却直接转头离去了。
她只能慢吞吞地换衣服、吃饭。
容钦就那样看着她磨蹭,一直到中午,她见对方兴致仍然很高,才不情不愿地被他带到了成衣铺。
这家铺子明显是容钦自己的,铺子内一个人也没有。
他将沈阮丢给铺子内的一个女子,便悠闲地做下去喝茶。
那女子名叫月娘,她丈量了一下沈阮的身段,亲自给她选了几件衣服,又带着她去试衣间一件一件试,试好了又将她推出去给容钦看,宛若讨好客人的老鸨。
容钦每次都要细细看上好些时候,才喝下一口茶,对月娘道,“换。”
沈阮被换得不耐烦了,趁他低头喝茶的瞬间,迅速白了他一眼,等到人抬起头,又迅速恢复正常。
容钦觉得好笑。
他还从未见过变脸这样快的人,于是故意又低下头去喝茶。
沈阮果然又见缝插针地白了他一眼。
容钦又抬起头,眼前人又恢复了正常。
他觉得有趣,又如此反复了几次。
沈阮又不傻,终于在他第四次低头喝茶的时候开口,“醒醒,茶水都喝完了,再喝就只能喝茶叶了。”
容钦倒是不觉得尴尬,只又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换。”
沈阮忍不住在心中吐槽,竟然还喜欢变装,这人玩儿得真够变态的。
等换到一件白色绣着红梅的齐胸襦裙的时候,沈阮才感觉容钦的神色终于柔和了不少。
月娘也笑道,“姑娘穿这身白衣,和国师大人真是般配!”
都长得像情侣装了,能不般配吗?
沈阮顿时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小声提醒道,“我是有夫之妇。”
容钦抬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沈阮又感觉自己说什么这人应该都不会听,干脆改口道,“若是想让我和你穿情侣装,得加钱。”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总算是好脾气地问,“你想要什么?”
这几日容钦与她在一起时鲜少与她说话,更是从没笑过,沈阮觉得有戏,便试探道,“我想知道楚绝中的是什么蛊。”
月娘已识趣地退下了,容钦思索了片刻,又瞧了她一眼。
其实这种要求,他本不该同意的。
然而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白衣,是他从未见过的俏皮可爱,那支梅花在她的袖口,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像活了过来一般。
她本就生得倾城,此时为了求人,故意将自己的眼神弄得楚楚可怜了一些,桃花眼噙了水,就那样盈盈看着他,怕不是天下都要给了。
他思衬了片刻,终究还是开口道,“这件衣服你要连着穿三日。”
沈阮顿时眼前一亮,“成交。”
接下来选衣服,选首饰,沈阮总算多了几分耐心,两人足足选到黄昏才回到国师府内,回到府内,容钦才幽幽开口,“是情蛊。”
沈阮连忙问,“什么是情蛊?”
“此蛊很特别,若是没有爱的人,便会终日狂躁,只是若是有了深爱的人,便会发作,越是深爱一个人便发作越深,直到毙命。”
沈阮沉默了。
楚绝之前一直对她严防死守,不告诉她他中的是什么毒,沈阮便猜到此毒可能与自己有关,此时真知晓是什么毒之后,心中便更是不太好过。
或许真是爱惨了一个人,才会连一分心都舍不得去伤她。
……
容钦以为沈阮知道楚绝是什么毒会起码会郁郁寡欢一阵子,沈阮却没有,反而每日能吃能睡,并且跑他的书房跑得更欢。
他看着她像一只白色的雪雀,在他的书房跑来跑去,终于忍不住去逮她。
此时沈阮正在垫脚去够他书房的一本书,她个子不高,够了半天也没够到,容钦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够了一会儿,直到将整张脸都累红了,才抬起手去为她将书拿了下来。
沈阮席地而坐,顺势翻开书,他忍不住问,“你还每日来看书做什么?”
沈阮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理所当然地开口,
“我来研究研究有什么忘情水之类能让人忘情失忆的东西,反正你说楚绝发病是因为爱上我了,那让他再不爱我了就行了呗。”
容钦呆愣了片刻,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法子,却又该死得合理。
他又问,“那他忘了你,你该怎么办?”
沈阮翻书的手连顿都没顿,只继续轻巧地回,“那再引诱他让他爱上我呗,爱上之后再给他喂忘情水。”
她说得一本正经,倒让容钦想敲开她的脑子里看看她小脑瓜里装得什么,竟如此奇异有趣。
若是别人,他倒是真的要去敲了,反正他也一直没将人命当回事儿。
然而面对沈阮,他却难得纠结了一会儿,又有些遗憾地盯了一会儿她的小脸。
有点可惜了。
容钦又在书房待了一会儿才走,没见到待他走后,原本一副若无其事样子的沈阮忽然放下书,望着地上照进来的阳光开始发呆。
她想起她刚嫁给楚绝的时候,楚绝有几天非要拉着她去晒太阳。
那时候她怕晒黑,每次悄悄往他的影子后面躲,后来被他发现了,非要揪着她,将她正反面反复晒匀才罢休。
他那时也不见得多喜欢晒太阳,只是恰巧发现沈阮很讨厌这个,所以故意强迫她,看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觉得好玩儿罢了。
往事如尘烟一般一一在她眼前略过,沈阮明白其实自己也没有那样乐观。
只是反正最差的后果是楚绝真的把她忘了,两个人再也回不去了,但是只要他健健康康的,她也可以一直在暗中关注他。
沈阮觉得这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他爱她,所以宁可牺牲自己,也希望她能好好的。
而她亦是如此。
只是每每想到以后或许就要形同陌路,她心中还是有些难受。
不过……只要楚绝能活下来就好。
她一直是现实派,明白先有性命,才配谈爱情的道理。
第88章 心痒
冬日日渐寒冷,离过年越发近了,沈阮得不到摄政王府的消息,心中焦灼,容钦倒是早早为她买好了新年的新衣。
腊月十四,云贵妃召容钦去宫中议事,容钦准备带沈阮进宫。
沈阮知此次进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出来,于是提出要回摄政王府一趟。
容钦自然不许,沈阮只能后退一步,要去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现在都是老弱妇孺,他只思索片刻便应下了。
护国公府内,云氏比上次还要憔悴,有人要给她送信过来,她问,“是宫中来的信吗?”
那人摇头,云氏疲累地挥挥手,又看向沈阮。
沈阮抿唇道,“此番前来,是想让舅母找说书先生散步云贵妃的两个孩子不是陛下生的传闻,百姓最爱这种宫闱秘事,传播必然很快,可以让云贵妃那边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