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左鹰忙道：“应该的，岂敢推辞！”
第157章
火药是禁品, 军队里都无人使用。在卯泰，只有在重大日子，有总理亲笔批准, 才会从外地进口一批烟花, 在重重监控下一次性燃放殆尽。
晨曦基地的烟火信号弹还是很久很久之前, 通过一名当上晋安中副的成员秘密购置的。按照价值高低顺序排出使用顺序，烟花越绚烂, 代表事情越紧急。十年围剿中，代表着最高紧急情况的信号弹用磬, 无色手里是最后一支。
但此刻, 这一支也熄灭了颜色。
可九清清不走。
她不相信无色已经死了。她拼命擦着眼泪, 望向国宾馆最高处，那泪花一次又一次的模糊视线，将眼睛所能看到的一切都蒙上一圈虚幻的光芒。
终于, 她看到了那一层的灯光再次熄灭。
“没死！无色没死！”
九清清兴奋地惊叫, 引得不远处中心电梯前的服务员同时扭头看来。
白庄及时把她拉了回来, 捂住她的嘴。
“清清, 你再不冷静下来，我们都要死！”
白庄难得疾言厉色, 把手背上的表抬到九清清眼前：“你自己看, 过去二十分钟了，无色还没回来！就算他还活着, 里面那么多军队, 你觉得你能救出他吗？”
九清清挣扎不开, 用力咬了一口他的手, 但白庄依然没有松开。血腥味在唇齿间溢开, 这让九清清复杂而躁动的情绪突然平静下来。
白庄说道：“别冲动, 清清。无色要是死了，我们只能马上撤退，只有撤退了才有下一次行动，只有行动成功，无色才不白死。要是无色没死，被他们抓了，我们更该撤退。你忘了冯老和九爷了么，为了抓住我们，他们会让无色活着。”
九清清眨掉两排眼泪，眼神终于冷静下来。白庄松开手，只听她说道：“可是冯老九爷都死了，晋安那帮人是拿他们的尸体当的诱饵。万一他们也先杀了无色……”
白庄眼神黯淡：“有这个可能，可如果他们要杀，我们现在赶过去也来不及。不说里面那么多的军队，光是晋安全、沧博、叶凌、叶昌这些高等级进化者，无色一旦暴露，你觉得他能支撑多久？”
他看着九清清满脸的悲痛和不甘，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上次我拦着你们不让救人，这次不会了。一旦他们把无色当成诱饵，不管刀山还是火海，我都跟你一起去救人。但现在，我们只能先撤退。”
九清清咬着自己的拳头，说道：“上次你没拦住，这次你也拦不住我的。”
“我知道。”
他终于说服了九清清，两人悄然挪到货架另一头，跳到地上，沿着来时的路撤退。半夜里，转运区里几无人影，只有少数几个巡逻的治安兵穿插在重重货架之间。两人速度很快，可没走几分钟，只听上方忽然响起成群的引擎轰鸣，一艘又一艘浮艇从前方入口飞进来。
一个魁梧的身影先跳下船，厚重的皮靴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白庄和九清清立马就认出了他——沧博。
他们对视一眼，白庄硬拉着她缩到一个货箱后面，再在阴影里小心探出头，望向沧博。
很多黑衣的卯泰兵跟着沧博跳了下来，最后一个落地时同样激起了一片灰尘，甚至还踉跄了两步。
白庄早有预料般捂住九清清的嘴，果然把她的惊叫按回了嘴里。
那是崔左鹰！九清清瞪大眼睛看着白庄，嘴里发不出声。可白庄显然看懂了她的惊愕和疑问：崔左鹰背叛了他们！是崔左鹰害死了无色！
“浮艇五组，地面五组，从这里向国宾馆，地毯式搜捕！有任何异常，马上对讲汇报！”
“沧中将，他们应该是从东南侧过来，很可能也向东南方撤退。要不崔某带一队人往那边搜？”
“你不是说这里范围够大了么？”
“大是够大了，大概率是在包围圈里的。崔某只是怕万一，再派一队去包围圈外追击，稳妥一些。”
“黄怀就给了二十个人，哪里再来一队？我跟你去！你们都搜仔细点，见到可疑人，一律格杀勿论，留半张脸能认尸就够了！”
“是！”
密集的脚步声迅速散开，陆续远去。
只听崔左鹰叹了口气道：“沧中将，你这是何必，留个活口也好审一审其他余党的线索。即便不是晨曦成员，万一他们和无名也是共谋呢？那变异种死了，晨曦这几人估摸也活不过今天，但无名可是一个人都没抓到。依崔某看，无名的危害可比晨曦大多了。”
沧博冷哼道：“老子不管什么无名，老子这趟来，只为杀晨曦余党！刚才只杀了一个，老子心里不痛快！崔左鹰，我才不管你们昭阳建不建空港，实话告诉你，昭阳一个区的脑袋，老子要定了！”
两人的对话迅速搅浑了九清清的理智。一个是背叛了他们的崔左鹰，一个是刚承认杀了无色的沧博，两人就在眼前，她怎么能忍得下去？
她又狠狠咬了一口白庄的手指，比之前那口用力得多，几乎咬到了白庄的指骨。猝不及防之下，白庄的手松开一线，又忍着疼捂紧九清清的嘴巴。然而这个动作依然无法制住九清清，她已经从口袋中摸出光剑，回身一划。
光剑喷出炙热的光束，霎时划破了白庄腹前的衣服，留下焦黑的破口。若不是白庄后撤及时，恐怕肠子都露了出来。
“别拦我！”
九清清充满恨意的眼神扫过白庄。
那边的两人已然听到动静，只听崔左鹰叫道：“谁！”
九清清豁然转身：“要你命的人！”
话刚出口，她便疾冲两步，一手握住货架，身体一摆，持着光剑朝两人冲去！
她只有夜视异能，体术只不过是和无色对练时模仿的动作，速度和力量也远不及无色。然而这一冲一摆，一把光剑有去无回的势头倒是惊人，让崔左鹰连后退了两步。
但只有崔左鹰。
狰狞的笑容早已爬上沧博的脸，他站定在远处，好整以暇地等九清清冲过来。以他身经百战的经验，不难看出这只不过一个受过训练的普通人，除了那柄一看就是源科技武器的赤红光剑，他没有感受到一丝异能气息。
只要一拳，他就能卸去对方所有战力。
准确来说，只要半拳，因为他完全用不着蓄力。
可一道水箭比九清清更快，以从下到上的角度，激射向沧博的眼睛！
沧博冷笑着抬手挡在眼前，掌心朝外，五指如爪，正好把那道水箭悉数拢在掌心。以水箭的速度，按理说多少能让他掌心破皮，可从头至尾，他的手中只发出了细长的嗤声，因为涌动到掌心的熔岩，以极高的温度，硬生生将水箭快速蒸发。
连一丝水汽都没看到。
但这个攻击的异能，让沧博疏忽了白庄真正的意图。只见又两道水箭几乎同时打在九清清的光剑上，霎时间水汽弥漫如浓雾，遮盖住了九清清的身形。
白庄捉住了九清清的小腿，往边上用力一带，两人一同滚向侧边。
“不要送死！”
白庄低喝道。
“别拦我！我要报仇！”
九清清尖叫着，挥动光剑。那光剑随着人几个翻滚后，恰好插在了一个货箱上，随着她用力挥动，货箱厚实的外壳都被蜷曲起来，被硬生生割出一个大口。里面不知装了什么货物，一种淡黄色的液体从豁口中汨汨涌出，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九清清逼着白庄松手，正要站起来，白庄却又是一扑，抱着她再度往后翻滚。他们和沧博之间阻隔视线的浓重水雾中，明黄的火柱猛然探出，霎时将水雾蒸发一空。火柱随着沧博奔跑不断毕竟，高热的火舌顿时引燃了地上的液体，整个地面都腾起一片火焰，逼着白庄抱住九清清不断翻滚，但也让沧博停了下来。
控火的进化者，虽然不惧自己异能催发出的火焰，但依然能被其他火焰所伤。
沧博只是微微停顿，他高大的身体猛地跃起，轻而易举地越过数米宽的火海。他掌心涌动着鲜亮的岩浆，隔着衣服，都能看到他整条手臂在发光。还没落地，又一道龙炎从他掌心喷射而出，扫向前方的白庄。
白庄避无可避，连起身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抱着九清清往回滚。两人身上立时被淡黄液体浸染，火焰包裹下，他们的头发肉眼可见地蜷曲起来。
好在白庄能分心施展异能，液体点燃后的燃烧温度似乎也不太高，他急速凝结出几道涓流，钻进九清清衣服里，冰凉的水流在她的皮肤上快速铺张，包裹住了大半身体。
但他自己，则浑身都已被灼伤，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滚出小片火海后，他立即召出几道涓流，浸湿了身上熊熊燃烧的衣服。
火海对面的沧博已经认出了眼前的男人，那张令他和晋安全怦然心动的脸，不是酒会上的钢琴师，又能是谁？
被无色挑起的火气又一次充斥胸腔，这帮昭阳余党不仅该死，而且应该千刀万剐，一寸一寸烧掉他们的皮肉骨骼！
他已然失去耐心，急于抹去这些人存在的所有痕迹。但白庄施展异能的速度和花样之多，他已经领教过多次，他也不想再玩老鹰捉小鸡的无聊游戏。
能对付火的是什么？比水效果更好的，依然是火！
两道龙炎同时从他掌心涌出，激射向地面火海。火柱的高温好似帝王降临，将淡化液体上的火焰统统逼迫向两边，火柱扫过之处，连液体都被蒸发殆尽。
他一步一步逼近两人，出乎意料地发现，白庄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委顿下去。倒是九清清站了起来，这才惊恐地看到自己的光剑竟然插在白庄腹中，想来是刚才混乱之中不小心按到开关，先关闭了光剑，又打开，而方向正好冲着白庄的小腹。
“庄哥！”
九清清狂乱的思绪终于被受伤的白庄惊醒，手指颤抖着关闭光剑，又慌忙去扶白庄。
这滑稽的一幕让沧博再一次感觉到了无趣。
还以为碰上了一个让他活动筋骨、释放一下憋了十年火气的对手，可对方竟然这么可笑地死在了自己人手里。
他跨出火海，死亡般的脚步逼着九清清扶着白庄不断后退。九清清没意识到，他们的后面，正是两手交握，一直旁观到现在的崔左鹰。
不到一米距离，沧博的两臂上的光芒再度炽烈。
“崔左鹰！”
半低着头的白庄蓦然大吼。
九清清的注意力完全放在沧博身上，被白庄的吼声惊得一愣，两手不自觉松开，似乎脱离自己掌控一般，忽然抬起。
两道粗壮的龙炎竟从她掌心喷涌而出！
第158章
转运区发生了剧烈爆炸, 破坏力之大，几乎损毁了百余个货箱，距离爆炸地点近的几栋楼更是震了好几下, 吓得楼上的人们仓皇而出。
游闲号亲自抵达现场, 滚滚黑烟和未息的火焰在他的操控下, 凝缩成硕大滚烫的黑球，随着游闲号飞向死涧。
他先救灾善后的处理让晋安全极为不满, 若换做黄金，他早就发飙了。可眼前空港主事的是黄怀, 连刘进洪都对他言听计从, 他晋安全又能如何？
晋安全狠狠跺了一脚漆黑的地面, 骂道：“还没找到人吗？！给我找，继续找！大博要有不测，你们这些一起行动的, 本将一个都不会放过！”
叶凌恰到好处地嗤笑一声, 凉凉道：“晋安全, 真把这当自己家, 把他们当自己人了？有这个胆子，这些狠话黄怀在的时候怎么不说？”
晋安全恼恨地瞪了他一眼, 只觉得他的彩虹面具刺眼无比。
黑球悬在游闲号前方, 远远看去，夜空中好似一条大鱼在追逐着一颗龙珠。探灯在黑球上反射着黑光, 又像极了一颗光泽饱满的眼球。
飞过从空港到死涧, 本可以绕过祖庭是更近的路线, 但黄怀让驾驶员直接升到高空, 从祖庭上方飞跃而过。附近巡逻的浮艇见了, 纷纷悬停致意。
黄怀一眼都没看他们, 对亲兵问道：“祖庭还是拒绝访问？”
亲兵点头：“是，按照您的吩咐，每隔三小时派人上去，都在山门被挡了回来。送上去的物资也一件没要，原封退还。”
黄怀点点头，俯视着祖庭中寥落的光点，没有说话。
亲兵问道：“黄秘，要不派人在后山也布下防线？登天路毁在半途，真有人想上山，不是飞的，就是从后山走。”
黄怀一手控制着船外的黑球，另一手轻轻敲击船舷，末了摇头道：“确认孙元盛死没死之前，不能轻易破了规矩。”
亲兵又道：“或者派人通知一下东青那边？”
黄怀笑道：“卯泰和东青之间隔着吕莲，祖庭摆明了是被孙道真控制着，我们的人想去崂山，不得问问他放不放行？”
亲兵点头道：“黄秘说得对，要是孙元盛没死，吕莲王恐怕扭头就给我们扣一个挑拨离间的帽子。”
黄怀赞许地敲了敲手指：“不只如此，会谈在即，孙元盛要是真的死了，我们又上赶着去崂山报丧，一旦引来崂山掌门，会谈就又有变数。先熬过这两天，再找机会找补吧。”
亲兵点点头，这两天明盛助理不在，倒是让他有机会跟黄秘书长学到不少。
游闲号越过祖庭，一道比夜色更深更暗的鸿沟横亘在下方，死涧到了。
浮艇对准死涧，缓缓下落，等高度与死涧对岸的吕莲陆地齐平，转为了悬停模式。
船上所有人同一时间感受到了窒息。准确来说那是一种憋闷的感觉，似乎有浓稠到极致的空气不容阻止地钻进他们的胸腔，充斥着五脏，使得心跳都感受到了莫大阻力。
然而黄怀没有立即扔下圆球，而是走到侧面的船舷处，对着帝山转动着探灯。
死涧对岸的吕莲哨塔发现了他们，也转动探灯射过来。一近一远两重灯光照耀下，裸露在死涧中的帝山山根映入众人眼帘。那里是满目的黑色，乍一看上去十分平滑，但所有人都知道，死涧两壁其实都是崎岖凹凸的岩石，那一层黑色，在白天良好的光线下，其实是墨绿的苔藓。
黄怀没搭理吕莲哨塔，对方应该也看到了游闲号外侧的蔷薇徽记，所以只是用探灯照着，没有进一步动作。
亲兵随着黄怀的目光，一寸一寸扫过那片黑暗。他知道黄怀在找什么，毕竟让屠龙组损失一半成员的变异种就消失在这里。
令人惊奇的是，昨天来到这里时，死涧两壁上的苔藓在变异种自爆的冲击下，被冲刷掉大片。可现在，裸露了不到一天的岩壁已然被苔藓重新覆盖，除了薄一些导致颜色不够深，但依然找不到任何战斗遗留下来的痕迹。
游闲号上的通讯器响了起来，刺啦刺啦地，因为隔了一座帝山，通讯信号断断续续。但驾驶员还是听清了那头汇报的信息：转运区角落里找到一具焦尸，经晋安全确认，是沧博中将。
黄怀终于收回目光，抬在空中的手往下一压，黑球沉入死涧深处。朦胧的轰响声中，上涌的黑烟几乎将死涧填平。
游闲号喷射着蓝白光焰离开，吕莲哨塔的探灯缓缓回缩，扫视了两眼死涧中的浓烟，又蓦然照到原处，略微停顿后，终于调转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