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等我去招呼下朋友就回来。”
男人刚离桌，听筒中又传来了白庄焦急的催促。
“一组一组，汇报情况……二组二组，前去补……”
他还没说完，目送男人走开一段距离的李清雅忙将脸瞥向窗户，急促回复：“一组准备就绪，无异常。”
“这么久才回复，具体什么情况？”
“有一点小意外，不过已经解决了。行动无碍。”
听筒中传来白庄沉重的呼吸声，他没说话，也没有松开通话键。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道：“目标要出塔了，做好准备。记住，一百米内才是有效射击范围，还要注意避开飞船推进器催生的涡流力场。”
按理说他不该此时重复这么多话，这些在行动前早已交代过无数遍。可白庄就是不放心，哪怕理智一再告诉他，贵宾层悬停的飞船稀疏许多，只要李清雅能瞄准开枪，几乎不太需要考虑推进器的干扰。
“收到。”
“收到。”
李清雅回复完，松开通话键，转而戴上手边的墨镜，望向引渡塔顶端。一根鱼线般的透明细线从墨镜脚上垂下，掩藏在盖耳的长发之中，一直延伸到皮包中的手枪上。
茶楼的高度不比引渡塔矮太多，李清雅稍稍仰头，便能看见非凡之眼上方敞开的大口。此时，一个黑色的船头已然出现在大口中，缓缓探出半身。
那就是联盟特使。
斜斜向上，李清雅正好能看见船头上露出的一个脑袋，只是眉眼不甚分明。从头型看，似乎是偏瘦的体格。
她按下手枪顶端的一个按键，墨镜中本就偏暗的视野更加暗沉。镜片上几个绿色的光点自动搜索者视野内的活物，几秒钟后便汇集到了联盟特使的头上。
绿点同时变换为红色。
李清雅知道，这表示目标超出射击范围。
不可避免地，她的心脏越跳越快，耳中听到的人声杂声也越来越不真切。周遭一切似乎渐渐隐退在一片白雾之中，只有暗沉视野中的联盟特使，乘坐着礼船缓缓飞出塔端。
至于夺取一条鲜活生命的人性挣扎，在那个乘先生的一通搅和下，不知不觉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隐隐中，李清雅知道这才是执行任务最好的状态。
然而一只手突然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李清雅受惊一般后缩肩头，差点就掏出皮包中的手枪。
墨镜视野内，所有红点都聚集在一张凑近的脸上，同时变绿。
那是乘先生的脸。
他居然真的回来了！
而且这么快！
空中的飞船已经悬停了将近十五分钟，礼船终于空港的至高之处缓缓飞了出来。
白庄屏住了呼吸。
果然，船头没有明显地下沉，联盟特使选择了先巡视贵宾层。
“一组准备。”
礼船直线向前，速度虽慢，却也很快便接近了茶楼所在的建筑。
目测来看，距离茶楼似乎已经不足一百米。
白庄眯眼观察着礼船。三人的枪都装了消音器，李清雅在那么高的位置开枪，声音不会传到这里。但从礼船的飞行状态，可以轻易看出特使是否受到袭击。
但礼船一直稳稳当当的。
“一组一组，确认射击范围。”
无人应声。
“一组！”
九清清更加沉不住气，直接叫出了名字：“李清雅！”
李清雅一直没有回应。
“我去补位！”九清清说道。
“不，来不及，等目标下……”
白庄还没说完，极高之处传来玻璃破碎的细微声响，若不是他一只耳朵没戴听筒，恐怕这点声音早已淹没在电流刺啦声中。
他豁然抬头，细碎日光从高空中闪耀着坠落。而碎光中间，一团黑影裹挟着越来越大的声势急速下坠！
砰！
他故意拖着没拧最后一刻螺丝的泊位被砸得倾斜过来，鲜血飞溅中，黑色人影滑向下方，最终被泊位一角的立柱拦腰截住。
那是一个骨肉寸断的男人，后腰被立柱反向弯折，如同一滩烂泥。手表在巨大冲击力下脱离手腕，恰巧飞到了白庄脚边。表带上，那颗深蓝的石晶在阳光中反射出瑰丽光芒，恰好投射在白庄睁大的眼睛中。
他忍着晃眼的不适，望向高空，只见黑色礼船已然调转船头，迅速飞向塔端的非凡之眼。
第97章
按照联盟定下的礼制, 联盟巡视空港需要与卯泰代表同乘礼船，一人在头，一人在尾, 礼船前后同样分别画有两方的徽章。
其中含义不言自明, 联盟引领, 会员跟从。
同样按照礼制，两方在巡视前不能转身对视, 只有巡视结束后，以一个握手礼作为结束。
然而礼船刚飞出非凡之眼, 黄金便按捺不住心中忐忑, 悄然侧过半身, 用余光瞥向船头。
那间茶楼就在不远处，恰好位于礼船笔直的行进方向上。
没有战斗经验，也未经过战术培训的李清雅对距离估测不准, 而他花费了大价钱弄来的那副眼镜, 正是用于弥补她的不足。
只要她把枪口对向吴山, 眼镜便会指引着她瞄准。
还没开枪。
礼船继续飞出一段, 吴山的背影一动不动。
还是没开枪。
即便是普通人，也能看出吴山早已进入到了射击距离。
船头开始转向。
不详的预感在心中蔓延, 黄金忍不住全然转身。但这种不合礼仪的动作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因为一个黑色的人影蓦然撞破了对面高楼的玻璃窗，向下方急速下坠。
黄金身后的护卫士兵被惊动, 第一时间转身向他靠拢。而吴山亦已被联盟士兵护在身后, 身上涌动着各色异能光芒。
不用任何人下令, 驾驶员立刻操控着礼船掉转船头。大脑一片空白的黄金, 眼睁睁望着对面茶楼中乱成一片, 不知如何反应。
变故发生得太快, 快到他有些恍惚，甚至不确定从楼中掉下的人影到底是黑色还是紫色。
是李清雅吗？
不……这完全脱离了他的计划……
等到他回过神，礼船已经钻入迎宾厅，径直掠过泊位，挤开惊慌失措的权贵们，在大厅中心停了下来。
因为后面，一艘描绘着老鹰徽记的浮艇紧紧跟了进来，还没在泊位上停下，便听左岚高声叫道：“保护特使！保护小总理！”
她便喊着，自己冲在前方，无形的风盾随着她的奔跑急速扩张，几乎拦住了整个浮艇的船头。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催动异能攻向浮艇，其中不乏凭空出现的冰箭、火球和呼啸风声。如此短的距离，如此多异能，哪怕浮艇外壳再坚硬，也免不了船毁人亡的下场。
然而，一个敦实人影在飞行器的带动下，忽然从浮艇上直线升起，所有人同时把注意力投向他，而他那双红芒涌动的眼睛同样扫视了一遍所有人。
包括左岚在内，所有只觉脑中出现尖锐的刺痛，施展出来的异能尽皆消失。
“我们是晋安船队，我是晋安全，为什么攻击我们？！”
晋安全居高临下俯视着众人，那张白净的胖脸上，难得布满怒容。
还是左岚最先回答：“你们追击礼船，破坏空港，卯泰才要问你为什么？！”
输了异能，却不输气势，左岚的质问让晋安全愣了愣。就在这时，沧博缓缓走到船头，魁梧的身形、低沉的嗓音和肃穆的气势又转移了众人注意力。
“破坏空港的是昭阳晨曦基地，别告诉我，你们卯泰不知道晨曦余党就潜藏在空港之中！”
迎宾厅内，一片哗然。
巡视刚开始就有人坠楼的消息迅速在空港传开，四起的议论声打破了瞻仰巡视的肃穆。人们纷纷仰头望向引渡塔顶的非凡之眼，几乎没人注意到一个人影在连廊、建筑内飞奔。
终日繁忙的电梯难得如此空闲，九清清很快便直达茶楼所在的楼层。宽阔走廊上挤满了人，茶楼内的客人已然清空，人群中散布着黑衣制服的治安兵，正四处询问着什么。
九清清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她并不陌生，毕竟布局图早已烂熟于心。搁在平日，她不上档次的游客装扮能招来一些审视的目光，但大事当前，也没什么人有心思关注她。只要躲过治安兵，就没什么暴露风险。
九清清钻到走廊一处，隔着玻璃向里望去。旭日厅东北角的位置就是李清雅应该出现的地方，但此刻那里没有她的身影，反而有两三名治安兵围绕在旁边，更多的治安兵则散布在旭日厅的各个位置，应该是在寻找线索。
一个治安兵挪开几步，赫然露出一个破碎的窗口，连窗框都被撞得向外翻卷。
人真的是从这里掉下来的，这里又是李清雅埋伏的位置。
九清清脑筋再不灵光，也不信有这样的巧合。
从观光船跑下来时，认识到暗杀失败的她对李清雅充满了怨气。但一路到这，见到空荡荡的坐位和破碎的窗户，她又难免担心起李清雅的安危。
庄哥说过掉下去的是个男人，那李清雅，不会被抓了吧？
九清清瞄向不远处的走廊拐角，那里也有一扇出入茶楼的玻璃门，而且无人值守。事实上，这一整层都属于茶楼，但能出入旭日厅的，除了被人群包围的正门，就只有那扇小门。
估计连治安兵都不是从那里进去的。
九清清刚想摸向那边，却突然被人按住了肩膀。
是白庄。
他不知从哪儿搞了一件薄薄的风衣，裹住了维修工制服，又带了一顶阔沿帽，压住了凌乱的头发。
这么热的天，九清清都闻到了他身上的汗味。
好在能维持舒适体温的异能不算少，放眼望去，甚至还有客人穿着毛皮大衣。白庄这一身倒也算不上显眼。
“别动，这些人里有不少便衣。”
白庄在她耳边道，拉着她向电梯口慢慢挪移。
九清清看出了他撤离的意图，问道：“李清雅怎么办？”
“先脱身再说。既然她不在这里，我们留下也没用，只会暴露。”
两人还没走到建筑中间的电梯口，只听“叮”的一声，电梯打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带着两名治安兵过来，看领口徽章，两个不年轻的士兵都是所长级别。
白庄快速拦住九清清肩头，貌若无意地驻足转身，像是安抚受惊伴侣的茶楼客人。中年男人只是无意的扫过一眼，看到走廊前方拥挤的人群，便皱着眉停了下来。
正好背对着白庄。
白庄突然想到黄金给他们展示过的画像，这个中年人，是分管空港治安的治安处副处长曾宏威。
“但凡见到这个人，你们第一时间就要离开现场，起码拉开一百米距离。”说这话的时候黄金神色十分认真，“他是精神异能，不用肢体或目光接触就能洞察附近人的思想，所以也被称作读心术。”
白庄眉头一皱，拉着九清清就向电梯口走去。然而有两个人比他更快，是两名便衣治安兵，抢先一步守在了电梯前方。
“不好意思，处长发话，所有人暂时不能离开。”
便衣刚说完，跟在曾宏威身边的一个所长高声传达了同一命令。能出入茶楼的都是有一定身份的人，已经不少人第一时间认出了曾宏威。他们不但没有抗议，反而纷纷帮着安抚身边人的怒气。
因为他们都知道，以曾宏威的异能，乖乖配合才是离开茶楼的最快办法。
场上安静下来，有治安兵带着茶楼服务员挤到了最前面。不愧是高档场所开了眼界的，服务员们没有一人惊慌失措，都很配合地站定下来。
白庄揽着九清清转过身，身体却没有退开电梯口。他没见识过所谓的读心术到底有怎样可怕的威力，可黄金特意拿来画像交待，坐以待毙肯定不在选择行列。
守住电梯的不是曾宏威，不是两个所长，只是两名便衣治安兵，大概率是初级进化者。只要瞬间干翻两人，再按下电梯……
白庄一边暗自算计着时间，一边看着曾宏威缓缓抬起双手。
就在这时，安静的人群中突然出现轻微骚动，一个黑衣治安兵挤了过来。
他犹豫地打量了两眼左右所长，最后凑到曾宏威耳边说了几句话。
白庄听不见，也看不到曾宏威的表情，只能察觉到他的肩头似乎微微一颤。
“确认户籍证号了？不是冒用？”
曾宏威低声问道。
治安兵神色复杂地点点头。
无数双眼睛盯在了曾宏威皱成一团的眉毛上，不知手下到底跟他汇报了什么。过了片刻，只见曾宏威对身边的所长点点头，转身走来。
目标自然不是白庄，而是电梯。
目送曾宏威离开后，其中一名所长高声道：“没事了，大家该吃饭的吃饭，想回家的回家。茶楼有各位预约位置的户籍证号，如有需要，后续会通知各位配合调查。”
白庄和九清清莫名其妙化险为夷，看向彼此的目光中却升起了一团迷雾。
不管如何，先离开终归没错。
曾宏威没有按照规定乘坐电梯经过重重检查，而是直接坐着浮艇飞到了非凡之眼。
迎宾厅中气氛紧张又凝重，晋安突然间的兴师问罪更让空气中好似洒下了冰霜。
浮艇刚出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曾宏威身上。与茶楼中的万众瞩目不同，自家卯泰也好，联盟和晋安也罢，这里的目光让他倍感压力。
他跳下浮艇，径直走向黄金，见左岚正陪在黄金身边，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只要汇报完情况，难题就是他们两人的了。
然而曾宏威刚在他们面前站定，沧博就打破了平静。
“调查结果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要先私下汇报？难不成当真发现你们卯泰有人和晨曦余党勾结？”
心有余悸的吴山连连点头，虽然死的不是他，但他是真怕暗中有力量冲着自己来。在场这么多人力，包括刘进洪在内，他谁都不信，严严实实地躲在自己带来的士兵身后。
“没错，不管查到了什么，直接说，我保你无罪！”吴山说着瞄向黄金，“当然，如果你敢有任何一丝隐瞒或胡扯，就算□□来了也保不了你！”
他口中的□□，便是卯泰卧病休养的老总理。
曾宏威看向黄金，见小总理似乎要开口，却被左岚偷偷抓住了手。
看懂了左岚的眼神示意，他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嘴唇，慢慢转身，望向厅内众人，目光最后停留在了吴山脸上。
第98章
担心半天, 这起事故竟然是简单的纠纷致死？
就这么巧，它恰好发生在吴山巡视空港之时，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然而曾宏威言之凿凿, 说那姓乘的中将素来风评不佳, 走到哪都喜欢沾花惹草。只是这回运气不佳, 调戏的女人竟然是个隐藏在人群中的变异种，失智状态下, 将其推到楼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