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包都没拿,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吧。
这让有些犯困的他不敢放任自己睡过去。
远处传来电梯停下的叮咚声响。驾驶员立马坐直了身体, 向中心电梯望去。
一台电梯打开,却不见人出来。
驾驶员揉了揉眼睛, 眯眼望去, 从他的角度看,电梯里面确实没人。
可能是中途又在别的楼层下去了吧。
他想着, 莫名松了口气, 又趴了下来, 只是眼睛始终望着电梯的方向, 生怕左岚突然出现, 让他来不及反应。
他没看到的是, 左岚专属的座椅上,一只手蓦然抓住了那只深红色的皮包,下一刻,再度消失不见。
距离浮艇不远的一处角落里,刚和李清雅谈完话的男人打开了皮包。
看起来再利落的女人,包里的东西也总是多且凌乱。不像他的家乡,女人都有股子狠劲,尤其在战场上,比大多数男人都要嗜血拼命。她们出门,除了武器,算得上两手空空,比男人还利落。
他翻看着包,终于在一处夹层内找到了两张证件。他扫了眼户籍证,目光聚焦在了工种证上。
“左岚。”
“港务办公区。”
“中将副官。”
他知道这个名字,来之前整理出来的信息里就有这个女人,据说是卯泰空港实质上的管理者,手握大权。
他甚至比别人还知道得多一些,不但知道左岚是黄金的情人,而且为了黄金,她始终未婚,并为此付出了巨大的经济代价。坐着空港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攒下的源石却没几颗,收入全都用来缴纳违反婚育规定的罚金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身居高位的女人,怎么会和无名有来往?
他确认过,全卯泰只有一把钥匙,就在李清雅身上。这是蜘蛛亲自对他确认的,不会有问题。而且昨天从茶楼带走李清雅后,他也亲自核验过,她身上的信物就是钥匙。
李清雅没有异能,却是个聪明的女人,拥有一颗敏锐的头脑。她见到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将行动计划和盘托出,而是先问他的来意,再之后便只字不提计划内容。
但可以料想,一个靠着亡父余阴庇护才在卯泰空港生存下来的女人,哪来的关系和能力买到手枪、对讲机和校正器。尤其是那副做成墨镜的校正器,即便在无名总部,也没有几只,需要花费极大的财力。
肯定有卯泰高层在支持她,可能是左岚,她虽然没多少个人资产,但挪用一些空港公款不成问题。
男人闭上眼睛,回忆着李清雅和左岚在电梯口的谈话。他当时离得比较远,听不清她们在争执些什么,试图靠近时,就感知到了左岚的异能气息。他趁势出现扶住李清雅,听到了最后一句“……需要我”。
缺失的肯定是一个名字,是谁需要李清雅?
突然,男人摸到了皮包中一个块状的东西,从另一个夹层里找到了一部对讲机,还有便携听筒。这部灰色外壳的对讲机比起军队常见的款式要小巧得多,便携听筒更是少见。
对讲机是关机状态。
男人想了想,带上听筒,刚打开开关,就有一个男性声线随着刺啦电流响起。
“中副,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听筒中的声音不断重复着,显然是有急事通知的样子。
可能已经呼叫了很久,不给回应话,对方不会说是什么事。
男人又想了想,按下通话键,用类似气声的方式,轻轻“啧”了一声。只有这样的声音,才让人无法分清性别。
他同时越过船舷望向左岚的浮艇,上面的驾驶员没有出现,应该是还趴在操作台上,没听到这声轻微的响动。
话筒中蓦然停顿了几秒,然后汇报起来。
“中副,半小时前秘书长过来找小总理,带着小总理一起往同心楼去了。小总理走之前让我通知您,务必马上推进后续计划,今天晚上就是舞会!”
听到小七还有个姐姐的时候,柳期心里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有一股温暖的东西流了出来。
她蹙眉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左岚放下手中瓷白的咖啡杯子,微笑道:“一年级就从学校跑了,要找到她谈何容易?告诉你,岂不是让你白白操心?本来黄金让我暗地里查这件事,是想把她当成是交易的附赠,送给你的。不过虽然是附赠,也耗费了不少人手。”
“现在找到了?在哪?”
“别急,我这不就来告诉你了么?当然了,有条件。”左岚道,观察着柳期的表情,“你和黄金的交易断了也好,我们之间的交易才显得干干净净,跟其他事情都没瓜葛。而且,绝不会向黄金的事情一样,一件勾着一件,没完没了。”
柳期盯着她的眼睛,和她的脸上不一样,左岚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笑意,只有审视和打量。
“最起码……”柳期缓缓道,“能先告诉我名字吧?不然,我凭什么相信你。”
左岚轻轻摇头:“你若不信我,给你十个名字也不会信。你来卯泰也有一段时间了,但凡对户籍制度有些了解,就该知道我们想查哪对夫妻生了几个子女,轻而易举。或者你现在跑回梁安问问邻居,总有人记得陶家是不是还有一个上学后,六年来一次家都没回过的女儿。”
她笑道:“时间紧是紧了些,但你既然有本事住进同心楼的豪华套房,弄艘浮艇来回一趟梁安城,应该来得及。”
左岚揣度着柳期的神色,又道:“柳期,我不是黄金,没什么光辉形象需要维护。说白了我就是个商人,一路走到今天,每一步都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当然,我手里的筹码,每一分都要有足以匹配的成果。生在卯泰,没有长辈荫庇的孩子,尤其是女孩,想要过的好一点,就不得不像我这样。我想,你姐姐也是。”
柳期听懂了她的画外音,想不费丝毫力气就从她口中套出线索,那是不可能的。更重要的,是小七的姐姐如今虽还活着,但境况不佳。
后一点尤其重要。
柳期放下刀叉,坐直了身体:“要我做什么?”
左岚十指交握,指节微微泛白:“杀一个人。”
两人一同乘电梯到最上面的停泊层,而后各自分开。左岚上了浮艇,视线却跟随着柳期投向专梯。
12号电梯,果然和那个男人住在一个套房。
“有人出入特使房中么?”她对驾驶员随意问了一句。
驾驶员神色讷讷:“中……中副,秘书长从5号梯出来过。”
左岚拿起拎包的手一顿:“黄秘?还有谁一起,什么时候?”
“就一个人,就刚刚……”
“具体时间!”
“九点二十五分,五分钟前!”
左岚看了一眼表,望向两边的空中港口,黄怀显然已经走远了。
“他什么时候来的?”
驾驶员一怔:“啊?”
他的懒散让左岚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只会通过关系找清闲职位的初级进化者,时间一久就懒散得不堪入目。她皱眉重复了一遍:“黄秘什么时候来的?”
驾驶员依然是一脸懵懵的模样:“我不知道,没见到黄秘来啊……中副,会不会是比我们来得早?”
不可能。来的时候,左岚特意看过停泊层里的浮艇,根本没有黄怀那艘游闲号。
她没再搭理驾驶员,从拎包中翻出对讲机,带上便携听筒。
“汇报。”
那头竟也传来一声懵懵懂懂的“啊”声。
左岚克制着砸对讲机的冲动:“陈冯景,给你吃太饱了是吧?”
那头的陈冯景揉了揉耳朵,心中忐忑。
不是刚汇报完么?她又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等着电梯下来的时候,柳期不经意瞥了眼不远处的5号电梯。那里依旧守着两名联盟士兵,只不过比起之前,站姿似乎笔直了许多。
身体紧绷着。
即便他们做出警惕防备的姿势,她也只要一秒钟就能让两人不省人事。再杀上去的话……除非里面有高级进化者,不然杀掉吴山,应该不是太难。当然,按照柳望评价的吴山胆小的性格,指不定在套房里安置满了联盟士兵。
异能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手。若是变身状态下,速度极大提升的话……
正想着,电梯门打开,柳期走了进去。
她忽然横臂后扫,一阵风从头顶刮入电梯内。门关下的瞬间,身材高挑的男人终于出现在了她的身边。
柳期淡淡道:“要是门关得慢一些,电梯绳就被你跑断了。跟过来,是找我?”
这句话自然是刻意夸大,客观的说,对方能以视觉盲区隐藏身形,其步法轨迹足可用神秘莫测来形容。毕竟视线是变动的,盲区也随之变动,这么大个人要一直藏在盲区里,还不发出任何一点声音,甚至连悬挂在空中的电梯都像没有增加一丝重量,简直匪夷所思。
男人低眼俯视着她的脑壳,嗓音依旧磁性:“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
第110章
专梯专户, 到12号套房一共要升上四层,中间毫无停顿,满打满算不过十秒时间。
在这十秒内, 柳期不知出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 挡住了无数角度刁钻的攻击。
“想不到你竟还有这么厉害的体术。”男人磁性的嗓音响起在耳边, 气息平和,语调悠闲, 似乎在闲庭信步一般,“只是光这样挡不住的, 你的雷电异能呢, 怎么不放出来?”
柳期横扫一肘, 头也不回地反问:“有你这么个窜天猴还不够,生怕电梯不掉?”
雷电异能伴生的力场太强,稍有不慎就会然电梯失控。
叮咚一声, 电梯停了, 门打开, 两人并排站着, 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电梯外守候着一名中年男人,白色西服, 带着墨镜。他恭恭敬敬地对两人欠了欠首, 然后走出两步,敲了三下电梯正对着的紫色描金大门。
“进。”
西服男推开门, 侧身低头, 等两人先后走进房中的黑暗中, 才把门关上, 依然守在外面。
大门合上的一瞬间, 房中恢复光明。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站在窗边, 扭头往这边看来。
高个的是柳望。
看到柳期和男人一起进门,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向两人招招手。
“正想着你们刚好错过了,不料就一起回来了。来,小期,认识一下,这是朝白,我的学生。”柳望用下巴点了点柳期身边的男人,又对男人笑道,“柳期,我……孙女。”
男人的冰山脸轰然崩塌,瞥见他的表情,柳期甚至听到了喀啦啦冰裂的声响。
“孙女?!”朝白脱口道,满脸的难以置信。
“怎么,我姓柳,她也姓柳,不行?”柳望给了他一记眼刀,这么多年没见,这小子还是这么没眼力劲,又问道,“哎,你刚才说要下去办点事,前脚刚走,小期后脚回来拿房卡,也说要下去办点事,你们又是一起回来的……难不成你们办的就是一件事?”
朝白低头看了柳期一眼,只见她若有所思地走到茶台坐下,自顾倒了杯茶水,抿了一口,抬头凝视着柳望。
“你可以啊,有个学生是兰陵王,还有个学生居然是无名。”
她对柳望的“孙女”笑话早已视而不见,言语中也没有丝毫客气可言。哪怕是此时站在柳望身边的叶凌,都不敢用这种态度对柳望说话,朝白也是同样。
所以朝白脸上的冰山又迅速弥合起来,沉着脸斥责道:“即便是老师的孙女,跟老师说话也要注意态度!”
更何况他心里清楚得很,七年前离开兰陵的时候,柳望连个儿子都没有,又哪里冒出来的孙女?更重要的是,兰陵名声在外的“绝户”政策,正是柳望一手推行起来的,弃绝父母,不为人子,只做兄弟。柳望又怎么可能有儿子,怎么可能认个孙女?
但“孙女”这两个字,偏偏又是柳望自己亲口说出来的。
所以朝白斥责完柳期,就用疑惑不解的眼神看着柳望。
柳望压根没有看他。
柳望呵呵一笑,在柳期对面坐了下来,也抿了一口茶水,淡淡的水味让他皱起了眉头。他把壶中煮太久的茶水茶叶都倒掉,重新换了新茶新水,才笑呵呵地开口。
“朝白这小子就是古板,说话做事一板一眼,不通人情,所以早几年前,我就把他赶出兰陵,让他想办法去无名中磨炼磨炼。”
他说着摆摆手,一旁的叶凌得到示意,走到朝白身边,半推半请地把他带上二楼。
朝白自然不乐意,但叶凌毕竟是兰陵王,他也不能太过强硬。
“这小子一走就是七年,杳无音信,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他了,没想到昨天夜里,他竟然自己找过来了。还说自己不但加入了无名,而且爬到了组织里的高层位置。小期,你知道无名的高层叫什么吗?”
柳期摇头,无视头顶上朝白射来的冰冷视线。无名这么神秘的组织,在柳望说起时,竟有种说路边餐馆里有什么菜的随意。
柳望道:“像李清雅这样的角色,在无名里属于外联部,散落在外,统共也就几百人。在外联部上头还有一个暗部,成员统一叫暗影,人数与外联部相当,这小子就是其中之一。嘿,他还真当我孤陋寡闻……”
叶凌架着朝白停在二楼转角处,没走远,能听清柳望的说话声。听到这里,朝白僵硬的身体突然松垮下来,眼神错愕,继而是难言的羞愧。
只听柳望继续道:“很多人都知道,无名的行动大都是外联部成员自发提出,上报给总部决策,至于决策的人里都有谁,别说外人了,连外联部的成员里都少有人知晓。可我偏偏听说过一耳朵,暗部上面,还有一个评审部,那才是无名的头脑。朝白这小子顶多算个中层,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无名高层,啧……”
朝白羞愧得再也听不下去,豁然转身走进一个房间,重重摔上门。然而摔门声并没有响起,叶凌伸手按住了门沿,跟了进来。
“冰碴子,看来你这么多年在外面真是白混了,才几句话,就让你激动成这样?”叶凌说着,犹豫片刻,轻轻关上门。
冰碴子是他很多年前给朝白起的外号,哪怕那时的两人年纪和地位都相差悬殊,叶凌也丝毫没有敬畏他的意思,甚至说朝白这个人又冷又硬,咬一口都嫌冻嘴硌牙,才给起了这么个外号。
他关好门转过身,不料朝白正直愣愣面朝着他,神色淡漠,哪里还有刚才气急而走的模样?
“哟,开了眼了,装的?”叶凌咂摸着道,“既然演技还行,刚在下面怎么不演,没看出来那个柳期才是老师现在的心头肉?”
朝白没理会他的嘲讽,直截了当问道:“她到底是谁?”
叶凌走过去,两人差了将近一个多头,以至于近距离下,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朝白的脸。他伸出手,想拍拍那张僵硬如面具的脸蛋,不料朝白悠忽消失,出现在他身后。
叶凌笑了笑,空洞悠远的笑声听上去满是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