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刘进洪，在场有些人听到这话也不由一愣，而后纷纷想起来，昭阳的国徽正是白鸽。数道目光纷纷望向叶昌身边的崔左鹰，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跑到叶昌那边站着了，明明是小山似的伟岸身材，此时看上去，竟有些点头哈腰的猥琐模样。
“不碍事，不碍事。”崔左鹰脸上挂着歉意的微笑，“完全是两码事，崔某还是分得清楚的。别因为区区小事，影响了大家看节目的兴致。”
他说着望向舞台：“这位李小姐，当真是天人下凡，比那些个仙门女子还要胜上一筹。”
第120章
注意到台上人影的人有很多, 但自始至终一直看着台上，没有被小小插曲打断的，只有三个人——沧博、左岚, 和吴山。
三人所想不同, 神色眸光自然各异。
沧博面色冰寒, 眼神阴沉，即便有晋安全早早的劝解, 也执着地要看清台上之人到底和晨曦余党有没有关系。除了晨曦首领冯华，谁知道晨曦余党里是不是有第二个美丽歌喉？扎根晋安六十余年, 晋安又和卯泰毗邻, 谁也不敢保证卯泰就没有潜伏着的昭阳人。
左岚则瞪大了眼睛, 复杂的神色中，似乎有惊艳，有嫉妒, 有痛恨, 还有一丝连自己都难以捉摸的怅然。台上的女人是她记事起便同吃同住的小雅姐姐, 无比亲昵之中隔着一道身份天堑的小雅姐姐, 往日里无比熟悉、如今却好似陌生人一般的李清雅……
吴山的表情最好理解。老山羊的嘴脸上不自觉荡开一丝笑容，嘴巴微微张着, 甚至连眼睛都像要流出口水来。
不愧是开场的表演者, 不愧是多费了许多口水隆重介绍的中将千金，台上的女人和其他人比起来, 好似天上漂浮的白云。一袭纯白丝绸无袖长裙无比贴身, 尾端裙摆铺开在地板上, 如同云朵一般洁白又飘逸, 可婀娜有致的身形, 又像极了云朵的边缘, 曲线柔润至极，令人不由得想起纯白浓稠的牛奶倒在黑色油污的地面，缓缓涌开时的边缘一线。
她长发松松盘起，上半张脸被柔软的白纱面罩挡着，面罩上撒了细碎的晶粉，以至于半遮半掩的眸光流转中，似乎都被晶粉浸染成了微微荡漾的水光。
粉唇轻启，白腻光洁的双臂缓缓上抬，星光飘荡，激昂歌声中，她宛如随着流星雨从天而降的女神。
如此神圣，如此圣洁，以至于吴山从心底涌起冲动很快便达到了难以自抑的程度。
玷污她！侵犯她！
久违的呐喊声在他心里歇斯底里，可他又舍不得眼前美得如梦似幻的一幕，只好拼命遏制着，度秒如年。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在他和舞台上的李清雅之间，来回打量。
初始的惊艳过后，刘进洪便摸着自己下巴上的胡茬。
李清雅……这个名字到底在哪儿听说过？
他思索了一会儿，手指一顿，回头望向杵在后方的黄金。只见黄金怔怔望着舞台的方向，脸上的表情不是吴山一样的着魔，而是……有些深情？
刘进洪再望向舞台边上的左岚，只看到了左岚的背影。然而那个半侧半转的姿势，足以说明一切。
刘进洪无声笑了笑，赶在一曲终了、余音未尽之前，用力鼓起了掌。
吴山如释重负，却厌恶地瞪了他一眼，在全场响起的掌声中就要迈开腿，却被刘进洪按住了肩头。
“等等。”刘进洪笑道。
一个司事竟敢用命令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吴山不由怒从心起。然而没等他开口，一个人突然从旁边越过，大步走向舞台，硬是把李清雅从台上拉了下来。
正是黄金。
黄金拉着李清雅的手，左岚立时明白了他想做什么，下意识伸手去拦，可黄金粗暴又不容置疑地按下了她的手臂，拉着李清雅朝场外走去。
看样子似乎是要带李清雅离开。
他走得太急，李清雅白裙裙口太窄、裙摆又太长，很快就绊了一下。踉跄中，一双枯瘦的大手扶住了她的肩头。
一瞥之下，李清雅下意识一缩肩膀，但也只是一抖而已，她便后退一步，反而和那人更贴近了几分。
馨香入怀，让吴山心旌摇曳。但他还是忍住了进一步贴身的举动，看向黄金。
“小总理这是做什么？”
黄金心中一紧，他明明刻意避过吴山的方向带李清雅走的，可吴山竟出现地如此巧。果然，这个老色批，已经盯上了李清雅。
从舞台上带走李清雅，大半是出于冲动，此时他清醒了一些，不由得有些骑虎难下。
“李小姐是我朋友，我没想到她会通过舞团进来，还请特使包涵。”黄金道，“能参加酒会的都是受邀贵宾，她是卯泰普通国民，没有进来的资格。”
他说完，不等吴山说话，又将李清雅的手握紧一分，要继续拉着她走。
吴山马上伸出一只手，握上两人双手交叠的地方，意图掰开黄金的手指。这样一来，他和李清雅的距离更近，几乎是贴身靠在李清雅背后。
“哎，这话没道理。”吴山道，“李小姐又不是你邀请过来参加酒会的，她不是舞团表演节目的么？刚才主持人不也说了，李小姐是舞团的朋友，不是小总理你的贵宾。”
他一边说着，脸色却开始微微涨红。黄金铜皮铁骨，刻意握紧的手指，岂是吴山能够掰动的。
吴山目光冷了下来：“你没请没关系，李小姐既然表演完了，一番辛苦，本特使亲自邀请她留下一起喝酒聊天，也不行？”
他动了火气，把“本特使”三个字咬得极重。黄金不自觉减弱了手上力道，任由手指一根一根被他掰开。可剩下最后两根握在李清雅虎口位置的食指和拇指时，吴山又掰不动了，只觉那两根指头就跟钢铁一样，恨不得叫人来锯掉。
还是李清雅自己，用另一只手亲自推掉了黄金的手。
“李清雅！”黄金凝视着她面纱后的眼睛，快速叫了一句。
刘进洪也走了过来，身后竟拉着左岚。然而黄金一眼都没看这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刘进洪笑道：“怎么，小总理舞会前刚吃了几个，还没吃饱，又看上了场上最漂亮的女人不成？”
他突然回头，对左岚解释道：“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在我刘某人眼里，左岚你才是天上地下最漂亮的那个。”
左岚没理他，也没看黄金，目光微微垂下，定在李清雅的左腕上。那里有被黄金握出的淡淡红印，还有一只表带白色的腕表。与她前不久刚丢的那只，一模一样。
刘进洪本也没期待她有什么反应，继续对黄金笑道：“我看小总理平时挺聪明的啊，怎么今天这么不灵光？李小姐是你朋友没错，但堂堂中将千金，又是曾经独占鳌头的总校校花，费劲心思来到这里，你就不想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知道她想做什么！”黄金深吸了一口气。
刘进洪等了两秒，追问道：“那你说说，李小姐有什么目的？”
黄金张着嘴，皱着眉瞪着他。
“我想嫁人。”
李清雅忽然开口，堵住了黄金卡在喉咙里的话。
听闻此言，不光刘进洪和吴山，连左岚都讶异了一下。
刘进洪转而饶有兴致地打量她：“噢？这个理由，刘某人可是打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李清雅平淡的语气中透出一丝悲哀：“刘司事既然认识我，就该知道我父亲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自小优渥惯了，父亲一走，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应该能想象。我怨恨过这个唯异能论的世界，也打定主意毕生不嫁，可是违反婚育规定的罚金，几乎让我每天都喘不过气来。”
“我今天来不为别的，只为找到一个愿意娶我的人，二房三房四房都可以。但有一个前提，不能是卯泰人，不能留在卯泰！”李清雅说着看向黄金，“我恨卯泰，恨它给了我全部，又从我手里抢走了全部！”
她的话里半真半假，除了左岚头脑清楚丝毫不信，连黄金都信了半分。吴山更是在惊愕之后，流露出一丝激动。
“你……你说的是真的？你到现在还是……还是……”
李清雅轻咬下唇，似乎有些羞赧地点了下头。
刘进洪又按了下吴山的肩膀，示意他别急，笑问道：“别怪我破坏气氛。李小姐，有个问题不得不问。你说你是个普通人，可就凭你刚才展露出来的嗓子，在空港谋生轻而易举。此外，我在卯泰待了几年，对这里的生育规定还算了解。罚金都是根据各人收入浮动的，绝不至于到活不下去的地步……”
李清雅打断道：“我要勉强饿不死的粮票做什么？刘司事清楚一天半斤粮是什么概念么？亲身体会过么？与其苟活度日，我离开卯泰去过不愁吃喝的日子不行么？至于您说的异能，我要跟特使，跟各位贵宾道歉，那只是一个障眼法，真正唱歌的，是下面舞团里的人。”
她一连几个反问，若换成别人，恐怕早就动了气。但刘进洪偏偏不在意这些，他就喜欢美女有性格，便如左岚，越有性格他越喜欢。
刘进洪哈哈一笑，浑不在意道：“是刘某人唐突佳人了，我也跟李小姐你道个歉，希望李小姐理解。毕竟吴特使在，李小姐又心怀目的前来，我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他对早已心猿意马的吴山笑道：“李小姐如此坦诚，特使可以放心了。”
又看向黄金，特意压低了声音：“小总理，你的岳父大人一晚上脸色就没好过。小总理若还想做些什么，要三思啊。”
说罢，兀自带着左岚走开，走了几步又回头，拍了拍两人拉在一起的手，对黄金笑道：“对了，小岚终于答应当我今晚的舞伴了，知会你一声。”
第121章
因为黄金闹出的动静, 后续节目不得不暂停了几分钟。
舞团团主凑到升降地板下方，一边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对身旁样貌敦厚的男人低声道：“怎么回事, 你不会露了马脚吧？”
男人摇头道：“李清雅很有艺术天赋, 碎土之光她也听过很多次, 对口型而已，只要不怯场就不会有问题。”
他声音清越, 与外貌截然相反。方才唱歌时那雌雄莫辨的声线，根源正是他。
团主点点头：“这两年每次来卯泰, 她都会过来学跳舞, 这孩子是有天赋的, 只可惜如今的俗人眼睛里只看得到异能。唉，干完这一票，小童做脊椎的钱就够了, 到时我们走远一点, 这一片就先不做了, 等过几年过了风头再说。”
男人沉默不语, 忽然问道：“酒会人的身份，你打听到了么？”
团主无奈地又叹了口气：“左中副管得严, 说这次是专场, 我们的人一个都出不去，都被看得死死的。她助手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酒店服务员更是, 国宾馆和同心楼两边的服务员干脆连嘴都不开, 跟哑巴似的。”
正说着, 背后远处的房门突然被推开, 左岚的助手探入半身：“继续。”
“哎, 好！”
团主忙笑着应了一声，抚了抚男人的后背。
男人皱起的眉没有舒展开，嘴里发出的高亢声音却充满喜悦：“接下来请各位贵宾欣赏双人舞，两生花！”
升降地板托出来一对孪生姐妹，妆容艳丽，穿着暴露，小腹上紧系着几根红绳。
她们以背靠背的姿势出现在舞台上，一腿绷直，仅用大脚趾点在地上，另一腿弯曲成九十度脚，横摆在腰间。长臂婀娜摇摆，几个动作下来，姐妹两人好似对镜起舞似的，动作丝毫不差，很快便惹来以刘进洪为首的一阵鼓掌。
紧接着，两人一同蹲地，起身时手里握着同一根极长的钢管。纤手一拧，钢管从中分开，被各自插在地上。一直背靠背的两人突然各向一侧跑开，一条白色如同脊椎的骨节不断延展。两人同时转身向后飞跃，各自攀上一根钢管，骨节缠绕在钢管上，如同有魔力版，牵引着两个人继续作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对孪生姐妹，竟然真是连体而生，连体长大，而且她们背后相连的部分，正好进化出了异能。
可分可合，千里一线。
现场又是一阵鼓掌，大家的注意力纷纷从黄金闹出的动静中拔出，投向舞台。
崔左鹰亲自帮叶昌倒了一杯酒，双手递过去：“刚才感谢叶城主仗义执言。”
叶昌没接，眼睛望向舞台，面无表情道：“不是说不碍事？那我有哪里仗义了？”
崔左鹰笑容未改：“叶城主勿怪，如今的昭阳是个什么德性，您再清楚不过，这里面的人，崔某一个都得罪不起。况且上天有好生之德，叶城主能出手救下那只鸽子，说明您大人大量，能理解我的苦处。”
叶昌勾了勾嘴角，貌似不屑。
一边的崔袁用尖细嗓音解释道：“叶城主会救那只鸽子，纯粹是看在进化兽的份上。那帮自称神仙的孙子看到进化兽就弄死，眼睛都不眨一下，连南派都上赶着效仿讨好他们。老子北派就偏要救！”
崔左鹰听懂了他的意思，无非是救不救那只鸽子都和昭阳无关。他笑道：“不看怎么想，但看如何做，崔某仍是谢过二位。”
说完，自顾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见两人没再说话的样子，便悄然转移目光，望向会场别处，恰好看见一个穿着燕尾服却留着长发的高个走到了兰陵那桌。
进入会场后，连同吴山在内，没人招呼过他，更没人为他引荐其他人。不过大多人他都认得，唯独这位长发青年。虽连画像都没见过，可崔左鹰还是猜了出来。
崂山派在帝山祭祖，会留长发，又不穿道袍，混迹在这种场合的，只有吕莲王孙道真。
他貌若无意地望向舞台，只用余光打量着那边。
孙道真认识兰陵王叶凌？还是说只是逢场应酬？
可惜孙道真背对着他，看不见脸上表情。能看清正脸的兰陵王又带着阴云一般的面具，难以辨别两人的关系。
没一会儿，孙道真和叶凌带着一个白发老人走到唯一空着的沙发上坐下，那里又是崔左鹰的斜背后，使得他不好跟着看过去。
“那胖子没再看过来。”叶凌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说吧。”
孙道真看了眼柳望。
“我老师，你就算信不过我，也应该信我的老师。”
叶凌的话让孙道真吃了一惊，就要欠首致敬，又被叶凌止住。
“随意点，眼睛太多。”
孙道真忙不迭，在叶凌面前，他好似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大男孩。
“叶兄，老头子……咳，我是说孙，他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光这几天就在空港抓了几十个姑娘，什么年纪的都有。这样下去，我怕山门牌坊都没立呢，我们就暴露了。”
孙道真神色不安。
叶凌问道：“空港是什么反应？”
孙道真道：“我天天派人打听，也亲自下去看过，倒是没什么动静，就像那些人失踪就失踪了，没人关心似的。”
“那不就行了？别杞人忧天。”
孙道真疑惑道：“但这不对吧？卯泰治安所不是查挺严的么，人贩过境都查得一清二楚，怎么会对这么集中的失踪案件视而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