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房间里都安排了士兵巡逻，吴山的小心可想而知。但这越发让柳期感到不对劲, 窗帘为什么打开了, 天黑前过来探察地形时，她亲眼看到所有窗户都是拉上窗帘的。
柳期阖上眼睛, 摒除杂念。吴山到底如何, 与她无关, 她的目标是游闲号, 是游闲号上的黄怀。左岚推测得没错, 黄怀既然知晓了黄金的计划, 又不提前阻止，必然是在等待着介入时机。而最好的介入时机，不在事前，就是在事发之时。
晨曦小队和李清雅都在酒会上，不论行动成功与否，酒会必然会乱。酒会一乱，就是黄怀和卯泰军出动的时候。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那也是她动手的时候。
此刻她要做的，也只能做的，就是等。
黑夜，高楼，浮艇……眼前的景象莫名有些熟悉。
柳期赫然一惊，这不正是那幅画上的内容？那幅展七所画的、华丽用术法还原过的画作，看似像极了卯泰空港的画作！
连日复杂的状况、各种需要费神消化的信息，让她几乎忘了这幅画。
“大杀四方，柳。”
柳期默念着画上署的字，蓦然抬首，望向宴会厅。“柳”不是她柳期，而是柳望？！
——
会场不大，晨曦三人听清了吴山说的每一个字，知道吕莲王没带女伴就离开，而兰陵王身边的那个老人，根本没有挑选女伴的意思。
本就差两人，如此一来人数正好。他们三人不用伺候客人，潜藏难度大大降低，一会儿寻机隐藏起来即可。
可三人中谁也没料到，晋安全居然喜欢男的？
白庄迅速看向两名队友，生怕两人按捺不住冲动，对晋安全动手。毕竟他和沧博两人，是残杀冯老和九爷的凶手，上次埋伏晋安，无色就没忍住冲动。
“看什么呢，就是说你。”晋安全笑眯眯道，就要去拉白庄的手。
惊愕之后，无色和九清清一同看向白庄，尤其是九清清，一边反握住无色的手，用力极大，一边看着白庄，油彩脸上的那对眼睛，满是不知所措。
还好，起码无色和清清没被选中，是自由的。
白庄心想着，没有挣脱晋安全滑腻的油手。
只见左岚快步上台，对晋安全抱歉道：“晋上将，这是钢琴师，一会儿要为各位弹琴助兴的……”
本以为得手的晋安全见突然冒出这么一茬，脸色立马沉下来：“本将就看上他了，你说怎么办吧？”
左岚表情尴尬，看看白庄，又不经意瞥了眼远处的黄金。黄金身形一动，正要赶过来，不料台上的无色开了口。
“他在床上就是个死人，除了弹琴，什么都不会。”
无色特意把声音压在喉咙底，听上去有股子憨厚气息。
“客人不如挑我。”
晋安全闻言上下打量着他。无色身高中等，和九清清一般，身着宽松戏服，打眼一看就是根瘦竹棍，晋安全一开始还以为是个女的。
他挑起嘴角，胖脸上有一丝不屑：“凭你？本将眼睛瞎了才会选你！”
“客人会满意的。”
无色悄然握拳，挣开九清清的手，一把脱掉自己的上衣。他瞧着不如白庄结实，脱掉衣服后展现出来的一身精壮肌肉却十分扎眼。尤其是那片腹肌，肌肉线条根根分明，没有一丝赘肉。
“好看，没有好用重要。客人您说对么？”
他脸上满是油彩，看不清面容。然而憨厚的嗓音配上巧克力色的精壮身材，瞬间戳中了晋安全的点。
晋安全不着痕迹地咽了口口水，松开白庄的手，假装镇定地转过身，自行下台。
“那就滚过来。”
白庄和九清清一起望向无色，无色只给了俩人匆忙一瞥。但这一瞥中，两人都看清了无色眼里的意思。
务必成功。
左岚也松了口气，高跟鞋踩上升降地板轻轻跺了三下，地板沉下一线。
“钢琴。”
不一会儿，白庄再一次坐到钢琴后方。没有了无色的异能，九清清别无选择，重新下到准备室。
环节不同，钢琴的曲子也变得热烈激昂。
挑人选伴的时间里，会场上已然搭起十个轻纱白帐。白帐不大，但绝算不上小，里面一半的空间放了一张白色绒布软榻，另一半则是空地，留作贵宾跳舞的空间。
贵宾们纷纷带着女伴走了进去，随着琴声缓缓起舞。一帐两人，唯有晋安全的帐里塞了三个人，沧博魁梧高大，竟让帐中显得有些拥挤。
白庄，左岚，还有黄金，这三人是知道无色的身份的。他们不约而同望向那处白帐，脑子里的弦渐渐绷紧。
被两个仇人贴身夹着，无色的理智到底能支撑多久？
白庄的琴声越来越快，指尖落点毫无间隙，钻入耳中，令呼吸不由得开始急促。
左岚也感受到了这种场景下，琴声带来的魔力。身旁的刘进洪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一点一点从她的后背攀上后颈，又从后颈摸到腰间。她不由望向黄金，但黄金此刻专注地盯着吴山的白帐，丝毫没有察觉她的目光。
半推半就间，她被刘进洪推进了帐中。
“小岚，小岚……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等这边事完，我就带你走……跟我走，好不好？”
刘进洪压根没有跳舞的心思，直接把左岚压到榻上，手指探入她的腰下，摸索着长裙的系扣。左岚伸长脖颈，眼睛透过半透明的白纱望向黄金，赫然发现，他竟转过身，朝会场外走去。
而他的前方，是搂着李清雅的吴山。
很显然，吴山小心到不敢在会场办事。
而黄金……
左岚两手抓紧绒布，望着他，低声道：“不要，不要……”
出了会场，黄金终究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李清雅匆忙回头的一瞥。她妆容精致的脸上有一丝偏离计划的惊慌，但眼神中满是决绝。
计划里，酒会气氛烘托到这种程度，吴山应该会在白帐里办事的。可他没有，哪怕李清雅千方百计、柔情作媚，吴山都执意要带她回房。
早该想到的，酒会开场前他就见识过吴山的异能，他早该想到吴山不会当众办事的！
黄金咬着牙，握着拳头，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在拐角，极为懊恼。
一只手突然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进了洗手间。
片刻后，洗手间门再次打开，脚步声远去。黄金侧身躺在地上，鲜血从额角顺着太阳穴流下，绕过直挺的鼻梁，流进了嘴角。
有点咸。
暴雨打在甲板上，铛铛声连绵不绝。雨水顺着甲板上的凹槽纹路，一路汇聚到浮艇两侧的排水孔，汹涌而下。
黄怀坐在钢椅上，手肘拄着桌面，十指交握。他眼睛盯着舱外的雨水。
恐怕连浮艇维修员，都没他清楚，雨水的重量会让一艘浮艇一晚上多消耗多少源石。这趟动用了百艘浮艇，雨又这么大，期间耗费的源石，足以比过一城一年的作物收入。
当然，如今的卯泰，种地收入不过是九牛一毛，连种地本身，更多就是消耗普通劳力而已。
助理明盛走了进来。
“秘书长，最后环节了。”
黄怀两手拇指无声对敲，问道：“其他动静呢？”
“龙组一直看着，还没发现异常。”
黄怀轻轻点头：“关灯。”
明盛领命出去，没一会儿，以游闲号为起点，两边的浮艇依次关闭了包括探灯、示廓灯在内的所有灯光。环绕在同心楼顶端的星环黯淡下去，仿佛隐没在黑暗中。暴雨之下，若有人从同心楼中往外看，一时间也难以发觉无声悬停的浮艇。
毕竟引擎声都被雨声淹没了。
当然，若从下往上仰视，仍旧能看到一排蓝白色的光芒，那是浮艇中心推进器发出来的光焰。
但这不重要，只要从上往下看不到即可。毕竟他们要遮的，是吴山的眼睛。
明盛再次快步走进，将一个望远镜递给黄怀：“来了。”
黄怀接过来，站起身，驻足片刻后，绕过桌子，迈出船舱。
明盛不敢拦住他，只得轻唤道：“秘书长，危险！”
黄怀没停步：“若是龙组都保不了我，我以后哪里都不用去了。卯泰又哪里来的勇气和实力，吃掉晋安？”
明盛见劝不住，赶紧撑起一把伞，挡在他头顶。
黄怀抬起望远镜，只见那处窗户里，一个女人被吴山推进了房间。
女人第一时间转过脸，望向窗外。
黄怀眯了眯眼睛。
李清雅。
第124章
与黄怀同时眯眼的, 还有柳期。
她挂在连廊下，远远望见游闲号上出来两个人影。浮艇灯光全熄后，本就算不上好的光线更是黯淡, 连望远镜都看不清那两人中到底有没有黄怀。
但她大致分辨出了其中一人的动作。于是她掉转方向, 望向吴山的房间, 看见了略显狼狈的李清雅。
柳期的位置比黄怀更靠下，从窗户中看到东西更少。只见李清雅长发有些凌乱, 肩带被捋到手臂上，露着肩头和锁骨。
她分辨不出李清雅的表情, 只能想象这种境况下, 李清雅难免惊慌失措。毕竟柳期是知道行动计划的, 计划里，对吴山下手的地方是酒会现场，下手的人也不是李清雅, 而是晨曦小队。
如今吴山把李清雅带回到房间, 显而易见已经偏离了计划。
李清雅是一个坚强的人, 可她同时也是个善良的人。在善良的人眼里, 要夺取任何一条生命，哪怕是肮脏的生命, 也不是个容易的选择, 更不是一个干脆的动作。
所以柳期的心立即提了起来。
要杀黄怀，必须等到李清雅动手。
可要救李清雅……她必须放弃黄怀。
白庄走到五号电梯前, 周边所有专梯中, 只有这部电梯门口守着两个联盟士兵。
“干什么？”士兵拦住他, 眼神警惕。
白庄笑道：“我是黄金, 才一个小时不见, 就认不出来了？”
他神态放松, 好似坐电梯上楼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暗地里，他一瞬不瞬地观察着士兵的表情，但凡有一丝异样，他必须先下手为强。
两个联盟士兵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犹疑。其中一个眯眼审视着白庄脸上胡乱抹出来的几道油彩，不确定道：“小总理？”
白庄一手别在身后，做好施展异能的准备。脸上却露出惊讶的表情：“真不认识了？你们联盟当兵的，记性都这么差？”
一个士兵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说道：“我们两个是刚换班过来的。哎，你看看，是小总理不？”
另一个士兵闻言睁大眼，硬着头皮道：“看……衣服，应该是，黄色底纹衬衫嘛，很显眼。”
白庄收回背后的手，面露不悦地指着胸前的白色纹路道：“这是白蔷薇，卯泰国徽，看清楚了啊。”
两个士兵眼神不屑，但纷纷点头。在联盟广大的会员体系里，卯泰是个不起眼的小国，但黄金毕竟身份在这，他们也不好随意得罪这条地头蛇。
白庄见状就按电梯，不料又被挡住。
“小总理，特使上去那个了，你就不用跟着了吧？”
白庄皱眉：“我在特使房里待了一整天，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保护特使人身安全？他上去那个，正是身心放松的时候，不应该更要保护么？”
“可是……”
左边的士兵没“可是”出来，右边士兵探头过去，凑在他耳边低声道：“别拦了，舞会前小总理和特使一起那个，你没听说？他们都能一起那个，我们拦着，指不定特使反而不高兴！”
两人声音虽小，可白庄离得近，听得八九不离十。他一边暗自惊讶着，一边作出不高兴的样子：“瞎说什么呢，这种事……咳，是能随便传的吗？”
他语气极好地印证了“流言”，左边士兵一听，忍着笑主动帮他按了电梯。
“小总理请。”
——
能当上联盟特使，吴山毫无疑问是个进化者。李清雅之所以敢独自跟着他回房，是因为黄金和左岚都说过，他只是一个功能型进化者，至于具体什么异能，无人知晓。
只要运气不太差，吴山的异能不是左岚的风盾那种功能型，李清雅觉得自己就有一搏的机会。
只要在吴山最放松的时候，给予他致命一击。
她在吴山身下扭动着身体，趁着对方摸索自己背后的拉链，悄悄摸了摸脑后摇摇欲坠的发髻。
从出了电梯，到进套房大门，再到进房间门。李清雅看到了不下四个联盟士兵。套房有三层，上面两层里也许还守着更多的兵。
她知道了，离开会场这个决定，几乎断绝了其他人支援的可能性。她只能靠自己。
得手后，从窗户往外一跳，不拖累任何人。
外面的雷声轰隆作响，暴雨不停，到时应该能洗干净自己肮脏的身体吧。
白庄身体紧绷。
电梯停了，叮咚声响在耳边，那根绷紧的弦却还没断。
门打开。
两个联盟士兵同时凑了上来，一人刀出鞘，一人手上涌动着异能光芒。
他们把白庄堵在了电梯里，一人一脚挡着电梯门。
“干什么的？！”
白庄挤出一个笑容：“我是黄金啊，不认识了？”
他一出口，就知道这招不但没管用，反而惹来了麻烦。
拿刀的士兵双眉霎时竖起，一刀劈了过来：“你当老子眼瞎啊，认不出来小总理？！”
另一个士兵手中白光涌现，电梯中温度急速下降，眨眼间便冷如冰窖。
白庄侧移两步，避开那刀，一道极细的涓流从掌心射出。他的异能是凝结空气中的水，但极度寒冷之下，空气只能凝出寒冰，控冰又不属于他的异能范畴。好在上来的一路上他出了不少汗，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涓流激射向异能士兵。飞行途中，又被异能士兵的低温异能迅速凝结成冰针，本无多少攻击力的涓流立马变成了锋利无匹的凶器，直奔他额头而去。
与此同时，用刀士兵见一刀落空，手腕翻转，向白庄腰间横切而去。从距离看，他的刀尖根本够不到白庄，可火花声从电梯金属墙壁上刺啦炸开。那刀竟像延伸出了无形的刀刃，甚至比真正的刀锋还要锐利。
见冰针袭来，异能士兵一惊，忙侧步躲过。然而他没料到，白庄竟丝毫不顾斩向自己的刀，就在他刚躲过冰针的刹那，又发出一道涓流！
噗地一声轻响，涓流化成的冰针射入他左胸，似乎正中心脏，但不足以洞穿。极热体温下，冰针迅速融化，但这恰好给了白庄操控的空间。那一缕涓流如同寄生虫一般钻进他的心脏，让他立时心如刀绞，刺痛得向地上躺去。
“敌……”异能士兵刚说出半个字，只觉口鼻突然被堵死。原来是白庄趁着他无力施展异能，立即凝结了空气中的水分，如同泥水般封住了他的口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