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芝只吹了半阕曲子,便吐出了叶子。
可当她刚停下,本该寂静的夜空中,竟回荡着与自己旋律相同的乐声!
“小晨?是你吗?”贺兰芝心脏砰砰乱跳。
她握紧了那片树叶,匆忙得连外裳都没穿,披着头发便顺着乐声而去!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乎是吹奏者力气不够了。
每当声音一断,贺兰芝就赶紧拿起树叶,与那声音一同合奏。
但她顺着声音找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找到吹奏者究竟在什么地方,直到夜风一刮,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后花园。
“小晨!”
“你到底在哪儿?”
无论她跟着声音走了多远,那乐曲声就是一直不紧不慢地在她耳边围绕。
近在眼前,又好像远在天边。
“嫂嫂?”
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贺兰芝冷不丁的被吓了一跳,就连对面吹奏的长相依,也突然断开。
祝武霖一身白衣站在夜色中,脸颊酡红一片,满身酒气:“嫂嫂在寻什么?”
“没什么,晚上睡不着,出来走走吧。”贺兰芝见他醉醺醺的,就不想招惹他。
她转身就想离开,可谁知祝武霖却跌跌撞撞挡住了她的去路。
“我方才分明听见,嫂嫂好像在叫什么小晨?”祝武霖勾了勾唇角,“难道是我听错了?”
贺兰芝并不想节外生枝,更何况现在贺兰晨的情况她还没有摸排清楚,更不能轻易将这些事情说与其他人听。
她冷冷道:“小叔听错了。”
“哦?”祝武霖打了个酒嗝,“还以为嫂嫂夜里寂寞,半夜在后花园里与哪个小情郎私会呢。”
贺兰芝眉头一皱,却见他忽然伸手,握住了她一缕秀发:“嫂嫂,你真香啊。”
“你松开!”贺兰芝打掉他不老实的手,顿感危机降临!
祝武霖也不恼怒,只嬉皮笑脸的收了手:“嫂嫂,这偌大的相府,都未有你的容身之所。与其跟那些小厮护院在一起……”
“不如跟我在一起。我比我那死鬼大哥会疼女人多了,待我考取功名,这相府的一切都是我的……”
贺兰芝秀眉紧皱,祝家还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祝武霖痴痴傻笑:“今夜,嫂嫂就与我做一夜夫妻可好?”
他说着,就要推搡着想把贺兰芝往假山里推!
“我是你嫂嫂!”贺兰芝急红了眼睛,“我是你哥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你这般糟蹋我,就不怕夜里你哥哥来寻你么?!”
祝武霖嗤之以鼻:“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三天,我哥连碰都没碰你。”
“你……”贺兰芝心脏突突跳动,看来荆园有他的人!
祝武霖失去了耐性,眯着眼睛威胁道:“贺兰芝,若你不跟我,我就将你那奸夫挖地三尺也要挖出来。到时候,你就是祝府的罪人,要跟你的奸夫一同浸猪笼!”
贺兰芝双手被他钳制住,身子更是被他压在草地上,根本就挣脱不开!
眼看着那张醉气熏熏的嘴就要亲上来,贺兰芝慌忙说:“你确定要在这儿?”
祝武霖顿住了动作,咧嘴一笑:“嫂嫂难道不愿与我一同,天为被、地为床,做一对野鸳鸯?”
“这儿不是石头就是土,会硌疼我的。”贺兰芝眼睫微微颤动,眸光流转,就连语气也软了不少。
祝武霖心口一动:“那,去嫂嫂房间?”
“冤家!”贺兰芝娇骂道,“那园子里住了这么多姑娘,若是被瞧见了,你还要不要嫂嫂活了?”
听到这句打情骂俏似的称呼,祝武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好,好!”祝武霖连忙起身,“倒是我疏忽了,那嫂嫂,今夜可否去我房中一叙?”
贺兰芝抿嘴娇笑:“那你带路。”
闻言,祝武霖走在了她跟前,两人顺着廊桥前行。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贺兰芝荡漾在唇角的笑意早就化为乌有。
趁他不注意,贺兰芝倒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冲刺,一脚把他踹进了湖里!
扑通——
“跟池子里的鱼好好叙一叙吧!”
第26章 请个道士来作法
“阿嚏!”
小李氏一大早就听下人来报,说后花园的下人发现二少爷躺在荷花池边儿上,发现时人都已经昏过去了。
她吓得连早膳都没吃,慌忙跑来儿子的屋子。
只见祝武霖已经沐浴更衣过了,身上紧紧地裹着被子,冷得直哆嗦。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烧一个炭盆儿进来呀。”小李氏心疼坏了,又是亲自拧热毛巾给祝武霖擦脸,又是嘘寒问暖的。
“你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荷花池边上趴着呢?”
“阿嚏!”祝武霖眼底划过一丝怨恨,不过他是不敢向自家老娘坦白,他昨晚想强上嫂子,结果被嫂子一脚踹到了荷花池里!
他昨晚那时候本就是喝了花酒,只敢半夜走后门回府的。
被踹进荷花池之后,他脚就被水草缠绕,一想到他娘说什么那池子里死过人,有恶鬼作祟。
吓得他拼了命的想往岸上游,游了半天却发现自己还在原地挣扎。
最后他折腾到后面,力气全无,好不容易爬上岸,喘口气的工夫,就睡着了。
“娘,儿子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祝武霖委屈的抱住小李氏。
“唉,你这孩子。早就说过了,那后花园的荷花池不干净,你还眼巴巴的过去作甚。”
小李氏轻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不过你昨晚究竟是为何去那儿?”
祝武宣哪儿敢说实话,便闷声说:“儿子也不知道,只知道晚上睡得正香,外面有一道声音,唤了我几声,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啊?这么邪乎?”小李氏被吓了一跳,“这,怕不是想勾魂了。”
“二姑母,二表哥,你们在说什么呀。”宋婉儿手中捧着一碗汤药。
小李氏摇摇头:“你表哥一定是被鬼魇着了,得找个道士来家中作法试试。”
宋婉儿见祝武霖伸长了脖子看自己手中的碗,她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小厨房熬的风寒药,我顺路端来了。二表哥,你慢些喝。”
两口下去,祝武霖苦得半张脸都揪成一团。
该死的,要是让他抓到那贺兰芝的半分错处,休怪他无情!
*
贺兰芝中午再次回到后花园时,这里不复昨日的宁静,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月姑拨开了人群,才发现木桥中间,有个道士摆了祭坛。
道士一只手握着桃木剑,另一只手抓起一张黄符,在半空中这么一扬,竟无火自燃了!
“好厉害!”
“这道长是有些本事的。”
就连月姑也赞叹道:“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一说么,不然这道士的符咒怎么会无火燃烧?”
贺兰芝只能看见那道士嘴里嘟嘟囔囔念咒,却听不到声音。
她本来是想回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昨夜声音的来源。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道士大喊一声,几张符纸又洋洋洒洒抛向空中,彭地染成一个个火团,最终落进了荷花池中。
“好!”
人群爆发出阵阵叫好声,月姑却见贺兰芝神色淡然,有些好奇道:“少夫人,您不好奇他的这些符纸,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么?”
贺兰芝轻笑:“这有什么可难的?你可知道,有种东西叫做白磷?”
“白磷?”月姑摸不着头脑。
贺兰芝下巴微微一抬:“把白磷磨成粉,撒在那些符纸上面,然后用木匣子保存。”
“等到需要之时,只要揭开一张,白磷一接触空气,又在阳光的照射下,很快就自燃了。”
月姑听得一愣一愣的:“啊?那这不就是说,二夫人被骗了?”
“听说,昨夜二少爷在府里遇到了鬼,差点溺死在这荷花池里。”她压低了声音,“所以二夫人这才找了个道士来做法事。”
贺兰芝眼底划过一丝讥讽轻蔑,看来那登徒子没敢跟他娘亲说实话。
这里人这么多,她不好大张旗鼓的寻找,只能改日再来。
月姑见她要离开,连忙问:“少夫人,要不要跟二夫人说一声,免得她被这些江湖骗子给骗了。”
“有时候,买个安心也不错。”贺兰芝转身离去,“对了,你不是好奇白磷么,你去京城寻铺子问一问,看看哪里有卖。”
月姑犯了难:“啊?奴婢,倒也不是很想玩那个。”
看上去威风,但谁知道会不会一不注意就惹火烧身了呢。
贺兰芝认认真真的看着她:“不,你想。”
“呃,奴婢这就出去看看,能不能买到此物。”月姑以为是贺兰芝自己想玩,但是又担心被旁人知道了不好,于是用她作借口呢。
与月姑一分开,贺兰芝就雇了马车,往昭阳寺而去。
昨日老太太在庙里,她不方便问那户人家更详细的事情。
今日她自己一个人去,或许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马车颠簸了一个时辰才到昭阳寺,与昨日的门庭若市相比,昭阳寺今日就空旷了许多,据说是慧通大师的法会结束了。
贺兰芝赶到昨日那面墙脚下,却发现那户人家早就没有了身影,就连搭建的简易灵堂都不见了!
她慌忙抓住扫地的小沙弥问:“小师父,您可有看见昨日在这儿的一户人家?”
小沙弥摇摇头:“女施主,你说的是那户姓周的人家吧。”
贺兰芝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姓周,只胡乱点头答应:“应当是他们吧,他家女儿出了意外,溺死在河里的那位。”
“女施主来晚一步了。”小沙弥双手合十,“他们已经停灵超过七日,今早便叫来了抬棺匠,把尸体抬走了。”
“照这个天色看,应当是已经填好土了。”小沙弥说着,抬头看了看天。
贺兰芝心里又急又气,只好继续问:“那小师父,你可知道那户姓周的人家,住在京城何处吗?”
小沙弥迷茫摇头:“小僧不知。”
贺兰芝几乎泄了气,京城常住人口以百万计数,更不要提有些人日出进城,日落出城的。
想要找到一个叫“周玉”的女尸,这简直比登天还难!
*
月姑捧着一盒特殊粉状物回到荆园时,却怎么都找不到贺兰芝了。
“奇怪,少夫人去哪儿了?”
第27章 半夜挖坟
贺兰芝并没有着急回祝府,她一连打听了许久,得知姓周那户人家把女儿拉到了城北郊的坟地安葬后,就又回到了寺庙小住。
现在天光正亮,如果被人看见她鬼鬼祟祟去挖周家女的坟,一定会被人报官。
毕竟许多冥婚的“新娘”,就是这么来的,京城打击这方面的犯罪已久,被举报了是要坐牢的。
由于时间来不及了,贺兰芝就索性没有再回祝府,只希望月姑和王澜几人能安分些,不要把她离开的事情给捅出去了。
入夜。
惨淡苍白的月光下,一双素手轻轻推开禅房的门。
贺兰芝不敢打草惊蛇,等到夜半子时才敢从庙里出来。
昭阳寺坐落在城北,刚好就在城外,避免了需要出城过关的麻烦。
说是一片坟地,其实就是一片乱葬岗,里面道路错综复杂,附近穷人家的都葬在了这儿。
有些因为年代久远,棺材都已经外露了。有些干脆就没有棺材,破旧凉席里露出一两根森然的脚趾骨。
贺兰芝很快就找到了今天才填的新坟,墓碑上果然写着“周家之女”四个字。
黄泥微微湿润带着一股土腥味儿,贺兰芝正要开挖,听觉却灵敏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响。
“谁?”
半夜三更,乱葬岗,这几个字眼让贺兰芝一颗心都紧张起来,生怕自己遇到的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谁知,下一秒,熟悉的男人便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一身袈裟,金丝银线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一层银色光芒。
“阿弥陀佛。”谢无痕双手合十,怀中还抱着九锡禅杖,仿佛一个过路的路人。
贺兰芝心底暗暗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鬼啊怪啊的,不然她可承受不起。
“小师父还有这跟踪人的癖好?”她柳眉微微上挑,似乎在责怪谢无痕跟着她过来。
谢无痕薄唇轻启:“贫僧也好奇女施主怎会有半夜挖人坟头的喜好。”
好好好,两个人谁也不服谁。
贺兰芝联想到他前几日莫名其妙出现在相府,以为他来这儿定是有什么要事。
她侧了侧身子,十分好心的让行:“小师父,请。”
谢无痕却是摇头:“来寻你的。”
贺兰芝心里咯噔一声,难道他想杀人灭口?
毕竟之前无意之间撞破了他的神秘身份,她之前一直在祝府所以他不好下手,故而等到今日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外再下手?
“女施主……”谢无痕往前走了两步,吓得贺兰芝心里直哆嗦。
“你别过来!”贺兰芝喊道,“你,你有什么话,就站在这儿说。”
“我听得见。”后面这半句话,她几乎声如蚊蚋。
谢无痕不知她心里是不是想歪了,从身后拿出一把铁锹,扔到了贺兰芝跟前:“用这个好挖一些。”
铁锹很重,砸在地上发出了一声脆响。
贺兰芝和铁锹大眼瞪小眼。
“无痕师父,是来给我送工具的?”她有些不敢相信。
阴谋,一定是阴谋,他肯定在铁锹上抹了毒!
谢无痕眼底划过一丝讥讽:“不然呢?用你那双手挖,你得要挖到什么时候。明年么?”
贺兰芝震惊了,贺兰芝凌乱了。
不是,谁家好人半夜挖人坟头呀。
谁家好和尚半夜给人送铁锹,助人挖坟头啊。
贺兰芝把袖子挽起,拿起铁锹就开始奋力工作。
“小师父早就知道我要来找周家女?”
“你这般大张旗鼓的在昭阳寺询问,我又岂能不知。”
谢无痕干脆解下袈裟,往地上铺平,充当垫子,而他则盘膝打坐念经。
贺兰芝干活之余看见这景象,不由得咂舌:“你不是说这是皇帝陛下赏赐给你的绝世珍宝,世上仅此一件么?”
“再好的宝贝,不也是拿来用的么?”谢无痕神色波澜不惊。
贺兰芝心底泛着酸,许多人碰都不敢碰的东西,此刻却成了谢无痕的垫子,真是暴殄天物。
一抔抔黄土被贺兰芝铲到了一边,她一边往下挖,一边问:“你与这周家姑娘有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