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书榆面色苍白,靠坐在床头上,紧闭着眼一言不发。
“榆姐儿,你确定吗?”
方氏近来在文忠伯府要权没权,要势没势,看尽了白眼,于是每天都来靳家看望女儿。
“你可有证据证明是顾晚枝那个小贱人做的?”
顾书榆蹙眉,缓缓睁眼,眸中怒气翻涌,“不是她还能是谁?她记恨我先前险些用催欲香叫她成事,这回她便用了相同的招数,回敬于我!”
方氏咬咬牙,“这个小贱人!你出嫁那日,她也是对我好一番言语嘲讽,随后又害你,怎就如此歹毒!”
“可惜我如今身子受损,暂时竟下不得床,也无从调查。不知她是从何处送了害我之物进来的……”
顾书榆抬手轻抚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本是有个孩子的。
冷冷目光又看向一旁愤然的方氏,“说起来,还得感谢母亲当时为我备的避子汤,无用至极,否则我怎么会有孕!”
怀这个孩子非她所愿,若非想着可以以此拿住靳家、引祖母重新怜爱她,她早就吃药落胎了。
方氏自知是她办事错漏,导致如今局面,也不好反驳什么,张张嘴不敢言语。
顾书榆看她这样子,越发厌恶。
自幼,母亲就对她要求严苛,总要求她做个端庄沉稳、腹有诗书的大家闺秀,培养她高傲心性,可没有显赫家世和丰厚银钱做底,光一个才情双绝的名头又有何用?
母亲暗中挪用二房银钱,她都知晓,每每想起,都觉得面上臊得慌,可为了不让大房失了面子,多年来她从未透露过一分。
她原以为母亲的培养是为了让她博一个皇妃身份,哪知母亲竟自作主张给她定下梅家的亲事。
身为一府嫡长女,空有名头,失去了被宠爱关怀的幼年,连婚事也没落得好!
所以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她实在是嫉恨那几个妹妹,首当其冲的,自然是被父母千娇百宠、家财万贯的顾晚枝。
她算计,筹谋,也不过是想给自己找回些面子,维持自己身为长姐的尊严。
哪知今日,她的名声、婚事、甚至身子,竟都落败于顾晚枝手中!
整日只能窝在这寒酸落魄的靳家,闺中密友再也无所交集,她都能想象到外头的人知晓她新婚夜房/事过度折腾掉了孩子一事后,是如何嘲笑她的。
这叫她怎能不恨?!
思及此,顾书榆重重地一闭眸,“母亲,您若真觉得对不起我,便想法子,为你可怜的女儿做些什么吧。”
“我……”方氏看她这样,自然心痛,犹疑了一会儿,忽地想到什么。
“我这便去找你舅舅帮忙寻个好东西,两日后就是她及笄宴,到时候我要让她亲口承认是她害了你,让赴宴之人都知晓她是个歹毒心肠!榆姐儿,你好生养着,等娘的好消息!”
方氏性情与先前相比已变了不少,一心只有让顾晚枝认罪一事,行事便再不像之前那样不紧不慢,很快就走了出去。
“公子。”门口传来丫鬟们的请安声,是靳远书回来了。
顾书榆冷笑一声,方才不见人,怕是在躲着母亲呢。
“你进来做什么?滚出去!”
说着,又是将床前小几上的另一只碗也扔了出去。
靳远书也不躲,就看着瓷碗砸碎在脚底,径直到床前握起她的手,轻声问:“怎么发这么大火?可是下人照顾不周?”
他温柔的像是毫不在意顾书榆对着自己发火一样,又不顾她挣扎,将人揽进怀中。
“夫人莫气,你心中伤痛我知晓,待养好身子,孩子还会有的,嗯?”
低声抚慰下,顾书榆也渐渐没再挣扎,就着那几分感动,停了下来。
靳远书一边安抚她,一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皱眉。
再忍忍,文忠伯府好歹有个爵位……
*
马车停在顾家门口,父女俩都默契的将脸色调整好才进门。
陈氏没瞧出异样,只当他们一行很顺利,想到自此后便是真的一家三口,不,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过日子,将他们接进门,难掩喜悦。
顾道庭自是先领着一家人将牌位奉好,在祠堂点好香烛,今日这事儿就毕了。
翌日,顾晚枝便又备了礼品和流程单子去定国公府,这回接待她的却不再是韩老夫人身边的蔡嬷嬷。
通晓过来意后,门房进去通传了一会儿,便有个丫鬟带她进去,却没领她去中明堂,而是一路到了后花园里。
她今日来得早,韩老夫人还没午歇,正在花园里散步。
“老夫人安好,小女又来叨扰了。”
韩老夫人瞧见她就乐呵呵一笑,“小丫头来了,快来坐。”
顾晚枝依言坐过去,见她正在摆弄棋盘,墨白两色玉棋,在秋阳下泛着莹润光辉。
“你可会弈棋?与我来上一盘?”
顾晚枝咬了下唇,摇摇头:“我不会。”
“不会?”韩老夫人略显诧异,“自幼不是得学什么琴棋书画么?”
“学是学过,但我实在愚笨,于这些技艺之上都不精通。”
韩老夫人倒是没想到她承认的如此爽快,忽而哈哈一笑,“你也不害臊,就这般承认了。”
顾晚枝抿唇一笑,“不会自然要承认,否则滥竽充数与您对弈,反而不能令您欢心。”
“有道理。”
韩老夫人点点头,“哎呀,这满府之人会下棋的都没空,有空的都不会下,老婆子我一时还真难找个人陪我。”
不知怎的,顾晚枝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宋闻峥的面容来,他那样聪明的人,棋艺一定也很好。
可惜他不能陪韩老夫人下棋。
“您别急,待韩大姑娘寻一位六艺精通的好郎君,就有人陪您了。”
韩老夫人又笑了两声,与她聊起及笄礼之事。
顾晚枝便拿了自己拟好的单子给她看。
待聊完,便该吃午饭了。
韩老夫人留她,她便也乖乖陪着老人家用了一顿饭。
接着,才由蔡嬷嬷送出了府。
却不知,她离去之后,韩老夫人的午歇立刻就被人打搅了。
第186章 送个东西给你
“母亲,您何故要对那顾三姑娘如此上心?”
乔氏早就听了门房禀报,说是上回请老夫人做簪者的顾三姑娘又来了,她耐着性子等了一上午,这才有空来寻韩老夫人相问。
韩老夫人语气淡淡,“老婆子看她合眼缘,不成?”
“自然是成的……可,”乔氏道,“可您就不怕她有别的什么企图?”
“别的企图?”
韩老夫人面色逐渐不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还是你以为,瞒着重峦,以他的名义求圣上赐婚,便会无人知晓?”
重峦便是定国公韩成山的字。
乔氏猛然一惊,原来婆母都知晓……
当即跪下道:“母亲恕罪,儿媳当时只是想着宋侍郎堪为良配,与嘉宜甚是相配,带嘉宜去看过,她也满意的,这次啊动了念头去求赐婚,只是国公爷他……他素来喜好与我唱反调,若得知此事,定不会同意,儿媳无奈只好……只好求助圣上。”
“唱反调?”
韩老夫人停下手中盘着的两个核桃,锐利目光直直盯向地上的乔氏。
“他事事与你唱反调是为何,你我早就清楚,你要与他对着干,我也不管,这是你们夫妻之事。这么多年你为国公府尽心尽力,我一早就放权给你,万事不问,可你不该拿嘉宜的婚事去作弄!”
“嘉宜她年少无知,以为你寻了个金龟婿,便会上心。可你一不问好宋侍郎的心思,而不与我们相商,直接找圣上赐婚,打着先斩后奏的想法,以为到时候圣旨一下,谁也不能扭转了?去年钰哥儿的婚事就是你一手促成,我也没插手。如今又想一手包揽嘉宜的婚事了?”
乔氏脸色寸寸变白:“母亲……”
韩老夫人揉揉发酸的额角,“今日之事,我言尽于此。重峦再不久便要回来了,届时若问起此事,我也不会帮你遮掩。至于嘉宜的婚事,你不必再管,我会看着办的。”
说完,正好蔡嬷嬷也回来了,韩老夫人立刻扶着蔡嬷嬷的手回内室午歇。
乔氏在外头默默起身,福了个礼自己走了。
*
是夜。
及笄礼的东西都已经准备妥当,礼服,发笄,发簪,钗冠,席面,场地都准备好了。
从定国公府回来后,顾晚枝就与父母在主院待了一下午,用过晚膳后便没让陈氏再过来嘱咐,自己回去了。
毕竟明日及笄礼一过,她便是个大姑娘了。
心知自己已经是二十多岁的灵魂,也贪恋了好几个月与母亲依恋相伴的日子,这就足够了。
等过了明日,她便可以名正言顺的,以成人之名行事。
明日一早还会细细的沐浴一番,是以今夜她简单沐浴就回了房。
阿满和冬至一个替她绞发,一个替她收拾衣服,随后便一起在外头值夜。
床头只留了一盏灯,顾晚枝缓缓在架子床前踱着步,今夜尚早,她暂时睡不着,但不知怎的心中总感觉漏了点什么。
轻轻的两声叩窗声传来,她身子一停。
不会吧?
难道是?
端起烛台走到后窗处,就见窗扇上模模糊糊有个人影。
她想了想,轻声问:“宋公子?”
“嗯。”
外头果然传来一句他的应答。
顾晚枝心头一跳,瞬间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左右看了看,又侧耳听听,确认阿满和冬至她们都睡下了,这才伸手去启窗。
然后她猛然发觉,自己竟然在笑?
压下唇角的弧度后,她放轻了动作打开后窗,随之便看到他的身形。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之前并没约好。
宋闻峥就着屋内微弱的灯光看了眼,她穿着寝衣,刚沐浴过的头发还散发丝丝水汽,立刻垂首道:“有事找你。”
顾晚枝退后一步,就见他轻轻松松翻了进来。
这人为何连翻墙越户,都不会有一分狼狈之感呢?
“在看什么?”
顾晚枝回神,摇摇头,压低了声音道:“没、没什么,你漏夜前来,可有什么事?”
“送个东西给你。”
两人挨得近,宋闻峥也学她压低了声音,比平日里说话的声音听着低了不少,顾晚枝难免听出几分缠绵之感。
呼吸间喷洒的热气低低地掠过耳畔,叫她身子忍不住一缩。
却瞧见宋闻峥胸口一阵鼓起,似乎还在动?
他这是往怀里揣了个什么?
宋闻峥垂眸,瞥着她头顶发旋一笑,然后顺着她目光,缓缓拉开衣襟,一个毛茸茸的小头冒了出来。
“猫儿?!”
顾晚枝惊诧极了,看他把小猫儿整只拿了出来,递到手边。
“这是给我的?”
宋闻峥又往前递了递,“嗯,捡来的,瞧着好看,不知你喜不喜欢。”
她自然喜欢!
顾晚枝轻轻的接过小猫儿,两手捧着,小猫儿才睡醒,双眼朦胧,映出澄黄烛光,小爪子和浑身绵柔软嫩的触感让她很是舒心,将小猫儿拥进怀里摸了两把,越发爱不释手。
宋闻峥眉眼柔情毕显。
这小猫儿在家里时闹得很,他今夜带出来后,在他怀中也闹了许久,入府时,他才塞进怀中,呵了一声猫儿才乖下来。
没想到一进到她怀里,就像见了自己亲娘似的,一动不动任她揉弄,甚至还抬起主动去蹭她的手心。
顾晚枝轻轻抚弄了小猫儿半晌,终是抬头看了眼一旁的男人,“多谢你了。”
她前世出嫁后就想养只猫,一直被靳远书勒令禁止,遗憾了许久。
如今,竟被他送了这么一只小奶猫。
霎时间,心头好似有什么嫩芽在破土萌发。
“这是我送你的及笄礼,明日不方便,所以提前送过来,你等会儿只管说是院中捡到的,这样丫鬟们也不会起疑心了。”
顾晚枝看着他一脸认真地给自己出谋划策,不由得想问一句,为何他非要偷偷摸摸送啊?
不过这话终究是没问出口。
她点点头,“这礼物我很喜欢,多谢你。”
脸上倒是难得泛起些红晕来。
小猫儿在她怀中睡熟了,她忽的想起一事,自己最近日子过得太好,竟把这事儿忘了。
她正色道:“之前我隐约猜测,父亲军饷一案,或许是三皇子所为。”
“你是如何猜到的?”
她便简单的讲了讲,其中自然隐去了自己主动调查徐蔓一事,只说是偶然发现那个庄子,以及自己前世对陈宗亮一案和对永昌侯府倒台两事的知情。
顾晚枝捋捋头发,“我对朝政一知半解,不知道这些信息能不能帮上你的忙。”
宋闻峥眼眸微动,一瞬不瞬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夸赞道:“很厉害,往后还请你多帮帮我。”
第187章 只有她能帮母亲改过
男人的眸子直直盯着她,瞧着倒比那一方烛台还要亮些。
不期然对视,两人离得又近,呼吸几乎要喷洒在一处,顾晚枝心跳漏了一拍,赶忙低下头去抚摸小猫儿,“你不要折煞我了。”
他自然不是折煞她,他是真心觉得她很厉害。
宋闻峥没说这话,缓缓颔首,“我知晓了,多谢你。”
顾晚枝知道,他这是要与太子去商议此事,接下来太子定会想办法探查三皇子动向,出手阻止。
这样一来,三皇子想做些什么就得掂量掂量了。
凭借着太子的力量,阻止三皇子登基,或许能成功。
“给它起个名字吧。”
宋闻峥伸手点了点熟睡的猫儿,“往后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我想想。”顾晚枝看着猫儿,三花色的,在烛光下,它后背绷的圆圆的,露出一大片的暗色,像颗豆子,“就叫红豆?”
红豆?
宋闻峥将这名字咬在嘴里念了一道,唇角一勾,“你喜欢就好。”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虽说此红豆非彼红豆,但听着总是叫人高兴的。
烛光跳跃一下,竟已到了戌时中,不能再留。
宋闻峥摸摸红豆的小头,“乖一些。”
顾晚枝微红着脸将人送出去,又让他把红豆先放后窗下,等宋闻峥走了后,才打开门。
阿满睡得不深,立刻就醒了,“怎么了姑娘?”
“我听着后头有小猫叫,可能是野猫把孩子落下了,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