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打着灯绕到后窗,阿满惊奇道:“还真有小猫儿?”
顾晚枝飞快地将寒风中颤抖的小红豆抱了起来,原本还闹着叫的红豆在她怀里变得很乖。
“你看她,跟颗小红豆一样,就叫它红豆吧。”
回去时,冬至还在外间睡着,顾晚枝也没叫她,只吩咐阿满去小厨房端些羊奶来。
她和陈氏的小厨房到秋冬时候都在灶上温着羊奶,如今换了府邸也是一样,倒很方便喂养红豆。
小家伙闻到羊奶香味儿就醒了,过去扑哧扑哧喝了一碗,瞬间精神了。
顾晚枝陪着它玩了一会儿,只觉得心底那些曾经被钻出空隙的地方,不知不觉就被渐渐填满了。
“记得把四妹妹送的那两尾金鱼挪个位子,再放高一些,别让红豆碰到了。”
“诶,知道了。”
*
文忠伯府。
天边初露白光,方氏就焦急地起身。
“你做什么?”
顾道堂被她的动作吵醒,翻个身不满的嘟囔。
方氏动作轻顿了下,穿好衣服回身又给顾道庭掖掖被子,神色温柔:“时辰尚早,相公再睡会儿吧,我去厨房看看早饭。”
顾道堂不疑有他,连个应声都没有就又睡了。
方氏咬咬唇,起身朝外。
当时她虽对相公已经失望,可昨夜她主动求好,相公还是没拒绝。
想来还是对她有情的吧?
只是当时闹得太过,不给二房一个交代也不行,所以相公只好先将她送回娘家,如今她被接回来,慢慢的再将中馈接手,不就好了?
方氏心中释然了不少,只要相公没真的休她,那她便还是文忠伯夫人一日。
昨夜床第间,她已经求了相公今日带她去赴宴,只等她那日偷跑会家中托兄长找的两样东西到手。
思及此,方氏加快了朝外走的步伐,因着昨夜顾道堂在此处歇下,丫鬟们也就不敢再拦她了。
她先去厨房看了眼早饭,像模像样的叮嘱了几句,然后才一路来到早先与人约定好的地方。
殊不知她一走,厨房里的厨子丫鬟们都议论了起来。
也不知道一个害了二夫人还险些被休的无耻之人,怎么有脸又来指挥他们的?
当日方氏当着许多下人的面被揭发罪行的事还历历在目,下人们自然对她没了尊敬。
“四姑娘,您、您还要进去吗?”兰秋随着顾书柳站在厨房外,小心翼翼问道。
顾书柳自然也听到了里面的议论声,捏了捏手心,猛然转身而去。
她来厨房,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除了去靳家外,父亲不允许母亲出门,还说过几日就要再送母亲回娘家。
可是,她不想失去母亲,即使先前已经对母亲失望了。
这数月来,府里变化太多,她不再像之前那样人性莽撞,与三姐姐的关系也不如之前冰火不容。
今日三姐姐及笄宴,如果能说动父亲带母亲去赴宴,她一定从中牵线让母亲向二婶再道一次歉,如果能化解隔阂自然再好不过,如果不能,也好过两方僵持。
所以她早早起身,来了厨房,想做些吃食给父亲,求他允母亲去赴宴。
哪知现在……听了这些话,她又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竟想让二叔二婶和三姐姐去原谅母亲犯下的过错……
一时间顾书柳心头愁绪万千,方氏再有错,终究是她的母亲,如今大姐姐出嫁,这个家里只有她能帮母亲改过了。
想起方才看到了母亲从厨房出去,她扭头朝那个方向而去。
*
方氏在去荒院的月洞门前踱着步子。
等了有半刻钟,终于从门外跑来个小厮。
方氏立刻迎上去,“如何,东西带来了吗?”
小厮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一打开,里面装着一个精致酒壶和一个油纸包。
“太好了。”方氏拿起酒壶看了看,“这便是鸳鸯壶?用起来不会被人发现吧?”
小厮连连拍着胸脯,“姑奶奶您放心,老爷说了,到时候只要您将药下在酒中,用鸳鸯酒壶给您倒干净的酒,按下开关给对方倒下药酒,旁人绝不会发现问题的,且这药是绝对的惑乱心智之迷药,无论谁喝下,都会头脑发昏任人牵着鼻子走。”
方氏瞧了瞧,酒壶的颈上果然有个小玉珠,就是换酒的开关。
“不过,您这两样东西要得急,老爷说他搜寻起来费了不少功夫,您答应好的……”
收好酒壶和药包,方氏心痛的从袖中掏出银票,“拿去吧,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小厮连连躬身,揣好银票走了。
方氏摸了摸手中木盒,只觉得似乎已经看到了顾晚枝喝下药酒后神志不清,任她问什么答什么的场景,到时候就可以让顾晚枝承认是她害了榆姐儿的孩子,承认是她将伯府搅得一团糟,承认是她将她的安稳生活给毁了!
压下唇角笑意,方氏准备回去,哪知一转身,就看见顾书柳满脸不敢相信地站在月洞门后。
“柳姐儿……”
第188章 四妹妹怎么没来
顾书柳没想过会听到自己的母亲费尽心思暗中谋划着用怎样的手段去害人。
她本还盼着母亲悔改的,盼着记忆中那个柔善的母亲重新回来的。
“母亲,你——”
方氏连忙将东西藏到身后走过去,“柳姐儿不要误会了,我,我拿这些东西绝无恶意。”
顾书柳秀眉紧蹙,渐渐地眼睛红了,咬着银牙道:“什么都别说了,您想做什么我都清楚了,母亲,您醒醒吧!”
说完转身就走。
“柳姐儿,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顾书柳脚步未停,“我要去找父亲,三姐姐这及笄宴,您还是不要去了!”
方氏急了,疾行过去拦下她,“你糊涂了不成?她是你三姐姐,我还是你母亲,你为何偏帮外人?你大姐姐低嫁、落胎,都是她害的,我不过是替你大姐姐报仇,你还要帮她?”
顾书柳不依,母女俩吵了起来。
方氏气急了,抬起空着的那只手,“吃里扒外,我真是白养你!”
“啪”的一声脆响。
顾书柳捂着脸,安静站了好一会儿。
从小到大她受尽阖府宠爱,母亲对她格外宠溺,要什么给什么,这是母亲第一次对她恶语相向,更是第一次打她。
竟然是,竟然是因为她阻止母亲害人。
眼里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自幼都没哭过几次骄傲跋扈的顾四姑娘,泪眼连连。
方氏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攥紧了手心痛不已。
可是不行,柳姐儿不能阻止她!
顾书柳正过脸看向方氏,不料眼前一片粉雾扬起,顾书柳躲闪不及吸了满鼻。
待她咳了几声缓过来后,就觉得自己头脑发昏,茫茫然不知此时何时,此地何地。
“柳姐儿?柳姐儿?”
方氏收起药包,试探着叫了两声,就见顾书柳两眼发直盯着自己。
“你看我是谁?”
顾书柳反应了一会儿,“你是母亲。”
“好好好,我是母亲,我问你要去做什么?”
“要去找父亲,阻止母亲出府去害三姐姐。”
“那你打算如何做?”
顾书柳又是一阵思索,“要求父亲,好生劝告母亲,希望母亲能够及时悔改,还要去告诉三姐姐小心防范,请她原谅母亲。”
试探有效果,可方氏心头一口郁气,终究没再问。
“兰秋,送四姑娘回房,今日不许外出,这事儿也忘到脑后不可再提,只说是四姑娘身子不舒服睡了,明白吗?”
“夫人……”兰秋犹疑着,她知道昨夜伯爷与夫人已经重归于好,可四姑娘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
方氏冷眼一瞧,“还不快去?!”
兰秋到底是方氏派到顾书柳身边的人,对她还是存了几分畏惧,忙拉着神志不清的顾书柳走了。
方氏收好东西,整整衣衫,回到正房。
顾道堂已起了,正在用饭,看她这么久才回来很是不满,“你胡跑什么?”
方氏换上笑脸,“相公,我自回府后就没去看过柳姐儿,方才去看了眼她,好像身子不大舒服还睡着,今日恐怕去不成了。”
“那快请郎中来。”
“不必,我瞧着就是昨夜熬晚了,今儿起不来,请郎中反倒打搅她睡梦,就让她睡吧,也长个记性。”
难得见她这么温柔小意的样子,顾道堂点点头。
果然还是要治一治,这番方氏从娘家回来后对他恭敬多了。
接下来,继续这般冷待着,想必她对自己的态度会更好。
夫妻俩各有心思,用过早饭后,又清点了礼物,就带着顾书芮和顾行晖出发了。
*
顾家。
顾晚枝一早还有些迷糊,就被薅起来细致的沐浴。
陈氏过来时,瞧见她净房门口一只小猫儿跑来跑去的叫,得知了猫儿的来历,又惊奇又感慨的。
“你也是与猫儿有缘,当初我怀你的时候,也在后院里捡到过一只小野猫,同小红豆一般大小,我当时喜欢的紧,只是那时候你祖母说怀着孩子不能养畜生,会害了孩子,又说哪有当了娘还要养畜生的,我虽不舍,也只能将猫儿交由你祖母处置了,至今也不知处理去了哪里。”
“母亲如今也在孕中,可要将它送走?”顾晚枝坐着绞发,看看在地上活蹦乱跳的红豆,心中虽有不舍,但若真影响母亲,她也只能再将它送回宋闻峥那里了。
陈氏摇摇头,“这便是我遗憾之处了,后来我与相识的妇人说起此事,人家都说养便养了,咱们这种人家,对猫狗看护的紧,干净又乖巧,孕期养了根本没什么的。只我那时候不懂,也不敢违抗你祖母命令,才会不敢说。后来一心扑在你身上,也没空去向来。如今既与红豆有缘,好生养着便是,也叫它给咱们家添些活气。”
顾晚枝轻笑,她就知道母亲是个最善良之人。
同时,心里自然又对顾老夫人的不满加深一分。
待她们一家用过早饭,外头园子里的宴席、场地都已经差不多布置好了,已近午时。
顾道庭和陈氏也换了一身鲜亮的新衣裳,去了前厅接客。
很快,受邀赴宴的宾客就来了。
先前顾道庭人在狱中,乔迁宴也没办,这回但凡是听说了及笄宴的大小官员,基本都来了。
原因无他,顾道庭看似被罚,实则圣上还是保着呢,此时不交好更待何时?
一时间顾家这座不大的新宅门庭若市,宾客云集。
顾晚枝先待在自己房中,安静等着前面宴席开始。
齐若婵和刘微月来了,便直接到她闺房来,陪着她说话,逗猫聊天,气氛轻松。
没一会儿顾书芮也来了。
顾晚枝有些好奇,“四妹妹最喜欢热闹了,今日怎么没来?我可没得罪她,那两条小金鱼养的好着呢。”
顾书芮摇头,“只说是她昨夜睡晚了,今儿早上爬不起来。”
齐若婵还打趣道:“四姑娘倒是个率性而为的性情中人。”
“这样吗?”顾晚枝按按心口,总觉得有些不安。
第189章 在他面前越发容易害羞
几人说着话,时间便也渐渐流逝。
阿满进来请示,说姑娘该准备出去了,顾书芮她们便先去外头,与宾客们一道等候。
阿满和冬至将早已熨烫好的礼服拿下,捧在一旁,先给顾晚枝换上简单的采衣。
开阔庭院里,负责为她簪发的韩老夫人早早就到了,由顾道庭和陈氏恭敬地请入主宾席位。
其余宾客按男女分坐两侧,顾道堂领着顾行晖坐在主宾之下的次席,方氏则在女方对应的次席上。
这桌上都坐着贵夫人,交好的还在互相说着话,却没人与方氏搭话。
上次顾书榆出嫁之日,她在伯府门口与顾晚枝的一番对话,早就不经意之间传了出去,再加上顾书榆那事儿,现下京城里的夫人姑娘们都歇了与方氏交好的心思。
是以,满满一桌人,倒都坐的很近,专门将方氏两侧留了点距离。
这倒是方便了方氏行事,她端坐着,面带微笑,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不多时,时辰已到,顾道庭站起来,朝下方宾客拱手一礼道:“今日,小女晚枝行及笄之礼,顾某在此敬谢诸位前来观礼。顾某已备下厚宴,待礼毕,宴请诸位。”
他这副正经的样子倒是少见,稍顿片刻,又道:“接下来便请小女晚枝入场拜见诸位宾朋。”
顾晚枝早就在阿满和冬至的陪同下,站在了庭院的入口处,笄礼开始,便挺直了身板朝里走去。
观礼宾客们瞧过来,男子还好,错目而视,女子们便或惊或喜的直直看着。
顾晚枝是有些紧张的,上辈子根本没这么多人来观礼,如今……一切都变了。
她站的端正,也不好去看两旁,自然不知具体都来了些什么人。
也不知宋闻峥坐在何处。
走到前头,韩老夫人已等在那处,精神奕奕,眸光明亮。
顾晚枝跪下去,韩老夫人便净了手,接过一旁的玉梳为她从上而下的梳发,随后又为她挽发,簪上发笄,口中还念念有词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这一加簪结束,她还要拜谢父母,又回去换上素衣襦裙,再来一次。
三加三拜之后,终于头戴钗冠,身加礼服,醴酒洒祭。
韩老夫人看着她明妍模样,心生满意,念完祝辞后便将她交予顾道庭和陈氏,以聆听父母教诲。
陈氏看着女儿行成人之礼,早就红了眼眶。
这一礼行过,女儿便真的长大了,距嫁人又近了一日,距离开他们也近了一日。
顾道庭拍拍她手,板着脸正正经经的道出他这几日昼夜苦思才写出来的教诲之词。
说起来根本就不算教诲,不过短短的“终身为合,平安喜乐”两句。
陈氏亦是一样的祝愿。
顾晚枝含泪拜谢父母,一场笄礼这才算结束。
至于女子小字,在大周,是由父母或相公私下取的,并不在及笄礼上告知于众。
顾晚枝跟着父母向宾客们点头致谢,随后就开宴了。
这是一家三口商议后的结果,及笄礼与乔迁宴算是一起办了。
他们家如今不兴高调,人多可以给顾晚枝的及笄礼添彩,也给这座新宅添人气。
起先顾道庭和陈氏还觉得这样委屈顾晚枝,毕竟是女孩家最重要的日子,都被她一一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