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请安,众人早早赶到了坤宁宫,都等着合颐宫那两个人。
合颐宫内还是很平静,毕竟离请安的时间还有些距离。
闻乐苑中,时瑾初已经停笔,难得空闲,也没有早起,邰谙窈埋在人怀中,呼吸绵长,脸颊白皙透着些许粉嫩,暖阳照进来时,她下意识地往人怀中缩了缩。
她昨日被折腾得很晚。
时瑾初可不是什么良善人。
他会顺着她的意,但不代表会一点报酬都不收取。
昨日情到深处时,他居然低声问她——话本看完了么?
她情不自禁地浑身一颤,浪潮汹涌袭来的同时,只恨不得去堵他的嘴。
怎么会有人这么烦人?又一点不嫌臊得慌?
话本……
话本香艳,内里写着不着调的东西,昨夜间他拉着她寻了许多姿势,愣是把话本玩成了避火图。
邰谙窈现在对话本简直都有了阴影,恨不得闻乐苑再不要出现这东西。
偏某一日,时瑾初让人给她送了不少来。
于是有了昨日的那一问。
时瑾初早醒了,但没有起来,扣住女子腰肢将人往怀中带了带,埋在女子颈窝中闭眼,赫然是鸳鸯交颈的姿势。
外间,绥锦瞧了眼时间,她觑了眼早就站在门口的张德恭,话音恭敬也是提醒:
“张公公,时辰不早了,您还不叫皇上起来么?”
请安时间快到了,但皇上还在里面,她是去叫人,还是不叫?
张德恭笑呵呵地:“皇上前日封笔,最近恰是得闲,一年到头来,也是该歇歇。”
皇上都没叫他呢,他才不敢进去,免得惹皇上冷眼,要急也该是闻乐苑急。
两人对视一眼,又很快分开,心底都在骂对方心眼多。
片刻,是绥锦瞧时间真的不早了,再晚就要请安迟到了,她终于不和张德恭比耐心,对着张德恭假笑了一下,转身敲响房门。
时瑾初扫了眼殿内沙漏,见女子没醒,眉眼疲倦,朱唇微红肿,满目春色未褪,时瑾初搂着人,有一刹间想让她今日不去请安了,但最终,他还是出声:
“进来。”
绥锦推门进来。
她瞧了眼床榻,床幔挡着,只隐约看得见人影,但她也猜得到主子一定没醒。
时瑾初披着外衫坐了起来,他不着急起身。
绥锦对他服身请安后,也不管他,低声叫了主子两声。
邰谙窈被吵醒,艰难地睁开眼,她杏眸迷瞪地看了眼时瑾初,困意和疲倦让她整个人都恹恹地,闷闷地低吟了一声,一只手臂搭在时瑾初的腰腹上,下意识地往他怀中钻。
时瑾初挑眉,轻勾了下唇。
绥锦只觉得没眼看,她声音提高了点:“主子,时辰不早了,再磨蹭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就要晚了。”
若非皇上还在,她应当会去直接拽主子起来。
主子什么都好,偏这一点,起床时惯是惫懒,总要催促再催促。
自然,也有可能是皇上累着主子了。
绥锦瞥了一眼皇上,将腹诽都埋在心底,不敢表露出来。
邰谙窈蔫了,她拖长声音,撒娇般地哼唧了两声,绥锦早就免疫了,不为所动。
时瑾初却很少见她这一面,他常是早朝,即使来闻乐苑,天色没飘白就得离开,少见她清醒时候的挣扎,他轻抚着某人后背,低声:
“不想起,就继续睡。”
绥锦一噎,怎么还有人拖后腿呢。
邰谙窈是起床难,但不是不想去请安,尤其昨日她在众人眼中是截了高美人的恩宠,她若是再不去请安,有关她轻狂的话题恐怕要甚嚣尘上。
她松了搭在时瑾初身上的手,艰难地坐起来,杏眸都没睁开呢,埋怨声就出来了:
“都怪您,不然嫔妾也不至于这般。”
时瑾初食指和中指并拢弯曲,敲在她额头:“左右你总是没错的。”
也不想想是谁在他昨日午膳离开时,三翻四次地要他保证,晚时一定要来闻乐苑。
邰谙窈捂住额头,杏眸哀怨地瞥向他,惹得时瑾初想笑,他也真的勾了下唇。
绥锦任由主子和皇上打闹,她只是将帛巾浸泡了清水,待主子下来的一刻,敷在了主子脸上。
邰谙窈轻嘶了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彻底清醒过来了。
绥锦动作麻利,将衣裙什么都准备好了,没有多会儿,衣妆整齐的邰谙窈就新鲜出炉,她仍是穿着青黛色的襦裙,上衣一等一的鲛纱,罩着厚实的袄子,下是如烟泛青的襦裙,待出去时才会披上鹤氅。
刚收拾好,就听见秋鸣来报:
“主子,高美人来了。”
邰谙窈一顿,她下意识地看了眼时瑾初,才问:“她来做什么?”
秋鸣低声:“主子您忘了,高美人该是和您一起去坤宁宫请安。”
邰谙窈呃住。
她当真是忘了,但这也怪不得她。
从她入宫时,合颐宫就只要她和蒋御女,蒋御女从一开始就对她敬而远之,从不会和她一起去请安,后来蒋御女去了冷宫,合颐宫只剩下她一人,更没人和她一起了。
这还是头一次有人等着她去请安。
邰谙窈还颇有点不习惯,她杏眸觑着某人,闷声道:“谁知道是不是来见某人的。”
时瑾初倚着床榻,闻言,掀起眼,似笑非笑地问:
“某人是谁?”
邰谙窈偏头,小声咕哝:“您明知故问。”
不待时瑾初再有反应,她拎着裙摆就出了内殿,时瑾初瞧见,才跨过二重帘,她就松下了裙摆,脊背稍有些挺直,整个人规矩也得体,将那点亲昵和依软都留在了殿内。
时瑾初动作一顿,心底仿佛某一处塌陷,眸底情绪也渐渐变得温和。
外殿,邰谙窈不知道时瑾初在想什么,在看见高美人坐在殿内中,她的全部心神就转到了高美人身上。
她来得仿佛匆忙,有点惊讶和愕然:
“高美人怎么来了?”
高美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嫔妾初来乍到,对宫中事务都不熟系,想着和仪嫔同住一宫,便来等您一起去坤宁宫请安。”
她的话挑不出错来,态度也是友善,半点没有表现出对邰谙窈昨日侍寝一事有什么不满。
邰谙窈眸中闪过抹情绪,心底不由得对高美人越发警惕。
她虽然不喜欢当初的颖婕妤和云贵嫔,但不得不承认,这种人尚是好对付一点,起码心底想什么会叫人感知到些许。
不似高美人,邰谙窈和她相处时,只觉得她娴雅矜贵,没有一点不得体的地方。
高美人的情绪内敛,什么情绪都藏在心底,邰谙窈只觉得她越是面面俱到,越是让人忌惮。
时辰不早,邰谙窈没有再说什么,也没让人奉茶什么的,和高美人一起去了坤宁宫。
她有仪仗,而高美人只能步行。
邰谙窈也不曾迁就高美人,她昨夜睡得晚,浑身疲乏得紧,合颐宫到坤宁宫的距离不远不近,但也得走一刻钟的时间,她才不愿遭这番罪。
总不能高美人来等她,她就要得舍弃仪仗和高美人步行。
这宫中也只有周嫔一个人会这么做。
仪仗不紧不慢,高美人只能跟在仪仗左右,等到坤宁宫前,恰好遇见了赵修容。
赵修容见到这一幕,轻挑了下眉,看来仪嫔当真对高美人搬去合颐宫一事不满。
也是,高美人就是一个烫手山芋,谁乐意接手呢?
赵修容从仪仗下来,掩住唇和邰谙窈道:“还是难得见仪嫔和人一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不过日后高美人住在合颐宫,仪嫔也是有伴了。”
邰谙窈冲着赵修容服身,心底情绪淡了点,她低垂下眼眸:
“娘娘说笑了。”
她也不应承赵修容的话。
高美人和她一样对赵修容行礼,也没有擅自接话,去刷存在感。
她首要目的自然是和仪嫔交好,这个时候不论说什么,恐怕都会叫仪嫔不喜。
三人前后地进了坤宁宫,殿内人听见通传声,不由得惊讶,这三个人怎么撞上了?
今日云贵嫔也难得来请安了,她自有孕后,一直待在颉芳苑养胎,坤宁宫请安时倒是很少见到她的身影。
三人来得时间不早,刚坐下,皇后娘娘从就内殿出来了。
高美人是新妃,她要对皇后行大礼,皇后很快叫她起来:“本宫初见你,就心生欢喜,如今当真成了姐妹,也是缘分,你既入了宫,也要守妃嫔的本分,替皇嗣开枝散叶。”
一声妃嫔的本分,让数个人轻挑眉。
高美人也不知道听没听出什么,她态度和平也恭敬地服身:“嫔妾谨记娘娘教诲。”
待她坐下后,云贵嫔瞥了眼和姚美人相邻而坐的高美人,才不紧不慢道:
“高美人昨日入宫也是一件喜事,可惜……”
她话音未完,但她看了邰谙窈一眼,可惜什么,不言而喻。
不等高美人说什么,邰谙窈直接抬眸看向云贵嫔,她杏眸透彻,仿若不解地问:
“云贵嫔觉得可惜什么?”
云贵嫔和她惯来不对付,龃龉几乎是摆在明面上的,也不遮掩,她冷笑一声:“仪嫔和我装傻充愣什么,昨日是高美人第一日入宫,依着规矩,皇上都会去常乐轩,仪嫔在其中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
她这是在嘲讽邰谙窈,也是在挑拨离间,巴不得高美人和仪嫔闹起来。
伎俩简单,但耐不住这是宫里,也牵涉到二人利益,这样的挑拨离间虽然浅显但惯来好使。
邰谙窈脸上露出些许愕然:
“皇上去哪里,哪是嫔妾能够置喙的?难道皇上来了嫔妾的闻乐苑,嫔妾还要将皇上撵出去不成?”
她弯了下杏眸,仿若惭愧:“嫔妾可不敢。”
“云贵嫔是对皇上的做法有什么不满么?”
云贵嫔被堵住,胸膛起伏了一下:“你少血口喷人!我是在说你,何时对皇上不满了。”
她腹部高挺,格外吸引人眼,邰谙窈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像是在替她考虑:
“云贵嫔怀着身孕,还是心平气和的好。”
云贵嫔心底作呕,要被她恶心坏了。
第65章
有云贵嫔和邰谙窈吸引火力,高美人在这次请安中完美隐身。
其实没有邰谙窈二人争执,别人也不会为难高美人,和周嫔同样的道理,可靠的娘家会给女子充足的底气。
云贵嫔有孕,谁都不敢过于刺激她,邰谙窈也见好就收。
皇后也及时出声:“时辰不早了,你们也都回去吧。”
今日无需去慈宁宫请安,皇后散得很快,将要年节,要准备年宴,还要祭祖,她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听后妃斗嘴。
待出了坤宁宫,邰谙窈就看见高美人和众人都不同路,她了然,高美人这是去慈宁宫呢。
她身份特殊,不抓住机会才是傻子。
这宫中想要晋升位份,可不止讨皇上喜欢这一条路。
邰谙窈瞥了眼,就收回了视线,周嫔早走到了她跟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妄自揣测:
“这是准备去告状?”
她向来不吝啬对这宫中人抱有最坏的怀疑,高美人好端端地临时调换宫殿,一瞧就没安什么好心。
邰谙窈被她逗笑了:“高美人是个聪明人,不会做这种事。”
至少不会明面上直接去告状,至于会不会明里暗里地诉委屈,这就不得而知了。
但依着高美人今日的表现,邰谙窈觉得应该不会。
据她所知,太后和时瑾初母子感情甚笃,毕竟,太后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太后再是替高家考虑,也不可能枉顾时瑾初的感受。
昨日驳了圣旨替高美人调换宫殿,已经会叫时瑾初不喜,高美人再提出要求,怕是太后也会生出情绪。
邰谙窈没管高美人,她回了闻乐苑,周嫔和姚美人跟着她一起。
等到合颐宫,圣驾已经不在了,三人进了暖房,绥锦让人去泡茶,周嫔脱下鹤氅,长舒了一口气:
“还是来你这里舒坦。”
她闲不住,脱了鹤氅,就去逗弄念白,小柏子早就习惯了,将鸟食和水果都准备好,放置在周嫔手边。
周嫔还不忘抱怨道:“皇上真是小气,他养了鹦鹉就不许别人养,不然我也去花鸟房找个鹦鹉回去养,平日中闲得无聊也能逗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