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邰修容就是情绪外露,见到她后,就立即收敛了情绪,某种程度上何尝不是生疏?
邰谙窈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轻蹙了下眉,好似关心:“母亲怎么哭了?”
邰夫人转头看了一眼长女,差点又没忍住情绪,尤其是她再瞧小女,这一幕和她初带邰谙窈入宫时的场景何其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一人病卧在榻,一人风头无二。
邰夫人在宫外也都听说了仪嫔的盛宠不衰,较长女那七年恩宠还要令人瞩目。
邰修容也看了邰谙窈一眼,也有些恍惚,她又忍不住咳嗽了数声,痼疾难忍,她手背上青筋都爆起来,邰夫人忙替她抚平后背。
邰谙窈坐得远,不如邰夫人顺手,她也没有起身替邰修容顺气的想法,只安静地看着这一幕。
待殿内平静下来,邰夫人心疼地掉下眼泪:
“娘娘怎么将自己折腾成这样子了?”
邰修容不想叫母亲担心,她摇头道:“只是昨日受了冷风,太医来瞧过了,无碍的。”
邰夫人哪里信她的话。
片刻,邰夫人转头看仪嫔,她鹤氅未褪,但依旧瞧见了仪嫔颈间露出的一抹红色,邰夫人没有忍住:“仪嫔既然能常见圣颜,怎么不替娘娘说说好话?”
人人都知道仪嫔得宠,她若肯费心思,娘娘何至于如今还被禁闭?
邰夫人知道不该,但还是忍不住生出了点埋怨。
她话音甫落,不待邰谙窈说话,邰修容就立即打断她:“娘!”
邰夫人哑声,等见仪嫔眉眼情绪一刹间淡了下来,便知自己说错了话。
邰谙窈觉得她简直是白来这一趟。
只瞧邰夫人的态度,很显然,纵使瞧见邰修容落魄,也瞧见她得意,但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邰夫人眼底的心疼和埋怨刺到了邰谙窈,她淡声问:
“母亲是在怪我?”
邰夫人说不出话。
邰谙窈也懒得等她回答,她直接起身,对着邰修容服了服身:“嫔妾宫中还有事,就不打扰娘娘和家人相处了。”
邰修容哑然地看着这一幕,她说点什么拦住二妹妹。
什么叫她和家人相处?她们明明都是一家人。
邰谙窈转身就走,没人敢拦她,蔌和宫的宫人也只能恭恭敬敬地替她掀开帘子,让她离开。
等人身影消失在内殿,邰修容闭眼,有点无力:
“娘,您这是做什么,您明知……”
明知邰家对二妹妹那些年的遗忘,明知邰家对二妹妹应当有愧,也明知二妹妹心底有怨。
二妹妹入宫后,她待二妹妹的态度小心得不能再小心,最终也只是维持微妙的关系罢了。
今日娘亲的一句话将二妹妹推得越发远了些。
邰夫人见她这样,心疼占了上风,对小女也有点不满:“你将她当妹妹,她未必将你当姐姐。”
邰修容打断她:
“那也是我做得不够好!”
她睁眼,红了眼:“我是长姐,本就该庇护胞妹和手足,这是您教我的,不是么?”
如今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您数年不曾去见过她一面,她年少时被抛下,心底有怨是正常,您扪心自问,您待二妹妹和您待我、以及兄长他们当真是一样的么?”
邰夫人被堵住,她心底有答案,所以难于说出口。
邰修容低下声:“您做不到,岂能怪她对我们不亲近?”
邰夫人闭眼,她也知道这些道理,但理智压不住情绪:
“送她入宫,就是为了帮娘娘。”
邰修容心底一阵阵疼,就是因此,二妹妹被送入宫,所以她才对二妹妹有愧,她只能让娘亲认清事实:“娘,这宫中情势早变了。”
她早就失宠,而二妹妹风头正盛,她的位份不会止于嫔位。
她也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私心。
如果她撑不住了,邰家在宫中只剩下二妹妹一位妃嫔,邰家和二妹妹不能离心!
情绪汹涌,她忍不住地呛咳出声,邰夫人被吓得一跳,而这时有宫人来报:“仪嫔在回去的途中,遇见了圣驾,现在一同去闻乐苑了。”
殿内倏然安静下来,只剩下邰修容的呛咳声,许久,邰修容终于平静下来,她望着邰夫人:
“娘,她也是您的女儿。”
邰夫人见她唇边的殷红,满脸惊骇,她再也忍不住,抱着邰修容痛哭:“娘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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邰谙窈会在御花园遇见圣驾,她自己都觉得意外,銮驾停下,里面的人对她招手。
邰谙窈从仪仗下来,走过去,她有点纳闷:
“这个时辰,皇上是要准备去哪儿?”
时瑾初垂下视线看她,女子无意识地黛眉轻蹙,拢着些许阴郁和烦闷,她许是没察觉到,还仰头望着他,时瑾初看了她来时的方向,朝她伸出手:
“有人欺负你了?”
邰谙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欺负,但是给她添堵倒是真的。
但她不能说。
谁叫邰夫人是她的亲生母亲,从根本上就压了她一头,不论邰夫人做了什么,她都不能对她不满。
邰谙窈闷声道:“没有人。”
时瑾初没说信不信,握住人的手,将人拉入了銮驾,邰谙窈跌入他怀中,一时间也懒得动,恹恹地埋在他肩膀上。
时瑾初扫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
就这,还说没人欺负她?
他敲了敲銮驾的手柄:“去闻乐苑。”
这一声叫邰谙窈回神,她稍动了动,侧头望向时瑾初,声音有点堵:
“您原本是要去哪儿啊?”
或许是在蔌和宫才感到糟心,她忽然就在意这个问题。
有人的指腹按了按她眼角,淡淡回她:“慈宁宫。”
他瞧出了什么,轻描淡写地解释:
“本是要去陪母后用膳。”
但某人仿佛难过得要哭了,他既然瞧见了,总不能将人一个人丢下。
于是转道闻乐苑。
有人抬着銮驾,稍有些动静就能被人听见,时瑾初在这时低头亲了亲她,惯来脸皮薄的人没有拒绝他,而是仰起脸,安静地承受。
这一刻,她乖顺得不行。
有时,肌肤相贴和唇齿相依会叫人忘记情绪。
邰谙窈不知何时面对面地落在他怀中,她跨坐在他腿上,衣裙被迫地蹭到膝盖处,姿势叫人觉得不雅,鹤氅松垮地要掉不掉,有人扣住她的腰肢,不许鹤氅掉下来,她埋在他怀中,险些要咬他。
不知何时,銮驾停了下来,在一处小径上,御前宫人早散开,又隐隐将銮驾围起来。
许久,方才停歇,邰谙窈吸了吸鼻子,有人亲了亲她额头,很轻,没什么欲念,问她:
“还难过么?”
邰谙窈否认:“嫔妾才没有难过。”
邰谙窈抬头,看见他一身整齐,和自己的凌乱截然不同,有点不满,扯了扯他衣襟。
时瑾初见她还有能耐闹腾,就知晓她没事了。
时瑾初没拦住她,任由她的举动,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单手扣住她的腰肢,靠在位置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片刻,她手指落在他的腰带上,却是停了下来,脸上露出犹豫纠结。
时瑾初勾了下唇:
“还要继续?”
她的理智好像被这一声叫了回来,终于想起身在何处,脸上春潮未褪,就又染上了些许绯色,她忙埋在他怀中,双臂搂住他的腰,将微露春光的肌肤都藏在他的鹤氅中,是替自己取暖,也在替自己遮羞。
她捂住脸,闷闷地哀嚎:“嫔妾没脸见人了!”
时瑾初轻哼。
欢愉时,她是真的欢愉,待欢愉过后,臊的人也是她。
偏是他做了苦力,往往最终还不落得好。
銮驾上安静许久,御前宫人才退了回来,抬起銮驾继续往闻乐苑去。
张德恭望了一下艳阳高照的天,不由得抬手抹了一把汗。
第68章
圣上陪着仪嫔回了闻乐苑,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
坤宁宫中,问春没忍住地皱眉:
“今日是除夕,皇上怎么会去闻乐苑?”
这般日子,皇上来后宫也都应该是来坤宁宫,仪嫔何德何能?
皇后从铜镜觑了她一眼:“皇上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岂容得别人置喙。”
今日诰命夫人都入宫请安,皇后忙得脚不沾地,如今才得了空闲,她不想浪费在别人身上,她招来宫人细细过问太和殿有没有安排妥当。
见状,问春闷闷地咽下声音。
待皇后回过神,她转头问:
“二皇子呢?”
问春一顿,她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二皇子一醒来就闹着去皇子所了。”
殿内静了片刻,皇后脸色一如往常,她拔了护甲,又戴上,这个动作重复两次,她才问:
“今日除夕,大皇子没有回重华宫么?”
“听闻大皇子最近挑灯夜学,现在还没回重华宫呢。”
皇后淡淡道:“大皇子当真是好学用功。”
问春不敢接这个话,其余宫人也屏住呼吸,一时间坤宁宫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皇后没管她们,看了眼沙漏,语气不咸不淡:
“都要午时了,还不去二皇子找回来?他没有时间观念,难道你们也没有?”
宫人被一训斥,有些慌乱不安,立刻有人退了出去。
邰谙窈不知道这些事情,她臊得慌,銮驾到闻乐苑后,都是时瑾初将她抱进殿内的。
时瑾初在闻乐苑待到午膳后才离开。
绥锦没问她怎么是和圣上一起回来的,也没问她蔌和宫内发生了什么,只是替她整理了衣裙,有些可惜道:
“裙摆脏了一片,今日是穿不得了。”
晚上有宫宴,绥锦断不会让主子穿一身有污痕的宫装赴宴,且不说殿前失仪,要是被人瞧见了,也难免会惹得笑话。
邰谙窈不可惜,她只是听见绥锦说到脏了一片时,脸颊飘了点绯红,一时没敢看绥锦,她瓮声瓮气道:
“尚衣局昨日不是送了两套来?”
另一件青黛色的宫裙如今就派上了用场。
绥锦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她,见她只顾得赧然,心底悄无声息地松了口气。
或许她应该感谢皇上?
小松子去拎了午膳回来,宫宴是在晚上,且到时候的菜肴等送到时常都是凉的,叫人没什么食欲,思及此,邰谙窈午膳多吃了一点。
膳后,邰谙窈休息了半个时辰,她和时瑾初胡闹了一通,身子乏得紧,也懒得去想其余事。
等她醒来,绥锦又替她重新梳妆,什么衣裳配什么首饰,其中讲究得多,尤其是今日这种场合,半点都马虎不得。
一通忙碌下来,天色也就不早了。
坐在梳妆台前,邰谙窈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手按着额间,解了些困意,懒散地抬眸:
“让人去看着点,等周嫔出了长春宫后,就来回话。”
秋鸣不解:“主子是要和周嫔一起去太和殿么?”
邰谙窈轻颔首,没有否认。
秋鸣有点疑惑,但邰谙窈没再解释什么。
其实,她主要的不是要和周嫔一起,而是在以防万一。
云贵嫔只在高美人初得位份的翌日去过坤宁宫请安,其余时间,都是待在颉芳苑内养胎。
按理说,今日人多眼杂,云贵嫔不会赴宴。
但万一呢?
万一云贵嫔去了太和殿,极有可能是被安排和她共坐一个案桌,邰谙窈不想沾染这个麻烦。
只盼着云贵嫔有点脑子,千万不要犯糊涂。
秋鸣见她情绪淡淡,便没有再问,待有宫人来报,周嫔出发了时,邰谙窈也拢着鹤氅起身,仪仗早就准备好了,合颐宫的地理位置比长春宫要好,且周嫔顾及着姚美人,她这时出发,只会比周嫔早到而不会晚。
在邰谙窈正要出发时,小松子过来,低声道:
“主子,有消息传来,坤宁宫罚了照顾二皇子的一众宫人。”
邰谙窈动作一顿,涉及到皇子,她不由得有点好奇:“什么原因?”
小松子摇头,他知道得也不清楚:
“说是照顾不周。”
邰谙窈若有所思地点头,上了仪仗,仪仗被抬起来时,她还在想这件事,但最终也没有什么头绪。
毕竟,两位皇子的消息惯来被瞒得严实,而坤宁宫也不是什么容易被打探消息的地方。
只是邰谙窈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照顾不周这个借口只是个幌子。
底下的宫人对嫡子怎么可能不尽心?也不曾听闻二皇子有什么差错。
邰谙窈敛下心思,没有再去想,说到底,和她没什么关系,而且,有关皇嗣的事情离她有点遥远。
仪仗到了太和殿,她来得不早不晚,邰谙窈等了片刻,周嫔和姚美人也渐渐露了身影。
周嫔一见她,就快步走过来,她觑着邰谙窈的脸色,带着点小心地问:
“你怎么样?”
姚美人有点不解和讶然。
周嫔有点别扭,言简意赅:“你没在蔌和宫用午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