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焦心不已，挤出一抹笑来：“还好，痛是痛，但阿妈从没后悔生下你。”
小天一下抱住阿嬷的腰：“阿妈，我爱你！”
阿嬷感动地摸摸摸她的头。
阿妈也爱你。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阿嬷和小天赶紧往里跑。
只见夏挽星在庄医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她头发散乱，脸白到几乎透明，汗把衣服浸湿，整个人因为疼痛不自禁发抖。
庄医生于心不忍：“不然还是躺下吧，别勉强自己，你开指已经算快的了。”
夏挽星小幅度摇头，死死咬着下唇，泛白的边缘被她咬出血。
庄医生叹口气，没想到这么小的身体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她自知劝不动，又于心不忍，偏过头不看她。
阿嬷看着夏挽星痛苦憔悴的样子，眼泪一下掉出来，怕她看见，赶紧转过身悄悄抹眼泪。
小天看阿妈哭了，跟着也哭了出来，声音小小的，不想被姐姐听到。
夏挽星此时什么都听不到，疼痛占据她所有感官，肚子里像有只手在使劲撕扯，扯得她五脏六腑都痛。
第269章 恭喜，是个男孩
她一手紧紧抓着庄医生，另一只手倏地按向旁边的土坡。
白嫩的手指深深嵌进泥土，细小的石粒割破手指边缘，血珠冒出来融进土里。
她紧紧闭着眼，冷汗浸染黑色睫毛，更衬得她的脸苍白如纸，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
“砰——”
明亮房间里，第二遍新做的饭菜被扫到桌下，男人面色阴沉。
“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她的消息？”
巴萨洛脸色难看：“能有多久？早上出发，现在肯定在休息，明天就能到华国。”
“休息不能发视频？”他冷冷看过去，眼带戾气。
巴萨洛被他看得心脏一紧：“缅普和华国边界没有信号站，联系不上很正常。”
才一天不到，他就暴戾成这样。
阿冷站在那，心没来由地一阵慌，闻言盯向她，不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巴萨洛压下心虚，脸上不泄露半分：“你看我也没用，我说了会把她安全送到华国就一定会送到，既然你愿意留下来，我还多此一举为难她干什么。”
她说得不假，他盯了片刻，收回视线，突然卸力躺进沙发。
嗓音透着浓倦乏力：“把饭拿走，我不吃。还是那句话，什么时候有她的视频，什么时候吃药。”
巴萨洛恨得咬牙，偏又拿他没办法。
“好，明天一有视频就发给你。”
隔壁房间，医生见巴萨洛进来，恭敬点了点头。
“除了吃药没有其他办法吗？”她瞪过去问。
医生：“吃药是对身体副作用最小的办法，您也知道，消除记忆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废话，要是简单我还花大钱把你请过来干什么！”巴萨洛烦躁不已，“这药要服用多久才见效？”
“个人体质差异，时间也有长有短……”
“别说废话，说重点！”
医生吓得战战兢兢：“根据实验情况，短的两个月就行，长的……也最多半年。”
两个月。
巴萨洛眉头舒展。
好，她就忍两个月。
等他失忆了，他的身边只有她，只会爱上她。
到时候，就算他前妻和小瞎子站在他面前他也认不出。
那个场景，光想想就让人兴奋。
……
夜深。
树叶密得看不见天，黑沉沉的，静得人发慌。
黎朗皱眉看向光亮泄出来的地方，刚才还有撕心裂肺的哭声，这会儿反倒安静下来了。
他是男人，不方便进去，可一直没动静又不免担心。
想着，他往那边走两步，刚要出声，庄医生鼓励的声音响起。
“对，就是这样，用力一点，有尿意和便意都正常的。”
“来，你深吸一口气，坚持八秒……很好很好，我们继续，来……”
黎朗尴尬的脚顿住，即刻往回走。
小家伙终于要出来了。
越是这样的时刻，黎朗越不敢放松，更加警惕地扫视周围。
“哇——”
一声嘹亮啼哭传来，所有人为之一振。
庄医生用干净的衣服包住孩子，声音兴奋到颤抖：“阿嬷，你先抱孩子去车上，我处理后面的事。”
说完，她看向虚弱到只有一口气的人：“夏小姐，恭喜，是个男孩。”
夏挽星连笑的力气都没有，轻轻合上眼。
阿嬷小心翼翼接过孩子。
小天想看宝宝，但那么小一点她又不敢碰，只好使劲踮着脚。
两人刚走出树枝遮挡的地方，黎朗忽然听到不远处有异动，第一时间拔枪对过去：“谁？”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时，猝然响起第一道枪声。
阿嬷大惊，第一反应就是背过身，护住怀里的孩子和小天。
“不好，快上车！”
黎朗低喝一声，庄医生赶紧拉起地上的人，夏挽星没有一丝力气，凭着最后一口气强撑起来。
黎朗“砰砰”放出两枪，冲过来拉开车门：“快！”
夏挽星眼前天旋地转，只感觉身体轻到没有重量，下一刻被人推进车里。
“阿嬷，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接连不断的枪声响起，夏挽星听见很重的一声关车门声，似砸在耳边，像一把大铁锤，砸得她晕头转向。
下一秒，她再坚持不住，眼前一黑，被扯进无边深渊。
黎朗紧踩油门，猛地往前冲。
车速极快，枪声渐小，他担心回头：“夏小姐怎么样？”
上车时太急，庄医生也挤在后座，她开灯观察夏挽星的脸，松口气：“太虚弱晕过去了，应该没事。”
黎朗也跟着松一大口气，车速慢下来：“我听你们说了，是个男孩吧。这小子真是个有福气的，再晚出来两分钟情况就糟糕了……”
他的话陡然停住，皱眉：“怎么这么重的血腥味？”
庄医生对这类味道很敏感，不是夏挽星身上的味道，她惊疑往旁边看——
“阿妈！”
小天突然摸到一手温热黏腻，哭出声：“有血，好多血……”
阿嬷靠着车窗，眼睛紧紧闭着，血无声从背后流下，浸染衣服，流到车垫上。
即使这样，她的手也是稳稳抱住孩子，没有一丝松力的样子。
“黎朗，快停车！”庄医生叫出声。
……
夏挽星昏迷了很久，像跌进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再醒来，头疼得厉害。
睁开眼，入目一片白色。
她怔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医院。
“你醒了。”
庄医生一直守在床边，床旁边放着婴儿床，小宝宝安稳躺在里面，睡得无比香甜。
她动了动，一动手指就钻心地疼。
庄医生心疼看一眼：“你也真够狠的，手这样了还忍着疼，没吭一声。”
夏挽星扯出一抹笑摇摇头，这点痛和分娩比起来，真不算什么。
庄医生倒来一杯温水，递给她：“你太虚弱了，这段时间要好好休息，不要想其他的。”
夏挽星接过水道谢。
喝下半杯水，口中燥意缓解，她这才注意到，没看到小天和阿嬷。
还没生的时候，小天就天天趴在她肚子上念叨，要守着小宝宝，睡觉也要和小宝宝一起，怎么这会儿没看见人。
“小天和阿嬷呢？”
闻言，庄医生面色一僵，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夏小姐，”庄医生尽量放轻声音，“你现在身体不好，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不要太难过……”
夏挽星缠着纱布的手指一下攥紧，心脏跟着发紧：“发生什么事了？”
庄医生沉吟片刻：“阿嬷她中枪……失血过多去世了。”
第270章 阿妈真的在天上看我吗
夏挽星怔住，下一秒，掀开被子就往床下走。
她走得太急，膝盖磕到床沿，手连忙扶住栏杆，手指钻心的痛意传来，可她连停顿都没有，直起身就往外冲。
“夏小姐！”
庄医生怕出什么事，连忙跟上去牵着她。
“告诉我，她们在哪里？”
夏挽星头发散乱，宽大的病号服因为跑太快鼓起风，显得她的身躯更小了。
“你别急，黎朗陪着小天的。”庄医生拉着她往电梯走，“坐电梯去，在负一楼。”
冰冷彻骨的太平间，小天坐在地上，不知道哭了多久，眼睛红肿，整个人没了生气，就那么坐着，听到声音也没抬头。
夏挽星急促的脚步在门口停住，她眼底悲怆，差点没稳住跌下去。
庄医生连忙扶住她：“夏小姐，节哀。”
夏挽星转头，眼泪就那么大颗滚出来：“到底怎么回事？”
明明她们一起上了车，她记得阿嬷还抱着她的孩子，怎么会……
庄医生叹口气：“当时情况混乱，阿嬷护住怀里的孩子和小天，后背被子弹击中，贯穿肺部，失血过多……”
夏挽星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森白的骨节突出，手指伤口裂开，血浸染纱布。
“夏小姐，节哀，你现在不适合情绪起伏过大。”庄医生不忍看地上的小人，“小天还小，现在她只有你了，你要倒下了，她怎么办啊。”
许久，夏挽星松开她，扶着墙往里走。
“小天。”
她胡乱抹掉脸上的泪，在小天面前蹲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没那么悲伤：“阿妈没有抛下你，她只是先去了一个美好的地方，她会在那个地方默默看着你，守护你，所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好吗。”
她强忍泪意，极力安抚，却没听到回应。
她心一揪：“小天？”
“姐姐……”小天睁着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再一次嚎啕大哭，“我、我没有阿妈了，阿妈她走了……”
孩子再小，也明白世上唯一的阿妈走了。
夏挽星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心如刀绞，眼泪跟着滚下来，大颗砸在地上，晕染出一片泪花。
她伸手把小天揽进怀里，很紧很紧：“小天，对不起……都怪姐姐，是姐姐不好……”
这样的场景无疑是最催泪的，黎朗深吸一口气别开眼，庄医生也跟着落了泪。
……
殡仪馆直接来了人，夏挽星不能出院，黎朗带小天办后事。
遗体火化，下葬立碑，殡仪馆一条服务做完。
短短一天，人就那样长埋土下，与世隔绝。
小天从殡仪馆回来就没再哭，但情绪低落，东西吃几口就不吃了，一直躲在房间里，一个人发呆，怔怔看着墙壁，看累了就睡觉，睡醒了又发呆。
夏挽星的情况同样没好到哪去。
“夏小姐，你吃这么一点怎么行？”
庄医生看着剩了许多的月子餐，心疼：“你不吃身体会垮的，宝宝还要吃奶，你这样……”
夏挽星不是故意不吃，就是完全没有胃口，她摇摇头，嗓音哑得厉害：“庄医生，小天呢，她还是不吃东西吗？”
“小天……状态好了些。”庄医生编织善意的谎言，“你也要赶紧振作，两个孩子现在都靠你了。”
夏挽星很想挤出一抹笑，可嘴角根本牵不出弧度。
门敲响，医生推门进来检查。
“还没奶？”她有些忧愁地看眼旁边的婴儿床，“让宝宝吸了吗，不吸的话奶出不来。”
这根本不是吸不吸的问题，庄医生站起身，朝医生道：“先让她休息吧，我们出去说。”
门外，庄医生叹一口气：“她这是心病，麻烦让心理科的医生过来一趟。”
不多时，病房来了两个医生，坐在床边跟夏挽星聊了会儿。
夏挽星精神不济，思绪也乱，她们问什么她就答什么，见她神情疲惫，医生没耽误太多时间，离开了。
“庄医生，我想去看看小天。”
夏挽星坐在床上，睁着无神的眼，轻声开口。
庄医生不敢让两人呆在一块，悲伤的情绪叠加，再像前天那样哭一场，再好的身体都会哭垮。
她犹豫道：“你现在身体不好，小天也没缓过来，过两天吧，等你们都好了，再见面。”
“庄医生，我知道你担心我，可小天现在只有我了。”
夏挽星坐起来：“刚才那两个是心理医生吧，我没事，你相信我，我能坚持住，我想见见小天。”
庄医生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多说什么。
病房旁边有一间不大的休息室。
一个小小的身影抱腿坐在床上，双眼无神。
门推开，庄医生牵着夏挽星进去，她手里抱着睡得香甜的宝宝。
说起来，宝宝真的很好带，每天吃饱了就睡，偶尔哭一下不是拉了就是尿了，换上干净的尿不湿马上就不哭了。
庄医生把人带到床边，退出去关上门。
“小天。”夏挽星坐在床边，轻声叫她。
小天抬头看她，随即视线落在她怀里的小人上。
那天她没看清，这次看清了。
小小的一点，软软的，嫩嫩的。
“小天，你想抱抱宝宝吗？”
像能看出她的想法，夏挽星柔声问。
小天眼睛里闪过一点光亮，伸出手又怯怯收回来，嗓音因为太久没说话有些哑：“……我可以吗？”
“为什么不可以。”
夏挽星左手托住宝宝，右手牵起小天的手，慢慢把包在包被里的宝宝递过去。
小天赶忙接住，手上一沉，她诧异瞪大眼。
看着这么小一点的人，怎么这么重。
“宝宝好看吗？”夏挽星笑着问。
“好看，”小天手肘撑在膝盖上，像捧珍宝那样捧着宝宝，“他真的好好看，像洋娃娃一样。”
“像我吗？”
小天抬头打量她的脸，又低头打量宝宝，如实道：“有点像，又有点不像。”
她觉得眼睛鼻子像姐姐，但嘴巴像阿冷哥哥，好奇怪哦。
夏挽星笑了笑，只想引她多说话，又问：“宝宝还没取名字，你有喜欢的名字吗？”
小天小小的眉头皱起，想了一会儿，她说：“小名叫‘安安’可以吗？”
她想，平平安安。
夏挽星被“安安”两个字惹得险些又掉泪，她深呼吸压下情绪，笑着道：“好啊，就叫‘安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