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急,我知道有一家,准保开着,”
丹虎把车停在一家中东烤肉店门口,这家店距离市中心很远,
从路程来看,至少跨越了三个街区。
“他们不过圣诞,这家店全年无休。”
他点了一份综合烤肉,店里每种肉都来一点,再来两份手抓饭。
他们的平安夜,
背景音是一首奇妙的传统中东女声歌曲,
营造了宛如在沙漠篝火旁烤肉的氛围。
其实也不打紧,作为土生土长的中国人,
过洋节主要就是为了凑热闹。
“我帮你买好票了,你明天还能赶上出去玩。”
丹虎在网上订好票,放下手机。
“哦。”孟惟脸上不见喜色。
丹虎接了个突然打来的电话,里面传来女孩的声音:
“说好了八点半跟我吃晚饭,你人呢?”
“吃晚饭。”
“你什么意思?”
“我在吃晚饭啊。”
“行,真有你的,再跟你说一次话,我把我的姓倒过来写。”
“倒过来写,你不还是姓‘田’吗?”
电话被挂断。
“这位选手退赛了。”丹虎擦擦手机屏幕上的油,继续撕肉。
“同时跟三个女生谈恋爱,你不累吗?”
孟惟不吃要撕开的烤鸡腿,只捡小块的碎羊肉吃。
“我没有啊。”丹虎给她撕了一块鸡腿肉,放她盘子里。
孟惟皱着眉毛:“你没洗手。”
“我洗了,在那边水池子,你没看到,”丹虎舔舔手指,
“肯定没细菌,有没有口水我就不保证了。”
孟惟露出一副痛苦的神色,
丹虎早就看出来她洁癖很严重。
“我哪儿有功夫同时跟三个处对象,
一个女人就够厉害了,”他的眼神停留在孟惟身上,
但她没看到,她正把脑门叩在桌面上,如同心已死的行尸走肉,
是个想生气但是已经没有精力的样子。
“老有女生给我发信息,说想跟我交往。”
上回在猴子家打完德扑,当晚申请通过好友验证的异性数量暴增。
哇,怎么这么多人啊,
他顿时想到一个新的游戏点子。
通过后,大胆点的女生直接问帅哥有没有女朋友,
婉转点的说哥哥牌技好厉害,下回可以教教我吗?
于是他把那些女生拉成一个群,问大家要不要加入一场“饥饿游戏”,
赢到最后的人可以做他女朋友。
人家以为他开玩笑,他说他是认真的,每个人都在群里,
力图做到公平公正公开透明。
当时就有三分之二的人退群加删除好友,
背后不少人说他果然是传闻中的神经病。
剩下还没走的三分之一参赛者,有三个人。
目前看还剩两位选手。
如此荒诞的恋爱排除法则,孟惟不做评价,
“这三个人中,你难道没有特别喜欢的一个吗?”
“我都还不认识她们啊,她们也不认识我,
只是被我玩德扑的样子迷倒而已。
所以我给大家机会,互相认识认识,
认识我以后,感觉不喜欢我,就可以退赛了,
是不是很公平很有效率?”
“她们不是被你玩德扑的风采迷倒,
是被你出老千的技巧迷倒。”
孟惟的食欲似乎恢复了,她大口吃盘子里的肉,
咕噜咕噜喝下一碗番茄羊肉汤。
这时,摩托车传来警报声,丹虎朝窗外看了一眼,
猛然起身跑下楼,这车可是他的宝贝!
第17章 乱巷
两个小混混围在车旁边,正在剪摩托车的电线,
看车主来了,也没有要跑的意思。
一个继续剪线,另一个上来推搡丹虎,
他往前没走几步,人衣服角还没碰到,
迎头砸过来一个书包,
势头极沉,伴着风声,正中这人的脑袋。
书包里不知道放了什么重物,
小混混被砸得当场就抱头蹲在地上了。
剪电线的见情况不妙,
放下手上的活儿,上前助阵,
丹虎矮身躲过对方挥出的拳头,
抱住他的腰,不费什么力气把他摔倒在地上。
两人见占不到便宜,站起来要跑,
转身离开之前,其中一个死死盯着丹虎的脸:
“我记得你,你是安德鲁一派的人,你们揍过我们的人,
把哈伦的脑袋打破了。
这是我们的地盘,你竟敢来这里,你等着。”
“傻吗,他在我们的地盘抢东西,怎么可能不挨揍。”
丹虎试着发动摩托,不成功,看起来被那两个人
把线剪坏了。
没有找那两个小混混算帐的功夫,后面冲过来四五个男人,
都是刚才那两俩人招来报仇的。
摩托发动不了,站着不动铁定会被抓到。
丹虎当机立断,扔下车子,
拉上孟惟火速逃跑。
这一带平坦大路少,小巷子密布,店铺与店铺之间,
余出小小的缝隙,被用来停放垃圾,塞置杂物。
即便巷子看似四通八达,似乎能通往各个路口,
往往走几步就会被杂物堵住去路。
排放污水的下水管道散发出不洁的气息,
踩踏而过的鞋底溅出冰冷的水花。
孟惟的手被丹虎紧紧拉住,一开始是齐头并进,
两个人都身手敏捷地穿梭在管道一样的巷子中,
不需多言,已没有功夫问前因后果。
丹虎发现孟惟渐渐跑不动了,她越喘越急,
却一言不发,埋头奔跑,见他停顿了,还催他:
“快跑啊。”
巷子的出口在东面,东面有穿过摩尔河的大桥,
上了桥,就到另一个街区了,
但往东的路不好走,跑着跑着就会进入死胡同。
后面紧紧追随的脚步声一直没有停止,
这是他们的地盘,每个巷口通往哪里,
他们都了如指掌,在这里玩巷战,
无异于自投罗网。
追赶上来的人也许喝了点酒,他们极为兴奋,
发出威吓的咆哮:
“懦夫,等把你抓到,
我们会让你听到脑袋被砸碎的声音,
让你知道什么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丹虎找到一个窄到不能再窄的小巷,
人甚至无法在里面直立行走,只能手跟膝盖并用地爬行,
他让孟惟先进去,自己跟在后面,
一直在后面催她快点快点。
孟惟发现前面没有路,是死胡同,
她想回头拽丹虎,告诉他这件事。
然后发现,丹虎根本没有进来,
他用一张竖放的废弃沙发,
把这个狭小如同冷藏室的胡同口死死堵上,
破了洞的门板,坏掉的自行车,
手边任何能找到的杂物,都卡进这个小小的巷口。
“你在干什么?”以孟惟的力气,
堵塞在眼前的杂物无异于
搭建了一座无法挪动的铜墙铁壁。
“在这里乖乖呆着,
现在开始,不要动,不要发出声音,
我出去跟他们打交道,
等我处理完了,会把你放出来。”
这时候说什么不可以,不行都没有用,
“好,不要太久。”
孟惟简短地用一句话回答他。
然后手颤抖着拨打报警电话,
可是这个地方信号不好,
刚才逃跑的时候,丹虎已经打过了,
没有信号,打不通。
孟惟一遍一遍地打,信号格子为0,
却停不下来,因为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耳畔传进外面的声响,
她能听到外面发生了什么,
是钢管与身体产生的撞击声,
人的闷哼声,重重砸在地面跟墙壁上的碰撞声。
她在恐慌中仔细分辨,哪些声音是他的,哪些不是。
“你的妞在哪儿?她把你扔下跑掉了吗?”
孟惟听不到丹虎的声音,他一言不发,
接着是一阵拳头击打在躯体上的声响。
只有他们俩知道,丹虎正挡在孟惟身前,
是她与外界之间的一道墙,
只要他不死,她就平安无事。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孟惟跪在地上,无声地重复念着这一句话。
无法感知到时间的消逝,可能是一瞬,
也许是个把小时。她从大口喘息,到
渐渐平复,继而风干的汗水带走身上的热度,
从后背到掌心,浑身冰凉。
远处敲起了钟声,隐约听到广场上的人群在欢呼。
“他死了吗?”
“快了吧,我们走。”
外面的动静终于停息了,很久很久,没有声音。
孟惟小声问:“你还在吗,”
听不到回应,隔了一会儿,“你走了吗?”
始终无人回答。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试着推动杂物,
根本推不开,只能推一阵子,歇一阵子,
“你还在吗?”
不许哭,她咬住下嘴唇,抑制住喉咙里要冒出的呜咽。
隔几分钟,就问一句,
她知道她可能对着虚空发问,
对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片刻后,她听到东西挪动的声音,不知道来人是谁,
她紧张地握住地上捡到的玻璃片。
“还有一张沙发,卡得太紧了,
我在外面拉,你在里面推,
把它弄出来。”
是丹虎的声音,孟惟感觉冰凉的手脚又恢复了知觉。
她的手臂抵上沙发,使上全身的力气,
一开始只有些微松动,
她继续推,
“轰隆”一声,发出重物落地的声音。
灰头土脸的孟惟踩过地上的沙发,
在黑暗中四处摸,
“你在哪里?”
她在黑暗中听到几声咳嗽,顺着声音的方向,
找到了他。
丹虎休息够了,起身跟孟惟朝着东面走,
终于走出了乱巷,走上了大桥。
孟惟看不清他的脸,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
丹虎走在前面,留下一个步伐略微晃动的高大身影,
她试过,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
她想扶住他,
他轻轻甩开。
孟惟不情愿,又拉住,又被甩开,
又拉住,又被甩开。
周而复始,
终于在第四次的时候,
丹虎疏离而客气地说:“请你不要靠近我。”
她微微一愣,就真的没有再去碰他。
两个人,在没有路灯的路上,
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孟惟跟在丹虎身后,
终于不再忍耐,把憋了很久的泪意释放出来,
一路走,一路哭。
终于走到了有信号的地方,
“我给你打uber,快回家吧。”
丹虎略一转头,就看到哭得满脸通红的孟惟,
除了没发出声音,就像是要把三辈子的眼泪哭出来似的。
“你哪里痛吗?”丹虎握住她的肩膀。
他只见过孟惟哭过一次,就是手跌破那次,
被他用酒精棉球按得疼哭了,
他知道她不是爱哭的人。
孟惟看他终于肯理自己了,从无声哭泣变成呜呜大哭,
两个人站在桥心,周围是湍急的河流,四下无人,
孟惟哭了个痛快,那是一种回到小时候的哭法,
张着嘴哭,不在乎形象,
没人看她,她就不作声,有人理她,心里倍加委屈,
越哭越大声。
“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哪里知道?”
丹虎以为她在逃跑的时候受伤了,
用手心跟手背粗手粗脚地给她擦眼泪,
但是他手上有血,这回是她被蹭一脸血。
孟惟抽噎:“你为什么不理我?”
每次觉得他好像对自己没有很坏,
甚至很好的时候,他都会突然推开她。
“我哭是因为我害怕。”她哭得有点停不下来。
“没什么好怕的,不是出来了吗?”丹虎不回答第一个问题。
“我怕你会死。”她被关在角落里的时候,
无比恐惧出来后会看到一具尸体。
街头帮派的斗争不会是点到即止。
“你是不是很感谢我,感谢我保护了你?
但是如果不是我的话,
你根本不会遇上这事儿。”
丹虎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水。
孟惟终于能够抑制住泪意,
她再一次拉住丹虎的手,
走吧。
这次没有被甩开。
他低头看她一眼,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像恐惧通过眼泪被排放出来后,
她又好起来了。
孟惟在有光的地方,知道为什么丹虎不让自己靠近了,
他嘴角被打裂开,眼眶也肿得厉害,
鼻子流过鼻血,现在停了。
“明天睡醒,还会肿成猪脑袋。”
他们坐在便利店外的台阶上,丹虎不自在地咕哝,
现在脸不好看,太丑了。
孟惟举着冰块,敷在他眼周:
“你还有哪里痛吗,要不要去医院?”
她很希望丹虎去医院彻底检查一下,
打出内伤,脾脏坏了,明天就不是丑的问题。
“没有,我有数,打架要护着内脏跟脑袋,
这两处打坏了,人就要死了,”丹虎看她专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