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园——今宵别梦寒【完结】
时间:2024-06-11 14:40:36

  她离开后小剧场后,在门外听到一些组员问伊莲,
  有没有看到孟惟的新剧本,感想如何?
  “孟小姐已经退出了小组,因为她马上会因为论文作弊被学院调查。
  再说,我已经给过她机会,她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写剧本,大家不是有目共睹吗?”
  楼下的茜茜来意不善:“你把我的论文传上网的,对不对?”她站在别墅大门前,不让孟惟出去。
  今天仿佛是孟惟的审判日,一楼来了很多人,人人都在看她,谈论她。
  茜茜不让她离开:“因为你妒忌别人,妒忌比你过得好的人。”
  “不是我。”孟惟低声说,不看茜茜,她很累,想回去了。
  茜茜打开手机的播放功能,手机录下的音质极为清晰:
  “得罪谁都别得罪枪手,她论文的生死决定在我手上。”
  这是孟惟的声音,是那天她对伊莲说过的话。
  按下暂停,又继续播放:
  “如果你还没有加上我的名字,
  茜茜的论文会变得跟你今天的演出一样惨。”
  全是她的话,被伊莲录音了。
  句句都是孟惟说过的话,抵赖不得。
  把手机抵在孟惟面前:“你怎么解释,啊?”
  孟惟的后背感觉到炙热的刺痛感,那是被揭穿后的惶然:
  “是我说过的话,但我没做过。”
  茜茜咬牙道:“你自己听听这话可笑不可笑,张口闭口要给我颜色看。
  这下真出了事,还敢说不是你做的。
  其实你心里一直没把我当回事的吧,
  平时好像跟我关系很好似的,但心里一直把我当冤大头,是不是?”
  她夺走孟惟的剧本,像垃圾一样甩在地上。
  孟惟敢对别人动口又动手,唯独对茜茜不敢。
  因为她对茜茜隐隐有愧,
  她能把茜茜的论文当筹码,拿来威胁别人,
  这说明她确实没有把茜茜当成朋友。
  如果是阿武或家瑜的论文,她就不会这样说。
  孟惟觉得她跟茜茜更像是模模糊糊的合作关系,甲方跟乙方。
  而且早已在心里认为对方资质平平,趣味低下。
  但轻易地把对方的论文拿来做筹码,终究很低劣,
  如今被揭穿了,孟惟无言以对。
  茜茜厌憎地看着她:“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
  你就是个自私自利的穷鬼!
  他们早让我别跟你在一起混,
  我就是没听他们的话,
  才会引狼入室。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永远想的是给自己捞好处。
  我是瞎了眼了,才会给你机会跟我们玩儿。”
  被欺骗感让茜茜此时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几乎没有过脑子,
  她拿起桌上的冷咖啡,整杯兜头倒在孟惟的身上,
  头发瞬间湿透,水滴滴答答往下流,
  顺着脖子流到衣服里面,凉到透心。
  孟惟擦了把脸,冰凉的头发贴在脸上,让她浑身不舒服,
  人掉进海里,湿发就成了缠上来的海草。
  旁边有人在笑,趁机拿手机拍女生打架。
  伊莲从楼上下来:“行了行了,茜茜别吵了。”
  安东尼帕克在给组员说戏,
  她听到外面有噪音,不得不出来制止。
  孟惟整理自己一头乱发,蹲下去,想拿起刚才掉在地上剧本。
  被伊莲先抢先拿了起来,她的语气很轻快:“你一向觉得自己很会写剧本。”
  孟惟猛地抬头,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但你是野心匹配不上能力。”伊莲随意翻看剧本,
  “安东尼帕克看过你写的东西,他说你呀,”她朝孟惟看了眼。
  “说我什么?”孟惟追问,她知道安东尼帕克,
  上届的优秀毕业生,现在在伦敦的剧院做专职剧作家。
  “说你二流,能力不足。其实戏剧圈最不缺你这样的人,
  有三分的才能,误以为自己有十分,
  以‘天才’自居,说这个那个都不好,不如你厉害。
  不过也只能嘴上说说而已,
  最看不清自己的斤两。
  眼高手低,写了一些自以为了不得的东西,
  结果做不出来,拍不出来,
  本身就是二流,
  还要把错误怪在剧团的身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剧团也没办法把二流的剧本做成一流,
  总是在怪别人,怨别人。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怀才不遇?
  其实你身上根本也没有你以为的才华。”
  孟惟没抬眼睛,手指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小幅度震颤,是因为冷咖啡浇到身上的寒意,
  还是因为伊莲的话,她已经分不清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一直相信自己拥有拔群的才能,
  这种无由来的偏执信念是她坚持到如今的根源,
  当被人彻底地否定,她什么反驳的话都想不起来,也不想去想,恨不得把大脑关机。
  看着伊莲撕掉一页纸,团一团,扔在地上,
  又撕掉一页,扔掉,
  很快满地都是纸团。
  “不要再来这里打搅别人了,握着这份不入流的剧本,
  来了一次又一次。
  我们都烦透了,剧团里的人也是,
  没人喜欢你,大家都讨厌你,
  三番四次地来,利亚姆都跟我说了,
  他觉得你就像水蛭,沾上就甩不脱,其他人都是这么想的。”
  孟惟耐心地把揉成纸团的剧本捡起来塞进包里,伊莲丢一张,她捡一张,
  不能弄丢,那是她通宵写的作品。
  即便还有底稿,她也不情愿把纸质剧本留在这里。
  她要带回家去,以免留在这里被人糟蹋。
  伊莲踩住孟惟手里的纸团,不让她拿走:
  “还费那个劲干什么,反正你就快被开除了。
  我已经给学院发过邮件,
  告诉他们,你参与了论文作弊。
  我说过吧,会给你惩罚。”
第25章 雪夜
  这栋内部装修不算很好的学生公寓,胜在位置极佳,
  靠近大学跟超市,附近快餐种类丰富。
  一周的收费是140镑,一个月560镑。
  到了银行卡每月扣费的时间点,扣费却失败了,
  工作人员三番四次来敲门,孟惟重感冒,躺在床上不理。
  最后一次,他们隔着门通知她,
  请她务必下楼跟办公室的人会面一次。
  孟惟的说辞很简单,
  跨国业务有些滞后,钱会到账,稍等两天,我的父母已经打钱过来了。
  办公室里管理账务的文职人员们互相对看一眼,
  每年都有这种学生,经济拮据,实在付不出房租,
  他们也有应对的方法。
  于是换了一种说辞跟她解释:
  “孟小姐,您已经拖欠了两个月的房租,一共1120镑。
  不如您先搬走一段时间,我们会为您保留房间半个月,只要半个月内能补上房租,
  我们欢迎您回来。”
  她上楼,收拾出一箱行李,
  临走前在公寓接待处的糖罐子里掏了一大把免费的饼干糖果,
  揣在口袋里带走,又接了一杯热水。
  做这些事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在看她。
  孟惟在心里想着,原谅我,我太穷了,愿上帝保佑你们生意兴隆。
  离开暖气充足的房间,才发现今天下的是雨夹雪,
  风大雨小,路上人影稀少。
  孟惟脱掉一只手套,在屋檐下给父母打语音电话,
  呼出的气瞬间变成白雾,
  她没有走太远,
  因为公寓附近还有无线网信号,走远一点的话,信号就没了。
  “可以给我打1120镑的住宿费吗?我付不起房租了。”
  “你不是嘴硬得很吗,说自己能挣到房租,
  最后还不是跟我们要钱?
  1120镑就是一万多块,你张口就要了,
  也不知道我们家现在什么情况!”
  孟惟拖着行李慢慢走,耳边是她妈的数落斥责,
  她爸前几天离开家了,一直没回来。
  在她妈的痛斥中,
  她蹦出一句话:“我已经完蛋了。”就是字面意思的完蛋。
  “你什么意思,威胁我啊,不给你这个钱,你就不活了吗?”
  她妈妈一直不提打钱的事,最后给她想出了一个解决方法:
  “你去找学校,你不是交了学费吗,
  学校不会不管你,让学校给你安排住处。”
  随着孟惟的移动,公寓的无线网信号越来越弱,最后断了,
  她妈的话语也戛然而止。
  孟惟漫无目的地拖着行李箱,走上了去市中心的路,
  如果原来的地方不是家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家瑜跟阿武这几天去了阿姆斯特丹,是学院组织的外出考察活动。
  不然还能去他们家住两天。
  孟惟万万不要去阿婆家,阿婆肯定会收留她,
  但她不想,让阿婆知道自己过得这么惨。
  走到市中心,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冬天的白昼本就短,
  更何况今天的天气也不好。
  在英国,三天两头会遇上这种飘着小雨的天气,仰起脸,再闭上眼,
  站在这场细雨里,嗅一口空气里泥土跟青苔的味道,
  会恍惚以为回到了家乡的春天,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这种小小的相似之处让她感到茫然。
  父母所在的地方也早就不是她的家了。
  贫穷让她被家人推出鸟巢,要她早早尽力自谋生路。
  【家瑜,你有朋友吗,我欠了两个月的房租,公寓让我离开半个月,等补上钱再回去。我想找个地方呆一晚上。】
  发出这条信息后,连她都觉得,自己的脸皮好厚啊,
  家瑜跟自己认识也没多久,就被她这样麻烦。
  把帽子一直拉扯到耳朵上,她坐在路边等消息。
  即便是无处可去,她选择短暂停留的地方依旧是她熟悉之处,
  剧院的后门口。
  这里没有真正属于她的地方,
  但熟悉的地方至少能让她感到一丝心安。
  除了她,这条街上只剩下一些流浪人,今天的流浪汉人数比往日少得多。
  他们睡在街上,裹着被子,有的人身边还有两条小狗。
  “唱歌的康妮”,是常驻在剧院附近的女流浪人,
  算得上孟惟的老熟人,她们以前经常分吃一份三明治。
  康妮刚从便利店出来,就发现坐在路边的孟惟。
  长期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康妮的脸颊瘦得凹进去,
  她的眼眶周围是一圈纹上去的黑色眼线,显得眼睛越发大,像两个黑窟窿:
  “嘿,是你。你在这里干嘛?”
  孟惟往手心呵气:“无家可归,流浪。”
  康妮刚买了一份快过期的三明治,以前都是孟惟分给她一半,今天按照规矩,
  她也分给孟惟一半。
  “丫头,这里每块地方都被划分好了,如果在别人的地头讨钱,
  会被找麻烦的。”
  孟惟扔给她几颗从公寓拿的免费糖果:
  “我待会儿会换个地方。”
  康妮撕开糖果包装纸,糖果塞进嘴里,把亮晶晶的漂亮糖纸收进口袋:
  “但你在我的地盘呆着没关系,我今晚有去处了,待会儿会走。”
  “你不流浪了吗?”孟惟的印象里,康妮来到这里,至少一年半了。
  康妮的行李只有一个大蛇皮袋,把蛇皮袋背在身上,她跟孟惟说:
  “我去救护所,最近有了空位,他们同意让我住进去。
  冬天越来越冷了,去年冻死太多流浪汉,还上了新闻,
  上头的官员们被骂得够呛,所以今年他们同意多发钱给救护所,早申请就能早去。”
  连康妮都走了,孟惟坐在康妮从前经常唱歌的地方,
  慢慢吃完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两口热水。
  这份热量禁不住冬夜风雪的袭击,她的睫毛不久就被雪粒盖住了,
  揉揉眼睛,继续给家瑜回信息,家瑜问她现在在哪里。
  为了保暖,帽子几乎盖住了眼睛,她把脑袋埋在两臂之间,
  一只手抓住行李箱的拉杆,防止被人拿走。
  不知过了多久,手上传来行李箱被人触碰的力道,她一下清醒了,
  箱子千万不能被小偷带走,里面有她重要的证件。
  “在演卖火柴的小女孩啊。”
  丹虎正按在孟惟的行李箱上,俯身看她,是他碰的箱子。
  孟惟不说话,脑袋再度低下去。
  他拿出手机,低头给别人发信息:
  “你不是让程家瑜帮你找地方住吗,真把我叫来了,你又不动弹。”
  她站起来,把他的手从箱子上挪开,还是那副死倔的样子。
  她宁愿真的去流浪也不会要他的帮忙。
  丹虎吸了吸鼻子,也不多说什么,在她旁边坐下,从口袋掏出包烟:
  “我现在开始抽一支烟,在这期间,你想跟我走,我还会带你走,等这烟熄灭,我可就自己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孟惟闷声不响。
  一支烟在大风中,烧得又急又快,很快就要烧没了,
  她埋着头,却睁着眼,
  她看见丹虎将要站起来。
  于是她终于抬起头来,丹虎嘴边叼着烟,笑了,算她识时务。
  孟惟突然把他嘴边的烟抢过去,自己吸了一大口,然后“呼”地一下,
  对着丹虎呼出了这口烟。
  丹虎毫无准备,被烟气近距离熏了眼睛。
  正是这最后一口,一根烟连烟屁股都不剩了,孟惟轻轻将烟头弹走,无谓地说:
  “抽光了,你走吧。”
  丹虎被熏得眼角泛红,抓住孟惟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咬牙说道:
  “我发现你当真是欠教训。”
  她的手腕极细,略一用力就会被捏断似的。
  孟惟就等着他捏疼自己,去他的吧,她才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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