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香拨——绣猫【完结】
时间:2024-06-13 14:34:49

  汉官悄没声息地到了。晓得乌爨的习俗,他没有大张旗鼓地用起罗伞雉尾那些仪仗,也没有带女眷,只有几个健壮的汉兵跟着,像是真来看热闹的。
  他听说了各罗苏的意思,忙说:“在下是奉旨来的,只旁观,绝不开口,请骠信放心。”刚说完,他一眼看到被捅死的罗苴子,脸色变得惊疑不定,“这是……”
  “这是混进太和城的西番细作。”达惹答得飞快。
  各罗苏睨她一眼,对汉官抬手,“请。”
  进了山,毕摩昏花的双眼突然变得精光四射,像个猿猴爬得飞快,大家还在弥漫的雾气中辨认方向,毕摩用怪哑的嗓音“咕咕咕”地叫了几声,山风扇到脸上,他们才看见藤蔓掩映的山洞里,一团黑影掠了出来,静静地停在铁柱上。
  没人敢说话了,都望着神鹰,露出了渴望的眼神。
  “咿咿呃呃——”毕摩又作起法了,绕着铁柱,把黑袍子甩得飒飒作响,他尖利的十指勾着,往地上俯冲,又腾跃而起,是在模仿苍鹰捕猎。铁柱上的神鹰却显得懒洋洋的——它并不是野鹰,而是只血统高贵的金雕,被毕摩每天用牛羊肉供养着,它并没有狩猎的兴趣。毕摩的声音急促了,它被催赶着,扇起翅膀,在人们头顶盘旋。
  虽然被各罗苏告诫了,但各个诏主还是提前动了番心思。没人敢公然掏出弓箭和藤网,那是亵渎山神。但大家都悄悄从袖子掏出了半死不活的野兔、野鸽,踢到自己脚前,想要把神鹰引下来。
  “咯咯咯。”有人学起了毕摩,用喉音模仿着金雕求偶。
  只有各罗苏屹然不动,带着六诏首领那种威严和虔诚。
  林子里暗得不见天日,人的脸上都显得灰蒙蒙的,大家一起抬着头,神鹰盘旋到了各罗苏的头顶,直直地坠了下来——众人都透了口气,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
  各罗苏被沉重的金雕压在怀里,他不敢动,嘴里不禁发出惊叹,“的确是神灵……”
  “天这么暗,神鹰没看清楚吧?”达惹冷冷地说了一句,从手里翻出一柄匕首,各罗苏瞳孔一缩,立即起身,怀里的金雕已经挣脱怀抱,猛然飞了出去,停在了达惹的手臂上。
  达惹的袖子挽了起来,她用匕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新鲜的血腥气把挑剔的神鹰勾住了,两只钩爪深入皮肉。
  被神鹰衔了一口手臂上的皮肉,疼得打颤,达惹却笑了,那是一种得逞的,狡猾的笑容,她端着胳膊站起身,睥睨着所有在场的男人,“神鹰选的是我。”
  浪穹的家主急了,“大家有言在先,不能耍把戏!”
  “谁没耍把戏?”达惹反问,“你们哪个没耍把戏?哼,你们的把戏,神鹰都看不上!”
  金雕振翅飞回了山洞,任毕摩怎么呼唤,也不肯出来了。汉官被惊醒了般,由衷地说:“真是神迹!”他转向各罗苏,“骠信,我向陛下请旨封大鬼主。骠信不反对吧?”
  各罗苏微笑,“不必劳烦,我自会上疏。”
  “骠信不会看不起女人了吧?施夫人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岂敢。”各罗苏忍着愤怒,虚应其事。
  汉官在这鬼气森森的山林里待的不习惯,看完了热闹,就要告辞。阿姹扯下一块裙布,低着头,正帮达惹包裹手臂上的伤口,汉官没有留意她,垂涎的目光盘桓在达惹脸上,笑眯眯道:“夫人,要是令爱嫌我老,换成是你,那我也愿意的很啊。”
  达惹似笑非笑,“你倒不挑。”
  目送着汉官离去了,各罗苏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一转头,对达惹说:“达惹,你真要勾结外人,对付你的亲阿哥吗?”
  达惹脸色兀自苍白,“阿哥,我盼着你帮我报仇,盼了多少年?你靠不住,我只好靠自己了。”
  “你心太急了……”各罗苏声音低了,“去太和城说。”见其他几个家主凑了过来,他戛然而止,大步往山下走。
  阿姹紧紧跟着达惹,出了哀牢山。她的百褶裙被撕坏了,衣襟上也沾了血,萨萨见了,准得吓一跳。刚要上竹與,她被人拽了一把。阿姹扭头,看见阿普,他在哀牢山上,一句话也没说,脸色很严肃。阿普沉默着把阿姹拖到一旁,推她上马。
  两人一骑出了山道,进了坝子。红河水蜿蜒地闪着波光,茶叶正绿,稻田泛黄,马缨花、凤凰花,也开得正艳。阿普心里不是滋味,但不是为了被达惹夺走的大鬼主位子,“立大鬼主的事情,姑姑不该把汉人扯进来。”
  阿姹不愿意别人责怪达惹,她嗤一声:“你说了不跟阿娘争,为什么要帮舅舅,用弹弓把神鹰打下来?”
  阿普沉默了一下,“我不想跟姑姑争,但我不能为了帮姑姑,背叛了阿达。”
  “为了我也不行吗?”
  “为了你也不行,阿姹。”
  阿姹推开他的手,要下马,“我要回去。“
  “别急,我话没说完。”阿普反而搂得更紧了,他声音有些沉,“姓张的走之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阿姹道:“你没长耳朵,听不懂汉话吗?”
  “姑姑为了当大鬼主,当骠信,把你嫁给姓张的,你也愿意吗?”
  “谁要嫁给他了?” 阿姹微微侧过脸,不屑地说:“不给点好处,他怎么会帮我们?反正你和舅舅又不帮。”
  阿普顿住,他的胸膛在急剧地起伏,他忽然跳下了马,望着阿姹:“你下来。“
  一看他那蛮横的表情,阿姹心觉不妙,她悄悄抓起了缰绳,“我不,我要……”
  阿普二话不说,夺过缰绳,胳膊从阿姹腰上一横,把她拖了下来,然后一抬手,把她丢进了河里。河水不深,但这一下来得太突然,阿姹呛了几口水,挣扎着摸到石头,石头滑,没站稳,又整个人跌进了水里。
  阿普冷眼看了一会,又跳下河。阿姹死死箍住阿普的脖子,脚刚着地,就狠狠搡了他一把。她浑身湿透了,肩膀发抖,狼狈极了,“你又要把我淹死了!”
  “我让你泡泡冷水,清醒清醒脑子。”
  阿姹红着眼圈,瞪了他一下,转身就走。
  阿普又跟上去,把自己的衣裳解下来,披在她肩膀上,他把她湿漉漉的鬓发捋开,两手摸着她的脸,说:“阿达要打弥臣国,让我跟着罗苴子去,说不定我真的死了,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对我?”
  阿姹眼睛转动着,他在扮可怜,她不信,“你们男人,嘴里没一句真话。”
  “我说的是真的。“阿普额头贴在她的额头,嘴唇碰到她的嘴唇,她是凉沁沁的,他是热乎乎的,阿普眼里带着困惑,“阿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看我难过,你就高兴吗?”阿姹咬着嘴唇,不说话了,眼睛也闭上了。阿普的嘴唇在她额头上碰了碰,说:“你总是不听话。”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他忽然把她打横抱起来,走到了没人的河岸,他把她放在踩断的芦苇上。
第63章 姹女妆成(五)
  野鸭子在红河里凫水。 娃子们摸过来了,鬼鬼祟祟的,伏在草丛里,往河对岸的芦苇荡里张望。 芦苇有一人高了,还不到抽穗的季节,被红河水滋养着,一簇簇绿得喜人,摆得妖娆。一片芦苇被踩倒了,露出了阿普的上身,他的湿衣裳脱下来了。 长大后,阿普多少有点跟他们有隔阂了,他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轻易在娃子面前脱精光,可他背后那只老虎,好认得很。木呷和木吉互相挤了挤眼睛,他们知道,阿普怀里准搂着一个女人,这事在乌爨太寻常了。 芦苇荡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带着痛楚,把蜻蜓都给吓飞了。 木吉认出了那个声音,他跟木呷咬耳朵,“是阿姹。” 两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齐竖起耳朵。他们都觉得,阿普在阿姹面前,多少有点软骨头,刚才那鲁莽的一下,两人准得打得不可开交。可是,阿姹居然没有闹起来,她的声音小了,轻轻地哼哼,黏糊糊,娇滴滴的,有埋怨的意思,可芦苇荡还是簌簌地摇动起来,急促猛烈得像被风鞭打着。 两个野鸭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停在岸边,茫然地转着眼睛。 隔着河,听不清楚两人都说了什么。这事情木呷和木吉早经历过了,但他们也开始不好意思,叫娃子们把脸转开,然后一屁股坐在草丛里。 木呷说:“阿普是第一回 睡女人。” 木呷和木吉都不肯承认,但是第一回嘛,总是很潦草,很慌乱的。事情办得不好,还会被老辣的阿米子嘲笑是单薄的“狗尿苔”——刚冒出头,就枯了。木呷和木吉当然不愿意阿普被阿姹嫌弃,但是自己能在心里偷偷嘲笑一下阿普,也能得意好一阵。 他们嘴里叼着草叶,笑嘻嘻地等着。 有一会没动静了,木吉按捺不住好奇,又拨开草丛,望了过去。还是看不清底下的人,只有阿普的肩膀和背在芦苇丛中晃动,有只白白的脚丫放肆地踩在他胸口,脚指头上染了凤仙花,像马缨花的花瓣,从肩膀滑到了胳膊上,懒洋洋地蹭着,脚踝上还挂着晃眼的银镯。 阿普浑身都攒着劲,胸膛上挂着汗珠或是水珠,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他又俯下身,一双白胳膊也伸出来了,搂着他的脖子,两人…
  野鸭子在红河里凫水。
  娃子们摸过来了,鬼鬼祟祟的,伏在草丛里,往河对岸的芦苇荡里张望。
  芦苇有一人高了,还不到抽穗的季节,被红河水滋养着,一簇簇绿得喜人,摆得妖娆。一片芦苇被踩倒了,露出了阿普的上身,他的湿衣裳脱下来了。
  长大后,阿普多少有点跟他们有隔阂了,他是有身份的人,不会轻易在娃子面前脱精光,可他背后那只老虎,好认得很。木呷和木吉互相挤了挤眼睛,他们知道,阿普怀里准搂着一个女人,这事在乌爨太寻常了。
  芦苇荡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带着痛楚,把蜻蜓都给吓飞了。
  木吉认出了那个声音,他跟木呷咬耳朵,“是阿姹。”
  两人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一齐竖起耳朵。他们都觉得,阿普在阿姹面前,多少有点软骨头,刚才那鲁莽的一下,两人准得打得不可开交。可是,阿姹居然没有闹起来,她的声音小了,轻轻地哼哼,黏糊糊,娇滴滴的,有埋怨的意思,可芦苇荡还是簌簌地摇动起来,急促猛烈得像被风鞭打着。
  两个野鸭子也察觉到了异常,停在岸边,茫然地转着眼睛。
  隔着河,听不清楚两人都说了什么。这事情木呷和木吉早经历过了,但他们也开始不好意思,叫娃子们把脸转开,然后一屁股坐在草丛里。
  木呷说:“阿普是第一回 睡女人。”
  木呷和木吉都不肯承认,但是第一回 嘛,总是很潦草,很慌乱的。事情办得不好,还会被老辣的阿米子嘲笑是单薄的“狗尿苔”——刚冒出头,就枯了。木呷和木吉当然不愿意阿普被阿姹嫌弃,但是自己能在心里偷偷嘲笑一下阿普,也能得意好一阵。
  他们嘴里叼着草叶,笑嘻嘻地等着。
  有一会没动静了,木吉按捺不住好奇,又拨开草丛,望了过去。还是看不清底下的人,只有阿普的肩膀和背在芦苇丛中晃动,有只白白的脚丫放肆地踩在他胸口,脚指头上染了凤仙花,像马缨花的花瓣,从肩膀滑到了胳膊上,懒洋洋地蹭着,脚踝上还挂着晃眼的银镯。
  阿普浑身都攒着劲,胸膛上挂着汗珠或是水珠,被太阳照得亮晶晶的。他又俯下身,一双白胳膊也伸出来了,搂着他的脖子,两人一起倒下去,在芦苇荡里打起滚来。细微的风吹着,绿浪缓缓起伏。
  “阿普真能折腾啊。”木呷终于没忍住,他抬头望了望太阳。
  “咱们走吧。”木吉说,“一会阿姹出来,肯定得生气了。”他很自然地觉得,这种事被撞破,翻脸的准是阿姹,阿普是不会在乎的,他是男人嘛,炫耀还来不及。
  一伙娃子们从草丛里爬出来,悄没声地跑远了。
  阿普把阿姹抱起来。阿姹骄纵得更理所当然了,软得像没骨头似的靠着他,连根指头也懒得动。阿普眼睛往芦苇荡里搜寻了一圈,阿姹的红绫衣和绿绢袴早就顺着水流漂走了,他把半干的缯布衫替她穿上,自己只套了件揉得皱巴巴的袍子。
  阿普没干过这种伺候人的活,但他很认真,把阿姹头发上的一片草叶子摘掉,他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刚才浑身光溜的时候,两人都带着点好奇,说了很多不害臊的傻话,穿上衣服了,难免就多了矜持。但阿姹到底变了,他把她弄得那么疼,她也没瞪眼,反而把睫毛都垂下来了,脸上红红的,像个出嫁夜里的阿米子。
  他又有种想把她剥光的冲动。可阿普忍住了,时候不早了,娃子们可能会找过来。他把阿姹扶起来,“你能走动吗?”
  “走不动,腿酸。”阿姹跟所有的女人一样,用嗔怨掩饰着欢喜,“都怪你……”
  话音未落,阿普把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亲,他说:“你搂着我。”芦苇荡已经被糟蹋得不像样了,阿普淌过河,石头滑,但他走得很稳,到了对岸,阿普看见木呷的小竹笛落在草丛里,他没吱声,悄悄用脚把竹笛踢开,然后冲着远处吃草的马打个呼哨。
  这呼哨被误解了,林子里枝叶一晃,一群乌爨娃子们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他们没好意思去看阿姹,只对着阿普挤眉弄眼。
  阿姹脸色变了,还是红,不是害羞,却是气恼。她立即跳下地,一把将阿普推开,抓起缰绳自己上了马。
  双腿跨过马背的时候,她动作没那么敏捷了,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腰。
  刚才他把她弄得流血了。
  阿普也上了马,他揽住阿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胸前。没有理会木吉和木呷嬉笑的眼神——他和他们早不一样了,不再是娃子们可以毫无顾忌开玩笑的朋友。他威严起来,没人敢笑了。
  揽起缰绳时,阿普在阿姹耳朵边带着歉意说了句:“下回肯定不在外边了,你别生气。”
  阿姹在他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
  马走得不快,娃子们老实地跟在后头。可坝子的天气这样好,没人能受得了这沉闷。有人扯着嗓子唱起歌来,“花花阿妹爱风光,吃阿哥推倒后船舱,撑蒿把舵两情忙,风颠浪急一番狂……”
  回到太和城,两姑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萨萨见到阿姹,也不意外。她除了在云南王府,就是去寺里拜佛,消息却比谁都灵通。各罗苏有别的女人,但他所有的心事都牢牢掌握在萨萨手里。萨萨客气地问阿姹:“又跟娃子们出去玩了?阿普没欺负你吧?”
  她比达惹笑得和蔼,但是没有以前那样亲昵了。阿姹小时候,萨萨常逗弄她,有时还教训她两句。
  阿姹知道达惹的精明,她没敢看达惹,只对着萨萨摇头,若无其事的。
  阿普找到萨萨房里来时,达惹和阿姹已经回施浪家了。
  晚上,他把头枕着双臂,躺在榻上。娃子们又在外头招惹白虎了,他置若罔闻,从榻上跳下来,去见各罗苏。阿普张嘴就说:“我要去施浪家,替姑姑守矣苴和城。”
  各罗苏觉得好笑,“你愿意去,达惹愿意要你吗?”
  “我上回去,姑姑也没有赶我走啊。”
  “我可不爱拿热脸贴冷屁股,你要去就自己去吧。”
  见阿普当即就要回房里去收拾行李,各罗苏把他叫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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