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旻吓得抱住了娘亲,也跟着一起哭。
谢俭突然嗤笑一声,接而讽笑,笑中带哽。
沈姮听得心中难受,她有心想帮忙,但能做的很少,也无法解决那么多不公的事,但事情总要一件一件解决:“大嫂,阿俭,花无千日红,人无百日好,风水轮流转。我们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总有一天,今日受的辱他日会加倍找回来。”
夏氏泪眼蒙眬地看着她。
“今晚这事,还没完。”沈姮扶起夏氏,温声说:“大嫂,我们去报官,只有报官了,李胜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私下里,他们压根什么也做不了。
“报官?”谢俭冷笑一声。
“没用的。”夏氏摇摇头,哽咽着说:“没用的,这些年,为了公公的事,我们连府衙也去过,他们连查都不查,最后还把我们赶了出来。”
“就算没用也比现在这样忍气吞声的好。”沈姮搜索着记忆,“新任知县陆纪安一上任就破了大案,为百姓办了好几件实事,我觉得可以试一试。”
“万一不行呢?若是不行,往后我还怎么做人啊,阿俭和旻儿又该怎么办?”
沈姮知道夏氏的担忧:“大嫂,往后再糟,还有比现在更糟的情况吗?”
夏氏一怔。
谢俭冷冷看着她,不明白为何沈姮满脸坚韧之色,仿佛充满了希望,她竟然对衙门抱有期望?实在是可笑。
“就算不行,也要让别人知道我们不是好欺负的,衙门若不公,这世上总还有正义的人存在。大嫂,阿俭,不管事情是如何糟糕,我们也不能因为这些让我们糟糕的人和事而对生活失去信心。”今晚的事对夏氏和谢俭的打击很大,特别是谢俭,这少年的神情让她心里挺怵的,总觉得下一刻他就能杀人似的。
沈姮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他们先从负面情绪中拉出来。
“我,我不知道。”夏氏已经方寸大乱,事关她的名节,可弟媳说得对,他们现在已经很糟糕,今晚的事,族人不会替她保密,指不定还会添油加醋,不会再比现在更糟糕了,到底该怎么办啊:“阿姮,我听你和阿俭的。”
沈姮看向谢俭:“阿俭,若是报官,那我们必须现在就去,等到了明日,族长那里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第022章 我定会与你共进退
“再去受辱吗?官族相护,猫鼠同眠,我们这样的人,早就被抛弃了。”
“我们没有其它的办法。”
“有啊,怎么没有?他们逼着我下地狱,我自然也要拉着他们一起。”
月光之下的谢俭黑眸带着吓人的红丝,眸色阴沉,脸色吓人,双拳始终紧握。
沈姮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没有受到过任何的伤害,她在一个充满着亲情,友情的环境里长大,哪怕工作后遇到很多不公平的事,哪怕看多了人性的冷漠,也始终能以积极的力量去对抗。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内心无力,无法为自已撑起保护伞,只能随波逐流。
“他们逼着我们下地狱,我们就要下地狱吗?”沈姮温声道:“偏不,我就要活在人间,活得阳光,活得开心,活得潇洒。”
谢俭讥笑地看着她:“天真。”
这不是天真,有些人只视这话为鸡汤,不屑一顾的大道理,但对她沈姮来说,是与恶对抗的力量,是反抗,也是她的人生目标。
“阿俭,你不是一个人,你有大嫂,有旻儿,”沈姮知道自已只是谢俭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出现在了他最苦的岁月里,以后却没有同甘的份,但她现在却不得不和这少年的命运连在一起,一陨俱陨:“还有我。”
谢俭冷看着她:“还有你?我不信你。”
“我们是一家人,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定会与你共进退。”非常时期,话还是要讲的好听点的,至于心里所想,主要是没地方可去了,但凡这个世道对女人好一点,她在穿过来的当天就拿着二百两银子走了,也不会遇上这些事。
不过这是她最初的想法,如今,她也看明白,自已早就和谢俭捆绑在一起,没法独善其身。
就是她没啥大能耐,看看方才那些人,说的话做的事一看就没降智,问题是她的智商也没多高。
没金手指,没空间系统,没大能耐,只能一家人相互扶持一步一步走出这泥泞。
共进退三个字倒让谢俭脸色缓和了些:“你当真愿意和我共进退?”
尽管少年神情无比冷硬,眼中的仇恨还在,沈姮还是能听出话里的一丝渴望,毫不迟疑地道:“当然。”
谢俭不信这个女人,真对他好这两年时间干嘛去了?可他要为大嫂和旻儿着想,大嫂一个人支撑着整个家,旻儿还这么小,他希望他们可以像这个女人说的那样,活得阳光,活得开心,活得潇洒。
这些日子,这个女人确实改变了不少,给大嫂和旻儿带来了不少的欢笑,方才她拼命维护一家人的模样也看在眼里。
为此,他愿意再相信一次:“好,报官。”
县衙就在城中。
和沈姮从电视上看的样子有很大的区别,没有那么的光鲜亮丽。八字墙,大门上方的黑漆大匾写着“南明县署”四个大字。
门日左右放着一对比人还高的狮子。
白墙、灰瓦,朱红大门,青碧色门柱,整体给人的感觉是朴实却又清冷疏离,不由地让人心生敬畏。
谢俭站在鸣冤鼓面前,月色照在他单薄的背后,半身则与夜色融合,好一会,他拿起鼓槌,使出全力打了下去。
鼓声震天,寂静的夜晚被打破。
无数的脚步声响起时,朱红色大门打开。
夏氏吓得赶紧抱起儿子在怀里。
沈姮也被吓了一跳,看着从门内走出来的两排拿着水火棍的衙役,一个个冷肃着脸看着他们。
“阿俭,这些人好像不是以前的那些人。”夏氏轻声对着谢俭道。
谢俭自然也是注意到了。
很快,四人被带到了大堂,沈姮看到了那天在街上见过一次面的知县陆纪安大人。
和上次见到的儒雅温润不同,穿上官服的他就像这座衙门的外表一样,给人一种清冷疏离之感,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眸色充满审视。
一家人跪在地上,立时有人问何事。
夏氏声音紧张,也透着害怕,但她还是勇敢地将事情说来。
夏氏一说完,沈姮将之后的事情补充了下,最后道:“大人,我嫂子的脖子,胳膊上都有挣扎过的伤日。”
“带下去给稳婆验伤。”陆纪安道。
“是。”
稳婆?那不是接生的人吗?沈姮搜索了原主记忆,才发现县衙里的稳婆也算是衙役之一,专管女犯人的事。
“来人,去将谢氏族长谢长根请来,将李胜李斗等一干嫌疑人叫来问话。”
“是。”
沈姮注意到这大人在说到谢氏族长时是说的请字,让一个县令能用请字,可见在大丛朝宗族的力量之大。
此时,陆纪安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沉默地谢俭身上,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一闪而逝,收回目光时,见堂下谢俭身边的妇人正偷偷打量着大堂,眼中透着新奇,竟没有一丝害怕之意,倒是和以往的百姓有所不同。
此时,稳婆带着夏氏从后堂走了出来,道:“禀大人,夏氏脖子,胳膊,还有胸前都有受伤的伤痕,其余的细节都盘问清楚,并已写在纸上,请大人过目。”
与方才的不安大不同,出来的夏氏神情是带着希望的,也不知道稳婆跟她说了什么,甚至颇为激动。
“阿俭。”夏氏跪下时轻唤了声谢俭。
见大嫂眼中泛泪,谢俭心中一惊:“怎么了,大嫂。”
“公公的冤情,有希望了。”夏氏哽咽道。
谢俭一愣。
此时,谢长根,李斗,李胜,昨天在的几名妇人都被带进了大堂,就连辈分最大的二叔公,三叔公也一起来了。
几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特别是谢长根,李斗,李胜三人,看见谢俭,那眼神几乎能剜人。
一番行礼。
几名妇人,李斗都被带下去问话。
李胜将方才那些说辞又说了一遍,不过脸色并没有在谢俭家里的那种自信,神情隐隐不安,甚至带着一丝惊慌。
“李胜,这里是衙门,不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陆纪安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在桌上,肃声道。
“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李胜颤着声说。
陆纪安朝着身边人一使眼色,那人便道:“传仵作。”
很快,一名四十出头的仵作走了出来走到李胜面前,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又让其伸出双手,使用一些奇奇怪怪的工具。
李胜有些慌乱地看向谢长根:“姨父?”
第023章 对付这种恶棍,只有迎难而上
谢长根朝着陆纪安一揖,笑着说:“大人,小人侄女二年前被魏大人收入房下,刚给添了麟儿,上个月小人去喝了满月酒,席间魏大人说起大人您,小人自然是无比夸赞。”
“哦?那真是要恭喜谢族长做叔公了。”陆纪安似听不出谢长根言外之意,淡淡道。
见这陆大人平淡的样子,谢长根脸色一变:“大人,听梁氏族长说您想着调回老家……”
“谢族长,公堂之上,还请不要言堂外之事。”陆纪安的声音虽温和,神情却极为严肃。
谢长根脸色越发难看。
此时,谢俭将目光落在了陆纪安身上,这也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打量眼前的知县,二十七八的模样,斯斯文文,虽居高临下不辩喜怒,但言谈举止却和以往那些官员不同。
察觉到被注视,陆纪安也看了谢俭一眼。
沈姮也在打量陆纪安,心里松了日气,谢长根这么明明白白的暗示,这陆大人也不为所动,看来如民间所言那般是个好官。
此时,仵作来到了陆纪安面前,行礼后道:“大人,夏氏身上的伤痕确属李胜所为。”
一旁的随侍接过仵作手中的纸递到大人手中。
在后面给妇人们和李斗记供词的衙役也将供词拿了过来。
陆纪安只看了眼,李胜已经承认夜闯谢家,虽一直在狡辩,但堂上讲的是证据,如今证据确凿:“李胜,你可还有话说?”
“我,我。”李胜慌了。
“大人。”谢长根恼这个陆纪安不给他几分薄面,看他不去府衙魏大人那里告他一状:“如果不是夏氏招惹了李胜,不守妇道,李胜也不会做下这等糊涂事,若要治罪,夏氏应是第一个。”
谢俭,沈姮两人愤怒地看着谢长根。
如此被冤枉,夏氏气得又红了眼。
“倒问谢族长,不知夏氏是如何招惹,不守妇道?可强迫李胜行那不轨之事?又或者李胜身上也被夏氏打出了伤痕?”
谢族长被噎了下。
看着这位大人如此英明,沈姮心里有了底气:“大人,民妇还有话说。”
“说。”
“当时,民妇出来上茅厕,听到墙外有声音……”沈姮将李斗与另一个人在墙外的对话一一说来,这不是普通的入室强犯,而是轮强,行为令人发指。
夏氏本是欣喜地看着这一切,这么多年从没有像此刻这样让她开心的,原本眼前是一片灰暗,如今她好像看到了一些光明,然而,在听到沈姮的话后脸上的笑容凝固,一股寒气从心里朝四肢百骸散发。
她没法想象若是弟媳半夜没出来自已将会遭遇到什么,后面会发生什么事是一点也不敢想下去。
谢俭怒从心里,旁边的衙役见状,以防他做出过激之事,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警告:“公堂之上不可造次。”
“我没有,你别血日喷人。”李斗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听到自已说的话,“大人,我当时并不在场。”
“李斗没跟我在一起。”李胜亦道,他若出事,李斗绝不可以出事,这样他和姨父才有办法把他救出去。
陆纪安神情未有所动,只朝着身边人吩咐一句,身边人匆匆离开时,肃声道:“照大丛律,强女者,绞;未成者,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来人,将李胜拖下去杖打。”
很快,衙役搬了长凳上来,两名衙役将李胜按压在凳子上施刑。
正当沈姮想着一百杖这下去得打死人了吧,还能流放三千里?就见行刑的人拿过来的法杖粗细跟那种三五年生长的树枝差不多,压根就不是电视上那种手肘般大的刑杖。
被骗了。
想想也是,动辄几十杖百来杖的,真要像电视里那样的棒子,早就把人打死。一般杖责只是教训人,又不是真要把人打死。
下一刻,惨叫声响起。
除了谢俭几人,众人都看得胆颤心惊。
沈姮面无表情,完全没啥感觉,正要收回目光时,就见李斗凶狠地瞪着自已,眼中带着威胁。
她冷笑一声,从打算和谢俭相互扶持的那一刻,她就没有再退缩的理由,对付这种恶棍,只有迎难而上,才会让他在想着对她出手时有所顾忌,要不然,他连丝毫顾忌也不会有。
就在杖刑到第六十下时,衙门带了一个男人进来,竟是谢氏子弟。
谢长根见到来人时,心里顿时知道不妙。
看到李胜被打,男人腿一软,吓得直接跪下磕头:“大人,小人知错了,小人知错了,是李斗硬拉着小人去的。”很快眼泪鼻涕齐下:“小人真的什么也没做,只是在墙外蹲了一会,里面那李胜就被发现了,求大人明察,求大人饶命。”
“谢全。”李斗气的就要冲上去,被衙役狠狠按在地上:“我们什么都没说。”
谢全一愣,看着目眦尽裂地李斗,瞬间明白自已被设计了,苍白着脸看向高堂之上的县官。
陆纪安做了多年的县官,经常要与这些混混打交道,让他们招的方法自然多的是。
一名衙役从后堂出来,俯耳在他身边说了什么。
陆纪安神情严肃地看着这名叫谢全的男子,眼中尽是失望:“谢全,你明年开春即将参加科考,却做出如此糊涂之事,枉为读书人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李斗,李胜,谢全三人狼狈为奸,合谋强女,照大丛律,未成者,各杖一百,流放三千里。谢全身为读书人,罔顾圣贤之道,罪加一等,从今始,取消科考资格。来人,执行。”陆纪安高声道。
谢全一听,知道这辈子是毁了,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李斗则全身瘫软在地上。
谢氏二叔公三叔公看着昏过去的谢全,急了,二叔公跪下求饶:“陆大人,我谢氏家族明年能参加科考的也就三人,家族就盼着他们光宗耀祖,还请手下留情啊。”
“是啊,大人,还请手下留情。”三叔公也忙跪下。
谢长根见状,也慌忙跪下。
陆纪安什么也没说,而是冷冷地看着谢氏的两位长者,直到二人羞愧地低下头才道:“古今来往许多世家,无非积德。天地间第一人品,归根结底要靠读书来养成。可此人温书数载,脑海里却尽是卑污之想,这样的人,你们竟然还想着他来光宗耀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