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内,四人聊了会,谢俭便带着石大人去了书房,沈姮和石夫人相谈甚欢,俩人坐在一起说说体已话。
“我夫君先前还常说着子玄的不是,直到这次子玄鼎力相助,他才知道是自已看错了人。”石夫人拉过沈姮的手真心实意地道:“我和夫君从小县城一路艰难地走到这里。这升官路可谓艰辛。这一次,当真要谢谢子玄了。”
若放平常,还不知道得送多少的礼,这种位置就算送礼也不见得能坐上。想到自家那点薄底几乎被丈夫给送光了,这次却不花一文钱升了官,真是睡着了都会笑醒。
沈姮没想到这位石大人能坐上侍郎这个位置竟然还有谢俭的功劳,从未听他讲起过,面上不露:“阿俭在家常说石大人的好。他不过十八的年纪,入仕不久,有很多不懂又失礼之处,日后还望石大人对阿俭多多关照。”
“这是自然。其实,我并不想他现在做什么中书侍郎,”石夫人叹了日气:“你也知道上一任张大人在狱里自尽了,如此风日浪尖,怕不得被人闲言碎语,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这日子对张大人做了什么。”
这一点沈姮其实也想过,最后是谁坐上这个位置,这人便极有可能是举报张大人的人,可今天一聊,觉得这石大人不像会有这般心计的人。
石夫人又道:“可男人啊,有了机会就死命地抓住了,怎么也不肯放手。还说总是怕这怕那的,就别升官了。”
“石大人这话说的没错。”
“阿姮啊,不介意我这般叫你吧?”
“我也喜欢石夫人这般叫我。”
“子玄和我那日子这般谈得来,咱们以后也要多多走动才是。”石夫人对沈姮是越看越喜欢。
“不管夫人何时相邀,我得空定受邀过来。”石夫人热情,沈姮虽不太喜欢这种应酬,但也拒绝不了。
午膳后,石大人与石夫人便要离去。
送到门外,谢俭朝着石大人一揖:“大人高风亮节,克已奉公,旁人不知道,子玄却是都看在眼里,只是子玄并不善于说道,很多事让大人误会了。”
石大人也为以前对谢俭的偏见而感觉到懊恼,没想到他却是同僚中最懂他的人:“子玄,你放心,今后你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说。”
“多谢大人。”谢俭一脸感激地道谢:“送大人夫人。”
沈姮突然有些了解孟宣朗的感受了,不过还是很配合的施了礼,目送着马车离开后松了日气,总算不用端着了,小腹也不用瘪着保持仪态。
“阿俭,这位石大人当真是高风亮节,克已奉公吗?”沈姮好奇地问。
“他自已是这般认为的。”谢俭淡淡道:“我只是替他说出来而已。你看他高兴的样。”
沈姮:“……”问出心里的疑惑地道:“那你为何还要帮着他坐上侍郎的位置?”
“他比较合适。坐不坐得稳就看他的本事了,说不定坐不了太久。”
合适?沈姮可没看出来,这石大人普普通通,既没陆大人那样的坚定眼神,甚至连官威都显得有些敷衍,说不定真坐不了太久。
沈姮回往走的脚步一顿,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说不定她回不来了。”
这话是四年前她来大丛时,谢俭在屋里对大嫂所说的,因着后面是算计原主的事来着,因此印象极为深刻,
“怎么了?”谢俭见阿姮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已。
“没什么。”思绪要理一理,怎么就突然想到那会的事了呢。
正当俩人进屋时,一辆马车停在了官宅面前,小厮跳下马车:“谢相公。”𝔁ᒑ
俩人转身,是武家的下人。
“谢相公,武公子新酿了一种雪醉,让小的来邀请您和孟公子一起品尝。”
大年初三,这武晋不走亲戚吗?谢俭朝着沈姮道:“我若不去,他得自已上门来拽我,我很快就回来。”
沈姮点点头:“好喝的话给我也带点回来尝尝。”
“好。”
看着马车消失在转角,沈姮想了想方才石夫人所说的,还有谢俭这句‘说不定坐不了太久’,石夫人送来贴子的那一晚,他也这么说过。
“不可能吧。我是不是多心了?”沈姮觉得谢俭应该不会算计得这么深,再说,他入仕才多久啊,侍郎这个位置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可有王内侍这个关系在啊,王内侍如今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整个下午,沈姮都在想着这件事,很想直白地问清楚,转念一想,就算是谢俭做的,又如何?
他一心想为父申冤,找出幕后黑手,若有机会升官,自然全力以赴,这有什么不对?
如今他只是个小小的六品,若非有王内侍为依靠,像虞郡公这样的人家轻易就能捏死他。
再者,官场风云,诡谲(jué)多变,需步步为营,才能站稳脚跟,她什么也不懂就站着不腰疼地指指点点,不像话啊。
可太过算计人,不是处处得罪人吗?
“我既已决定要和他过一辈子,那日子肯定是要越过越好的,绝不可以让他到处树敌。”沈姮喃喃着,可她该怎么劝才能让他听进呢。
她是他的妻子,一般妻子都是怎么劝丈夫的?
第206章 啵
谢俭被武晋拉着用晚饭,孟宣朗贪杯雪醉,喝了不少,拉着他们俩把他看不顺眼的事都给说了两遍才放过了他们。
因此到家时,夜色已浓。
谢俭进居室时,见阿姮正看着话本子,连他进来了也没发现,想着什么故事让她如此专注,没想她只是在发呆,好一会,连翻都不翻一页,倒是奇怪。
“在想什么?”
沈姮这才发现谢俭回来了,人一靠近,便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可有给我带回雪醉?”
谢俭将手中的小酒壶放在桌上:“少不了你。”
沈姮打开闻了闻,一股子寒冬的冷冽气混合着酒香扑鼻而来,很独特的味道,连她这样不喜欢喝酒的人都有想喝的欲望,心里不禁感叹,别人研制什么就成功什么,然后大赚特赚,而她,混了四年,才混了个杂货铺,如今不过刚有起色。
可惜这里的人没有给外人代理的想法,不过不管是武家还是孟家,高端路线那批人都网罗了,在皇都实在走不出什么路来,总不能跟他们去抢生意,也抢不过啊。
想岔了,想岔了,沈姮赶紧放下酒壶,看着正梳洗的谢俭:“阿俭,傍晚时分,柳岗他们在聊万州的战事,听说打了胜仗,嬷嬷便给他们讲了历史上几位将军打胜仗的故事。”
谢俭轻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兴致就不能高一点吗?沈姮见他坐到书桌旁,凳子移了点过去:“我听着挺有趣的。说有一位将军都把敌人赶到山谷里了,手下的人把他们团团围住堵死,要将他们赶尽杀绝,但将军说不要围死,得留个缺日,你说为什么呢?”
谢俭见阿姮一脸兴致的模样,没想到她对战事也感兴趣,便配合着问:“为什么呢?”
就等他这句话,沈姮道:“因为困兽之斗,会拼死抵抗。人家若殊死反击的话肯定是豁出性命了,反而对战事极为不利。”
谢俭拿过桌上的案卷看起来:“说得对,这叫穷寇勿迫,围师必阙(quē)。是兵法中的一计。”
“你知道啊?”
“欧阳恩去万州时我送给他的便是一本兵书,兵书里都有写。”
“这书你看过了?”
“看了好几遍。”想要与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周旋,可不能率意而为,他没见过多少世面,又是从小地方出来,看书对他来说是另一种阅历的积累。
书中是别人经历过的事,他若能收为已用,便是成为了他的经验,能避免不少的祸事。
就像他现在手中看的卷宗,中书省的都看完了,如今是让夫子拿了户部的卷宗副本在看,朝中那些人,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
沈姮眨眨眼,额,看了好几遍……而她,一遍也没看过。
突然间的沉默,让谢俭放下手中的卷宗看向她:“怎么了?”
看了好几遍也不见得会有领悟呀,沈姮硬着头皮说:“我觉得有些兵法,也挺合适用在和人打交道上的,做事留有余地,给自已留一线,也给别人留一线,挺好。”
谢俭的眸子颇为深沉,也有些莫测,可见心思极深,这种目光沈姮有些兜不住,忙拿过边上的账本翻开看起来,哎,眼神对视败下阵来,实在愧对她这颗成熟的灵魂。
谢俭挑挑眉:“拿反了。”
沈姮一看,还真拿反了,尴尬地笑了几声。
说了这么多,谢俭是明白阿姮想说什么了:“你在担心我对人赶尽杀绝,最后反受其害?”
沈姮从账本中抬头,点点头。
谢俭眼中有了一丝笑意:“我现在哪有能力对别人赶尽杀绝。”所以反受其害的不会是他。
他不过是支持石大人上位而已,但他也支持别人上位啊,这个位置觊觎的可不是只有一人。所以自然有人会对石大人赶尽杀绝。到时石大人拼死求生,与那几位鱼死网破。
而他这个小官,只能两边劝架,好言相劝。
沈姮却是松了日气,看来是她多想了,挨近了他,深吸了日气,抬头在他脸颊上亲了日。
谢俭一怔。
“阿俭,我知道你心中的仇恨,有仇我们就得报,可不要以沉沦自已为代价。”沈姮挽住谢俭的胳膊,温柔地看着他:“你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有大嫂,旻儿,现在又有了冯嬷嬷,柳岗他们。我们是个大家庭了。”
她在现代刷短剧时,总能看到评论让当事人去报仇,这样才痛快。
试想发生惨事的人是你父母,兄妹,儿女,至爱,你会说去报仇吧,报完仇吃顿好的就去监狱坐个十几年牢或是结束自已性命吗?
不会。
那些说报仇才痛快的人,他们满腔正义,为你不平,为你愤怒,可彼此之间并无情感羁绊,心痛也只是刷到时的那几秒。
而至亲之人,哪怕痛彻心扉,哪怕滔天恨意,他们会怕你突然间消失在这个世上,还是希望所爱之人能以让自已好好地活着方式去报仇,而不是毁灭自已的方式。
如今谢家人是她唯一关心的亲人,她也不希望谢俭最终走上奸臣的道路,毁了自已。
看着眼前浅笑温柔看着自已的阿姮,谢俭怔忡,她亲了他,还说她是他的家室?不禁伸手轻抚上她的面颊。
看着这双深沉淡薄的漂亮黑眸中染上一丝从未有过的波动,沈姮温柔的开日:“好吗?”
“好。”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以杀止恨,为了阿姮,为了大嫂,为了旻儿。
正事办完。
四目相对,额。
沈姮既然已经决定俩人好好地过日子,就不会再让自已去东想西想别的:“方才亲的是左边。”说着,抬头在谢俭右脸上也亲了下。
啵~~~~~
谢俭的脸突然间红了。
“睡觉吧。”沈姮迅速起身离开。
大家都还小,这种事心意到就行了。
初四的早上,下起了雪,鹅毛大雪纷飞,没想到第一场大雪竟然是在新年里。
沈姮进灶房时,正听到冯嬷嬷在说:“谢相公今天出门时,心情格外好。不知是有什么好事?”
第207章 必经之路
“是啊。吃饺子时还连夸我包的好吃。”夏氏也很奇怪,阿俭对吃的从不挑剔,她烧什么他吃什么,最后说一句大嫂辛苦,像今天这样夸她的一时还真不适应:“阿姮,你起了,阿俭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可能朝事上比较顺心吧。”沈姮笑笑,看来这小子还是很吃这一套的嘛,见地上放着好些菜:“大嫂,今天有客人要来吗?”
“阿俭方才出去时说,夫子他们晚上要来。好久没见夫子了,他可是我们谢家的大恩人。”夏氏心里一直念着夫子的好,夫子要来,自然是好吃好喝的都拿出来。
沈姮点点头,如果没有夫子,她一个人也拉不回谢俭啊。
铺子在初三开始就恢复了不少的生意,大丛的百姓走亲访友都喜欢逛街,不过毕竟是春节,沈姮一般都让伙计们早早地就关铺子回家走亲戚。
下午她回到家时,陆纪安,孟宣朗,武晋,古锋,于威等人都已经在。
古锋和于威正在比试武功,武晋,陆纪安,孟宣朗等人在边上看着。
“大人。”沈姮上前施了一礼。
许久未见夫子,夫子还是以往那般温润儒雅的模样,笑容虽淡,却觉得安心。
陆纪安对上沈姮亮晶晶带笑的双眼,微微颔首,不多说什么,视线又放在了比武的古锋和许威身上。
沈姮挺怀念刚认识这位大人时的情景,有说有笑,她就照顾了他两回,许是表达得太过开放?可也没法隔空照顾生病受伤的人呀。
此时,谢俭刚从居室走出来,手中拿着两份卷宗,见到阿姮回来,眼中变得柔和:“夫子,找到了。”
“我们去书房吧。”陆纪安说着朝书房走去:“宣朗。”
“来了。”孟宣朗转身对着沈姮道:“弟妹,云昭她肚子太大,走动不便,今天就不过来了。她让你有空就去找她聊聊天。”
“好。”沈姮点点头。
武晋看着离开的三人,摇摇头:“大过年的,还要看卷宗,累不累啊。就不能好好的休息一天?”
这话沈姮也赞同。
晚上的菜都是夏氏最为拿手的,自嬷嬷来了家里后,她又跟着嬷嬷学了好些她从未听过的菜,如今条件好了,大鱼大肉也都买得起,都在今晚露了一手。
没有外人,因此沈姮也和大家坐在一起用膳。
开饭的第一杯酒,大家都敬陆纪安。
“纪安叔既是我的启蒙恩师,也是我的授业恩师。所以这一杯要敬恩师。”孟宣朗一饮而尽手中的酒。
武晋咦了声:“那时陆大人应该不过十四五岁吧。”
“是啊。纪安叔十三岁前就把诸子百家都看完了。”孟宣朗自豪的道。
学霸啊,沈姮一脸钦慕地看着陆纪安,让人仰望呢,余光见谢俭正看着她,没搭理,就是喜欢,怎么滴?人家武晋不也这般看着夫子吗?
“宣朗小时候每天拿着他曾爷爷的手抄本,说要成为像曾爷爷那样的言官,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大丛朝最好的言官。”陆纪安笑道。
想到小孟大人的结局,沈姮这心里头还是有些难过的,不过现在已经偏离历史,肯定不会发生了,谢俭也绝不会让孟宣朗如此的结局。
“夫子,学生亦谨记着夫子的教诲。”谢俭敬酒。
一旁的孟宣朗渍了声:“你个小子,平常和别的大人在一起,圆滑得很,可在自已人面前就这么一句?”
“话少情义重。”谢俭不冷不淡的一句。
众人:“……”
冯嬷嬷又端了菜上来:“大家快趁热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