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周妄经常养一些奇奇怪怪的植物。
满盆的青苔、一缸子水草,或者是不知道从哪个山咔拉挖来的野花。
只是他这个人很玄乎,养啥死啥,连水草那种生命力顽强的植物,没过一个月就腐烂了一大片。
那次周妄盯着那缸散发着难闻腐臭味的水,搂着我无奈道:“还是你比较好养。”
这盆荼蘼花眼看也遭不住他的特殊体质了。
耶达在旁边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周妄半个眼神,盯着他的小盆栽摆弄得认真极了。
好歹是我的保镖,我实在看不下去,上前在周妄身旁蹲下,忍不住提醒道:
“十七爷,你用劲太大了,这样只会把他们的根茎都铲断,死得更快。”
其实他养什么都一样,看似照顾得勤快,实际上粗暴又不讲方法,活得好好的到他手里都得被养死。
至于我为什么能好好活到现在,大概是我太经造了。
每天被周妄那么翻来覆去的折腾,睡一觉又能生龙活虎。
周妄斜着瞟了我一眼,“闭嘴。”
宁愿强势打压,也不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
我无声的叹了口气,伸手捧过盆栽,“耶达和其他人还在等着你呢,你先去忙,我来吧。”
直到手里的铲子也被我拿了,周妄才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他要抓就抓,慌什么。”
“听说这一次厅里也有人下去查,万一他们说出什么,恐怕对您不利啊。”
周妄冷嗤一声,语气里满是轻蔑,“他周珍已经是个废人,我当初能废掉他的手脚,也能收了他的命。”
耶达还想说什么,周妄抬手制止,径直向外走去,“把人叫齐,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周妄这么无波无澜,我还以为他早就成竹在胸。
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局势就陡转直下。
被耶达说中了,抓进去的人中有一个是明面上就跟周妄往来很多的,叫柴坤。
他供出,是周妄下令让那批人在当夜打砸商店、攻击平民,制造了勐拉那一晚的暴乱。
其中有个红灯区死伤上百人,血流铺满了整条街,严重影响了勐拉的安定。
周家除了在欢喜佛密宗占统治地位,周公的俗世身份还是缅北总军区的上将。
这样的罪名传到警厅,会影响到周家在军政界的地位,所以消息传出来的当天,周妄就被周公的人连夜带走了。
耶达和他的其他人多方打探,都无法得知他的消息。
第83章 阴森
整整三天,周妄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
耶达等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甚至病急乱投医的来找我。
“小姐您是无上明妃,受到喇嘛重视,说不定能在他跟前说上两句话。不如您去问问,十七爷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我本来不想去,每次一靠近周公,都有种接近毒蛇的感觉。
可看到耶达他们慌张的模样不像作假,我也开始担忧起来。
周妄钥匙被拉下水,我没准儿真会被周公扔去给周珍做明妃。
反正都是他的儿子,对他来说谁都一样。
可我不同,周妄虽然性情乖戾,好歹现在不会真的伤到我。
周珍就不一样了,他本来就是个变态,现在手脚废了,心里只会更扭曲,被送给他我就只能活生生的受折磨。
耶达和几个保镖把我送到佛居,我一进门就被管家阻拦,“洛小姐有什么事?”
“您能不能帮忙跟喇嘛说一声,我想见见他。”
“抱歉,喇嘛最近身体不舒服,不见人。”
“我不耽搁,就给我5分钟就行……”
“洛小姐快回去吧,要是惹得喇嘛生气,后果可不是你我能承受的。”
“老福,怎么可以对无上明妃这么没礼貌。”周公苍老嘶哑的声音突然从里头传来。
随后拐杖杵在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哒,逐渐靠近,周公白衣白袍,头上还戴着白色黄穗子的喇嘛帽,缓慢地走出来。
看到我露出和蔼的笑容,“洛小姐要来怎么不提前说,好让老福提前准备些饭菜。”
我合掌鞠躬,“对不起,贸然来打扰您。”
周公那双覆着黄膜,同人透点灰的眼珠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进去说。”
我看着他的眼睛,太像蟒蛇的竖瞳,后背发起一阵冷意,连忙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忐忑地跟在周公身后进了屋。
我前脚刚踏进去,老福后脚就合上了门。
屋内骤然一暗,只有佛龛前的两只蜡烛闪烁着昏黄的火焰。
周公苍老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越发蜡黄,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意,我心头不由一紧。
“洛小姐进来,也见到了我,怎么反倒不说话?”
“……我听福管家说您不舒服,找医生看了吗?”
“呵呵呵……”周公虽然是笑着,但那笑声尖利刺耳,让我越发不舒服。
“你要替我治吗?”
“?”
我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可我……不会治病。”
我突然想起了桑丹,周妄说过他医术很好,是缅北难得的祖传土医生。
“十七爷有个医生朋友很厉害,让十七爷把他找来,或许能……”
我原本是想借着这个话头打听周妄的消息,可周公突然出声打断。
“你能!”
音量很大,透着一种古怪的疯狂。
他沟壑纵横的脸突然出现在我眼前,眼神里跳跃着两簇火光。
却不是烛火,泛着幽幽的绿,带着垂涎和执迷。
“只有你能。”
周公咧着嘴笑,露出满嘴的假牙泛着森森冷光,突然伸手攥住我,“十七的无上明妃,你是难得的女人。”
“我……我……”
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老脸,哪里像庄严的喇嘛,倒像是骇人的厉鬼。
我惊惧得头皮发麻,顿时后悔没经住耶达等人的劝说,把自己送到这个可怖的地方来。
“我就是来看看您,我要回去了,改日再来……啊──”
手背一痛,像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划开了,空气中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散。
周公用力嗅了嗅,眯着眼睛,好像在回味着什么。
趁着他手上的力道松懈,我连忙挣脱,再也顾不得得罪不得罪,转身推开门跑了出去。
中途遇到管家,他同样古怪的盯着我,再次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招呼都没打,头也不回的跑出这个魔窟一样的地方。
耶达等在外面,见我出现连忙迎上来,“怎么样,打听到了吗?”
看到我惨白的脸色,和满头吓出来的冷汗,顿时大惊失色,“怎么了,难道十七爷出了什么事?”
我大口喘着粗气,胸腔的心脏砰砰狂跳,好半天才缓过来。
“没……没什么。”我总不能告诉耶达,我觉得周公太恐怖了,他对我的态度很古怪。
“喇嘛跟我打太极,始终不愿意透露十七爷的消息。”我摇了摇头,“我真的没办法。”
当晚连续做了无数个噩梦,都是周公蜡黄又阴森的脸孔,我看到他冲我张开血盆大口,像要吃了我的样子。
从梦中惊醒我暗暗决定,以后除了周妄陪同时和万不得已,再也不主动到周公跟前去了。
他明面上好像很看重我这个无上明妃,可那些奇怪的话,实在让我捉摸不透。
收拾好下楼吃早饭,耶达神色慌张的大步走进来,一脸如临大敌,“小姐,事情更糟了。”
我硬生生把哈欠憋了回去,溢出满眼的泪花,“怎么回事?”
耶达咬牙愤愤道:“有人把消息传了出去,现在外面都在说,十七爷仗着有周家当保护伞,发起暴动,肆意吞并生意,侵占公司,把好端端的勐拉搅得一团乱,引起了政界许多人和生意人的不满。”
“这事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周家的名声都受到影响,连商爷都特地赶回来了。”
“这么严重。”我想了想,“是周珍干的?”
“除了他还有谁敢。”耶达恨声道:“八爷这次可真是不计手段,他以为把脏水全都泼在十七爷身上,自己就能讨得了好!”
可我却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周珍已经成功让周妄背上罪名,也被周公抓走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他这时候在把消息传出去,影响周家的声誉,简直是多此一举。
周公只要查到是他干的,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看着头顶阴沉沉的天色,心头疑云直冒,周妄这次真的完了吗?
“十七爷,商爷。”
听到楼下的声音,我和耶达皆是一愣,然后跑出去在走廊阳台往下面一看。
周商风尘仆仆走在前面,脸上带着赶路的疲惫。反倒周妄气定神闲,不像是被抓走几天,倒像是度假回来。
第84章 布局
我提着睡裙的裙摆往楼下跑,刚巧在楼梯口碰上周妄和周商,脚步猛地一顿,看着他眼圈登时红了。
“十七爷。”
所有的担忧溢于言表,一程的真心,九成的演技,把周商都骗了过去。
他拍了拍周妄的肩,笑道:“十七弟,你这次可惹的洛小姐担心坏了。”
见周妄没有动作,还把他往前推了一把,“自己的女人,还不好好哄哄。”
“穿成这样见人,像什么话。”
周妄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没什么情绪,移开时余光瞥到我的脚,眉头微拧,“怎么鞋也不穿。”
我的脚生得很好看,小巧莹润,脚趾饱满,连指甲盖都透着粉红色。
眼看周商也跟着他看过来,不自觉的蜷了蜷脚趾,脸上更委屈了。
“走得着急,忘了。”
周妄对旁边的周商告了个歉,“大哥,我先回房间换身衣服。”
周商眼睛在我俩身上瞟了一圈,一副我都懂的表情,“去吧,在大哥面前不用这么客套,我又不是没来过你这儿。”
周妄打横抱起我走上楼,我窝在他胸膛里,仰头看着他冷硬的下颚。
三天没见,以往光洁的下巴已经长出青色的胡渣,整个人多了几分落拓和不羁。
周妄把我放在卧房床沿,转身去衣橱里取出一套宽松的休闲服,“以后大哥在的时候,不许那么没礼貌。”
虽然是斥责的话,语气里倒是没多少责备。
我就是故意没礼貌,周妄清楚我在这里有多谨小慎微,偶尔表现得为了他乱了方寸,才能让他相信,我真的全心全意仰赖着他的鼻息而活。
他脱了三天没换的衣裤,蜜色的强健背肌就在我眼前晃动。
还是以前那些零碎的旧伤痕,给他添了几分野性。
看来在周公那里,没添新伤。
这倒是奇怪了,周公搞这么大阵仗把人抓去,又愣是一点风声都不让透出来,害得外面的人都以为,周妄这一次在劫难逃。
结果周妄就这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要说周公突然有了亲情观念,偏袒这个儿子,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总觉得这件事,表面上是由周珍一手主导,实际却掌控在周妄和周公手中,他们两人都怀有各自的目的。
周妄穿好衣服回过头,见我还呆呆愣愣的坐在床边,走过来在我鼻头上刮了一下。
“你待会儿,打算继续穿着这身去见大哥?”
我换好衣服跟着他去花园里的阳光房,我们到的时候,周商正在观察围栏木架上那盆荼蘼花。
他一边瞧,抬头对周妄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花难不成是金刚造的,居然让你给养活了。”
看来周妄生物杀手的名声早就传扬在外,要论他的弱点,目前看来也就这一个了。
一想到周妄顶着狂戾冷峻的脸,看着经自己的手,又死掉的活物,俊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我就想笑。
低着头,努力抿唇憋住。
周商一下子就把我出卖了。
他抬手一指我,“你看,连洛小姐都不敢相信。”
周妄一眼斜过来,我的头埋得更低。
那盆花实际上是我拯救回来的,多亏周妄不在的这三天,它才能在我手中起死回生。
十七爷的面子还是要给,这话我可不能当场说出来。
一番玩笑过后,两人刚回来时古怪的氛围彻底消散,又变成以往兄友弟恭的模样。
他们的谈话我不能插嘴,就坐在墨玉的长桌中间,沉默乖巧地给他们煮茶。
“你这茶不错,茶水清冽,口感鲜醇,是白毫银针?”周商喝完杯中的茶水,把玩着茶盅道。
他的身上有一种,华国教授的儒雅气质,只偶尔才会展现出属于政客的精明。
所以周商给我的感觉远比周珍复杂得多,我对他总有一种莫名的畏惧。
“是,董成华送的,大哥要是喜欢,都拿去。”
“哈哈哈,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周妄让人去拿茶叶,周商也挥手屏退了手下。
阳光房里,就只剩下我们三人。
周商把喝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手劲有点大,发出轻微“咚”的一声。
“这次爸发了很大的火,我们过来的时候,正让人对八弟动家法。”
“他是该被松松筋骨。”周妄垂眸看着杯中的茶水,轮廓在雾气氤氲中模糊不清。
周商看着他,叹了口气,“这事闹得大,警察厅下了免职文件,撤了八弟勐拉警长的职位。”
周商犹疑片刻,“十七弟,是不是你……”
“大哥。”周妄突然抬头,“八哥免职,那是他利用职务挑起事端,让勐拉商会损失惨重。”
周商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今早是白副厅长亲自把八弟抓的人提出来审问,才证明了对你的控诉全是诬告。”
“是吗,那改日我一定登门好好谢谢白副厅长,秉公处理。”
周商话里话外的试探,全被周妄不咸不淡的挡了回去。
他坐了没多久,就称还有是起身离开,神色凝重的来,好像只是为了喝一杯茶。
周妄和我把他送到门口,周商刚要弯腰上车,突然想到什么转过身回来,表面带笑,眼神却透着丝丝古怪。
他把一块深褐发黑的佛牌递给周妄,“十七弟,爸的容忍有限,为了自己,别太过火。”
周妄的目光随着车子的驶离渐渐辽远,天光暮暮苍苍,他的眼底晦暗不明。
“十七爷,商爷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说话的人黑瘦脸,寸头,高大壮硕的像只熊。
他是周妄的得力手下阿归,长期在外地周妄办事,我也只见过他两三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