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们说是回岩疆,但真正要去哪里,厂公大人也未必能猜得到。”乌国冲笑呵呵地捋捋胡子。
“你们可以到处走,我得回家呀,媳妇儿孩子都在岩疆。”向河与他们不同,他有家室。
万光肆好言提醒:“老何,回去接上媳妇儿孩子赶快换住所。”
宋绩招呼大家坐下来边吃边聊,他脸上的喜悦根本藏不住,多少年了,这是宋家最热闹的一天。
“叔叔们,你们一定得好好活着,正因为有你们的付出,大渊朝才会蒸蒸日上。”宋绩举杯敬酒,对他们无比感激。
老将军们纷纷端起酒杯,许宛亦凑热闹跟了一盏酒。
左珩没有阻拦,知道她心底也很敬重这些老将军。
“宋绩,你早点成亲吧,找个好生养的小娘子,多生几个娃娃。”于群雄语重心长地说。
宋绩挠挠脑袋,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尽量找哈。”
“宋家人丁没了,你得多生点,这样家里才有人气儿。”
“不仅如此,记得挑个男孩儿过继给厂公大人,得有个孩子给他们俩养老。”
左珩和许宛不自然地赔笑,果然上了年岁的人喜欢催生。
宋绩憨厚地傻笑,“那你们也得考虑考虑自己的后半生,其实你们年岁都不算老,就是这些年折磨得太沧桑。”
“我们不得不走,不然也想待在丰都,享受享受这美好人间。”
“今儿过年,大家说点开心的,要是马知府和玲玲也在就好了。”许宛恰到好处地打岔。
“谁说我们不在?”
屋外忽地传来马凌志的声音,他身穿一身黑色大绒斗篷,看得出是刻意掩盖身份而来。
马凌志身后跟着个小丫头,正是玲玲。
宋绩特自豪地拍拍胸脯:“许姑娘,我想得周到吧,他们早被我请来了。”
马凌志抖了抖身上的雪花,“王大人劝我可以过来,道大年节的没人监视我。”
“是啊,校事厂都轮番歇值呢。”姚宗安自嘲笑道,论监视,校事厂的番子总无处不在。
“鹃姐今儿为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宛宛,我都不知该怎么搬回岩疆。”玲玲凑到许宛身旁坐下。
“有这么多人同行,你怕什么。”马凌志看向一桌子的熟悉面孔。
玲玲笑盈盈地给自己斟满酒盏,“小女敬各位一杯,祝大家新的一年更上一层楼。”
第228回 人往高处走
马凌志离开的那日,丰都城的雪已然开化,房檐下会有滴滴答答的流水声,整座城都显得蓬勃旺盛。
这是大渊的首府心脏,他们守护边疆的意义,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罗常亮被马凌志带回岩疆服刑,猜度他会在牢中继续为马凌志做事,或许哪天赶上皇帝大赦天下,他就能提前出狱。
玲玲的马车上,已被许宛装得满满当当,里面不仅有为玲玲添置的东西,还有为制衣作坊里各姐妹准备的礼物。
许宛又给了玲玲一笔钱,希望她能把制衣作坊做大做强,让姐妹们过得更加宽裕。
玲玲备受鼓舞,向许宛明志,道明年一定会让她听到来自岩疆的好消息。
两厢依依不舍,在城门口为他们送行。
大理寺等衙署都派了官员前来相送,左珩反而没有到场。
马凌志明白左珩的用意,他和左珩的关系不应该“太好”,这是他来丰都多日悟出来的结论。
马凌志携一行人马走了,站在城楼上的王征深深叹息:“大渊有这样的官员,实乃幸也。”
“马凌志比魏红年幸运,他撑了过来,以后都会苦尽甘来。”左珩负手立在王征身边。
“魏红年着实可惜。”
“大人,那你自己呢?”
王征仰头看了看左珩,唉声苦笑:“厂公已经听说了?”
“这种事瞒不了多久。”左珩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
王征的首辅之位没坐多久,天起帝又动了撤换的心思。
王征能在内阁待到现在已属不易,他的仕途到此就算封顶。
天起帝一直不喜欢老人,觉得他们年纪太大过于迂腐,跟不上自己的思维节奏。
王征之所以能上位,是因为当时内阁无人能挑大梁。
然而现在不同了,天起帝早已有更中意的人选。
“老夫没什么遗憾,不是首辅还掌管户部,厂公,倒是你自己的处境比较堪忧。”
王征是局外人,看得比谁都清楚。
赵烨一党被彻底扳倒,朝廷上下数十位官员受到波及。
如今看起来左珩立了大功,成为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享受无上荣耀。
但不可否认,左珩是宦官,稍微不留神,就能被人参上一本宦官专权的折子。
盛极而衰,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王大人不必担心我,我知道该怎么做。”左珩向王振礼貌地行了下礼,便掉头走下城楼。
王征望着左珩远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他若不是太监,定会在朝堂上有所建树,大渊需要他这样的栋梁之才。
左珩接上眼圈泛红的许宛,“与玲玲还会见面的,别难过。”
许宛扯出帕子擦了擦眼睛,低声道:“老将军他们也随马知府出城了。”
于群雄等人不宜在大庭广众之下露面,最好所有人都记不住他们的长相才好。
他们跟随马凌志暗暗出城,至于是不是真回岩疆,就是永远的未知。
左珩不希望听到他们的消息,销声匿迹对他们来说是最好的保护。
“宋绩去办的这件事。”左珩难得与许宛漫步在街市,“宋绩的调令快下来了。”
宋家是武将之后,以宋家今时的地位,朝廷怎么还会让他屈居在校事厂里,做一个小小的当头。
天起帝问过他,想不想去宫卫军里,为皇帝当个御前侍卫。
宋绩不愿意,他不想拘禁在皇宫这一片小区域里,他更想保卫整个丰都城,甚至是整个大渊王朝。
天起帝满足他的心愿,将他送进禁军,现下只担任千户,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年轻有为的小将军。
“宋绩要去哪个营?”
“虎贲营。”
许宛竖起大拇指,称赞道:“是他哥哥曾经待过的地方。”
“宋广将军在天有灵的话,应该会很欣慰。”左珩抬头望天,宋广应该看到这一切了吧?
乍暖还寒时节,在街上走的时间有点久,许宛不经意打了个喷嚏。
左珩忙地把自己的氅衣脱下来披到她身上,“还没开春,气候还是有点冷。”
许宛眉眼弯弯地笑望左珩,“看来你的病好得差不多,又得回去忙了。”
左珩已陆陆续续捡起差使,仍是校事厂和皇宫两头忙活。
他和姚宗安最喜欢的一个兵走了,得继续往上提拔人才,幸而还有余嵘、胡瑞雪这样的能人。
姚宗安近来总揶揄左珩,折腾一大圈,到底是为别人作嫁衣。
左珩也没想到,宋家的事真能顺利完结,在几个月前,他想都不敢想。
马凌志一行人未等抵达岩疆,消息早就不胫而走。
乌胡大汗萨度来到宋玲珑的毡房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她。
宋玲珑抱住儿子激动地大哭,父亲总算重见天日,不枉费她和母亲这些年遭受的冤屈。
“你爹的遗骨要送回大渊吗?”萨度坐到她身旁,粗壮的大手轻轻抚在她背脊上。
宋玲珑想了许久,“小叔叔一定会在丰都为父亲修建衣冠冢。”
宋玲珑在这里,还能日日遥望父母亲的墓。
若他们也离开乌胡,自己就真成孤苦伶仃的人。
况眼下这个局面实属不易,万一再因为宋广遗骨,查到她仍活在乌胡,还成了大汗的女人,只怕又得节外生枝。
“宋绩有这么大的能耐吗?来顶替你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萨度已调查清楚,只不过想从宋玲珑嘴里得到肯定。
“大汗神通广大,何必明知故问。”宋玲珑在萨度身边这么多年,对他早有了解。
“左珩,那个太监,校事厂的厂公、司礼监掌印太监,内廷太监总管?”
宋玲珑不吱声,只垂眸轻摇怀中的孩子。
“没听说左家与宋家有什么交情,他为何会为了你们家这么卖命?”
萨度清楚自己勾结的不是赵烨,最终却让赵烨背了这个锅。
他一直以为宋广绝不会翻案,赵焰怎么会出卖自己?万没想到,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
也好,宋广沉冤昭雪,他的心里亦能好受一点。
当年就是赢得胜之不武,这回也好减轻点对宋玲珑的亏欠。
萨度离开宋玲珑的毡房,萨勒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大汗,大渊境内一整个冬季下了不少雪,今年又能是一个丰收年。”
萨勒手里拿来不少文书,想给大汗过目,都是费尽心机得来的消息。
“我们这里苦寒数月,只零星下一点小雪。”萨度自讽地笑了笑,“你说乌胡今年该怎么办?”
第229回 姻缘天注定
离戎还未变绿的草原上,群马奔腾。
领头的是格彬世子,他就是离戎王眼中的骄傲。
赛马结束,格彬意料之中地拔得头筹,刚一下场地,就被众人簇拥着祝贺。
格彬兴高采烈地走到离戎王跟前,笑道:“父亲,昨儿互市开业了。”
依照大渊的风俗,过年期间互市闭市,过完上元节才会重新开市。
“离戎去年税收创新高,今年继续加把劲儿。”离戎王坐在王椅上,“岩疆的事,你听说多少?”
格彬知道父亲问的是什么,坦诚答话:“乌胡佣兵的事、宋广将军的事,我都知晓。”
“你和大渊那些人走得太近,当心引火上身。”
“怎么会,父亲,儿子心里有数。”
离戎王审视儿子,试探道:“大妃过世有些日子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再娶一位?”
“等大妃过世满三周年再说吧。”格彬搪塞过去,不想再次草率地对待婚姻。
“离戎没有三周年这个说法。”
“可大妃离开还不满一年,我现在就找新人,臣民会怎么想,百官会怎么想,岂不寒了迪塔家人的心。”
离戎王冷冷一笑,自王椅上站起来,“上次你往宫里带回来个大渊女子,以为父亲不知道?”
“是啊,那又能怎么样?”格彬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若喜欢就抢来,怕什么?”这一次选大妃,离戎王只想让儿子痛快满意。
格彬不想再和父亲聊这个话题,“以后再说吧。”
知道岩疆的事情办成,格彬都替左珩许宛高兴,那些事放在他身上,他都未必能处理明白。
只是成功之后呢,他们俩在丰都的日子更是如履薄冰。
格彬抚摸自己身上携带的那颗狼牙,真希望许宛永远用不上这个,至少证明她没什么危险。
可他心底却有点期待许宛会用上这个,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再次看见她。
达布的商队再一次到达丰都,许宛来到露凝香亲自款待。
达布做事熨帖,生意上的事几乎没出过岔子。
许宛也非常喜欢离戎的香料,还总催促达布搞点新款出来,丰都女子都爱不释手。
达布与许宛对接完正经事,找了个空隙,道:“许姑娘,我们世子让我捎句话给你。”
“世子说啥了?”许宛没怎么放在心上,随口一问。
达布放低嗓音,悄摸摸地说:“世子说,那天晚上他割掉你一绺头发。”
许宛下意识抚抚发髻,她半点都没注意到,就说当时格彬神经兮兮地坐在自己床边,有点莫名其妙的。
“他留作纪念了,让我告诉姑娘一声。”
“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滚!”
许宛气急败坏地摔门离开,可恶的格彬,又闹这一出干什么。
达布以为自己很隐蔽,殊不知已被门外的左珩听了去。
左珩一耳微微动了动,这么小的声音,足够让他听清楚。
“哎哟,你吓死我了,跟白无常似的。”许宛摸了摸自己的心窝,“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左珩收起醋意表情,淡然道:“姚宗安要给宋绩践行,定在如宁公主府,我来接你过去。”
“那还等什么,还不快走?”许宛把摊子留给彤珠,自己则与左珩离开香料铺子。
香料铺子离如宁府邸不算太远,可左珩刚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把许宛发髻拆开。
许宛起先还阻挡两下,后来便放任下来,猜到她和达布的对话定是被左珩听见了。
“你至于吗?”许宛无奈地推左珩一下。
左珩把她的长发拿在手里反复比对,“那个犊子,真是欠打。”
“我自己都没发现,弄不好是格彬故意骗我呢。”
“他喜欢你,我控制不了地妒忌。”
话罢,就把许宛按到车厢壁上,不由分说亲吻起来。
左珩甚少这么失态,许宛一个劲儿地闪躲,“左珩,你疯啦,马上到公主府了。”
左珩不管不顾,抱紧许宛亲了许久才停下来,“后悔死了,不该让他把你带走。”
“厂公,你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马车早停在如宁公主府门口,沈放在外喊了半天,里面却一点回应都没有。
沈放等得不耐烦,上前挑开车帷,却见左珩正在为许宛梳头发。
他愣怔一下,识趣地退出去。
许宛红着脸抢白左珩:“沈放又得笑话我了。”
“他不敢。”
左珩手法精湛,很快就帮许宛把发髻梳好,是他拿手的挑心髻。
今日来公主府的都是自己人,除了宋绩,就是余嵘和胡瑞雪,外加沈放。
如宁知道这些都是姚宗安的兄弟,就算自己不屑与他们接触,也得给足姚宗安颜面。
“咦,怎么还不开席,难道还有人要来?”许宛眼盯一桌子菜肴,又勾起肚子里的馋虫。
姚宗安神秘一笑,“今儿还真有一位美人儿要来。”
“美人儿?”许宛瞅向赵燃,“公主的朋友吗?”
赵燃耸耸肩膀,凑到许宛耳边小声嘀咕几句。
“公主的朋友……我们这些人在场是不是不太好呀?”宋绩稍感为难,“要不咱们改日再聚?”
“今晚主角是你,你走了算什么档子事?”姚宗安按住宋绩,“那位美人儿不见外的。”
“要不等我在虎贲营发第一个月俸禄时,请大家好好吃一顿?”
左珩幽幽地诮讽:“还在我们眼前哭穷,陛下可没少赏赐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