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满朝文武以为事情已解决时,第二波刺客,混在宫卫之中,忽然刺向天起帝。
左珩眼疾手快挺身而出,将那刺客顺着丹墀踢滚下去。
宫卫们一拥而上将其制服,那人倏地发疯,挣脱开束缚,又从袖子里掏出短刀,刺向挡在皇帝身前的左梵山。
左珩再次救人,替义父挡下致命一刀,而他自己则不幸受伤。
万寿节仍按部就班往下进行,左珩已被抬下去救治。
“许姑娘,你怎么还在这?”姚宗安双目通红,出现在许宛身后。
他的神情出卖了自己,许宛含泪微笑:“左珩他还好吧?”
“你先回家,凡事有我们。”
“他死了?”
一语成谶吗,许宛不想给他收尸。
姚宗安连连否认,“没有,没有。”
“带我去见他,姚大人,拜托。”
第32回 躺在血泊中
姚宗安惦念左珩,心下一软,带上许宛抄小道赶往太医院值房。
二人甫一冲进太医院值房,迎面便是慌乱进出的众多内侍宫娥。
有的端盆倒水,有的拿着替换下来的血红纱布,有的帮太医抓药煎药。
当值太医们纷纷堵在里间门口,但听宋绩在里面大声叫嚷:“厂公怎么还没醒?治不好他,我先砍了你的头!”
见状,许宛拨开人群闯进去,地上、床上、宋绩身上、为左珩救治的太医身上,目及之处皆沾染着赤红的鲜血……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前所未有的错愕爬满许宛心头。
她直奔左珩床前,半晌才轻声发出颤音:“左珩,你疼坏了吧?”
“她是谁,谁放进来的?”本就被宋绩恐吓够呛的太医,神经兮兮地断喝。
紧随其后跟进来的姚宗安,一面将挤在屋中的众厂卫撵出去,一面向太医歉意解释:“她是厂公的对食。”
太医这才舒口气,拽住姚宗安大倒苦水,他们已尽全力救治左珩。
刺客这一刀刺得实在太深,差半寸就碰到心脏。
如今处置好伤口,外敷内吃的药草已全部使用上。
至于左珩何时能苏醒,后续伤势有何变化,仍不好下定论。
大渊太医院拥有举国最好的诊疗,姚宗安没理由不相信他们。
但望向躺在床榻上命若悬丝的左珩,仍控制不住地难受,他们厂公不该这样轻易死掉!
“许姑娘,厂公福大命大。”死赖着不肯出去的宋绩,低声劝慰许宛。
“我能带他回家养伤吗?”许宛看了看宋绩,又回首凝视姚宗安。
万寿节的进程已过去大半,左珩在与不在,校事厂一样能完成各项任务。
可姚宗安心里清楚,左珩的去留,他拿不了主意。
“回家?”外面传来一个老太监的嘲讽声。
左梵山步履蹒跚地走进来,在场众人陆续行礼问安。
许宛终与这位传说中的左老公公相见,也随众人朝他下拜。
左梵山仅淡扫许宛一眼,便掠过去关注左珩。
老太监不动声色,瞧不出他脸上有半分情绪。
“万寿节还未结束,姚指挥使不该逗留在这里。”左梵山尖声指责,意让姚宗安去外主持大局。
姚宗安不舍地望了望床榻,躬身抱拳:“是。”
宋绩跟从姚宗安默然退出屋子,左梵山的声音又自后面响起:“你把她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走。”
“她是……”姚宗安想替许宛说话。
左梵山忽地发威:“要咱家重复第二遍?宫卫正在调查刺客如何入宫,若查到她身上,首当其冲被怀疑。”
姚宗安被训斥得不敢还嘴,只惭愧垂头。
“左珩受伤,这件事理应由校事厂全权负责!现在让宫卫抢去头筹,莫忘了刺客是混在宫卫里的!”
左梵山一席话,震醒所有人。
许宛摘下自己手腕上那串玉珠链子,快速帮左珩戴起来。
不再多说一句,速速离开太医院值房。
天起帝最终没有在后宫露面,黄妙英失望透顶。
幸而她只顾着自己难过,没有发现回来的许宛神情突变。
陪黄妙英吃完最后一块点心、饮完最后一盏花茶,宴席总算散了。
许宛强撑着走出宫门,顿在原地没上黄家的马车。
“上来呀,宛宛。”黄妙英撩开马车窗帘,“我送你回家。”
“我有点事情要办,你先回去。”
“天色晚了,注意安全。”
“放心吧,改天找你玩儿。”许宛掩盖思绪,强笑送走黄妙英。
她沿高高的城墙不断奔跑,猜不出左珩会被从哪个宫门送出来。
皇宫太大太大,她无望地望向天空。
从白转变成黑,依然没寻到左珩出宫的痕迹。
直至一队厂卫从许宛身边路过,她疯子一样冲上去,“姚指挥使在哪儿?宋大档头在哪儿?”
其中一个厂卫认出许宛,好心相告:“他们早回校事厂办案了。”
“你们知道厂公大人身在何处吗?”
厂卫们齐齐摇头,认出许宛的那人道出猜想:“厂公多半会被左老公公带回家中休养。”
又一厂卫蓦地指向远处,“许姑娘,你看长远门那里!”
只见那处宫门前,停放一辆巨大马车,周围有许多厂卫在看护。
许宛拼尽全力跑向长远门,左珩果从这里被抬出来。
上上下下均是内侍太监们在动手,元执难听刺耳的嗓音响彻门前。
“老祖宗,您放心,小的绝不让左珩受半点罪!”
“老祖宗,宫里这边交给我绝不会出一点岔子。”
“你们这些奴才,做事不能轻点?惊扰到厂公大人,要你们狗命!”
许宛呼哧带喘跑到左梵山眼前,“左老公公,能让我去照顾左珩吗?”
“不能!”左梵山严词拒绝,旋即命人驱动马车。
许宛开始还能追上马车速度,后来马车提速,就把她狠狠甩了下来。
许宛体力不支,跌倒在地,浑身早汗流浃背。
“许姑娘,你这是何必呢?”
元执蹑手蹑脚跟过来,提起一只灯笼照亮许宛脸庞。
许宛起身拍拍衣衫上的尘土,“你看见左珩了吗?他还好吗?”
“你在关心一个太监?是发自肺腑的?”元执戏谑发问,能把左珩伺候明白的女子,的确不简单。
“他的伤好多了吧?”
“咱家属实好奇,他怎么调教的你?”
确定在元执这里听不到任何内况,许宛把脸一沉,“滚!”
说完,再次朝马车消失的方向追去。
元执气结,将手中灯笼摔到地上,左珩最好明天就死!
左梵山的宅邸并不难找,许宛一路寻来,叩响两次大门。
里面无人回应,她清楚左梵山不会让她进去。
估计是因为郑薇,老太监终找到报复她的机会。
她坐靠在门前的石狮子下,猜左梵山定能把左珩照顾好。
她应回到另一座左宅,等左珩康复回来。
可她做不到,心里像长了草。
“老祖宗,许姑娘从皇宫一直追到家门口,在外面候到现在不肯离开。”算上这次,管家已来报了三回。
左梵山不值一哂:“随便她。”
宅内灯火亮如白昼,左珩睡下的那间房未关门,左梵山就默然守在门外。
“老祖宗,屋里屋外都有人在,您还是回去歇着吧。”管家陪左梵山熬过大半宿,忍不住相劝。
左梵山手撑桌角站起身,“那丫头还在外面吗?”
“在,在。”
“让她进来守着左珩。”
第33回 你才是解药
翌日曙光降临,左珩恢复了知觉。
未睁开双眸前,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
瞥见伏在床边打盹儿的许宛,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竟然会是她?
周围环境,让他很快判断出自己置身何处。
失去意识前的记忆快速回溯,他自嘲苦笑,又捡回一命。
一手缓慢抬起,本想抚摸身前伤口,竟发觉浑身提不上一点力气。
戴在手腕上的那串玉珠链子,倒让他迟疑一下。
许宛把“护身符”送给他了?
宋绩先前讽刺得很是,在怀疑许宛与宋广妻室有关后,他并没有穷追不舍刨根问底。
不过借这个由头,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不断告诫自己,他们的关系仅仅是互相利用。
他利用她肃清自家后院,她利用他得到钱财。
许宛迷迷蒙蒙抬起头,对上左珩那双虚弱无神的狐狸眼,“你醒啦?”
左珩薄唇微裂泛白,“谁准你来这儿的?”
“你爹放我进来照顾你。”许宛探身往他跟前凑得更近,眉眼弯弯地傻笑。
“怕我死?”
“你先别死,那些铺子还没过给我呢!”
适才的感动荡然无存,左珩翻着白眼咬牙道:“财迷。”
许宛兴致勃勃地去叫人,很快便把左梵山扶进来。
左梵山摆明了要和左珩说些私话,却见许宛杵在一旁不动弹。
“去给我端药。”左珩无可奈何地撵人。
“怕苦嘛?我给你找块糖来!”“大腿”总算闯过鬼门关,她有点兴奋过度。
左梵山将后续之事,逐一跟左珩陈述一番。
第二个刺客,已被姚宗安强势带回校事厂审问。
第一个刺客的身份,亦在抓紧时间排查。
赵烁丢失令牌,刺客混在宫卫里,种种迹象都与各路藩王无关。
但凭借他们侦查多年的经验来判,幕后黑手就藏匿在那些藩王里。
天起帝以多年不见为由,将众人扣留丰都不得离开。
也是为校事厂破案,争取更多时间。
左梵山疼惜地端视左珩,“姚宗安做事,你可放心,目下你的任务就是养伤。”
左珩半靠在床头引枕上,“父亲不必担心我。”
“那丫头倒很担心你。”左梵山将许宛所为,轻描淡写讲给左珩听。
左珩五味杂陈,嘴上依旧讥讽:“蠢货!”
“她从皇宫一路追来,坐在我门前大半宿。”左梵山矍铄的眼睛盯紧左珩,“她知道你的身份吗?”
“不知道,我只是拿她解闷儿。”
“总有忍不住的时候。”
“不会,永远不会。”
左梵山老态龙钟地站起来,“一年后,送她离开丰都。”
“父亲……”左珩捂住伤口坐直腰身。
“郑薇的事我不追究,那是她自己活该。这丫头解闷儿可以,不能长期待在你身边。”
左珩缄默不言,左梵山语重心长地规劝,“你的秘密,谁知道谁活不成。想害死她,就不必听我的话。”
“老祖宗,厂公,许姑娘她晕倒了!”管家急急忙忙来报。
左梵山不耐烦地敷衍:“请大夫来瞧瞧。”
“婆子们说没大碍,应是累的,刚给她灌一碗红糖水。”
重伤的左珩倏地翻身下床,赤脚迈出房门,直奔许宛而去。
左梵山看向左珩背影,面露不豫,“祸害!”
管事不得已,为左珩重新换了房间。
床榻无比宽敞,躺下左珩和许宛,中间还能再睡两三人。
“你爹快被我气死了。”许宛嚼着帮左珩寻来的糖块,望向头顶上方的承尘。
左珩用五指盖住眼眶,“你用不着让他喜欢。”
许宛转身侧卧,伸手去搭左珩的脉搏,“姚宗安没找到机会跟你讲话?”
左珩不敢再动弹,刚刚翻身下地,险些把伤口崩开。
“就算他找到机会,你的那些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既这么说,我便没啥愧疚了。”
当时看到浑身是血的左珩,她很自责,觉得这件事本该避免发生。
“你号出点什么来?”
“你脉象很乱,这两日大增大补,与之前服用的那些药相冲吧?”
经许宛提醒,左珩又差点跳起来,“到日子了!”
“到什么日子?”
“找苏春风去拿药。”左珩想到她这两天也累坏了,又改口道,“明早再去。”
“苏春风到处跑,校事厂、左宅、这里,真是辛苦。”
左珩闷声抢白:“你要是听话回家,他不至于兼顾这么多。”
许宛朝他小腿上蹬一脚,“不用你撵,我明早就走!”
左珩侧过头,把“反了你了”四个字憋回去,只定睛睃望她。
“你看什么?”
“看美人儿。”
许宛赶忙打岔:“我找苏春风拿什么药?你是断药‘犯病’,还是吃多了‘犯病’?”
左珩恻然,以前还有迹可循,近一年随时随地都能“犯病”。
“不一定。”左珩假意睡去,长指又不经意触碰到手腕上那串玉珠链子。
许宛替他掖紧被角,“有不适就喊我,我也好困……”
她几乎瞬间睡着,左珩静静谛视眼前人,生出一种好像叫“幸福”的错觉。
从未被人这样在乎过,就算她的初衷是为钱。
夤夜时分,左珩被疼痛折磨醒,冷汗已浸湿衾褥。
伤口疼痛尚能承受,但遗症到底来袭,蚀骨的疼钻进骨髓。
他无法像往常一样折磨肉身,只能强迫自己平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呃……”他想拿身体去撞墙,额头一下一下磕进枕头里。
许宛闻声迷迷糊糊惊醒,一听左珩错乱的鼻息,就知他“犯病”了。
她迅速掀开左珩的被子,里面如被雨水淋过。
“你爹这里有备用药吗?我就该回去找苏春风拿药!”许宛踉踉跄跄滚下床,替左珩倒来一杯热水。
左珩根本喝不下那杯热水,“去找左梵山要五石散,快点!”
许宛看着痛苦不堪的左珩,“你伤得太重,吃下五石散很可能暴毙。”
“我快坚持不住了,救我。”他的双唇已被自己咬烂,像活吞下一只血淋淋的猎物。
“你不能吃,你真的会死。”许宛抓住左珩的手,“还有别的法子吗?”
“有。”左珩顺势扣住许宛后颈,往下重重压去。
许宛整个人一下子栽进左珩胸膛,带有血沫的热唇很快覆到她唇齿上。
一头乌黑密实的长发垂落到左珩颈窝里,他贪婪地嗅着,“不吃五石散,吃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