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也杀过不少妙龄少女。”许宛复又加上一句。
尽管左珩早向她诉过苦,他一共没杀几人。
皆是来的第一晚,就要刺杀他的各路细作。
被渲染夸大传播出去,是逼那些想除掉他的人,放弃送女色进宅的蠢路子。
唯有许汝徽,是真心实意把闺女送进来。
黄妙英为许宛捏把汗,她这不成天天在刀尖上过活吗?
“谈论我干什么,倒是你,为何那么在乎明日登台演奏?”
黄妙英唉声叹气道出实情,她自己对进宫当娘娘一点兴趣都没有。
怎奈他家族几代男丁稀薄,他爹好不容易坐到府尹之位,可惜后继无人。
黄家外表是世人羡慕的朱门大户,实则败絮其中。
黄仁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到女儿身上,希望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为皇帝生下一儿半女,也好拯救衰败的家族命运。
“你和许纭天生敌对。”许宛忍俊不禁,万没想到黄妙英与许纭有天然梁子。
“我一看见她就烦,都是许家女儿,凭什么……”黄妙英恐让许宛伤心,把话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许纭做梦都想进宫当娘娘。但你放心,有我这个给太监当对食的姐姐在,她绝不可能爬上龙床。”
第30回 偷偷潜皇宫
许宛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扮成黄妙英的贴身婢女,混入皇宫。
昨日陪这位黄小姐逛街,两条腿都快累断。
所跟去的男仆女婢,各个怀中都抱得满满当当。
许宛真搞不懂,见一次皇帝,至于这么惊师动众吗?
过后算账,黄妙英花去她父亲好几个月的俸禄。
当然,黄仁雍求之不得,就希望女儿多花钱好好捯饬自己。
或许与许宛越处越相契,黄妙英遂提议带她明日一道进宫,就当吃喝玩乐去见见世面。
许宛当场拒绝,她对这种大型集会没啥兴趣。
前朝男人们比权势财富,后宫女人们比家世美貌。
一整日待下来,身心都得累个半死。
黄妙英劝说不动,不甘心地回了家。
哪料今日五更,许宛竟主动敲响黄家大门。
说经过这一宿想通了,她必须陪黄妙英进宫。
因为许汝徽定会想法子,将她二妹许纭也送进去露脸。
这个理由黄妙英深信不疑,当即换下来一个婢女,让许宛顶替上。
其实更深的原因是许宛做了个梦,梦里左珩遭遇危险,浑身是血躺在血泊之中……
刚刚抱紧的大腿,万一真死了,她如火如荼忙活这么久,岂不打水漂了吗?
许宛的到来也惊动黄仁雍,但鉴于她的身份,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左珩是今上面前的红人,他女儿进宫选秀女,八成得求到人家头上。
况现下,这位厂公之“妻”,和他的宝贝女儿结交颇深。
黄仁雍的正妻也就是黄妙英之母早逝,她身为嫡女,不允许继室诰命加身,去皇宫朝拜。
黄妙英捏着黄家命脉,黄仁雍不敢不顺从。
前往皇宫的马车上,黄妙英挽住许宛拭泪,“这个娘娘,我非当不可,不然怎么能镇住家里那几个贱人。”
许宛才懂得,她肩上到底背负着什么。
皇宫属实很大,红墙金瓦雕栏玉砌,一国的政治中心就在此。
在康王府时,许宛就快迷路,进入皇宫更觉眼花。
都不知拐了多少弯,穿过多少门,才被内廷太监带进后宫。
宫娥内侍一排排穿梭其中,宴席大致轮廓已形成。
她们来得有些早,众多女眷都还没有到场。
“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吧,所有吃的喝的,皆是大渊朝境内最好的贡品。”
黄妙英带许宛随意逛逛,眼神却睃向四周,不知在找些什么。
许宛低声打趣儿:“陛下来不了这么早,你乱瞅什么呢?”
“谁找陛下啦,我是在找……”
黄妙英话没说完,就听身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许宛循声回眸,只见一个圆脸大眼睛的女子,提着裙摆朝这边跑来。
不用猜都能看出,她是位刁蛮公主。
“烦死这身朝服,又重又繁琐,想我没,妙英。”
黄妙英没对这位公主叙礼,直接拉拉她的手,“还以为开席之前见不到你呢。”
黄妙英转身向许宛介绍:“这位是如宁公主赵燃,今上最疼爱的妹妹。”
黄妙英幼年进宫,陪这位如宁公主生活过几年,从此结下深厚友情。
后来黄妙英母亲离世被接出皇宫,如宁公主更不能轻易出宫,二人每次见面都变得十分困难。
赵燃上下打量许宛一气,蓦地凑近笑问:“你是左珩的对食吧?”
“公主怎会认识我?”许宛倍感意外,“我们在哪里见过?”
“我听校事厂那些厂卫们说过,他们把你描述的,啧啧啧……”
听赵燃语气,她与校事厂的人走得很近,难道和左珩关系不错?
黄妙英含笑揭穿赵燃:“你别听她瞎说,是我前儿向她传的字条,说结交到一位好姐妹。”
许宛嗅到一点旁的气息,“公主和校事厂里的谁比较熟,我跟宋大档头关系超瓷实。”
赵燃闻言一把按住许宛,“你和姚宗安熟不熟?”
“我没怎么见过姚指挥使。”许宛尴尬讪笑,原来如宁公主钟意姚宗安。
赵燃失落地放开许宛,“姚宗安最近老躲着我,我问左珩他今儿在哪当值,左珩都不告诉我。”
黄妙英实在听不下去,“我的好公主,你能不能矜持一些。”
“你对我皇兄还不是一样?瞅你今天穿得跟花蝴蝶似的。”赵燃上手,在黄妙英发髻上拨弄两下。
三人闲聊之际,身后官宦女眷们已渐渐多起来。
黄妙英本想聚过去,与众夫人相谈一番。
但赵燃不放她走,“前朝大典仪式还没举行呢,皇嫂不可能这么早出来,你真愿意和那群老女人打交道?”
黄妙英醉翁之意不在酒,“宫中嫔妃我怎么一位都没瞧见?”
天起帝出名的禁欲寡欢,在位五载后宫就几位佳丽,导致龙嗣偏少急坏太后,这才有明年春季大选秀女一事。
“那几位妃子性子都比较低调,自当紧随太后、皇后的脚步。”
前朝方向忽地响起阵阵礼炮,许宛顺势问道:“仪式开始了?”
“是不是满心好奇?你们家左珩挺威风,可惜是个太监,比姚宗安差点意思。”
“我想去看看。”
黄妙英面色一沉,拉住许宛和赵燃就往人丛中走。
要是被前朝大臣们发现,她们不得死定了。
赵燃很久没碰到与自己对脾气的人,大眼睛滴溜溜乱转,“走,我领你去瞧瞧热闹。”
“你们俩能不能别闹,今天什么日子呀!”
赵燃拽过许宛,“妙英,你自己先回去。咱们这边开席之前,我们俩一定赶回来。”
“妙英,你回去瞅瞅许纭那丫头来没,等我回来帮你收拾她。”
言罢,许宛随赵燃一路小跑,消失在长长的甬道上。
赵燃带许宛来到一处低矮值房后身,“这里是太监们的地盘,换上他们的衣服,准能溜前面去。”
许宛很想见左珩一面,只有这一次机会能给他提个醒。
但赵燃玩得有点大,万一真出纰漏,她是公主尚能逃脱,自己和黄妙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许宛迟疑半刻,拉住跃跃欲试的赵燃,“公主殿下,我忽然尿急,咱们先回去吧。”
“你不想看左珩啦?”
“你就那么想见姚宗安?”
“你是没瞧见他穿一身曳撒有多英俊,小腰那么细,看着都有劲儿。”
难怪左珩说姚宗安最招小娘子喜欢,把赵燃都迷成花痴。
“公主殿下躲在这里,鬼鬼祟祟地做什么?”
说曹操曹操就到,姚宗安顶着一张红透的脸,出现在二人身后。
许宛心下一窒,不愧是校事厂的人,如此神出鬼没,肯定把赵燃那番话一字不差地听了去。
赵燃羞涩地瞟向姚宗安,“是她想左珩想得紧,非逼我带她来见左珩。”
第31回 冥冥已注定
姚宗安拇指扣在腰侧刀柄上,窘得不知该如何接话。
每次与如宁公主见面,他都想绕道二里地,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被赵燃轻易供出,许宛硬撑着脸皮,向姚宗安盈盈下拜:“姚大人,现在见厂公一面很难吧?”
姚宗安傲然冷笑,扬起下颔指向前朝方向,“厂公在金銮殿上,正伴驾左右。”
赵燃听闻立马不高兴了,“你怎么没在皇兄身边?”
天起帝身边最夺目的护驾位置,让宫卫统领李为林及副将占据着。
而左珩不过以太监之名,候在皇帝身旁。
校事厂从不争什么名利,他们只在暗处默默做事。
赵燃不懂这些,只知替姚宗安打抱不平。
“属下有更重要的任务。”姚宗安搪塞赵燃,做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姿态。
许宛踟蹰一刻,艰难作罢,“那算了吧。”
她推动赵燃赶紧离开此地,不想再惹不必要的麻烦。
“许姑娘,你有要事的话可对我讲,一旦有机会,我便能传达给厂公。”
姚宗安总觉得许宛不会无缘无故跑进皇宫,也绝不会是赵燃口中所说的缘由。
许宛心忖,姚宗安是左珩心腹,既见不到左珩,说与他知晓也可以吧?
遂走至他身侧,踮脚附耳轻轻道:“信我,前朝有人不安分,今日必有血光之灾,姚大人和厂公一定小心!”
姚宗安正欲向许宛讨问清楚,已被一旁的赵燃拖拽开,并不断追问她对他都说些什么。
许宛只得骗赵燃,说她想左珩了,让姚宗安帮忙捎句话。
二人推推搡搡原路返回,姚宗安方放下一颗悬着的心。
但很快又悬回来,许宛之言究竟是妇人儿戏,还是她确得到什么消息?
姚宗安不敢含糊,掉头奔向庆典现场。
赵燃和许宛就快迈回后宫宴席那院儿,却又意外和赵烁相撞上。
赵烁一脸惴惴不安,帽子歪了,衣带也松了。
赵燃与赵烁关系还算亲近,俩人都非常爱玩儿。
帮赵燃溜出宫的事,赵烁背地里没少干。
“九哥,你没在前面庆典,跑这来做什么?”
“我令牌丢了,早晨进宫的时候还在身上,偏这时没了踪影。”
赵燃惊惶失措,扯过赵烁低声喝骂:“弄丢这么重要的东西,你脑袋要搬家呀!”
“你快帮我找找,是不是掉哪片草丛里了?”
“你今天来过这里吗?怎么可能掉在这儿!”
“这可怎么办?皇兄非杀了我不可!”赵烁急得直跺脚,又扇打自己一嘴巴。
许宛本想蒙混过关,不与赵烁相认。
可此事非同小可,她不得不启齿:“殿下,你在这里干着急,不如把这件事告诉给姚指挥使,或者宫卫统领。”
赵烁闻声转眸,瞥到许宛那张漂亮的脸蛋,“许姑娘,你怎么在这里?还和我小妹在一起?”
“你认识我九哥,许宛,有点能耐啊。”赵燃抱臂,再次端详起许宛。
“我的事不重要,你的事才重要。别再磨蹭,兹事体大,赶快去吧。”许宛极力相劝,心底已生出不祥之感。
梦境预知当真准确,今天果有大事要发生。
左珩,你可千万别死!
赵烁慢慢腾腾不肯走,“或许没啥要紧的,把今天将就下来再说?”
“真出意外,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康王爷,不是每一次都能侥幸活命!”
“许宛说的是,你去告诉姚宗安,他绝对能帮你兜底。”
赵燃未必比赵烁看得长远,她只是希望姚宗安有更多表现的机会。
赵烁思虑再三,终跌跌撞撞跑远。
赵燃携许宛在后宫宴席开始前,顺顺利利赶回来。
众女眷已按家中父兄、丈夫的官位高低,排列好座次。
赵然那些公主、郡主,与后宫妃子们坐得靠前,黄妙英则坐在不前不后的位置上。
许宛悄咪咪站到黄妙英身后,“这位置还行,能看清太后、皇后长什么样。”
黄妙英瞥望她两眼,放心地笑了笑,“前朝大典壮不壮观?”
“我们啥都没瞅见,被姚大人逮个正着,撵回来了。”
黄妙英掩唇低笑,“许纭没来,许大人还差点火候。”
“许汝徽是真没啥本事。”许宛轻笑附和,对许家人没丝毫情感。
“宛宛,你等着,回头我让我爹为难为难许大人。”
“丰天府和工部还有关联呢?”
“丰都近一年兴修水坝、庙宇、琼楼,我爹和你爹联系不少。”
宴席缓缓展开,一道道菜肴鳞次栉比送上桌。
许宛认真听太后和皇后发言,“之乎者也”的味道偏重,导致她没太听明白。
时间慢慢流逝,日头已越来越足,温度也逐渐升起。
准备节目的女眷,都已登台献过艺,独黄妙英抱着一把琵琶不肯上去。
许宛明白她在等皇帝驾到,可天起帝迟迟没有出现。
后宫不敢催前朝,除了尴尬地等着,别无他法。
许宛的心越跳越乱,金銮殿真会出事吗?
谁敢趁万寿节作乱,刺杀大渊皇帝?
“妙英,我想去趟净房。”许宛受够了这种恐惧,她要过去一探究竟。
那梦境太短,只有一幅被定格的画面。
半夜惊醒后,便再也睡不着。
要是能获得更多讯息,她不会像现在这样彷徨。
黄妙英此时的精力全系在皇帝身上,只漫不经心道了声:“好”。
许宛避开热闹宴席,再度跑向前朝大殿。
幸而有赵燃帮她带过一次路,否则必迷路无疑。
皇宫的红墙高得瘆人,许宛走在墙根下,只觉压抑得喘不过气。
黄妙英心甘情愿往里跳,人各有命,希望她求仁得仁吧。
再次来到那处太监值房,里面已空无一人。
许宛压低身子,慢慢靠近通往前殿大坪的门洞。
没有想象中的胡乱骚动,但笼罩着诡异的肃穆气氛。
她来晚了。
金銮殿上刚刚结束一场刺杀,要取天起帝性命的那个刺客,被姚宗安和宋绩当场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