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也一切照旧。”
冯玄领命离去,左珩推开东正房门,朝许宛做了个“请”的手势。
许宛走一步退三步地磨蹭进去,料到左珩要跟她算总账了。
“这份大礼准备得不错。”
“你若不纵容我,我走不到这一步。”
“你对我确实很有用。”左珩联想起前不久,她对他说过的这句话。
许宛冁然一笑,“是我除掉的郑薇,你和左老公公不会有嫌隙。”
“为何放柳芊一马?这不像你的风格。”
左珩覆到许宛身后嗅了嗅,从什么时候起,她身上已有危险气息。
“她的身份……”
“她是翼王赵烨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结果你看到了,她被我养得很蠢。”
柳芊居然是翼王爷的人?
那赵烨不是城府颇深,心狠手辣的主儿吗?
怎么会有柳芊这么蠢笨的手下?
“柳芊原是前朝大臣之女,他们家被阉人所害满门抄斩,她因年岁小被发配到边塞充妓。”
左珩娓娓道来,将柳芊的背景勾勒完整。
赵烨机缘巧合下得到她,利用她对阉人的仇恨,故意把她安排到左珩周围。
左珩不过是将计就计,将人从烟花柳巷里买回来。
明明很憎恶,却制造出“不忍蹂躏的挚爱”假象。
恨极了阉人,却要不断地尝试“以身相许”。
柳芊和左珩二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能装。
“她在我这里,没得到过任何有用的情报,久而久之,翼王便对我不再那么上心。”
许宛眨了眨卷密的睫羽,“得留着柳芊,不然翼王还会派更难对付的人来?”
左珩环住许宛腰肢,垂眸浅笑,“我这个奸佞得罪太多人,说不定后宅里,还有很多没查出来的奸细。”
“我懂,我以后定会扮演好你对食娘子的身份,帮你对付一票牛鬼蛇神。”
许宛就差跟左珩称兄道弟,拜把子明志。
“想要什么,直说。”
“呃……钱,我想在你这里光明正大地挣钱。”
左珩好似回过味来,“你‘起死回生’后,就想好这么做了?”
“光从你这里逃走,出去没什么活路。咱俩好好合作,我乐意被你利用。待三五年后,我带着辛苦钱离开你,行不行?”
第26回 以毒舌气人
左珩前所未有的缄默,令许宛发怵,没觉着哪处冒犯到他啊?
嫌她赤裸裸地“贪钱”?
她又不会像郑薇那样,利用他用尽下作手段敛财。
嫌三五年的期限太短?
真不能再往后延了,总不能教她大半辈子都搭在这里吧?
与这只老狐狸谈判,太熬心血,比对付郑薇费劲儿多了。
“大人……”她读不懂他的神色,眼前的“男人”让人生畏。
左珩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失落。
许宛所做的一切,居然是为有朝一日能带上钱、活着离开他。
她俏皮漂亮、能屈能伸、百伶百俐,是不可多得的“合作伙伴”。
可她的最终目的,竟像一口刀穿破他的胸膛。
他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奢望别的?
“很好。”左珩抬指捏了捏许宛脸颊,“成交。”
许宛如释重负,眉开眼笑地承诺:“大人,我不会让你失望哒。”
“有赏就有罚,许宛,你还应该向我坦白点什么?”
左珩回身坐到拔步床沿儿中央,岔开长腿,单掌撑膝,等待她主动供述。
许宛明镜儿左珩所指何事,试图拿宋绩挡刀,“我和康王爷每次见面,宋大档头均伴左右,从未逾矩过半分。”
她清楚左珩小心眼,既顶着他对食娘子的名头,就不能伤他“男人”的自尊。
左珩压根不理宋绩这个茬儿,直截了当地逼问:“在我眼皮子底下和赵烁勾勾搭搭,真不怕我把你绑进诏狱里受刑?”
“当时事态严峻,我、宋绩、冯玄,不管谁出面都会算你头上,只有赵烁与你无关,最合适不过。”
许宛此言有理,还不是为了他和左梵山之间的父子情。
左珩明知许宛初衷是为他着想,可依旧抑制不住地恼怒,“天底下的人都死绝了,就他赵烁是活着的?”
许宛自嘲一笑,滴溜着灿亮瞳仁半蹲到他腿边,“我才认识几个人?求赵烁,不过是为了让他还清我的人情。”
“还你对他的‘救命’之恩?”
“他说几两银子与一条命不对等,非要救我跳出你这‘火海’。”
“你以为这样做,你们之间就能两清?许宛,你太不了解权贵男人。”左珩化身成她的长辈,爹味颇重地说教。
许宛不耐烦地摆摆手,“搞得好像你很懂男人似的。”
“我不是‘男人’,却是你的男人!”左珩急了,许宛与他熟稔后,动不动就能将他气个好歹。
“要不……大人早些休息,外面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许宛不想搁这儿碍眼,转身就溜。
“明天起正式搬过来与我同住,做戏就要做全套。”左珩存心掐细嗓音,让自己听起来更可恶。
许宛愕然回眸,“别闹,又有柳姑娘又有穆姑娘的,大人夜夜独宠我一人多不像话。”
“哦,还有穆晴雪……”左珩恢复正常神态,“你们井水不犯河水,莫要去打扰她。”
许宛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她才是你的……”
“许宛!”
左珩瞪圆狐狸眼,好似一个箭步就要冲过来把许宛擒下。
许宛撒腿就跑,左珩这阴晴不定的性子,说翻脸真翻脸。
次日,左珩直接登门康王府。
赵烁被天起帝指派,担任万寿节接待各路藩王的使命。
赵烁心里千万个不乐意,他自幼就与哥哥们不熟,甚至有几位老郡王,他都没见过面。
以前召开这种大型集会,他只充当瞧热闹看好戏的角色。
寻到哪家漂亮贵女,吃到什么稀奇猎物,才是他赵烁该干的事。
“皇兄准是日理万机,累迷糊了,叫我去和那些人精打交道!”
自从左珩踏进王府起,赵烁的牢骚便没有停下过。
“成,咱家明儿当值,进宫就汇报给万岁。”左珩听不下去,索性搬出皇帝吓唬他。
赵烁赶紧央浼左珩,“你,你可不要瞎说。皇兄说我若办不好这件事,他要砍我明年的封赏。”
天起帝最放心赵烁这个“傻弟弟”,就算赵烁办砸了也无所谓。
因为交给翼王赵烨的话,丰都指不定要掀起多大的浪。
左珩自怀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焦头烂额的赵烁手中。
“这是什么?”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赵烁赶快去翻看,原是皇帝差人替他整理好的各王爷背景。
“还是皇兄疼我!”
赵烁高兴地拍拍左珩手臂,随即唤人安排酒菜,“有劳你往我这跑一趟。”
左珩办完上面交代的公事,霎时变脸,“康王殿下都忙成这样,还有闲心替我房里人跑腿?”
赵烁身子一凛,欲蒙混过关。
可蓦地瞟到左珩身后的宋绩,那小子一张铁青色方脸,比哭都难看。
“姓宋的出卖许姑娘?不是我说,后宅琐事你插什么手呀。”
赵烁执意拉左珩吃酒宽心,不想他回去找许宛麻烦。
“我家的事,让殿下操心,多说不过去。”
“你那个姐姐忒欺负人,许姑娘哪是她的对手,我能力之内帮一下怎么了?”
“烦殿下以后有点边界感,我动不了你,还打不了她吗?”
赵烁的好心情急转直下,左珩做事就是再熨帖,也毁在这张毒舌破嘴上。
“你动她一下试试!”春台上的箸筷,被赵烁摔飞出去。
左珩慢悠悠地嘬了口酒,“有本事你把她带走,奴婢绝不阻拦。”
赵烁憋得脸色通红,“你得意什么?许宛早晚会来我身边。”
“我等着那一天。”
左珩都不知自己得意洋洋的臭德性,有多讨人厌。
“送客,送客!”
左珩被撵出康王府,却笑得异常开心。
宋绩跟在后头低声嚅嗫:“厂公,我啥时候去接那俩孩子?”
左珩侧眸斜睃他一眼,“和许宛厮混太久,脑子变笨了?我大白天去康王府带俩孩子出来?”
“属下晚上再去。”
“往许宛身上搭那么多钱,还搭块值钱玉佩,宋绩,你真可以。”
左珩怪声怪气,他不是气宋绩帮许宛做事,而是气这傻小子连他都瞒。
宋绩委屈巴巴地揉揉眼,“那些钱我不要了,厂公。”
“去找许宛要钱,让她赔给你双倍。”
宋绩了然许宛已顶替郑薇,厂公的意思是放权给她了?
任凭左珩再怎么数落,宋绩都咧出一口大白牙憨笑。
“你和她接触的时间不算短了,关于你嫂嫂的下落,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宋绩没忍住,一本正经地驳斥:“厂公,查不出许宛和我嫂嫂之间的关联,是你不作为,少往小的身上赖!”
左珩一愕,宋绩这是旁观者清?
第27回 你就宠她吧
左珩这两天老待在校事厂里不回家,还总支使宋绩往外面跑。
那傻小子没心没肺,怼完厂公回头就忘,瞧不出左珩“贼人胆虚”。
一双蒙昧而清澈的眼睛对上左珩,在左珩看来,就是识破自己心思的可憎夯货。
许宛等不回来左珩,自作主张,确从四进院的后罩房里搬离出来。
但没入住正院东正房,而是改造一番西正房后,风风火火住了进去。
苏春风跑到校事厂告知左珩时,他反而长舒一口气。
二人对面屋住着,既拉近距离增加“感情”,又给彼此留了点私密空间。
倘或许宛真与他夜夜同床,就是真太监,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那晚太冲动,光顾着嘴上过瘾,没合计实际状况。
苏春风绘声绘色地给主子讲述,西正房让许宛装裱成什么样子。
左珩听闻极度平静,甚至连说几个“好”字。
那西正房原先可是禁忌之地啊!
苏春风忧心忡忡地相劝:“厂公,您不能太纵着许姑娘。”
不等左珩言语,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宋绩,愣头愣脑地飘来一句:“厂公快被许姑娘迷成智障喽!”
左珩直接将案几上的毫笔飞出去,险些打中宋绩眉心。
挑帘而进的姚宗安抚掌大笑,“你小子最近皮子有点紧。”
“我看万寿节你就别参与了,岩疆那边出点状况,你过去一趟。”
左珩正言厉色,瞧不出半分“公报私仇”的模样。
宋绩已快哭出声来,还好姚宗安在旁替他解围:“厂公,我已让周汉白启程过去了。”
周汉白系刚被姚宗安调进校事厂的新人,他是想借机证明一下自己的眼光。
左珩意味深长地瞪宋绩一眼,好似在说“你小子,给我等着!”
“厂公,咱老住在校事厂算怎么回事?知道的是您内宅事多,出来躲清静。不知道的还以为属下没帮您看好校事厂呢。”
一向讷言敏行的姚宗安,也一反常态劝慰起左珩。
左珩气急败坏地拿起长刀,边往外走边尖声怪气地吆喝:“姚大人,万寿节你就负责保护如宁公主吧!”
避在旮旯里的宋绩动了动耳朵,又咧出一口大白牙瞅向姚宗安。
姚宗安羞得有个地缝儿都快钻进去,“天天数你最闲,没事干就去岩疆!”
许宛近来忙得不可开交,好在袁媳妇儿、鲍嬷嬷等都是老人儿,对她的辅佐可谓尽心尽力。
她刚从后院柴房里出来,里面的郑薇半死不活,照旧不肯说出钱财藏匿在何处。
许宛猜度郑薇背后还有大鱼,那人在暗中不敢露头,说不定是要伺机救郑薇。
“姑娘,朱伍他媳妇儿刚搬进宅里,好多人都过去帮忙拾掇房间呢。”
青杏兴高采烈地从后院跑回来,自从许宛搬进正院上房,她便自然而然成为许宛的人。
“这样宅子里才有烟火气嘛,以前阴气太重。”许宛说话时,用眼瞟了瞟东正房廊下。
左珩跟白无常似的,指不定在哪猫着呢。
宅邸这么大,住进朱伍夫妇、鲍嬷嬷和她儿子、袁媳妇儿与俩孩子,还空出许多房间。
左珩真是无亲无故,他真正的家人是遗弃了他,还是看不起他阉人身份躲开了?
大家生起八卦心性,都想过去瞧瞧,让朱伍魂牵梦萦的青梅,到底长什么样。
刚巧这时冯玄自宅外回来,这月该采买的物什已全都补齐。
他前儿遵左珩之命,去左梵山那里做了汇报。
将郑薇一事从头讲到尾,把“责任”都推到许宛头上。
道他帮许宛调查郑薇的烂账,都是许宛假传左珩指意,忽悠他去做的。
左梵山特别镇定,像是在听谁家的家常,对郑薇并未表露出多少关心。
又赞冯玄事情办得不错,他就该为左珩排忧解难。
倒是主导这件事的许宛,左梵山略过不谈,连问都没问一嘴。
左珩伺候义父多年,早猜到他会这样,没有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打击郑薇,是左珩不顺从左梵山的开始。
左梵山清楚,他老了,已震慑不住义子。
“许姑娘,今儿清闲不?”冯玄掏出刚买的热乎糖糕,送给许宛。
大家都知道许宛贪吃,谁去外面碰见好吃的,都惦记帮她买回来。
许宛接过糖糕耸耸肩,“我哪有清闲的时候。”
“宅内诸事,许姑娘放一放无甚大碍。倒是外面的田庄、铺子,得尽早出去查验一番。”
冯玄明显话里有话,许宛嚼着糖糕点头,“那就择日不如撞日,你带我去转一转。”
许宛打发众人去后院瞧朱伍媳妇儿,她自己则随冯玄走出左宅大门。
果不然,马车还没等坐稳当,冯玄已滔滔不绝讲起来。
左珩身为位高权重的太监,封赏俸禄自然很多。
碍于他臭名昭著的声誉,也是为了方便管理,外面很多产业都冠上旁人姓名。
冯玄要带许宛去的那几家铺子,正是用了郑薇的名字。
这些铺子平日里疏于管理,他们只按时向宅内纳银。
“如今郑薇倒了,许姑娘你得重新抓起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