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
他们之间毫无血缘关系,又不是什么拜把子的关系,这算哪门子兄妹。
桑枝心里清楚,江肆是纯心拿这句话恶心她。
他恨她。
所以一如过去般的直接了当,让她清楚的意识到,她在他的心中有多么的不堪。
桑枝嘴角噙着的笑意渐渐消散,连攀着江肆腰间的手也松懈了几分力度。
她忍不住抬眸去看他,有些话哽在喉咙里,偏偏江肆丢在客厅的手机突然隔门响了起来。
铃声不大,对方一遍遍的打来,隐隐有着催促的意味。
江肆父母去世的早,说他早先是个孤儿也不为过。
他性格一向乖张又没什么亲戚陪伴,不存在谁会深夜惦念着他的安危,叨念着他早点回家休息。
深更半夜有人接连不断的打电话过来,出于女性的第六感,桑枝不免想起白天在医院门前撞见的那个姑娘。
姑娘巧笑嫣然浑身透露着青春的鲜活力,明艳四射的连桑枝都忍不住羡慕起来
。
年轻真好。
桑枝略微失神,一旁的江肆早已没了跟她继续周旋下去的兴致。
眼瞧着江肆转身要走,说不准出于什么心情使然,桑枝心下一颤,如过往般下意识的拉住他的袖子。
“别走。”
浴室很暖,但她声音略抖,“我回来是……”
江肆眉目一挑,“不走,留下来让你继续骗我?”
回想桑枝过去所作所为,江肆心肠更是冷硬了几分。
他毫不留情的抽出胳膊,朝后退去一步,神色很是厌烦的同她拉开彼此的距离。
也生生的止住桑枝口中未说完的话。
江肆轻拍了下桑枝拉过的袖口,没什么情绪的扫了她一眼,嗤声道,“别做梦了。”
他根本不想看桑枝继续演戏,特没劲。
桑枝脸色一白。
江肆扯了下衣领,转手将身后浴室的门推开,冷风骤然涌进,桑枝打了个哆嗦。
她不着寸缕,江肆反倒是穿着得体,眼下是冷是暖,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死活。
一旁就是浴巾,桑枝抬手就能摸到,可她的目光落在江肆的身上,愣是挺着没动。
说不上矫情给谁看。
江肆睨了她一眼,认定桑枝又是故技重施搞苦肉计出来,他倚在门旁慢条斯理道,“桑枝。”
他念着她的名字,语气满是威胁,“你说,桑家的老头子要是知道你这么不知廉耻的纠缠我,他会不会一气之下的将你妈从桑家赶出去?”
闻言,桑枝想要触碰江肆的指尖一顿。
“啊,不对。”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江肆突然笑了,“是把你妈从灵台上丢出去。”
江肆满是嘲讽,笑声一下下的蔓延至桑枝的心尖,疼的她大脑有着片刻空白。
对她而言,母亲的死是她一辈子无法原谅的痛。
她也知道江肆恨她,知道他一向嘴下不饶人,脾气更是坏的厉害。
但她从未想过江肆会拿已故母亲的事儿来敲打她、警告她!
江肆是有多么怕她会继续纠缠他不放?
闻言,桑枝面色一白。
果然,太熟悉的两个人一旦反目成仇,彼此轻而易举的就能戳中对方的痛处。
不见血的伤人。
可就这一次,桑枝就知道她没办法像过去似的,在江肆的面前随意拿乔。
江肆不会在惯着她了。
说来可笑,都是她自找的。
像是失了力气似的,桑枝垂眸,声音都轻了几分,“我只是想你了。”
她是真心实意的,有着几分服软的意味,也轻而易举的惹得江肆不耐。
“是想我,还是想要继续算计我?”
江肆懒得看桑枝装乖,他过去就是被桑枝这副顺从样子给骗了个底朝天。
他当不成聪明人也不想当被人耍的蠢货,没有人想要在负心女的身上连续跌跟头。
那是自找苦吃。
尤其是桑枝。
“我还有事,没工夫陪你在这儿浪费时间。”
他提醒道,“别忘了,桑家是你当初求着回去的,哪怕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好过,你也给我忍着,这是你不择手段自找的。”
江肆看着她
,无视桑枝僵滞的神色,他满是憎恶道,“三年前我就跟你说过,你要走了就别指望回头继续找我。”
话及此处,江肆勾了勾唇角,“桑枝,金钱、名誉、地位,你要的我都给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江肆满是嘲讽,似是一记打醒,桑枝脱口而出,“我没有!”
只是解释过于苍白,他们过往纠缠恩怨太多,说不准是在否定江肆口中的哪件事。
见桑枝急了,江肆无动于衷的勾了勾嘴角,“别再来找我了,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你跟我攀关系,我会误认为我在外面养了条丧家犬。”
“也不对。”
似是口误,江肆突然笑了,“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江肆字句珠玑皆是讽刺,桑枝听在耳中,连带着呼吸都滞住。
她突然忆起,年少时她向江肆投好,少年倚靠在大树旁,漫不经心的斜睨着她的眉眼,像是打量一件廉价商品似的,语气轻佻又不屑。
“你看你,好像一条丧家犬哦。”
姿态如同现在般的眉目冷硬,激的桑枝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清楚的意识到,是狼是狗都不重要,她在江肆的心里已经毫无地位了。
她把他给作没了。
桑枝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却被江肆抢先了去。
他有心不让她说话。
“桑枝,你已经恶心我太多次了,总不想我继续轻视你吧?”
江肆偏过头,面无表情道,“做人总得有点尊严,江城看似大
,但你玩过了,也容易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话说够了,江肆拿垂头的桑枝当空气,错身离开时他又突然停下脚。
“桑枝,我给过你机会了。”
说着,江肆将浴巾丢在桑枝身上,“就别再来找我了。”
第5章 不
桑枝病了。
同江肆那夜分别过后,她没在酒店留宿,转身迅速收拾东西离开。
没回光鲜亮丽的桑家,反倒是借住在朋友周楚的房子里躲了起来。
说不上是突然回国后水土不服闹得,还是被江肆字句珠玑刺激的体无完肤,桑枝一病不起缩在床上反复发烧。
见她缩在窄小暗沉的房间内死气沉沉的,周楚看不下去,禁不住劝道,“不行,你跟过去似的多哄哄他,服个软,好好聊聊,有什么误会是解不开的呢?”
桑枝恹恹的掀起眼皮子,笑了下,却是无神,“没用。”
她和江肆之间的恩怨,哪里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呢?
她也分明感受到,江肆根本不听、甚至是不让她开口讲话。
他就是要不分青红皂白的跟她彻底划清界限。
此次重逢过后,她突然清楚的意识到,她同江肆彻底玩完了。
过往那些浅薄的情意,都被她自作聪明的彻底给作没了。
人啊,不作不死,还真是这样。
桑枝病恹恹的,看的周楚心中忿忿,说不准是向着桑枝,还是要为江肆鸣不平。
“你啊你。”
周楚是桑枝参加工作时结交的朋友,她不太了解二人间的纠葛,却也被外面的风言风语惹得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看向桑枝,忍不住数落,“你也是,好端端的,学什么别人当渣女呢?”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玩弄别人感情,总是要遭天谴的。
闻言,桑枝神色一滞,看向周
楚忿忿不平的模样,她立刻反应过来周楚的言下之意。
原来,大家都当她是为名为利不择手段的渣女。
怪不得江肆警告她,不要玩过了,把自己的名声搞臭了。
说到底,江城不小,但圈子就这么大,没人看得起她。
在旁人眼中,江肆过往是花心了点,但他也是江城上流圈屈指可数的好男儿。
有权且多金的浪荡子回头是岸,这事儿放在哪儿讲,都值得可歌可泣被人夸奖。
可惜江肆命不好,在桑枝这个扮猪吃老虎的海后身上搁了浅,从此阴沟翻了船。
始作俑者难免可恨了些。
周楚家里有点小钱,听旁人传来的风言风语不少,是真是假不得知,但传的多了就容易当真。
此时见桑枝一副欲哭无泪的吃瘪样,她难免自我感觉良好的站在了道德制高点上。
“桑桑啊。”
周楚振振有词道,“你说你有那么个渣爹还不够,还不警醒自己要珍惜当下,非要阴沟里翻船多了,将来走你爸妈的老路吗?”
作为她的父亲,桑延是个趋炎附势,可谓名利出卖感情的渣男不假,这也是上流圈内大家默认的事实。
但桑枝不太能理解周楚这番话的后半句是什么意思。
走她爸妈的老路?
她很快就懂了。
见桑枝沉默不语,周楚非但没有要停下来看人脸色行事的意思,反倒语气深沉的继续说教道,“私生女的名声总是不好的,桑桑,你也不年轻了,还是个医生
,总得为自己的未来多想想啊。”
这话便是认定了桑枝私生女的身份,顺带着提及桑枝母亲是插足别人婚姻第三者的事情。
桑枝神色一滞,下意识的掀起眼皮子看去,就瞧见周楚眼里复杂又不加以掩饰的神色。
既怜悯、又轻蔑。
周楚的目光似是一根针似的扎进桑枝的心间,有些痛,令她微微蹙眉隐忍。
桑枝一向没什么朋友,她对外性子冷不爱交人,知晓她的出身后也总是有太多人看不起她。
她不想有麻烦平日也孤僻惯了,周楚算的上是自动送上门来纠缠不休的朋友。
周楚平日话多,性子也算直来直往没心机,更是在医院内当着闹事患者家属的面前维护她。
说到底,桑枝很珍惜她。
只是被朋友肆无忌惮的掀翻过往难堪,桑枝的心里终归是有些不好受的。
她定定的看着周楚,后者不以为然的夸夸其谈,劝说着她女人一定要顾好名誉。
好名誉才能好嫁人,好名誉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这些话是为她好,但桑枝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
大概是因为周楚先前看向她的眼神。
但桑枝很快就释然了。
也是,这个世上没有人不厌恶插足他人感情的第三者,私生女的名声在哪儿都不好听。
没人会不介意。
所以,不怪周楚会用这样复杂的眼神看着她。
周楚一番话说的口干舌燥,后者却毫无反应,令她有些挫败的焦急。
继续下去,声音不免大了些
。
“桑桑!”
周楚有些急了,“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桑枝本就病着,头晕目眩还要被人一边说教一边戳脊梁骨,她不做声也是好脾气。
见周楚有些按捺不住性子,桑枝撑着力气坐起来,舔了舔干裂的唇,突然笑了。
她说,“小周,我下午就搬走了。”
始料未及的,令周楚有瞬间的愕然。
“搬走?”
周楚怔了下,“你搬去哪儿,你不是不想回桑家吗?”
桑枝温吞道,“总在你这儿蹭吃蹭喝的借住不太好,我病了的这几天在网上找了房子,订好了,下午就搬走了。”
可事实上,桑枝病着的这几天,家里连根葱都是她买的。
“这么麻烦做什么?”
周楚有些措手不及的挽留着,“你就在我这儿住着呗,等你好了回医院,我们上下班都在一起,虽然不再是一个科室,但好歹是朋友,成双结对的不好吗?”
“不好。”
桑枝仍旧是笑着,可笑容淡了几分,不似从前对她灿烂自然。
她语气淡淡的,添了抹不容拒绝的直接,“周楚,我们都有各自的生活。”
她不在叫她小周。
周楚怔了下,似是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开口解释着,桑枝已经下了床。
“桑桑。”
周楚猛然站了起来,想要去拉桑枝,手伸出去还未碰到对方就被挡了回去。
“我们是朋友啊。”
周楚有些急了,“再说,我也是为你好啊。”
可桑枝最讨厌的就是“为你好
”这样的道德绑架。
周楚倍觉没面子,嘟囔着,“你这样计较,哪里会有人愿意跟你当朋友?”
桑枝笑而不语,不曾辨别一句,“医院见。”
对于她而言,她这个人一向气度窄,心眼小,不想为自己惹麻烦,还是不交朋友的好。
第6章 可
从周楚家离开后,桑枝一时间也没地方可去落脚。
她是不想回桑家的,就算回去,他们也当她是烂泥、灾瘟般的避着,不会欢迎她。
租房子是假的,她刚回国就病倒了,来不及为自己挑选个可遮风挡雨的地方。
当然,被朋友毫不掩饰的抨击嘲讽过后,她还能面色淡然内心无所谓也是假的。
她是人,付出了真心必然就会难过。
但她忽而发觉很多事情努力过后依然是一无所有。
说好听点她是桑家名义上的大小姐,说不好听点,她是个被人不耻的私生女。
但真的是这样吗?
时间并不会将过去的种种经历彻底掩埋,自然不会将真相一并烘托还人清白。
在父亲桑延的眼里,她是他追逐名利路上的绊脚石,是他光鲜人生中不可逆转否定的污点。
她和死去的母亲都不该出现在他的面前,像是杂草般的令他满是厌烦。
甚至是自她三年前将老房子卖掉后,在江城这个毫无留恋惦念的地方,她彻底沦为了无人问津的过客。
桑家才不在意她的死活,更不会担心她在国外贫民窟,过着怎样死里逃生的艰难日子。
她同桑家向来没什么亲情可言。
桑枝拎着行李箱站在街头,漠然的迎着寒风,亦如刚来江城时那般孑然一身。
她想,这样也好,该走的人都走了,这个世界上就没什么是值得她再去留念的。
也就意味着她从此以后,不在似先前那般受人牵绊
。
除了江肆。
想到他,桑枝拧了下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