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见是桑榆来,桑延心中燃着的火气消散了几分。
大女儿不成器,好歹还有个规矩懂事的儿子傍身。
但他仍然不肯同桑枝罢休,想要同对方一较高下,以此证明自己在家绝对的权利。
桑延逼问道,“桑枝,你到底知不知错?”
可换来的是桑枝一贯的漠然无视,她并不把桑延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桑延厉声道,“好好好,好你个死不悔改。”
他被桑枝的无视所激怒,想要随便抄起什么东西扔在桑枝的身上,却被桑榆不着痕迹的挡了回去。
他在袒护她。
桑延斜睨了桑榆一眼,见对方低眉顺眼的,好似先前的举动是不经意间的巧合。
说来也怪,在这个家中,他们姐弟二人向来关系不和陌路不识,桑榆不像是要忤逆他替桑枝求情的样子。
他们姐弟之间没那么
深厚的情谊。
桑延放下手,忍住想要抽打桑枝的脾气,但他也忍不住审视起面前的男子。
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自小到大样样出类拔萃,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挑不出半点错。
可就有一点不好。
桑榆永远都规矩疏离的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有些无措颓败,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想些什么,个别时候心思深沉的让他都有些畏惧提防。
他们父子二人之间永远保持着一条看不见的,却又难以逾越的界限。
桑延不懂,桑枝恨他情有可原,那么在桑榆的心里,对他这个当父亲的又有几分真的尊敬崇拜?
倒不如像桑枝似的,虽然不懂事,但喜怒形于色,倒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一来二去的,在这场无声中的较量下,桑延终究是泄了火气。
“算了。”
桑延皱了下眉头,忍不住冷哼一声,对着桑枝一摆手,“你愿意跪着就继续跪着吧,有本事跪到死,桑家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临走时,桑延还不忘对着角落内候着的佣人吩咐着,“看好她,没我的吩咐不许起来,她要是敢不听我的,我……”
“我不会的。”
下一秒,桑延还未讲完的威胁被桑枝出言打断。
想到桑延又要一如既往的提及过去,桑枝勾了勾嘴角,不屑道,“您也用不着费尽心思的拿那件事来威胁我。”
是人就会有软肋,桑延就是吃定了她不敢反抗。
桑枝直截了当的,桑延也毫不客气。
“
你知道就好。”
说完,桑延气愤转身,将面壁跪着的桑枝丢下。
桑枝心里清楚,桑延才不管晚上会来多少人家中作客,更不管她今年年岁多大。
他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让她明白,在整个桑家,只有他桑延是说一不二的绝对。
没人能够公然忤逆他,正如没人可以成为时时刻刻戳他脊梁骨一样的污点。
这种跌破人脸面的责罚,是桑延对她自小不服管教、迫使她低头求饶的赤裸羞辱。
桑枝性子犟,既然要跪,她肯定是要跪个昏天黑地,绝不向桑延求饶。
她忍不住捶打着酸痛肿胀的小腿,迫使自己跪着的时候也能趾高气昂一些。
一旁冷眼旁观的桑榆看着她的举动,良久,他才淡然问道,“何必呢?”
闻言,桑枝怔了下,差点忽略到身后还站着个活人。
见桑榆未走,她不免警觉起来。
第13章 贼
桑枝不免警觉,忍不住回头看他,“怎么,自告奋勇的留下来,打算帮着他来看着我?”
如果是,就是走狗一样的不耻行为。
桑榆听得出桑枝对他毫不客气的讥讽,他也不恼,只是神色依旧的望着她。
“即便你三年前不辞万里的离开家,说到底,你留着桑家的血,还是桑家的人。”
话及此处,桑榆推了下眼镜,眼底依旧没什么情绪,像是在讲着无关紧要的话。
他淡然道,“只是聪明人才不会让自己置身劣势,你这样闹下去没什么好果子吃。”
“你以为江肆会心疼你?”
见桑枝不喜这个话题,桑榆嗓音含笑的感叹道,“你别傻了,他当下正和别的女人打的火热,哪儿有功夫理你的死活呢?”
听起来字句皆是惋惜,桑枝离得近,听的多了,这番话都是冷的。
很早之前她就知道江肆外面有太多的莺莺燕燕,他们之间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她不明白桑榆为什么突然跟她聊起这个,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闲聊的和谐关系。
见桑枝沉默,桑榆自说自话,“瞧,人都是有私心的,任凭你如何不舍,江肆也不会把你放在眼里。”
“姐。”
桑榆眉心微蹙,“风水轮流转,你当初走的容易,但现在早已不是过去的局势了。”
男人嗓音四平八稳的,桑枝听的明白,桑榆是话里话外的提醒她,她早在江肆那失宠了。
但很奇怪,今天的桑榆话格外
的多。
“你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
桑枝警觉不已,“还是说你打算帮着桑家劝我,让我少折腾点,少给桑家丢人?”
察觉到桑枝的抵触,桑榆无所谓的摸了摸鼻子,淡然道,“没什么,只是恰好想起来了,况且你我几年不见,想着跟你聊聊闲话。”
说得容易,桑枝才不信桑枝这番举动没有另有所图。
桑榆似是想到什么,“哦,对了,江肆最近跟个乔姓姑娘打的火热,估计没工夫理你,你刚回来不久,也好好在家休息别乱跑了。”
变相的提醒她,不要自甘下贱的为江肆送上门去,人家不吃你这套。
桑枝猛然想起医院门前,小姑娘那副娇娇软俏丽的模样,看的她都有点酸了。
连不好八卦的桑榆都知道,可见江肆是带着小姑娘昭告天下,相处的分外愉快。
见桑枝沉默,桑榆慢悠悠道,“不过,我倒是觉得那姑娘跟你有几分相似,温声细语的,乖得很,难怪江肆喜欢。”
顿了下,他意味深长道,“姐,她倒是像极了你。”
桑枝心头震了下,忙回头去看,逆着光,瞧不见桑榆镜片下的神色情绪。
她有些急,桑榆笑了,轻描淡写道,“像极了过去的你。”
桑榆一番话令人云里雾里的听不明白,桑枝想要追问,奈何自己跪久了双腿发软站不起来。
她一个踉跄下去,桑榆早已拔腿离开,对人吩咐着,“扶好大小姐,送她回房好好休息
。”
语气决绝,不给她一丝回绝余地。
第14章 心
桑枝被佣人送回房间后躺了许久,天擦黑了,她才费力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她病着,这会儿烧退了些,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却因为跪的久了,心都是麻木的。
楼下隐隐传来众人觥筹交错的笑声,听上去,桑家今夜前来的宾客不少,大家兴致颇高。
比起一方卧室外的热闹喧嚣,桑枝置身于浓重夜色的卧室内,像是被迷雾般包裹着喘不过气般难捱。
她不明白,为什么做错事的人仍然可以无动于衷,谈笑风生的朝前走?
那被辜负的、欺辱的人又算什么?
桑枝垂眸坐在桌前,待回过神时,面前摊开的本子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名字。
“桑延”和“江岑”。
潦草划过的字迹将这两个名字串联起来,本子上的最后一笔,笔尖折断晕成一团。
桑枝忍不住想。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她就是费尽心思的和江肆在一起,想必桑延一定会勃然大怒,发疯般的失控。
他再也不能云淡风轻的提及过往,仿若揽责般假惺惺的说着一切都是无奈下的荒唐。
人生在世,既然种下恶果,必要自食恶果。
她曾经心灰意冷是想放弃这场追讨的报复,时至今日,她突然有些后悔三年前的离开。
就差一点,她就当上江太太了。
就差那么一点,她就可以将桑延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
她没办法忘记这些人对她的所作所为,正如她每每午夜梦回之际,总能想起病榻上
死去的身影。
枯槁如柴的身体,连同搭在床边垂落而下的胳膊,一晃一晃的跌进她的眼里。
“桑桑。”
粗糙的手指在年幼的桑枝脸上拂过,她泪目凄凄的叮嘱着,“你要好好的活着,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明明有机会活的!
都怪桑延,假如他肯施以援手,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副难以挽回的境地。
桑枝满心恨意,更加痛恨自己先前突然心软,厌恶自己终究任人拿捏的威胁。
她不甘,也不愿。
桑枝泄了气般的瘫在椅子上,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台灯将她的周身映出一层浅淡的柔软光芒,衬得她一双眼湿漉漉的。
大概是随了母亲的好样貌,桑枝属于白幼瘦那一款,自小长得漂亮,一张脸无辜又清纯,极能博人好感和怜悯。
没人能想到她隐藏在骨子里的阴暗,她迫切的想要报复这场闹剧中的每一个人。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花。
想到桑榆先前对她的敲打,她不觉得这是场警告,反而觉得这是起有意的提醒。
江肆最近跟乔姓姑娘打的火热,而她和对方有着几分相似。
最好是这样。
桑枝不确定如今的自己是否还能引起江肆的兴趣,但起码她已经搅和进他如今的生活。
只要短暂的利用下江肆的放浪随性,反正他身边女人不断,不差她一个送上门纠缠。
她的人生已经烂透了,她不怕下地狱的结局,但她不会去伤害那些无关紧要的
无辜人。
至于姓乔的姑娘……
桑枝蹙了下眉,目光不经意的扫视过扔在桌角的小丝袋上。
这还是她在江肆住宅内当众丢人时,刘妈塞给她的好处。
不用看,桑枝都知道里面装着的是什么。
她蹙了下眉头,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从一旁摸过手机,找到江肆的微信。
桑枝的指尖在屏幕上划动,屏幕折射的光芒映着她一双泛着冷意的眼眸。
她问——【她生前最喜欢你,临死前都不忘了念叨着你吃没吃饱,有没有人照顾你、对你好。】
桑枝发送过后,想了想,又补上一句——【快到她的忌日了,我想,你会去看她的吧?】
她不确认江肆会不会去祭拜,毕竟时间久了,人与人之间那点不多的情意总是会被世俗抹杀掉的。
江肆最恨她拿捏过去的软磨硬泡他,桑枝再赌,赌江肆对那个人是否还残存良心。
但很快的,桑枝发现自己赌输了。
江肆给她拉黑了。
桑枝勾了勾嘴角,止不住的嗤笑那人过于不自量力。
片刻后,桑枝摸过小丝袋,将它紧紧的握在手中,即便被里面的东西硌着,好似能够赚取片刻的温暖。
想到记忆里那人的眉目姿态,她拧了下眉头,眼尾泛红。
“你说说,对他那么好有什么用,谁会记得你?”
昏暗中,桑枝哑着嗓子低喃,她失神般的抱着双膝,将自己蜷缩在椅子上。
“都是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15章 不
桑枝打理好了住所后便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她有正式工作,桑家也只能短暂的关她一阵子,之后还得认命般的随她而去。
谁让她不拿桑家一分一毫,独立自主全靠自己,桑延也没了指使她听话的权利。
桑枝离开前,桑延不忘警告她,“你好歹也是有社会地位的人,在市医院工作,最好别顶着桑家的名头在外给我丢人现眼。”
正在收拾东西的桑枝头也未回,漫不经心道,“你以为我很想姓桑?”
不还是没办法。
桑延被气的不行,懒得多看桑枝一眼,也不好奇她之后住在哪里,任凭她滚出去自生自灭。
随便她出去做什么,只要不影响他、不影响桑家就好。
桑枝临出门前,桑延作为父亲不肯出门多看她一眼,桑榆作为弟弟外出在忙也不在家,冷冷戚戚时,唯有桑家现今女主人王榆前来送她。
王榆是桑延当初在行业内崭露头角时娶得老婆,他那时候地位不稳,处理的事情又多,他急需一个听话又好被他拿捏的女人料理家中大小事宜。
最好是长得漂亮,陪他出席各个活动,好为他争面子、撑场面。
刚好,王榆就是这个人。
她出身平平给桑家带不来任何名利好处,只因人长得漂亮,头脑简单性子柔弱又好被人拿捏使唤,这才入了桑延的眼,将她匆匆忙忙的娶了回来。
二人结婚时没有任何仪式,当然,桑延对她也谈不上爱。
毕竟桑延
当年爱的另有其人,白月光的存在,哪会对其他女人献殷勤。
王榆在桑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她清清白白的进了桑家,可惜桑延不是个有心人,不会理会她的冷暖所需。
岁月在王榆的脸上留下痕迹,但她眉目柔和,并非假惺惺,对桑枝也算尽心尽力。
王榆送桑枝至门前,似是想到什么,拿出一把车钥匙塞到桑枝的衣兜里。
桑枝怔了下,抬眼,就见王榆淡笑。
“拿着吧,你出门在外总是不比在家里舒服。”
她解释着,“你在医院工作辛苦,有车傍身,也能早点回家休息,图个方便。”
桑枝试图推辞,拗不过王榆态度强硬。
“你一个女孩子在外拼搏劳累,我当长辈的还不能关心你了?”
王榆假意愠怒,“还是说你想让我跟过去似的惦念你,恨不得飞去国外照顾你?”
这么一讲,桑枝推脱的话都咽在嘴边,不好拂了王榆的好意。
就算桑延为人糟烂不配为人父,但王榆是个善良的人,扪心自门,她回桑家的这些年里没少受王榆的庇护。
要不是王榆当年拉着年幼的桑榆跪在地上为她求情,恐怕桑延也不会松口让她踏回桑家的大门认祖归宗。
就连她在国外无人问津的日子里,也是王榆频频向她问好,打听她的一切事宜。
见桑枝沉默,王榆还以为自己的行为让她为难,又或是被桑延知道这事儿。
她拍了拍桑枝的手,慢条斯理的安抚着,
“这车是阿榆早先淘汰掉的,不名贵,但平日里给你代个步还是不错的。”
桑枝不愿沾染桑家半分好处,王榆这会儿话里话外的向她透露着,拿了东西也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