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背对身后光景,她看不见,只瞧着江老的目光都冷硬了几分,她不免蹙起眉。
“爷爷。”
被浓郁夜色笼罩着的老宅内灯火通明,寒风裹着男人清冷的嗓音一同蔓延至耳旁,显得江肆的声音颇具穿透力,清晰的、一字不落的传递到桑枝的耳旁。
二人擦肩而过,江肆像是未曾瞧见站在一旁满是规矩着的桑枝。他只顾着亲昵的拉着乔茉的手,满是春风得意的向唯一的亲人介绍着身旁早已红了脸的宝贝心肝。
他勾着乔茉的手,嗓音含笑,“我带您孙媳妇来看您了。”
闻言,桑枝心下一颤,黑沉沉的睫毛往下压。
江肆。
他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距离不远,只要她稍稍抬手好似都能触碰他的衣角。
但
他们彼此间隔着的距离太过遥远,她眼睁睁的看着他正手挽着他人,分享着自己独一份的难得喜悦。
桑枝突然觉得心里的某一块突然就塌了,似是暴雨倾盆而下。
她没想到会同江肆今日撞见,准确的来讲,她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难熬局面。
她像是透明人一样的被晾在一旁。
桑枝觉得这样最好,若是可以,她恨不得这一刻能够遁地逃走,也不要见证江肆同其他女人的甜蜜。
只是仔细想想,桑枝抬眼看去,江老神色淡然,她不免觉得这是江老故意安排的。
比起二人先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些无聊的过往废话,江老从始至终完全没有想要找她麻烦的意思。
江家一手遮天,犯不着对她这个无名小卒浪费时间。
或者说,比起她的存在,能够让江老觉得更为棘手的人,怕是眼前正被江肆捧在手心里满是娇弱的乔茉。
孙媳妇?
恐怕闹到最后,也只是落得了个曾哄得女孩子开心的称呼罢了,桑枝有幸见识过,江家的门岂是那么容易进的。
江家的选择,向来都是优中择优的,哪里会是随着江肆随自己喜好而定下的呢?
桑枝挑眉看去,望着江老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球,却也看不透他深不见底的谋算。
她猜,若是在这里多待下去一秒,恐怕都要被江老当炮灰用。
虽然她这个人很小气,私心让她无法接受亲眼看着江肆同别的女人秀恩爱。但她这个
人也是够大方,如果江肆真的爱上一个真心难能可贵的人,她也未尝不可献上最为诚挚的祝福。
人嘛,总是要阔别过去的往前走的,但是被人当傻子当枪使就不划算了。
她也未曾仔细去听江家祖孙到底在那寒暄些什么,也就自然而然的将江老眼底对乔茉的那股子冷意直接忽略。
毕竟,关她什么事呢?
被晾了大半天,桑枝一整晚连口水都没喝到,她张了张嘴觉得喉咙间有些发涩。
她想说句最为合时宜的告辞话,来不及开口,江老满是慈爱的向她招了招手。
“枝枝,你过来,还站在那边做什么?”
江老早已不是先前那副冷冽的神色,他慈眉善目的看着桑枝,“过来,来爷爷身边坐。”
桑枝神色微怔,看上去,不知情的,他们倒像是旁人口中亲密无间的爷孙两个。
只是江老此举,倒是将江肆和乔茉一致冷脸排外了。
桑枝心中暗叹,有江老在前,这波风雨,她到底是来不及躲过。
提及桑枝,江肆就站在一旁,他偏过头就同桑枝的目光撞在一起。
前者极其冷漠且不耐烦,后者稍显的有些勉强。
一时无话。
反倒是乔茉,迎面看着二人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她心下压着的醋意彻底是翻了几翻,只道是桑枝有些阴魂不散的意味。
生怕二人视线下的刀光剑影会剐蹭到自己,乔茉无比恰好的扯了扯江肆的衣角,小心翼翼的朝着他的身
旁又贴近了几分。
一副很怕,又很手足无措的模样。
江肆察觉到乔茉的无声求助,连看向桑枝的目光都冷硬了几分,好似江老先前对乔茉那股子不近人情的冷漠,都是来源于桑枝从中卖弄了些许手段。
江肆心中不快,直接呛声道,“你来干什么!”
第73章 击
桑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余光瞥见乔茉正不安的偷瞄她,她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不过是祖孙两个人对于乔茉的存在产生的极端化的分歧,而她的存在,刚好就是那个被转移火气的背锅侠。
凭什么?
江老似是看不见江肆的满面不快,索性这个孙子还算是有所收敛,但他并不想顾忌年轻人的脸面。
江老满面笑容,笑意却不达眼底,“枝枝乖巧,从国外回来都不忘了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顿了顿,他啜了口茶,慢悠悠道,“我老了,岁数大了,见见我想见的人,最好。”
话里话外的,倒是赤裸裸的数落着乔茉这个外人不该站在这里,扰他清静。
乔茉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硬着头皮弯着眼睛笑,“爷爷,这事儿不怪阿肆,是我闹着要来看望您的。”
说着,乔茉恭敬的上前,将精挑细选的礼物双手托着,“爷爷,第一次见,这是我为您挑选的礼物,希望您会喜欢。”
她举着,可惜江老只是不咸不淡的瞥了一眼,目光自人至礼物,他不过一眼,便抛掷一旁的晾着。
“阿肆。”
江老把玩着手中的红色玛瑙串珠,讲话却是没什么语气,“你知道我上了岁数一向喜清静,不好见外人。你呢,还非要带这么多人回来走个过场,闹闹这屋子里散不去的病气。”
哪儿里人多,无非是就多了乔茉一人。
江老这番话说的极其不客气,桑枝忍
不住看向一旁被晾在原地的乔茉。
她仍旧站在原地,双手恭敬的托着礼物等着江老的回应,可惜对方根本不搭腔。
乔茉清楚,她这会儿走也不是,放下礼物直接站回江肆身旁也不对。反正她不得江老的法眼,她怎么做都会被挑出一堆登不上台面的毛病。
江肆看在眼底,知道江老是有意刁难,看着乔茉那早已泛了红的眼圈,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免令他有些心烦。
“爷爷!”
江肆径直走去,一把抢下乔茉手中的礼物随手搁置一旁,他无比袒护的将乔茉揽至身后,满是不耐道,“你这是何必?”
但江老可不是有耐心要去哄小辈的人,他骨子里更看不起乔茉这种需要人庇护,无时无刻都透露出来颤巍巍的小家子气。
闻言,江老慢悠悠的掀起眼皮子,很是居高临下的睨了乔茉一眼。
只一眼,满是压迫的感觉令乔茉几乎落了泪。
她知道江家门槛高,她同江肆之间的身份更是天地悬殊,但她不明白不过是第一面而已,江老为什么要这么的难为她。
江老冷哼一声,满是鄙弃的看回江肆,“不是我说,阿肆,你是不是觉得血压好不容易降下来了,人也活的有些精神头了,非看不得我好,存了心的要找外人来闹腾我,不想让我好好的在家里休息?”
“那桑枝呢?”
江肆不怒反笑,满是讥讽的掀起眼皮子看向一旁全程无声的桑枝,“您这么见不
得外人,为什么还喊一个你口中薄情寡义的白眼狼回来充当看客?”
他慢悠悠的,“爷爷,我记得您以前不是最讨厌桑家人了吗?怎么几年不见,您这喜好还改了?还是说……”
他故意停顿了下,目光自江老的身上脱离至桑枝的脸上,“您心中对于人和人之间的评判标准,如今也变得这么的宽容了?”
江老听的明白,江肆这是在刻意提醒他,当初是如何的将桑枝赶出江家门外,又是如何抨击桑家各处。
话是这么说,江肆此刻望着那双漠然到毫无情绪的双眼,他心下似是来了股憋闷的火气,连带拉着乔茉的那只手都用了几分力气,抓的乔茉有些吃痛指尖泛疼。
被江肆阴阳怪气了一通,桑枝也不好装聋作哑,她抬起头看去,未动声色却显得神色有些冷硬。
只是这副模样落在江肆的眼底,他不免心下的火气更是旺盛了几分。
也对,他差点忘了,桑枝是什么人?
她从来学不会低头,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她只会站在那漠然的审视着一切。
江肆嫌恶的蹙了下眉头,他无比讨厌桑枝这副置身事外的绝情样子。
就连她亲妈去世的那一天,他都未曾见过桑枝掉过一次眼泪,甚至是能够转身拍拍屁股的跑回桑家,为自己讨好个更加瑰丽的未来。
心下火气更甚,江肆语气更是恶劣,“还是说,爷爷,你是故意喊桑枝来恶心我,来给我使绊子来
了?”
“恶心”二字落在桑枝的耳中,她微微蹙眉,不过是刹那间的事儿,情绪又平复了回去。
她承认,桑家对不起他,所以随便他骂。
不过江肆说这话时,连眉目间的不耐都不舍得藏一下,铁了心的要为自己的小女友找补口恶气。
桑枝明白,江肆不能将火气发泄在江老身上,那个倒霉蛋就只能是她。
但江肆说的也没错,江老把她找来,她站在江家确实是担了恶心人的名头。
桑枝从始至终一言不发,这会儿被江肆呛声的有些想笑。
说到底,她今天被迫来到这里,直到这一刻,从始至终有谁问过她的意愿?
桑枝眉梢一挑,连看着试图回避着的乔茉的目光都多了几分的打量。
她觉得,乔茉其实真的没必要这样,她今天站在这里,本没想碍着他们些什么。
至于他们已经策划着的那些远大的、壮丽的、属于玫瑰色的二人的婚姻梦想,她从没有任何一刻想要过度参与些什么。
在江肆的心中,早已为他们二人的关系画下不可磨灭的句号。
彼此间早就是毫无关系的陌路人了。
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洞悉于桑家的那些肮脏事,她明白女人之间无所谓互相为难折磨。
能够让女人深陷沼泽混沌备受煎熬的,一定是源于男人的无所谓和不负责。
但显然,江肆没想这样,想要从中作梗的只有看不上乔茉出身的江老一个人罢了。
这么一想,桑枝反倒
是有些释怀,索性不如趁着今日把话都讲了个干脆。
江家内讧不和睦,也少拿她当吃力不讨好的挡箭牌。
“江先生,我想你误会了。”
桑枝神色疏离,讲这话时,态度坚决又淡然,“若不是江老安排,我想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事到如今,她比任何人都不稀罕去攀江家的高枝。
第74章 负
桑枝此话一出,肉眼可见的,江老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说到底,她本可以不用将话说的这么直白难听,但江老试图利用她来挑拨离间江肆和乔茉之间的关系,将她视若这群人间可随意揉捏切割的板上鱼肉本就不该。
是江老自己忘了,她早已不是曾经的桑枝,就算羽翼未满,也未尝能让人左右。
但江老并未想要放过桑枝,他人上了岁数但并不糊涂,见多了风浪也不觉得眼前的事儿有多棘手难堪。
他的目光在江肆和乔茉的身上接连扫过,最终落在了站在一旁的人。
“桑枝啊。”
这下连称呼都变了,听不出先前刻意装出的几分亲昵。
江老漠然的看着她,“可我怎么记得,你以前最喜欢的就是我这个孙子了呢?为了他,你当时可是连尊严都能不要的。”
尊严?
提及年少时的过往,桑枝突然有些想笑,她不明白江老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当着大家的面儿将这段不堪的过去提起来的。
又或者,他根本是想要告诫所有人,她们这种不入流的出身,根本别妄想得到江家的青睐。即便是有江肆撑腰,终究是敌不过这其中的云泥之别。
江老在警告她即便是回来也不要痴心妄想,同样也是在敲打乔茉,别以为撒娇卖好就能在江家坐稳一席之地。
他是一家之主,更是在这风雨飘摇中独自撑起江氏集团的掌权者。他拥有的是独一的话语权,没有他的
允许,江肆妄想为自己的婚姻做主。
女人?
对于江老而言,随便江肆喜欢多少个女人,哪怕是逢场作戏也好,还是动了真情也罢。他们这一生都可以有很多个女人,但是对于婚姻的人选要慎之又慎。
毕竟江肆是江家独苗,而他早死了的儿子就是赤裸裸的先例,他总不好让孙子辈的也在女人堆里迷了眼,切勿在阴沟里彻底翻了船。
江老有自己的心思,江肆心中也无比清楚,是桑枝也好,还是乔茉也罢,随便他今天拉着谁去领了证,家里的这位爷也有通天的本事坏了彼此间的关系。
他的人生,从重回江家的那一刻开始就不得自己做主。
江肆突然有些想笑,心里确实一阵悲凉,他说不准到底是在替谁感到悲哀,明明是想我命由我,却偏偏动不得家里这位权利至高的人。
没有江老替他撑起一片天,他早就死在那个无人问津的夜晚。
只是提及过去,江肆下意识的看向桑枝,只瞧着她神色仍旧不为所动,站在那似是为自己当下的清白自鉴似的挺直了腰板。
又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江肆拧眉,他真的无比厌恶桑枝这副随意无畏的德行。
他一时间心下绷不住火气,捏着乔茉的那只手不免重了几分力气,惹得乔茉一时间有些吃痛,求助似的晃了晃他的手臂。
她轻言轻语,态度下却是多了几分打量,“阿肆,你没事吧?”
她真的很不喜欢这
种感觉,甚至是每一分每一秒都不想同桑枝打交道。
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江肆对外是一个绅士有风度的人,可偏偏遇见桑枝的每一刻都在背离所有的频频失控。
恐怕连江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她真的很怕抓不住江肆这唯一的救命稻草,更不想将他拱手让给别的女人。
尤其是桑枝。
她一回来,什么都变了,乔茉真的很不甘心,她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有人从中作梗。
江老也好,桑枝也罢,明明就差那么一点,江肆的目光就不会在为旁人而驻留。
但现在呢?
乔茉抬了抬眼,顺着江肆的视线所向,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人。
甚至是连发脾气这种事情,都只舍得对桑枝一人。
乔茉只觉得喉咙间有些涩然,她捏着江肆的衣角,当着江老的面儿又不好发作。
“阿肆。”
她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压下心中的不满,“你捏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