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他说的很有道理。
“这是南温和兰芝夫妻俩的事,我未与南温相处过,只知道,我是按照兰芝的心意所做。”穆璟泽郑重道,“也许不能让两人团聚,但至少保全了兰芝一个人的心愿。”
萧沉鸢与穆璟泽说了很久,而被灯光包围的兰芝领读的祷告也已经接近尾声。
“少帅。”
她阖上手中的圣经,隔着数米距离,用口型与穆璟泽打招呼。
穆璟泽微微颔首。
散场后,那些修女排着整齐的一队,从后门有序离开,谁也没抬头看穆璟泽一眼。眼。
萧沉鸢却看出来了,这不是无视,而是尊敬。
相反的,看见她时,这些修女们眼中虽然闪过一道诧异,但也未开口。
这是修养。
“少帅,这位就是您的妻子吧?”兰芝白裙纤袅,笑容温婉,像极了青山绿水间一只自由翱翔的白凤凰。
萧沉鸢在葬礼上看到过她的照片,不足以描绘她本人之万一。
“自然,”腰肢蓦然被男人扯入怀中,萧沉鸢的半边身体都僵硬了,她恨不得把穆璟泽的那只咸猪手拍烂,但在兰芝面前,只能努力挤出几道笑来,穆璟泽似乎意识到她面目扭曲,甚至还用手指扯了扯她瘦削的脸颊,“她现在还没过门,有些害羞,等过段日子就好了,她很快就会适应的。”
兰芝和善一笑,“少帅夫人别紧张,这里都是少帅的产业,您任何时候想过来,都是可以的。”
萧沉鸢当然知道,堂堂雁城少帅,当然不穷,但能随随便便拿出一套宅子出来,招募学生们做女校,这样的财力,不是她所能想象的。
毕竟,他率领一支叱咤数城的团队,每天都要烧钱。
“能不能带我转转?”萧沉鸢从穆璟泽的怀抱中挣脱,挽住兰芝的手,“我有些话要问你。”
“可以啊,只是……”兰芝眼观鼻鼻观心,“您怎么不让少帅带您逛逛?”
她再傻也看出来了,少帅带夫人过来,可不只是为了参观产业的,更是为了花前月下、谈情说爱的吧?
她就这么截胡了,虽然说不是故意的,那也说不过去。
“没关系,他跟着,我逛得不尽兴。”说着,萧沉鸢嗔穆璟泽一眼,兰芝只需一眼,就看透两人间汹涌流动的暧昧。
殊不知,这正是萧沉鸢的计策。
穆璟泽可从未在萧沉鸢脸上看到这种依赖甜蜜的神情过,免不了要嫉妒兰芝。
“少帅?”
“去吧。”穆璟泽抵唇,低低干咳一声,“本少帅还有公务,稍后来接夫人。”
萧沉鸢礼貌与他挥手作别,“少帅若是忙不完,我便与兰芝一起回去吧。”
“夫人,这可使不得,我是和大家一起住在这里的。”
萧沉鸢愕然,“你们白日也上课吗?”
竟然是寄宿,难不成穆璟泽真要造学堂?
“白日不上课,只晚上学习。”兰芝柔声道,“白日我们大家都有任务,这宅子的门也是关着的。”
两人一边闲逛,一边讲述这间学校的师资,萧沉鸢虽然不方便打探兰芝的过往,但旁敲侧击还是可以的。
例如,她会问,“兰小姐看起来十分年轻,比高中生也大不了几岁,怎么现在就做老师了呢?可有心仪的男友了?”
兰芝脸色尴尬,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异样,只是片刻,便飞速隐没,“少帅夫人别看我长得年轻,其实我已经十八了,许多同龄人都已经结婚了。我也谈了男友,打算等时局安稳下来,我们就结婚。”
她暖暖笑着,萧沉鸢猜测,她大概是想到了南温吧?
“这时局的确不稳,每天都有人命逝去。”萧沉鸢也正色道。
“所以我羡慕少帅夫人呢。”兰芝憧憬道。
“为什么要羡慕我?”萧沉鸢不解。
“我听说你是医生,医生救死扶伤,每天都能救许多人命,不该羡慕吗?”兰芝道,“若我学习过系统的医疗知识,我一定也要治病救人。”
第67章 开办夜校
萧沉鸢闻声,陷入深深的思索陷阱。
她当初想学医,想学就学了,也许没有天时地利,但仅人和这一条,就能让她当年顺利出国并学习五年,一切顺顺利利,进而高分毕业。
只是,她从未想过,学医对国内这个时代的女性而言,到底难不难。
“那你当初为什么没有报女医大呢?”
兰芝露出惋惜的神情,“因为爸爸不让。”
萧沉鸢了然,面色也染了几分沉重,她思忖片刻,想到一个可以解决的方法。
“你尽快记录一下夜校里想学医的人数,上报给我,若是超过二十人,我就找专业夫人医护人员过来教你们。”
“真的?”兰芝眼眸灼亮,如正月十五灯节的灼灼光火。
“绝无半句虚言。”萧沉鸢唇角含笑。
“那我回去就问问大家,根据我粗略估计,大约是有四十位伙伴想加入我们的阵营。”
她颔首,“好。”
临分开之时,萧沉鸢叫住要跑开的兰芝,“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话音一落,她眼神闪烁,言语卡在喉咙里。
“夫人想说什么,您只管说。”兰芝咧唇,唇角含笑。
“若你需要出去看望你男友,尽可以跟我提。”
兰芝闻声,募得一怔。
良久,她颔首,“好。”
萧沉鸢也如释重负一笑,热情拥住兰芝,眼眶泛热,“谢谢。”
萧沉鸢跟随兰芝逛完夜校,时辰也已经不早,许多情侣都陆陆续续地分开回去休息了。
两人在教堂外分别。
望着兰芝的背影,萧沉鸢胸怀里一大块石头落地。
还好,穆璟泽倒也不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夫人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背后突然爆出的男声,让她骇了一跳。
她抚一抚胸口,嗔背后一眼,“少帅,你这样神出鬼没真的好吗?”
穆璟泽毫无愧意,“自然,本少帅的妻子时常忽略我,若是我还不找点存在感,那还不得彻底被她遗忘了?”
萧沉鸢白眼一翻,掠过穆璟泽,阔步往外走。
因着时间已晚,夜校的灯十盏已经灭了九盏,门口石狮前黑影绰绰,光芒微弱,萧沉鸢没注意,抬脚就要迈过门槛。
“小心。”男人低哑的喉音是压在萧沉鸢耳边的,如音色悦耳的大提琴,她被裹挟着抵在墙根。
不知谁是掌管开关灯的人,好巧不巧摁灭了最后一盏灯。
这一刻,光明尽消,只剩黑暗。
她双目瞠圆,手肘后拱,恶狠狠道:“穆璟泽,你别乱发疯,松手。”
“可能松不了,你睁大眼看清楚,在你前面的人是谁?”男人声音极低,像是贴在她耳根说的。
萧沉鸢顾不得脸红,怔怔望着那团已经明显起来的黑影。
“南温,他怎么在这?”萧沉鸢讶异道。
“跟着某人过来的。”男人的声音压在她耳后。
她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不堪置信,“你说我?”
“不然还能是谁?”穆璟泽丝毫不知羞耻。
“某人难道忘了,是你带着我过来的。”萧沉鸢冷声道。
“说得是,那你猜,他是想找我,还是想找你?”
这个无聊的问题一经抛出,萧沉鸢浑身便猛地一僵,目光随着南温的视线而移动。
两个人唇贴耳,靠得极近,彼此间呼吸相闻,而南温因为隔着一段距离,竟从未发现他们。
南温抬步上石阶,呆呆的如同行尸走肉。
月光笼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影描绘得极其模糊,但萧沉鸢还是发现了,他垂着脑袋,衬得人颓丧无比,周身满满蕴染的忧伤。
他的手掌扣上铜把手,却迟迟没有叩响。
这样的沉寂,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
这条街上沿路的灯火几乎都渐渐熄灭,他骤然放下手,行尸走肉般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街路上微弱的灯芒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照亮他的落寞和挫败。
“还需要多久?”不知不觉中,穆璟泽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神,萧沉鸢按捺不住,踢他小腿一下。
“什么?”
“你许给兰芝的宏伟蓝图。”萧沉鸢嗓音冰寒,“什么时候能实现。”
“大约要等这场仗打完吧。”穆璟泽沉声,喉音里隐隐染了几分沉重。
“你还要交给兰芝什么任务?”萧沉鸢试探道,“她一介弱女子,总不需要上战场吧?”
穆璟泽保持缄默。
“又是机密?”萧沉鸢好笑道,转头道:“兰芝想学习医学知识,我想在这里专门开设一个班级,到时候你可别拦着。”
“救死扶伤、广开民智,是善事,也是乐事,我为什么要拦?”
萧沉鸢甩开他的禁锢,杏眸黑漆漆的,冷光闪闪,“那就好。”
“夫人脾气还真大。”萧沉鸢朝不远处穆璟泽停车的位置走去,刘副官从阴影中冒出来,轻轻嘟囔一句。
迎面却遭到了穆璟泽严厉的一眼,前者背脊一僵,立马噤声。
“火已经救好了?”穆璟泽寒声。
“火已经扑灭了,但损失惨重。”刘副官道,“两个仓库都烧坏了,其中有一半货物都不能用了。”
“其余被救下的,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后续清理需要花费大量时间。”
穆璟泽面容沉下,“最关键的仓库怎么样?”
刘副官压低声音,“找人进去看过了,并无大碍。”
穆璟泽口中最关键的仓库,就是装着各种新式武器的地方,雁城五分之一的财力,都耗费在了那里。
“陆北辞的小尾巴还没抓到?”
刘副官听穆璟泽提到这个就恼火,“那就是个幌子,说是喜欢听戏,结果好几天了,连个面都不露。”
“是鱼儿狡猾不上钩呢,还是投喂的饵不够诱人呢?”
送萧沉鸢回去的路上,穆璟泽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萧沉鸢始终保持缄默,临到萧府门口,看到守在府门前的红袖,面上才算稍有动容。
“怎么了?”
“不好了小姐,三丰失踪了。”
萧沉鸢拧眉,“什么意思,怎么会突然失踪?”
“不清楚,从早上就一直不在,一直到婚礼结束,二小姐被顾二少接走,他都未出现。”红袖边走边说,面色急切,“负责打扫的许姨说,一大早听见府门响动,也许那时候他偷偷溜走了。”
第68章 手腕掰断
萧沉鸢只顾着往府里走,丝毫没顾及被丢在车上的穆璟泽。
望着她款款的纤细身影,穆璟泽的黑眸又浓又沉,像是搅着一团浓郁的黑球,周身的气温也不知降下多少度。
气氛正僵滞着,漆黑的夜里,一道尖锐刺耳的女声划破寂静的夜空。
“萧沉鸢,我要杀了你!”
说时迟,那时快,坐在驾驶位上的刘副官还未反应过来,少帅已经下车,箭步上前,扭住萧凌瑟这个疯婆子的手臂。
“啊!!!!”
寂静安详的街道,万籁俱寂,被这一道凄厉悲惨的女声惊扰,很多家紧闭的大门前都亮起了灯火。
萧沉鸢悄悄捂耳,语含讽刺,“不过是妹妹的刀摔在了地上,你叫得这么大声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被杀了呢。”
“萧沉鸢!”萧凌瑟气急败坏。
“叫我做什么?”萧沉鸢翻个白眼,讥讽道:“今日不是妹妹和顾二少的新婚之夜,怎的还留在府中?我记得,自古至今,也从没开过这样的先例吧?”
红袖把萧凌瑟摔掉的刀子踢远,拍拍胸口,话是对萧沉鸢说的,鼻孔却是朝着萧凌瑟的。
她看萧凌瑟不顺眼很久了。
“小姐说的对呢,其实是二姑爷今晚喝的酩酊大醉,实在没法子行房,所以老爷才让二姑爷和二小姐留下来的。”
“红袖!”萧沉鸢咬牙切齿,脸蛋涨红。
“听着呢,二小姐何必这么生气?二姑爷中看不中用,那不是有目共睹的事吗?”红袖毫无顾忌地耻笑。
“红袖,”萧沉鸢冷下声音,隐约带了几分警告意味,可这也是表面而已,仔细听,便能发现,她还是维护红袖的,“不得对二小姐无礼。这些事再怎么腌臜,也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说嘴。毕竟,二小姐也是你们的主子。”
红袖乖乖垂首,乖巧“哦”声,面上没有丝毫被责骂的羞恼,而是低声对萧沉鸢保证道:“小姐放心,这些话我再也不会在二小姐面前说了。”
“你们主仆俩欺负人!”面对两人轮流的指桑骂槐,萧凌瑟快被气哭,眼泪争先恐后在眼眶里打转。
“二小姐真是好笑,”穆璟泽唇角斜斜勾起,笑意慵懒,似嘲非嘲,“明明是你想持刀行凶,怎么还怪到了鸢儿身上?”
萧凌瑟脸憋得通红,“我不是没伤到她吗?”现在是她的手腕跟断了一样,骨头缝里都泛着疼。
“那是因为本帅身手好,和你没关系。”穆璟泽嗤笑扫她的断手一眼,似笑非笑,“而你,活该。”
萧凌瑟气得眼泪扑簌簌往下落,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穆璟泽的对手,一路狂奔,边跑边嚎,“妈,快让人送我去医院,我的手断了!”
“什么?”云锦华从屋里冲出来,激动道,“谁把你的手掰断了?”
萧凌瑟眼神幽怨地瞥向穆璟泽和萧沉鸢,最后指着红袖道,“妈,是这个贱丫头,她说我和顾琛的坏话。”
红袖指着自己,又看看穆璟泽和萧沉鸢,跺跺脚,“小姐,二小姐真是病急乱投医啊。”
“住嘴!你一个下人,有什么资格指摘小姐?我看你活腻了是不是?来人,替我给这个贱丫头掌嘴!”
萧沉鸢适时阻止,“红袖是我手下的人,姨娘好像没权利动她吧?”
云锦华怒道:“红袖的俸禄是我在发,我怎么没权利动她?”
“红袖,”萧沉鸢眯眸,似笑非笑道,“云姨娘之前发你的俸禄还在吗?”
“在的,小姐。”
萧沉鸢:“一共还有多少?”
红袖:“一共三个月,每月三块大洋,两个月一套衣服,一共九块大洋和一身春衫。”
萧沉鸢扬起下巴,“都还回去,以后我来给你开工资。”
红袖喜不自胜,“那奴婢这就去拿。”
云锦华意欲阻拦,都被萧沉鸢快步绕过来拦截,红袖趁此机会,一溜烟跑进阁楼,没一会儿就没影了。
红袖速度很快,一脸凶巴巴的理直气壮,径直把包在手帕里的九块大洋塞给云锦华身边的下人,“呐,我可一分都没花,还有这套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