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未来刀山火海?”
长乐重重点头。
小少年没说什么,也未将他赶走,直到日暮,看到守卫森严的王宫,他才知道那个小少年竟是齐国公子商阙。
二人朝夕相伴十余载,早已超越了主仆的情分。
这些年他跟着商阙去过学堂,上过战场,若是舞刀弄枪,玩弄心机,他尚可,若是写话本子,他敬谢不敏。
长乐不由得皱起眉头:“王上,此等刑法是否过重?”
商阙眉尾轻挑,语调上扬:“既如此,便为你赐几房姬妾,如何?”
长乐面色变了几变。
入宫时他已经比旁的内侍年长许多,本应净身后才能服侍,可商阙不喜,便免了他。
长乐跟随商阙这么多年,无心情爱,只想为王上尽一份薄力。
“王上何故打趣奴才。”
商阙摆摆手:“罢了,你不愿孤便不强求,有朝一日,若想出宫,知会孤一声。”
多日未曾练武,商阙心痒难耐,换上一身劲装,手持长剑,大步往外走:“与孤过上两招。”
长乐喜上眉梢:“奴才即刻去备马。”
第三十五章
天不亮姜姒便醒了, 想到梦里的经历,双颊如滴血一般,就连耳朵尖都染上了绯色。
天子明明看着十分正经, 怎在梦中如此放/浪, 仿佛是久未见过荤腥的狼一般,恨不得将她连皮带肉都吞入腹中。
更奇怪的是,以往她虽能梦到天子对她所作所为,却没有昨夜那般身临其境。
就连现在,她都觉得身上黏腻异常。
她忍着羞意,将亵衣从内到外都换了一遍。
刚吃过早膳, 有侍女来禀报:“王姬, 司娘子来了。”
司宁带了一堆宫外来的小玩意:“如今天下谁人不知季春的比武大赛,商都城内热闹极了, 妾也是挑些顺眼的送与王姬。”
有栩栩如生陶制的小玩意和精美的花灯,此物着实新奇,姜姒微微颔首:“司娘子好意,吾心领了。”
周遭也就如月一人, 司宁凑近,附耳小声道:“听闻翁孟一直想要天下第一剑,此次比赛彩头便是皓月, 如今比武在即, 翁孟必然参加,王姬若能得王上应允,见到翁孟不过轻而易举之事, 王姬所求也能得之所愿。”
不曾想司月入宫竟是为了告知她此事, 姜姒不由得心生感激:“多谢司娘子长途跋涉,前来告知。王上已经应允带吾出宫。”
以王上的能力, 召见翁孟乃小事一桩,何故如此大费周章。
司宁心中诧异,随即一想便通了,她在曲觞坊见过形形色色的男子,耗费心神只为博美人一笑的大有人才,想必天子也是如此。
此乃二人之间的情趣,她自然不便多言。
司宁口齿伶俐,谈吐得当,寥寥几句,便将近日都城内发生的趣事讲的活灵活现。
只是每每见到王上,总觉得胆战心惊的厉害,不如在曲觞坊待着舒爽,今日入宫确只为说这件事,既然已知晓答案,她并不想在宫内继续待下去,很快找机会溜走。
眼见已过午时,姜姒拾掇了一番,便到了庖屋。
原本的马厨不知何时换成了商阙。
“周内官怎不去休息?”
姜姒知晓他伤势严重,补品一茬接着一茬的送去,还找了几个内侍贴身伺候。
商阙的右脚裹着一层厚厚的棉纱,直直的站立着,身子并无半分摇晃:“恰巧马厨有事,奴才便斗胆继续教王姬。”
姜姒不疑有他,挽起衣袖扫了眼木盆里的食材:“吾大约知道做什么了,内官为吾烧火便可。”
如此,他也不用动脚
。
“奴才所幸。”
有了前几日的经验,姜姒手法越发娴熟。
商阙往灶里添了一把柴,扫过她曾被热油烫过的手背,经珍贵异常的药膏涂抹,现在只隐隐能看到一些痕迹。
蓦然想到那个梦,他目光仔细扫过她的侧颜,嘴角亦勾了一抹笑。
姜姒只把心思放在做羹汤上,并未察觉到异样。
“王姬昨日未休息好?眼底怎会如此?”
闻言,姜姒手一抖,差点将手里的水盆打翻,眼眸一转:“许是白日睡得多了。”
顿了顿,她小声问道:“吾面容,当真可怖?”
当然不是。
她眉宇间虽挂着疲倦,却别有一番风情,一颦一笑皆无人可比。
商阙如此问,不过想知晓她是否也做了同样旖旎的梦。
“王姬貌美,天下无人可及。”
如此直白夸赞,姜姒不由得生出几分羞涩,方才的紧张也烟消云散:“内官夸赞,吾心盛悦。”
“奴才便每日夸赞一番。”
姜姒眉眼如含苞待放的桃花,仿佛含着春色:“内官莫要打趣。等这些时日修养好身子,季春之赛与吾一同出宫见识剑客们比赛盛况,如何?”
这次轮到商阙手抖,他装伤便是为了躲避季春之赛。
无论是周暮春还是沉赝,都是他一人所扮,平日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总是朝华宫与未央宫来回跑。
他无分身之术,自然无法在季春之赛的当日以两人身份同时出现在她面前。
沉吟一番,商阙便想好说辞:“此等大事,奴才残躯,未能有幸一观。”
天下诸国,每每举办祭祖等大事,极少要净过身的内侍前去服侍,便是以内侍残躯脏了祖宗的眼为由。
“周内官何故如此贬低自己,你乃天子近身内侍,又侍奉天子多年,区区小事,待吾问过天子或有机会出宫。”姜姒侧眸看向他:“吾还记得内官甚是喜爱热闹。”
无论是陵城的望月楼还是戈渊城的温泉亦或者商都城曲觞坊,他都熟悉异常,想必以往定爱此等热闹之地。
内侍和侍女待二十五岁后才有机会出宫,姜姒感念周暮春这一路照顾她颇多,才想带他出宫热闹一番。
商阙微仰着头,一双眸子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声音带着几分试探:“王姬还记得奴才的喜好?”
“自然。”姜姒将调味品放入锅内搅拌一番,又盖上盖子:“你和如月陪伴吾良久,你们对吾好,吾自然感受的到。”
以往在赵宫的日子比内侍都不如,每每想到如月与商阙也曾经历过此等暗黑时刻,便忍不住生起了相惜之意。
“奴才对王姬好,并无所求。”
人心皆是肉长,宫内尔虞我诈,姜姒如今被困在深宫,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们二人,他们二人能依靠的也只有她。
“此话以后莫要再说,待羹汤煮好,吾与如月一同去往未央宫,内官好好歇息便是。”
“诺。”
此汤简单,不过一个时辰便做好了。
刚走出宫门,忽而想到商阙之言,姜姒扭头对上如月的眸子:“吾看着是否有几分憔悴?”
如月也正奇怪。
进宫这些时日,除了王上禽兽般折腾过王姬一次,便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发生,宫内每日的珍品众多,又有孔梵坐镇,姜姒怎越来越憔悴。
“王姬昨日夜间未睡好?可要奴婢换一种香料?”
姜姒摇摇头:“罢了,走吧。”
正巧让王上知晓,每日为了讨好他,究竟有多费神费力。
今日天气回暖,房檐上的积雪融化,滴滴答答的砸在地上。
刚走出不远,忽听到众多脚步之声,诧异间,只见几位内侍抬着担架,上头躺着的赫然正是燕国二王姬云渺。
不过数日未见,云渺早已不复往日嚣张之姿,面色消瘦蜡黄,见到来人还以为是哪个宫妃来此看她落魄之样,不由得心生胆怯,吓得赶紧闭上眼睛不敢看她。
倒是一旁的大王姬云锦礼貌有加,朝她微微颔首,便跟着宫人而行。
如月不由得叹道:“燕二王姬没有大王姬半分端庄,也不知此时进宫,能得什么封号。”
以她所想,王上不杀燕二王姬已是仁慈,眼下定然只能得最低等的少使封号。
此事不该她们所想,姜姒提醒道:“慎言。”
如月立刻噤声。
又是和以往一样昏暗的未央宫,姜姒轻车熟路的垂着头走到桌案边行了一礼。
只是在注意到桌椅的时候,身子僵的厉害。
商阙注意到此等异样,若有所思道:“赵姬似对这张桌椅很感兴趣?”
“妾不敢。”
“坐过来。”
姜姒目光落在那只腿上,双颊泛着红:“妾为王上按太阳穴可好?”
“孤今日头不疼。”
姜姒一步一挪的走过去,到了跟前却生了退意,眼下可是真正的王上,而非梦中,她若行错一步,哪里还有命在。
“赵姬在犹豫什么?”
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姜姒捏紧衣袖,认命一般闭上眼睛坐了上去。
他的腿坚硬如磐石,刚坐上去,姜姒便清晰的察觉到他的身子骤然绷紧。
于是颤巍巍的睁开双睫,怯怯的看着他:“妾……有错。”
黑暗中,只能看到那双眼睛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商阙抬手落在她的腰间,将头窝在她的脖颈间叹息了一分:“何错之有。”
他凑近轻轻嗅,温热的气息打在白皙的脖颈上,隐隐泛着一丝痒意,她猛地瑟缩将身子挪了一寸。
商阙却没有放过她,呢喃道:“此香孤之最爱。”
上一世,姜姒平日素来无事,跟着古书典籍竟做出了失传已久的玉茗冷香,此香带着冷意却能助眠,香气悠长而不寡淡,还治好了扰烦他多年的多梦之症。
后宫宫妃听闻后,便效仿姜姒如此,可每一种香都无法与玉茗冷香相媲美,于是便有人起了歹心,在姜姒献的香内下毒。
此事败露后,商阙知晓真相,然不得不做出样子,将姜姒打入冷宫。
姜姒竭力自证清白,却不得法,心生委屈,一气之下竟卧榻三月有余,虽得孔梵调养,但已经生了病根,始终无法根治。
此事一直是他心中的刺,日后每每想起,恨不得将自己千刀万剐。
他抱得太紧,姜姒越发无法呼吸,侧头看到羹汤,小声提醒:“王上,汤凉了。”
他终于松开,却道:“赵姬喂孤。”
姜姒迟疑了片刻,妄图下地,却被他拦住。
“王上……”
商阙下巴一扬:“这般喂便可。”
如此亲密之姿,姜姒不由得面红耳赤,却还是遂了他的心意。
她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凑到他唇边。
商阙直勾勾的看着她,一饮而尽:“赵姬可喝过?”
“……未曾。”
商阙眼底含了笑,拿过她手中的汤匙,二人俨然换了个立场。
姜姒踌躇道:“王上,不可。”
“孤听闻此乃夫妻间的情/趣,未央宫只有你我二人,赵姬何不放下心中不安。”
此言听得姜姒胆颤心惊。
以往周暮春也曾说过此话,可那是二人私下随口一说,眼下王上此言是为何意?
夫妻?
一王一后乃是夫妻,她刚顶着姜玥的身份进宫几日,又没有名分,谈何夫妻。
第三十六章
姜姒垂眸思索片刻, 轻声道:“王上莫要折煞妾。妾之心愿,一愿大齐万世无疆,二愿王上如日之升。”
“哦?”商阙兴味的看着她:“赵姬别无所愿?”
如此直白的试探, 姜姒自然摇头称是。
商阙直勾勾的看着她, 定定的说:“孤有。”
姜姒此时毫无好奇心,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她垂着脑袋,像只受惊的飞鸟,若有可能真能把身子缩成一起,圆润的滚出未央宫。
“
孤之所愿……”
商阙抬手抚着她的侧脸, 温柔的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
姜姒试图闭上五感, 可那道低沉的声音,还是如鬼魅般钻到她耳朵里。
“……便是与赵姬一起享这盛世。”
姜姒心如擂鼓, 没敢抬头看,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
王上竟爱姜玥如斯!
若有朝一日身份被戳穿……姜姒将头压的更低。
“赵姬何不看孤?”
“妾……”姜姒额头上沾满细汗,急的说不出话,最后才匆匆落下一句, “妾不敢。”
商阙在她耳边轻叹一声,幽幽道:“赵姬不必惊慌。”
上一世未完成的承诺,这一世一定如愿。
他以性命与天赌。
沉默间, 商阙又端起了那碗羹汤, 轻轻吹了吹,喂到她唇边。
姜姒食不下咽,若不知晓羹汤是自己所为, 真担心汤内藏有剧毒。
一碗汤尽, 商阙拿起手帕擦拭掉她唇边的残留,而后将头埋在她的脖颈上蹭了蹭, 察觉到其身体僵硬,唇角泛起一丝苦笑。
果然急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