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唤了几声,让侍女将药拿来却迟迟都没有动静。
无奈只好蹲下身翻箱倒柜寻找,可惜她对眼前的宫殿一无所知,并不知晓药物储存之地。
“在找这个?”
姜姒闻声望去,只见商阙手中拿着小瓶子,一脸玩味的看她。
姜姒恼了,夺过他手里的药:“你来做什么?”
反正是在梦里,她随意说都不会有人怪罪,若早知道这是梦,方才她就不会任由云渺的侍女将汤倒上去,更不会任她们羞辱那么久。
她捋起袖子,眼一横,直接将药粉洒在伤口处。
剧烈的疼痛令她眼前一黑,再回过神来,人正软哒哒趴在商阙的怀里。
她试图起身,却被他的双臂禁锢住,人又倒在他的怀里。
“放开我!”
商阙回过神时,正发现姜姒蹲在地上寻找东西,而他手中正有她想要之物。
本想捉弄一番,却看到她身上的伤口。
商阙忍不住眉头紧锁,冷声问道:“何人所伤?”
姜姒扫了他一眼,奇怪道:“知道又如何?你又不会帮我出气。”
白日见他被吓个半死,夜里还要梦到他,姜姒只觉得身心俱疲。
商阙拧着眉,固执的重复:“何人所伤?”
“你的美人!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等他一放开,姜姒就躲得远远的,仿佛看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的美人?
商阙想来想去,记得他只封过姜姒为
美人,怎会还有别的美人……等等,云渺?
燕国的二王姬?
这下商阙彻底想起来了。
上一世,他想坐山观虎斗,便将刚入宫的云渺封了美人,比最受宫妃们追捧的司徒钰位份还高。
宫内多的是捧高踩低的主,热闹极了。
那时云渺并未在戈渊城摔断腿,以为自己一入宫便得他的宠爱,于是愈发放肆,嫉妒姜姒的美貌,便想法子折腾人,此时便是烫伤了她的手臂。
商阙攥紧手指,无措的张了张嘴,千言万语花到唇边只有一句低声道歉:“是我的错。”
反正是梦,姜姒没打算理会他。
手臂疼的厉害,她躺在床上想入睡,疼痛却一阵阵袭来,姜姒没忍住小声抽泣起来。
在梦里还要受这种罪,她怕是人间独一份。
商阙转身走了出去,没多大会又走了进来,捋起她的衣袖,用手帕小心翼翼擦拭干净上头的药粉。
“你做什么!”
姜姒眼眶发红,冷冷的质问。
商阙温声解释:“孔梵配的药,能止疼。”
姜姒大概是疼的厉害,并未拒绝,而是伸出手:“我自己来。”
商阙固执的握着她的手臂,垂着眼眸,轻柔的上药。
此药不愧是神医所配,刚涂上去,清凉之感瞬间遮住疼痛,姜姒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她抬眼扫过他的侧脸,问道:“你怎么不走?”
商阙沉吟片刻:“……守着你。”
姜姒翻了个身,只给他留了个后脑:“不需要。”
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动静,见室内似乎没了旁人,扭头看去,然一道黑影直接翻床而上,双臂撑在她的身侧。
四目相对时,商阙俯身吻了上来。
姜姒挣扎不开,一双眼睛好似含了雾气一般,令人沉溺其中。
被她这么盯着,商阙只觉得心都要化了,再扫过她的伤口,心中再三告诫自己莫要失了分寸,终于放开后睡在她身侧,将其揽在怀里:“我不动你。”
嘴都被亲成这样,怎么能叫不动她。
越想姜姒越恼,干脆扭头咬住他作恶的手上。
察觉到他的手臂一僵,姜姒神色不自在起来,又想起方才他的孟浪,终究是没放开他。
商阙低声笑了起来,另一只手将她的碎发挽到耳后:“姒姒牙口真好。”
就连在梦中也像逗弄的宠物一般,姜姒呸了一声,神色淡淡:“出去!”
商阙懒懒的撑起脑袋,笑着望她:“姒姒在哪,我就去哪。”
如此行径,和平日里的王上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姜姒扫了他一眼,绕到床尾翻身下了床,然走了两步,身子便被人抱了起来。
她头一次厌烦这具身体,怎就不学些拳脚,将他打倒在地再潇洒离去,便不会落得如此这般被他禁锢在怀内,丝毫没有还手之力。
观她面色不佳,商阙放松了些,却依旧搂着她,将她安置在床上。
“待姒姒伤口好后,我自然会离开。”
姜姒没忍住冷笑出声。
“还是说姒姒想与我行周公之礼?”
姜姒这次彻底老实了,静静的躺在床上,只能从颤抖的眼睫和剧烈的心跳中,察觉她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她的灵魂好似腾空一般。
看到手上满是老茧的帝王,趁她熟睡,用细小的绣花针戳破水泡,拿着棉纱擦拭掉水痕,再涂上药膏。
看到年轻的帝王执着她的手,久久不放开,眸子里满是哀伤和痛苦。
看到帝王小心吻上她的红唇,嘴里呢喃着:“姒姒,别怕我。”
“王姬……王姬……”
姜姒猛然惊醒,周遭还是熟悉的朝华宫。
如月弯腰凑过来关切问道:“王姬可是又做了噩梦?”
第三十八章
梦里不再是旖旎的画面, 亦或者商阙杀人的模样,反而那么温柔的为她处理伤处,对她如珍宝一般。
真是一场……奇怪的梦。
姜姒拢起被子, 半靠在床头, 双眼惺忪不知看向何处。
如月有些心疼,也不知王上昨夜怎么磋磨王姬,都睡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她掖了掖被角:“不过卯时,王姬何不再睡会?”
半响姜姒才回过神,愣怔的望了她一会儿:“左右睡不着, 去取些话本子。”
与张芷嫣等宫妃约定辰时去蓬莱宫, 她只是过去凑热闹,装扮吃早膳加起来不过半个时辰, 无须起那么早。
“诺。”如月脸上挂着笑,问道:“奴婢再备些茶与吃食。”
入宫时,王上赏赐了不少话本子,这几日一直忙着做羹汤, 倒没怎么看过,看到兴味处,姜姒痴痴笑了起来, 偶然间瞥见如月, 见她正在捂嘴偷笑。
姜姒娇嗔道:“想笑便笑,何故遮遮掩掩。”
“奴婢鲜少见到王姬如此,心底高兴罢了。”
以往在赵宫, 如月亲眼见过姜玥等人如何折腾姜姒, 因着表面是赵后身边的贴身侍女,不能做的太明显, 故此只能私下惩治那些人。
在赵宫的姜姒被虎豹环绕,极少笑过。
入齐宫的路上被孙媪磋磨,更少笑过。
姜姒收起竹简,招呼她坐下:“如月,多谢你一直照顾我。”
其实以前她的自称都是“我”,因为她不受宠爱,配不上那个“吾”字,有次威胁欺辱她的宫人,说了声“吾”,被赵后听到后还因此遭到重罚。
那时赵后冷漠说道:“不过是个贱奴生的孩子,何敢称吾。”
入齐宫前,赵后担心她露馅,又三令五申不许自称“我”。
说一个“我”字,便要被打一次手心。
渐渐地,姜姒也就不说了。
如月轻笑,握着她的手:“奴婢会一直陪着王姬,绝对不会做任何伤害王姬的事。”
话到最后,有些心虚。
她本就带着目的接近姜姒,虽没有恶意,却目的不单纯。
最初是因为王上的命令,现在哪怕没有王上的命令,她也愿意为了姜姒肝脑涂地。
姜姒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今日司娘子会来,你交代厨子煮上一锅戈渊菇汤,再备些好的吃食,待午时一同享用。”
她捏着竹简的指尖泛白:“我知道此番害了司娘子,如此,不过是愧疚有余的一点补偿罢了。”
“司娘子心胸不是狭小之人,定然明白王姬的苦衷。”
何况戈渊菇是王上命人从戈渊城不远千里送来的珍惜之物,价值千金,便是王公贵族们也无法享用,乃是齐宫独一份。
姜姒左思右想,开口道:“去将库房的单子拿来。”
如月猜到其用意,很快将单子拿来,末了,提醒一句:“王上所赐之物,还请王姬斟酌一二再选。”
实则王上所赐,皆是价值连城之物,若随意赏赐给旁人,旁人亦不敢收。
姜姒扫了单子一眼,觉得她说得在理,可从赵国带来的物件实在没眼看,送给司宁,不过是打人脸罢了,而她手里除了王上赏赐的东西,再无其他。
正犹豫间,如月提议:“司娘子名震四海多年,手头必然不缺金银首饰,不如今日相见后,打探司娘子的喜好,再送她喜爱之物,一则不会显得唐突,二则投其所好更显心意。”
姜姒眼前一亮:“便按你说的来。”
眼瞅着快到辰时,如月不急不慢为姜姒简单装扮一二,姜姒貌美,随意打扮都美的惊人。
姜姒注意到发间瞩目的步摇,伸手拿了下来。
“王姬不戴?”
“不戴。”
她与燕美人云渺、燕八子云锦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便多有牵扯,如今云渺身份高贵,性子又跋扈,若是注意到她,不定怎么磋磨。
她并不想成为众人的靶子。
到蓬莱宫时,宫内已经挤满了人,众人更是清一色穿骑装化淡妆,只有姜姒和几个位份低的宫妃穿着常服。
此情此景,令姜姒想到了昨夜的那个梦,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有撒汤之事。
等了许久,蓬莱宫的主殿依旧没有打开。
“芷嫣姐姐,燕美人这是何故?”
在殿外等
了半个时辰,大门紧闭不说,侍女们更是像死了一般,不来招呼一声,不过位份比她高一些,便如此高傲,待她得到王上的宠爱,定然将这些人踩在脚下。
张芷嫣心里如是想,面上笑了笑:“许是美人太过操劳,还未起吧。”
顾醉蓝哼了一声,小声嘀咕:“美人架子忒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等见的是王上。”
众人皆是如此想,可谁都没像顾醉蓝这么大胆开口。
又过了大半时辰,众人等的没了脾气,蓬莱宫主殿的门才悠悠打开。
众人屏息凝神,直直的望着殿门。
只见云渺坐在一个奇奇怪怪的椅子上,椅子下方装有车轮,可以推着四处走动,丁香和紫苑立在左右,燕八子则亲自推着云渺。
云渺和云锦都为燕国王姬,尽管云锦的位分低,也不必亲自服侍自家妹妹。
如此这般,看样子是想给众人一个下马威。
仔细一看,云渺衣饰华丽,长相却比宫里的侍女还不如,众人顿时又放下了心。
“那是何物?好生奇怪?”
“难不成是楚国带来的?”
“……会不会是王上所赐?”
王上所赐?
应当不会……吧。
想到最后,众人心中忐忑。
一行人停到中/央时,丁香清了清嗓子,扬声道:“燕美人驾到!”
此等做派,还是宫妃们中头一份,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为。
张芷嫣忍俊不禁笑了起来,却被云渺冷冷扫了一眼:“你就是魏八子?何故发笑?”
如此直白的质问,简直把她当成侍女一般,张芷嫣面色一僵,讪讪笑了笑:“……正是。”
“为何不行礼?”
当着这么多宫妃的面被另一个宫妃质问,张芷嫣面上挂不住,却还是低头掩饰住内心的情绪:“燕美人安。”
见她识相,云渺满意的点点头,而后扫向众人,高高的扬起脖子。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福身行礼。
得了云渺指示,丁香朗声道:“此乃轮椅,王上昨日亲赐。”
此言一出,殿外鸦雀无声,人人面色变了几变。
竟然真是王上所赐。
此等荣耀,燕美人独一份。
云渺扬了扬下巴,高傲如斯:“不久便是季春之赛,王上已经应允带吾出席,吾事务繁忙,今日得空见尔等罢了。”
听到这话,已经有人绷不住了,面上的羡慕和嫉恨,一览无遗。
姜姒藏在人群中又低着头,并不起眼,她眸中闪过一丝迷茫,而后又想通了,看来王上的确与许多人都说过季春之赛出宫的事,那她还能见到翁孟吗?
如若真的见不到,那她怎么打听母亲的下落。
想到此,姜姒不觉担忧起来。
云渺还在炫耀着王上的各种赏赐,姜姒已然没了心情,只期待这场闹剧尽快结束,她好回去再想想对策。
突然,人群一阵喧闹。
“王上来了!”
宫妃们面上挂着笑,抬手整理好仪表,定定的看向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