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宫后, 数次找机会与王上偶遇,却不得其法, 只遥遥见过一面,看的并不真切。
本以为王上面容粗鄙不堪,不曾想竟如此丰神俊朗,犹如天神下凡。
曼香手捧金钗笑道:“八子早早便起身打扮, 若今日再见王上,定然能得王上宠爱。”
张芷嫣少女怀春般羞红了脸,在铜镜中斜斜睨了她一眼:“贫嘴!今日再让人依着吾的身型做几身骑装。”
“诺。”
天蒙蒙亮, 张芷嫣身着特意命人改过骑装, 将其身型显露无疑,墨发高高挽起,只在发髻间插上素雅的金钗外, 再无其他。
一路走来, 格外引人注目。
文心愤愤不平:“八子,她们竟然……穿同您昨日一模一样的衣衫, 就连发饰都无二。”
曼香也愤慨道:“定然是昨日王上与八子说话,引得她们竞相模仿。”
张芷嫣挺直脊背,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那又如何。”
只能模仿衣着,却模仿不了体态,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宫妃们自然不是上杆子给燕美人请安,只是想借此机遇偶遇王上,再见张芷嫣如此装扮,心中已经有了退却之心。
她们再如何做,也是照猫画虎,不得其行。
今日如昨日一般,等了许久,蓬莱宫主殿才缓缓开门。
云渺自然注意到人群中瞩目的张芷嫣,昨日王上来见她,却被这个贱蹄子迎了去,若非如此,该是王上与她共用晚膳,夜里缠绵床榻。
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朝着张芷嫣冷笑一声:“魏八子好大的胆子。”
张芷嫣如今还是八子,地位不及云渺,该给的脸面还是要给,便福了福身,不冷不淡的说了句:“燕美人安。”
云渺却懒得看她,直言道:“魏八子穿着如此不得体。来人啊,将其带回承明宫,省的出来丢人现眼。”
张芷嫣笑容一僵,连忙道:“美人何故磋磨吾,吾装扮乃魏风……”
话还未说完便被内侍扭着肩膀,压下身往外走。
当着众多宫妃的面如此对她,此等大辱……张芷嫣勃然大怒,恨恨道:“美人有何权利待我?”
云渺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一旁的紫苑得了令,扬声道:“尔等谁有美人位份高?区区一个八子,美人自然处置的了。”
不想被宫人们和侍卫看到如此丑态,张芷嫣只好放低姿态,也放缓了语气:“谢过美人好意,吾自己可以走。”
最后几字说的咬牙切齿。
云渺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笑道:“自然……不可!”
不是喜欢招摇吗?
那便让她称心如意。
此等招摇撞市,怕是宫妃里的头一份,她也该知足了吧。
张芷嫣恼羞成怒,恨不得撕烂她的脸,今日之辱,她必然记在心里。
云渺扫向众人,意味深长道:“尔等若想走,吾不留。”
如今后宫她位份最高,又如此得王上宠爱,谁人敢动。
见状,云渺真心笑了起来:“今日吾兴致颇高,尔等不如同吾一起游御花园。”
宫妃们哪敢不从,纷纷称是。
一直未开口的云锦,小声道:“妹妹今日做的太过了,若他日魏八子得宠……”
如此打人脸,终有一日会反噬。
“住嘴!”
云渺横了她一眼,低头笑看指尖染的凤仙色:“姐姐总是这般唯唯诺诺,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是不满妹妹的位份比姐姐高?”
云锦身子一颤,忙道:“你我二人荣辱与共,我何时不满,只是……”
母亲去世后,她便不得父王宠爱,此次若非云渺入宫,她还不知在何处安身。
然今日皆非她所想。
她只想与所爱之人一生一世,可……想到那人,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悲痛。
云渺撇了撇嘴角,打断她的话:“既如此,姐姐便安心服侍我,或许我哪日高兴,能在王上面前为姐姐美言一二。”
扫过那张哭戚戚的脸,云渺面色一冷:“姐姐若还想着那人,我便与王上说明,不与姐姐共住一殿,省的日后连累我。”
云锦抓着她的衣袖,苦苦哀求:“别……我以后再不想他了。”
云渺哼了一声,懒得再理会她。
不过是先王后的女儿,能靠着她的身份入齐宫,已是天大的好事,还敢在她面前期期艾艾。
入宫前,她和母后合计过,若王上暴虐无常,又喜好美人,便将云锦献给他,以此得到面见王上的机缘,而今王上竟然对她如此厚重,云锦便没有了用处。
将她留在身边也好,一则让八子伺候她,撑脸面罢了;二则日后若是犯了错,也可将她推出去顶罪。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御花园,行至池塘处,有人提醒道:“听闻水中有吃人的鱼,还请美人小心为上。”
云渺抬头望去,那人便疾步走到她跟前,福了福身:“吾乃韩八子,美人万安。”
看起来颇小家子气,云渺并不看在眼里,不过云锦说的对,她如今在宫内孤立无援,多几个帮手也是好的,便笑了笑:“八子请起。”
韩八子岳银朱笑道:“锦姐姐怕是累了,不如吾为八子推车?”
“也好。”
见云渺如此说,云锦只好松了手。
一路上被当做侍女侍候云渺左右,每日挽发穿衣,布餐洗脚,多日的磋磨,早就令她疲惫不堪。
她也想过反抗,可母亲氏族被现王后铲除个干净,无金银傍身又无亲生兄弟姐妹,人世间无人可依。
这便是她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
午时,一行人才散场。
云渺开口留住岳银朱:“蓬莱宫午膳已经备好,不如一同享用。”
岳银朱面带惊喜之色,很快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这厢张芷嫣被如此侮辱压回承明宫,一路走来,不知遭了多少人的嘲讽,殿门一关,便将桌案上的东西砸了个干净。
“八子……”
张芷嫣面色铁青,瘫坐在地上粗喘着气:“不过是个美人,竟如此对吾!”
曼香和文心面面相觑,坐在她左右,小声安慰:“八子,奴婢倒觉得天赐良机。”
都被如此侮辱了,还天赐良机。
张芷嫣横了她一眼:“你是讨打吗!”
文心立刻跪在她面前:“奴婢是觉得王上刚统一六国,本就政务繁多,见到燕美人一时新鲜而已,今日事情闹得大,若日后王上想起来此事,定然觉得燕美人粗鄙不堪,而对八子心生怜爱,如此便是八子可遇不可求的良机。”
如此听来,确实是她的良机。
张芷嫣脸上挂着笑,将文心扶起来:“方才一时气恼……”
文心低眉顺眼:“奴婢永远不会怪八子。”
见她如此,张芷嫣已经恢复了往日气势:“命日将吾的骑装再弄的好看些。”
“诺。”
一连几日,蓬莱宫皆鸡飞狗跳。
云渺厌恶张芷嫣抢风头,又不敢直接赐刑,只得令宫人将其压回宫,以正视听。
可张芷嫣屡教不改,云渺索性让其多吃了点苦头。
宫妃们也忙着各自站队。
*
这几日姜姒两耳不听窗外事,一心只看司宁与清柳。
一舞一曲间,皆默契十足。
姜姒不禁感慨如此精妙绝伦,实非凡间之物。
待送走他们,空留一室凄凉:“若能日日夜夜见到他们就好了。”
如月打趣道:“王姬这几日乐不思蜀,吃食都比平日用的多,奴婢瞅着,脸都圆润一圈。”
姜姒笑容一滞:“真的?”
“奴婢看着王姬眼下好看多了。”
以往太瘦,看起来弱不经风,如今多了肉,珠圆玉润似的好看
。
姜姒低头摸着腰,咬了咬唇:“听闻王上好细腰……”
商阙脚步一顿,他何时说过好细腰……他喜欢的不过一个姜姒罢了。
无论她如何,他都喜欢。
“周内官怎么来了?”
商阙眸光微颤,拄着拐杖,缓步前行:“奴才日日听闻丝竹之音,便猜想王姬是否忘了奴才。”
姜姒抿唇轻笑:“内官之言,惨惨戚戚如妇人一般。”
可不就是“妇人”吗?
每日只想让她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最好不看旁人半分。
“奴才惶恐。”
看来这几日将司宁和清柳放在此处是对的,如今其他宫妃之间皆有龌龊,恨不得生啖其肉,只有姜姒面色平和。
商阙的确有法子将所有碍眼之人弄死,可如此便落人口舌,也易打草惊蛇,他布局的一切也就毁了。
姜姒目光落在他的伤腿处:“可有好转?”
“已经好了大半,再过不久便可服侍王姬。”
“先将养好身子再说。”
见她脸上挂着愁容,商阙便问道:“王姬可有忧心之事?”
前几日不想打扰其休息,姜姒并未将发生之事告知他,既然他问了,也没有什么好隐瞒。
商阙声音温润:“以奴才之见,燕美人刚入宫,腿脚又受了伤,季春之赛这种大事怎会带她前去,定然是听差了。
而王上早早就应了王姬,天子一言九鼎,怎会轻易失言。王姬若不放心,过几日王上想喝王姬做的羹汤时,借此问问便可,何苦找司娘子求救。”
从始至终只与云渺说过几句话,从未说过要在季春之赛将其带出宫这种话。
“可燕美人之言,不像有假。”
谁会拿天子未说过的话,当成炫耀,若是被戳穿,岂不是直接将脸送给旁人打。
商阙冷笑一声:“戈渊城初见奴才便观燕美人嚣张跋扈,就连奴婢也叫嚣的厉害,如此这般,谎言定然信口拈来。”
第四十一章
平日里商阙在她面前多温润如玉, 从未有过重言,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毒舌。
姜姒奇怪的望着他的脸:“内官何故如此气恼?”
难不成这几日燕美人苛待他了?
可他这几日一直在朝华宫偏殿养伤,怎会见到燕美人。
且燕美人再嚣张跋扈, 应当也管不到她宫内的人。
商阙面色阴沉的可怕, 哪里来的劳什子燕美人,什么话也敢往他身上引,他何时说过要带她去季春之赛。
若是以前,定要将其嘴打烂,省的胡言乱语。
商阙不想在姜姒面前暴露更多,抿了抿唇才道:“奴才只是气恼, 她让王姬平白添了许多忧心之事。”
此话说的姜姒心中一暖, 她走下矮塌,将微热的橘子塞在他手中, 笑言:“内官好生修养身体,至于其他莫要多想。只是……若吾真的无法出宫,怕内官也无法了,届时可别心生怨怼。”
温热的橘子好似在商阙的手中烫了个洞, 他五指蜷缩在一起,收紧了橘子,眼中带着几分喜意:“奴才永远不会。”
顿了顿, 他又道:“听如月说王姬身子不适, 可有好转?”
见过云渺的那日夜里姜姒便来了葵水,隔日长乐传王上令,言明可到温泉冲泡, 但她担心血污之身染了温泉, 便谢绝此事。
不知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此次来葵水没往日那般疼痛难忍。
以往头两日她不能下床, 更是夜不能寐,而近日她已经生龙活虎。
此等私密之事,自然不能与商阙说。
“身子已经无碍。”
这几日夜,商阙寸步不离她左右,彻夜用手炉暖着她的腹部,不时用汤药养着,眼看着她面色红润,才有此一问。
白日有司宁和清柳作陪,夜间有商阙宽慰,姜姒夜间躺在床榻才恍惚想起,她似乎已有半月未见过王上。
眼看季春之赛将至,不由得焦灼起来。
然还未等她想好对策,宫内却发生了一件骇人的大事。
听闻燕美人一行人同游御花园时,有几名宫妃因踩到落石无意间落入水中,然鳄鱼凶猛,无宫人敢跳水施救,落入水中的宫妃被鳄鱼咬掉腿和手臂,当场毙命。
宫妃们哪里看过此等惨状,一时之间吓晕厥了几个,如今医师正彻夜忙着施救。
姜姒心中猛然一惊,若非这几日懒散,她怕是也跟那些人一样跟随燕美人同赏御花园,想起那些人的惨状便是一阵后怕。
如月宽慰道:“王姬勿要担忧,此事已经惊动了王上,王上定然会查清真相,还所有人一个清白。”
*
未央宫外跪了几排宫妃。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再经北风一吹,宫妃们原本就冻得打颤眼下更是冷的面色铁青。
长乐悠悠然从殿内走了出来,捏着嗓子喊道:“燕美人、魏八子,王上有请。”
云渺横了张芷嫣一眼,被云锦推着往前走。
然而刚走了两步,就被长乐喝止:“王上可没召见燕八子。”
云渺面色一僵,讪讪笑道:“内官,吾身子不便,不如……”
“还需奴才再重复一遍?”
被一个阉人在众多宫妃面前如此讥讽,云渺面上挂不住,她可是宫中独一无二的美人,等见了王上,定要好好治他的罪。
云渺哼了一声,自己推着轮子往前走,路过张芷嫣顿时没了好脸色:“还不让开!”
有长乐在此,张芷嫣一再收敛脾气,装作柔弱无辜的样子,满眼噙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