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她真的以为自己要命丧此处,极力保持镇定,只有心中清楚她有多害怕,她也曾怀疑是姜玥搞鬼,但姜玥哪有呼风唤雨的能力,只是她倒霉罢了。
姜姒泪珠悬挂,抬头颤声问:“能不能带我出去?我不识得回去的路。”
四处并无人应她。
难道方才仅仅是意外?翁孟也不在此处?看那群蛇的惨状,应当是人为所致……
遐想间,远处传来一声闷响。
姜姒回头看向那个方向,那里什么都没有,正疑惑不解时,那处又出现一声闷响,好似石子击中木头的声音。
姜姒这才反应过来,定是商阙派来保护她之人所为,她朝着天空道谢后便扯着缰绳往那处走。
一路皆是那人皆用此法为她引路,然刚走了半柱香,那人便没了动静。
姜姒心中正狐疑,响亮的马蹄之声离她越来越近,这处的树林偶尔会窥见天光,趁着亮光隐约能看到来人。
竟是司徒钰等人。
只是……她们神色看起来十分不正常。
神色呆滞,一双双眼睛仿佛失去灵魂一般直勾勾的看着远处。
姜姒想带着马隐去身形,待她们走后再出去,眨眼间便被几匹马追了上来,她□□的马受了惊也跟着跑起来。
垂下的树梢不停的剐蹭着她的脸颊,姜姒低头躲避,并高声喊道:“魏美人快停下!”
然,无人应答。
司徒钰三人像是疯魔一样,面无表情手却不停的甩着马鞭,催促马匹前行。
眼看已经跑出山林,周遭视野空旷起来,姜姒刚拉住缰绳松了一口气,却看到不远处正是梦里那道深不可见底的山崖。
她瞳孔微缩,神情一滞,一时间分不清眼前是梦还是真实之景。
再回过神就看到冲在最前方的张芷嫣与顾醉蓝连人带马跳下了山崖,而司徒钰也如大梦初醒般回过神飞快从马上跳下,可惜她终究慢了一步,还是随着马落入山崖。
她们……死了?
不曾想三人竟接二连三在她眼前丧命,姜姒心如擂鼓,许久之后才翻身下马,双腿发颤往崖边挪去。
山崖之下雾气弥漫,根本不知到底有多深,既落入此崖,定然没有生还的机会。
姜姒转身想走却听到崖边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救我。”
有人还活着!!!
姜姒想救人但司徒钰几人的为人品行她尽然知晓,她担心救出来的人反咬一口,届时她百口莫辩,不定被按上什么罪名。
如果不救……她良心难安,毕竟是一条人命。
无意间踢动的石子引起了那人的注意,那人神色激动起来:“赵王姬,求你救救我,待我回宫后定禀明王上来龙去脉,依王上对我的宠爱,定能为你讨要位份……”
是司徒钰。
她口中的那句“赵王姬”也令犹豫不决的姜姒彻底走不了,想来想去,倒不如回去找人来救合适。
姜姒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魏美人能否等待片刻,我去营地喊人来救……”
若她走了,谁知会不会回来,眼下只有这一个生还的机会,司徒钰哪里肯让她走。
“别走!”司徒钰双手紧紧抓着崖边上的藤蔓,高声喊着,“此路曲折难走,赵王姬若回去不定需要多久。赵王姬是否带有绳索?”
司徒钰担忧之事再正常不过,若她掉落山崖,大抵也会紧紧抓住手里有的希望。
为了捆绑猎物,姜姒的确带了绳索,她犹豫了片刻便道:“……有。”
司徒钰立刻激动起来:“赵王姬将绳索垂下,将我拉上去。”
既然要救,便无可犹豫之处。
姜姒迅速找出绳索,一头系在石头之上,将另外一头垂下,然后朝下喊道:“魏美人,能否看到绳索?”
司徒钰应了一声,担心姜姒使诈,试了几次发现绳索较为稳固便提着心拉住。
今日出了那么多事,姜姒早就疲惫不堪,尽管如此,她依旧稳下心神将人拉上来,只不过她的力气太小,拉了许久,人还垂在山
崖之下。
司徒钰早就到了安全的位置,柔弱喊道:“多谢赵王姬相助,只是方才落下山崖的时候撞到了石壁,眼下腿疼的厉害。”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已经到了崖边,腿使不上力气,无法上去……赵王姬能不能帮帮我?”
姜姒不疑有他,往崖边走了几步,果然看到一向矜贵的司徒钰腿与手臂沾染了血渍的狼狈之样,心底不由得一软,弯下身伸出手:“快拉住我的手。”
司徒钰眼眶含泪,声音带着哽咽:“待回宫后,必有重谢。”
姜姒本也没想过什么回报,只想赶紧了解此事:“先上来再说。”
她在深宫待了多年,自是知晓人心险恶,为防万一,她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拉人上来。
司徒钰握住她的手,缓慢的爬上山崖,瘸着腿绕到姜姒身后,嘴角藏着诡异的笑,将还未反应过来的姜姒一把推下山崖。
姜姒瞳孔微缩,不可思议看向她,很快心下了然,只有自己死了,司徒钰才能掌握此事的主导权。
秉性坏的人怎会因为处境艰难就变了性子,是她太过愚蠢才信了司徒钰的鬼话。
司徒钰双手环胸往前走了几步,腿也不如方才说的那般严重:“不曾想赵王姬如此心善,那便带着这份心善跟着她们一起死吧。”
姜姒没时间伤春悲秋,她双手紧紧拉住绳索,一点点的往上爬。
司徒钰气定神闲的将系在石头上的绳索解开,随意一扔,唇边勾起一抹笑意,轻叹了一声:“赵王姬,安息吧,你的这份恩情吾记下了,回去定给你多烧些纸钱。”
第八十五章
崖边近在咫尺, 姜姒只觉得身子一轻,连人带绳飞速的往下掉,滑下来的细小石子不断砸在她身上, 她双手被麻绳磨出血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不愧是司徒钰, 做事如此干净利落,她若有司徒钰一半的心肠,现在死的就不是自己。
她后悔极了!
竟然为了这般忘恩负义之人失去性命,可惜她没来得及与母亲告别,也没来得及与……商阙告别,就这么死去。
等等!
翁孟呢?
他受商阙的命令保护自己, 方才也一直在身边, 眼下会不会赶来救她?
姜姒心中又莫名生了一股希望。
正在此时,一道身影从天而降, 单手挥舞间绳索便彻底缠绕在她的腰处,姜姒的身形猛然被拉住,不可思议的望着眼前之人。
“哥哥……”
司徒越一手握着绳索,一手拿着长剑, 手背上青筋暴起:“抓紧。”
姜姒没敢犹豫,双手紧紧握着绳索。
见状,司徒越手中的长剑调了个头, 重重的往山崖刺去, 因为二人体量过大,长剑滑了许久才停下来。
司徒越面色早已涨得通红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一旦放手, 他与姜姒皆跌入万丈深渊, 他费力的将绳索缠在腰上,额头汗液直流:“握住藤蔓, 在崖边寻落脚点。”
此处崖壁盘踞着错乱的藤蔓,司徒钰就是抓住藤蔓才得以活命。
姜姒定了定心神,抬头应了一声:“哥哥小心!”
说完,她微微晃动身形往崖边撞去,不过几次便伸手抓住藤蔓。
如此一来,司徒越身上的重量没那般大,他深吸了一口气,以剑为支撑点,向下移动。
姜姒视线扫过四周,发现不远处的洞口道:“哥哥,那里有一洞口!”
费了那么一番力气,司徒越早就筋疲力竭,他微眯着眼睛看向洞口,发现空间足够容纳他们。
二人互看对方,很快有了主意。
姜姒衣衫已彻底被汗湿,她靠在墙壁上重重的喘息,对面的司徒越同样如此。
休憩片刻,姜姒才开口:“哥哥怎会在此?”
那日她说的很清楚,以为司徒越不会再与她靠近,不曾想……
“你幼年没学过骑射,担心出问题就跟了过来。”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那个所谓的妹妹竟如此心狠手辣,竟想将姜姒置于死地。
姜姒苦涩一笑:“我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等意外。”
忽想起什么,她直起腰肢定定的看向他:“哥哥,方才在树林也是你……”
司徒越微怔片刻,很快摇头:“我身份特殊,需跟随众人一起狩猎,赶来时正见司徒钰将你推下去。”
竟不是他!
司徒越忙问:“难道司徒钰在树林就对你用了诡计?”
的确是司徒钰能做出来的事,一想到保护到大的女孩儿被人如此欺辱,他便想将那人千刀万剐。
哪怕那个人是她名义上的妹妹。
姜姒摇摇头,将树林中的事情吐露出来。
司徒越听的心里发紧:“此片山林多年瘴气,曾数人来过此地,皆无一人生还,不知为何这几年瘴气消散,却也无人踏足之处。不过,你遇到的一切……很可能是幻觉。”
幻觉?
为何蟒蛇和花蛇在她眼前蠕动的那么真实?
“为何司徒钰等人会性情大变?难道她们也出现了幻觉?”
司徒钰点头又摇头,道出了心中猜想:“我怀疑山林有问题,天子与五国君王王后那处也出了事。”
姜姒大惊失色,忙问:“何事?”
原来大家出发没多久,马便疯魔似的往深林跑,马背之上的人从最初的惊惧到木然再到后来的自相残杀,所有人皆无法幸免。
或拿匕首互刺,或拿拿箭互射,不在乎亲疏远近,不在乎尊卑,只有内心深处的恶意。
其中韩王受伤最为严重,箭只差几寸射进他的心口,姜玥被射中了腿,燕王后被射中了肩膀,芳华夫人被马甩在地上而后塌过……现场一片哀嚎,他跟在队伍最后,意识到出了事才马不停蹄的往这边赶。
“王上呢?”
司徒越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天子?”
上次相遇,二人并未深谈,他打探不到齐宫内的消息,但知晓入宫已久的三王姬至今没有封号,便猜到天子对姜姒无意。
因知晓姜姒幼年梦想的生活,故此知晓姜姒不会喜欢天子那般三心二意之人,眼下为何会特意打听天子下落。
姜姒声音急切,急急的拉扯着他的衣袖:“哥哥快告诉我。”
司徒越眸色划过一丝阴鸷,很快温声道:“王上手臂受伤,已经着人医治,应当无大碍。”
孔梵医术高明,有他在此,商阙必然不会出事,姜姒松了一口气,半靠在石壁上。
“你……爱慕王上?”
姜姒仅仅犹豫片刻便应了一声:“王上待我不薄,又安置好了母亲,如今我已别无所求。”
司徒越神色复杂扫过她的脸颊,见她面带羞涩便知此乃她的肺腑之言。
她竟然真的喜欢上了旁人。
许久之前他就发现,他对相依为命的“妹妹”感情十分不一般,那时二人年幼,只以为是普通的难兄难妹之情。
直到回了魏国,经营了自己的势力,想了万全之策想将姜姒接到他身边,却听到她与母亲葬身火海的噩耗。
那时他心神俱损,养了许久才捡回来一条命。
那日在宫宴上看到了熟悉的少女,这才明白,他对姜姒从来不是什么兄妹之情,而是男女之情。
欣喜的是姜姒还活着,难过的是她竟然被那群腌臜东西逼迫入了宫,姜姒记得他,却只把他当成亲哥哥对待。
“姒姒,你想出宫吗?”司徒越心中扔抱着一丝希望,“我会想法子先救婶婶出来,待安置好婶婶,再来救你出宫,如此便万无一失,可好?”
以二人那些年的情分,假以时日,姜姒定然会喜欢上他,届时便可顺理成章成亲生儿育女。
然姜姒目光躲闪,不敢看他,声音柔弱却清晰可见:“我爱慕王上,何况
哥哥今日来之不易,切莫为了我失去一切。”
她这般不带犹豫,想必早就想好了说辞,司徒越终究没有了最后一丝希翼,他挣扎了许久,最终吐出一口浊气:“若你不愿待在深宫,只需用往日教你之法寻我即可。”
往日孔宛秋在宫中遭受的磋磨不比他们二人少,司徒越无论如何也想不通姜姒怎会爱慕商阙。
在他看来商阙心计过深,后宫女子与赵王的后宫相比有过之无不及,姜姒入齐宫无异于羊入虎口。
但感情之事,谁人能说得清。
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明白。
幼年二人曾幻想过未来的生活,那时姜姒曾说过择一幽静之处,与母亲、司徒越三人相依为命,事到如今,变故太多,往日所想,终无法实现。
姜姒亦想到那时的话,双眼含泪:“哥哥会不会怪我?”
“不会。”司徒越如幼年那般抚着她的发顶,语气温柔,“我永远不会怪你。”
听闻此言,姜姒更是羞愧,她错开目光望向别处,余光偶然扫过司徒越的手臂,这才发觉他手臂血流如注,那处破破烂烂的衣衫已经与血肉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