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连忙往他身边挪动,双手握住他的手臂,凑近一看才发现伤口深可见骨,眼眶一热,眼泪顿时流了出来,她的声音颤抖的厉害:“怎会如此?”
定是方才为救她所致。
若非司徒越所救,她现在定然没了性命,而她只关心商阙所踪,却忘了眼前的哥哥。
如此一想,心中更添苦涩。
疼痛不堪的手臂被她这般握着令司徒越心中多了丝窃喜,他面色依旧温和,眸光清明:“情急之下忘了。”
姜姒手忙脚乱的翻动自己的衣衫,原本放在腰间的药粉也没了踪影:“药丢了……”
这点伤之与他而言不过尔尔,他轻咳了一声,脸色煞白的靠在石壁上:“无碍,待休息片刻,到了山崖再说。”
待在山洞只能安全一时,眼下处理他的伤要紧,再迟些还不知道手臂能不能保住。
姜姒行至洞口伸出脑袋往下看了一眼,白雾茫茫,掉落的石子瞬间没了声音,只觉得腿都软了几分,但司徒越为她受伤实则无妄之灾,无论如此,她都该果断做出选择。
她缓声道:“我尽快爬到山顶寻找援兵。”
她一个人的力量有限,拉司徒钰都费了十分的力气,更妄论拉成年的男子,且她不想司徒越再次受伤,最好的办法便是尽快去搬救兵。
“不……不可……”
话还未说完,司徒越便呕出一口血。
姜姒手忙脚乱的撕开裙摆,将他唇边的血迹擦拭干净,声音颤抖着:“怎会吐血?”
司徒越软弱无力靠在她的肩膀之上,呼吸比常人轻缓了许多,姜姒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哥哥……你别吓我。”
幼年一直被他保护,如今还被他所保护,若司徒越因她而死,她怕会以命相抵。
司徒越抬起眼皮,仔细打量着她焦急的眉眼,心中暗想他果然还是放不下姜姒,不然怎会因为她这些微小的举动而心悸。
见她眼泪落了一串又一串,司徒越才开口:“莫怕,只是陈年旧疾罢了。”
“旧疾?”姜姒泪眼惺忪的望着他,“是我对你不起。”
若非保护她,司徒越不会被姜玥等人打的如此惨。
都是她的错!
司徒越微抿着唇,抬起食指拭掉她脸颊的泪珠:“即便没有你,那些人也不会放过我……咳咳……今日太过着急竟忘了旧疾。”
第八十六章
姜姒抬手擦拭着他唇边的血迹, 却越擦越多,她直起了腰肢想将他放靠着石壁:“我即刻想法子上崖,你在此处等我!”
“且慢!”
姜姒回首苦笑:“……你身子已经这般不堪, 等不得。”
司徒越请咳了几声才开口:“司徒钰并未看到我跳崖, 她已经杀了你一次,此时定然守在崖边,再见到你,怎会轻易放过。”
担心丑事暴露,司徒钰定然会斩草除根,姜姒显然也想到这点, 面色比方才白了几分:“可我不能眼睁睁看你……”
“我知晓自己的身体, 咳咳……”司徒越虚弱的靠在她的肩膀之上,语气沙哑, “你身子一向虚弱,又不知如何判别藤蔓可用,万一……还是待我身子恢复再带你上崖。”
见姜姒还在犹豫,司徒越直言:“若你出事, 我又如何独活?届时婶婶一人在世间,岂不可怜。”
既想过将她推下崖,司徒钰大抵想好了对策, 以她如今的地位再有魏王和王后背后的支持, 商阙即便要追究也会思量再三,更何况司徒钰能将黑的说成白的,定然也能说服商阙不再追究, 届时受伤呆在司徒越又如何得救呢。
魏王魏后不会管他死活!
司徒钰本就受了伤, 就算守株待兔也等不太久,为今之计, 还是等几个时辰,待天色渐黑再爬到山崖之上探探虚实。
最重要的是,她的确无法判断藤蔓是否可用,若行错一步,她便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此,姜姒不再犹豫:“那便再等等。”
见计谋得逞,司徒越便彻底装晕躺在她的怀里。
山洞不大,没有水源亦无法生火,姜姒想为他擦拭额头却没有办法,只能将外衫褪下搭在他的身上,她也筋疲力尽的靠在石壁之上缓了缓。
察觉到她的呼吸放缓,司徒越才睁开双眼,目光一点点的描绘着她的眉眼,生怕漏掉一星半点。
小时,二人被姜玥等人骗到阴暗潮湿的房内,姜姒便如今日这般双目紧闭依靠着墙壁,不同的是,那时二人一直手拉着手。
司徒越将外衫搭在她肩上,深邃的眼眸肆意凝视着她的面容,忽而轻笑一声:“姒姒还是这般心软。”
几年未见,蹦蹦跳跳的小丫头终究长成了矜持疏远的模样。
他一点都不喜欢。
他喜欢姜姒如幼年那般对他哭对他笑,牵着他的手撒娇。
他抬手温柔描绘着姜姒的眉眼,将耳边汗湿的碎发绕到耳后,又如小时那般握着她的手。
她的手心已然没了老茧,手指反而落了老茧,果真如她所言,这段时间一直在练习弓箭。
司徒越眉眼带笑,轻揉着她的柔胰:“若喜欢,日后我亲自教你射箭。”
睡梦中的姜姒眉心轻蹙,也不知在想什么。
忽而想起她喜欢商阙的话,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大了几分,听到她嘤咛一声才堪堪回过神,可惜她的手背依旧落下了一道红痕。
司徒越猛然松开她的手,懊恼不已。
*
晨曦微露,商阙已然没了睡意。
长乐捧上一盏茶:“王上不再歇息片刻?”
商阙已换好骑装,烛火摇曳,在他脸颊留下一片阴影,衬的他的眉眼更加冷峻:“姒姒那里可无碍?”
“王上交代的皆已安排妥当,韩七子一向不打眼,脾气温和,且能和王姬说的上话,另明珠王姬所下之药已经安排好。”
商阙捏了捏眉心,心中一阵阵烦躁与不安,实则上一世狩猎之际,姜姒被云渺害得跌下山崖,后因藤蔓缠绕才捡回一条命,若非如此,他便与姜姒阴阳相隔。
此次,他早就安排了翁孟与数十位高手守护着姜姒,为何心中还是不安?
商阙一口饮尽浓茶,眉头都没皱半分,手指摩挲着杯壁:“事后定要人赃并获,孤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王上放心,此事若未办妥,奴才提头来见。”
眼看到了时辰,商阙坐在马背之上,眸光扫过姜姒,她许是紧张,紧紧握着弓,并未注意到他的视线。
商阙唇角微微上扬,不过那抹笑意很快便烟消云散。
以他为首的六国王族大臣皆往森林而去,此处时常有雾,光线并不好,是下
手的最好时机,若有人将弓箭瞄准他的脑袋……商阙眸光流转,望向暗处冰冷的箭头,下一瞬,所有人与马皆不安起来。
燕王勒紧马缰,举起长弓,高声道:“臣定誓死保护王上。”
见他如此,其他君王与王后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前献殷勤。
商阙眸光淡淡:“微风四起而已,诸位不必紧张,此番无所谓君臣,只管尽情狩猎。”
话音刚落,人群开始骚动,不过须臾,马便疯魔似的往树林深处奔跑,所有人勒紧马缰,生怕被马甩下去踩成肉泥。
最初王公贵族们还能镇定自若,后来便不顾形象的尖叫出声。
商阙覆在马背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失态的众人。
他并非在森林中撒了药粉,而是从昨日抵达狩猎地点后便命人着手一切,至于姜玥与楚筝所拿药粉,皆是他有意为之。
与其他五国君王相比,他异常年轻,那些老顽固们表面臣服于他,实则派来暗杀的老鼠尸体已经堆积如山。
商都城戒备森严,刺客、死士难以混入,而暮春之赛逃出去的老鼠们也都见了他们的主人。
此次借着狩猎,只需要将得力的刺客与死士扮成宫人的模样,便能顺利入都城。
但那些老顽固忘记了,他之所以能统一六国,成为天下之人的王,手上的刀自然多的数不清。
那些老顽固怎知晓他们带来的死士手中冰冷的长箭对准的不是他们的头颅?
肮脏的王室们纠缠了数百年,彼此仇恨,却在见面之际伪装成良善的模样,此药便可令人失去理智,臣服于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那时,他们会如何做呢?大抵会互相残杀吧。
商阙嗤笑一声,沉声道:“此处有异,快些离开。”
然,已经失去理智的众人怎会听他的话。
方才还信誓旦旦保护他的燕王,此刻横眉竖眼,手中的长弓也对准了他的咽喉:“无知竖子,今日便要了你的命。”
商阙眉微轻挑,轻笑出声:“燕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好戏开场了。
燕王仰天大笑:“不过侥幸统一了六国,还真以为自己是天子。不过嘛……天子该换人了!这个位置该本王坐上一坐。”
不远处的魏王呵斥了一声:“大胆!本王数次统一三国,是最有能力成为天子的人,你不过痴人说梦,妄想罢了。”
几位都登上王位几十载,哪里被人如此呵斥过,燕王怒极反笑:“若非你接连葬送几十万大军,哪里轮得到此等竖子为天子。”
当初几国联合攻打大齐,若非魏王自作主张,刚愎自用,冯贺将军与乔勇将军便不会战死,他们也不会输,五个国家更不会仅仅六年就被商阙统一。
魏王最不愿意提及此事,气的胡子都抖起来:“你……”
芳华夫人一身骑装将身材展露无疑,一旁的赵王早就看直了眼:“哎呀,要我说你们都是一群老不死的,要当天子也该是我儿登位!”
“芳华夫人如此美艳,不如与本王云雨一番……”
赵王的话还未说完,赵后便冲着芳华夫人射了一箭:“丢人显眼的东西,楚王那个老东西满足不了你,便来勾引别人的丈夫!”
那支长箭好似挑起了众人心底紧绷的那根弦,方才还在谩骂,眼下纷纷拿上长弓与箭,互相射了起来,有人躲避不及,直接中了箭,猩红的鲜血没让众人清醒,反而更加疯狂,藏在暗处的死士们也借机射箭。
商阙所用的药粉乃孔梵亲自调配失传已久的迷药,中药时疯魔,清醒时可想起一切。
如此高傲的王公们若记起今日所作所为,不知何等的精彩。
一炷香后,死的死,伤的伤,为了做戏,商阙手臂也中了一箭。
燕王显然恢复了几分神志,不顾身上的伤,快速奔到商阙面前:“臣无能,竟害得王上受伤,臣……”
一股极冷的视线直勾勾的盯着他,燕王只觉得背后升起一股凉意,藏在口里的话都说不全。
商阙视线一一扫过众人,冷声道:“狩猎场早已着人清理整顿干净,今日诸位为何失态?”
此番言论令众人惊惧不已,未免天子怀疑,个个捶胸顿足,恨不得将心掏出来自证清白。
“王上,今日之怪,必定是人为!”
“我等皆跟随王上左右,从未逾越半分。”
话音刚落,长乐急匆匆的跑了过来:“王上,奴才已将孙将军与孔医师带来。”
孙炎武一到地方便跪在地上:“臣未保护好王上,愿以死谢罪!”
商阙从马背跳下,淡淡扫了他一眼:“你的确该死,但今日最重要的查出事情真相。”
“诺!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还诸侯们一个清白。”
“王上……”孔梵为商阙诊脉后突然开口,“此地大抵是被人下了药!”
孙炎武忙问:“是何药?”
孔梵吞吞吐吐,不敢直言。
长乐恼了,面色一冷:“事关王上与诸侯们安危,孔医师直言便可。”
孔梵这才缓缓开口:“此乃禁/药——流沙!”
几百年前,流沙最初是黑市里常用之物,为的是骗人钱财,后不知为何流入军中,所到之处人兽皆疯魔,后几国立了盟约,战场之上禁用此药。
历经百年,此药早已失传,怎会突然出现在此片树林。
第八十七章
商阙视线掠过众人, 声音冰冷:“几国纷争数百年,有过联姻,有过老死不相往来, 更有战火连天, 为免百姓流离失所,孤顺应天道统一六国,也念在诸位为国为民殚精竭力良久,才特意拜诸侯,以诸侯国治内。
然今日,下药之人目的便是取孤的命, 为了不被怀疑, 这才不惜以身入局。此番作为,令孤心寒。孤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在此期间,还望诸位一直待在此地,莫要私自离开,否则便是心里有鬼, 孤定杀无赦。”
闻言,王公贵族们面色惨白,他们俨然想到了疯魔之时所作所为, 想到了如何对商阙口出狂言, 也想到商阙手段历来残忍。
于是一个个犹如鹌鹑般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半句。
唯有韩胜扑通一声跪在商阙面前,老泪纵横:“还请王上救救我王, 他胸口受了箭, 再不及时医治,怕是……”
韩胜身中数箭依旧为韩王考虑, 公孙墨身为丞相却始终无动于衷,此番作为,不由得令人遐想,韩王受伤也许与公孙墨脱不了干系。
商阙淡淡扫了他一眼:“韩将军如此忠心,孤怎能辜负一番心意。”
此番长乐带来的侍卫众多,很快便将受伤之人移到驻扎之地得到医治。
商阙半靠在床头,双眼轻阖:“姒姒可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