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了纸笔,完了敛起袖口,不知在纸上写了什么。
直到他神态专注地写完,将纸轻轻折好,交给了小桃,然后道:“回去交给你家小姐。”
玉锦苑,周绮元正等小桃消息,见人回来了,连忙起身询问。
小桃禀报说,对方已经答应了一道前往普寿寺的事。完了又将一张叠得四四方方的纸交给了周绮元。
周绮元没想到会收到对方回信,有些意外。
她好奇地打开来看,完了扑哧一笑。
屋内丫鬟忍不住朝她看去,皆露出一脸好奇。
而除了周绮元外,谁也不知道,上面竟是写着:“字迹潦草,需加练习。”
且说字如其人,周怀安的字体苍劲清隽,无人能仿,跟他人一样干净漂亮。
周绮元看着那洋洋洒洒的八个大字,挑了挑眉,在心里回复一句:那就要看你这位老师教的水平如何喽~
第26章 或许
普寿寺建在深山中, 距离永定侯府约莫三十里地。上香祈福、中途休息用饭等所有需要花费的时间全部算下来,早出晚归,一日往返足矣。
年底不太平, 陈氏不想大张旗鼓, 惊动外人, 遂除去贴身丫鬟之外, 只带了十多个护卫,低调出行。
清晨, 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车马行走在山林中,空气格外清新。
这个时代的山林没有过多修葺的痕迹,大多野生野长,尤其下过几场雪后, 山海树林白茫茫一片,难得一见的瑰丽景象。
周绮元将此行当做自驾游, 一路时不时探出窗外欣赏风景, 一脸新奇, 兴致昂扬。
同一马车中,周承光倚坐在对面的车窗前, 抱着手,懒懒觑了她一眼, 语气嫌弃道:“大冬天的,外面树都秃了,有什么好看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
周绮元懒得理他,随口道:“你不懂。”
“你懂, 全家就数你最懂
,”周承光做样子搓了搓手, “冻死我了,把帘子给我合上。”
车内四面封闭,中间烧着炭盆,母子三人又各抱一只暖手炉,遂保暖到位,并不寒冷。
周绮元掀帘只露了一道小小的缝隙,寒气几近忽略。
不过闻言她还是放下了帘子,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一句:“娇气。”
周承光一听,登时跳起身:“你说什么呢?”
他最听不得别人说这种话,简直是在侮辱他,“谁娇气了,我哪里娇气了?老子将来可是要当大将军的人。”
竟敢说他娇气,真是岂有此理!
“娘,”周绮元装作害怕的样子躲去陈氏身边,寻求庇护。
陈氏抚了抚她后背,肃着脸提醒周承光:“不许欺负你妹妹。”
周绮元冲他吐了吐舌。
周承光见状不服气地指着对方道:“娘您看她,她在笑话我。”
“行了,你俩都别闹了。行了半天了,咱们稍作整顿一下,”
陈氏说到这里,拾帘吩咐带头的护卫停车休息。
下一刻,车队缓缓停下。
周承光当先跳下马车,欲要去林中方便,不料被陈氏叫住,“先别走,把你妹妹抱下车。”
“她作何下车?”周承光有点不乐意抱。
陈氏道:“等下还有一个时辰才能到,在车里窝了半天了,让她也下车活动活动腿脚。”
周承光撇撇嘴:“真是个麻烦精,”
他急着撒尿,遂没再多说,上前招呼周绮元,“快,我内急。”
少年长得快,个头不矮,脸上正慢慢卸去稚气。
虽说知道周承光是自己的亲哥哥,可周绮元活了两辈子,上一世好歹也是个心智成熟的少女,一听要被他抱下马车,顿时感到别扭起来。
“我不要你抱,我自己能下车。”周绮元说着,径自扶着车辕跃下去。
好在车厢与地面距离不是很高,她勉强稳稳落地,没有摔倒。
周承光乐得轻松自在,扭头就走。
陈氏摇头一叹,接着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在附近活动腿脚。
周绮元趁此空隙,探头探脑地看向后方。
车队身后,隔着约莫百米,欢喜正从马车上下来,似乎与周怀安说了句什么,完了往树林深处走去。
周怀安则拢着雪白的狐裘,长身玉立在车旁。
北风袭过,吹起他的衣角,他静静立于冰天雪地之中,眉目如画,神色平和。
周承光就近方便,转眼间跑回来,乍然见周绮元一动不动的看着车队后方,吊儿郎当地问:“看什么看得这么出神?”
嘴上这般说着,眼睛已经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紧接他脸色徒然一变,惊怒道:“他怎么也来了?谁允许他来的?”
周绮元早将目光移向别处,装出不知情的样子:“谁啊?谁来了?”
周承光咬了咬后槽牙:“还能是谁。小杂种。”
说完,一副要干架的样子,气冲冲朝周怀安走了过去。
周绮元见状,忙要跟上,结果恰在这个时候,耳畔传来陈氏远远呼唤的声音:“元元,过来陪我走走。”
出门之前,因为陈氏默许了周怀安随行,周绮元也答应过陈氏,不会同他讲话。于是没办法,只得一步三回头地朝陈氏慢吞吞走去。
这边,周承光将手腕掰得咯吱直响,周怀安闻声看向他。
“谁允许你来的?”
周承光停在他面前,一脸傲慢地问。
“没人允许,”周怀安温和一笑,语气平和地回他,“但也没人阻止。”
周承光抱起胳膊,一脸揶揄地看着他:“这么说来,是不请自来,”说到这里冷嗤一声,“脸皮倒是够厚的。”
周怀安淡淡一笑:“我如何来不得?”
他平心静气地看着对方,脸上笑意不减,继续又道,“我没听说过,这条路是你修的,普寿寺,是你建的。”
周承光一噎,恼火地一把拽过他的衣领,逼近他冷白的脸:“胆子肥了,都学会顶嘴了。”
周承光身强体健,练了一身功夫,力气不小。周怀安被他钳制,脸上不见半点慌乱,只是不紧不慢地出声提醒道:“你确定要在这里和我动手?”
周承光没细辨这句的确切含义。愣了片刻,旋即一把推开他。
周承光有把柄在周绮元手上,况且等下还有正事要做,他还不至于犯蠢。
他轻嗤一声,一脸不屑道:“谁要动你。一股子文生气,弱不禁风的跟个姑娘家似的,我打你都觉得恃强凌弱,让人见了笑话。”
周承光一面说着一面上下审视着他,完了又紧跟着嘲讽道,“即便被我那个傻妹妹近来关照得不错又如何,将来还不是一样没出息,一脸吃软饭的命。”
“或许吧,”
周怀安不恼不怒,慢条斯理地整理着领口,继而惭愧道,“怕就怕是,遇不到这样一个愿意让我吃软饭的好心女子。”
周承光再次一噎。
他有心羞辱周怀安,紧接着道:“放心好了,你找不到,届时我这个做弟弟的一定帮你。”
“弟弟对为兄真是仗义,”周怀安笑着对他拱手言谢,“届时,那就有劳弟弟你多费心了。”
周承光:“?”
“谁是你弟弟?!”
周承光自觉入了他的套,脸色难看地变了变,最后丢下一句“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一甩衣袖,没好气地转身走开了。
而他一边往回走去,还一边径自嘀咕着,“长成这样,一看就是吃软饭的小白脸。怨不得我说你。”
欢喜远远看到周承光时,连忙理了下裤头赶了过来。
“主子,他没对您怎么样吧?”欢喜匆忙跑上前道。
周怀安脸上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无踪,他默了少顷,淡声道:“没有。”
车队启程后,周绮元一脸怨气地坐在车厢内,瞪着周承光。
周承光忍了她的眼神半天了,此时终于忍不住了:“你那是什么表情?瞪我作甚?”
周绮元胸口堵着一口气,此时也顾不得母亲在场,索性问道:“你刚刚,对他做了什么?”
周承光一听这话,差点气笑了:“你这叫什么话?我能对他做什么?说得好像我轻薄了他一样。”
“不许你这么说他。”周绮元顿时喝他道。
周承光起身捏了捏她的脸,火上浇油道:“我何止侮.辱他,我刚刚还差点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呢。”
周绮元刚刚一直为周怀安担心得不行,当下听到这话,眼睛忽然一红。
她生得雪白,五官精致,好似一个瓷娃娃一样。而她红着眼睛,眼眶湿漉漉的,樱唇则被贝齿咬得紧紧的,一副忍泪欲哭的样子。
周承光看愣了。
他娘的,感觉有点可爱想过去揉揉安抚是怎么回事?
周承光见不得小姑娘哭,不由心软下来,忙哄她道:“行行行,我直接告诉你好了,我什么也没做,就是过去问候了一下。这下总行了吧?”
“你发誓。”周绮元仍旧一副可怜兮兮的道。
“我发誓,我顶多拽了一下他的衣领,完了便放了他。”周承光两指向上举道。
周绮元慢慢收了眼泪,变得松弛下来。
周承光如何也想不到,她刚刚是装哭的。
而周绮元也没想到,周承光居然这么轻易就服软了。
陈氏没精力理她们两个,闭上眼睛,自行小憩。
车队临近中午到达普寿寺,马车停在寺庙门口,但见红砖青瓦的殿宇连绵一片,随处可见袅袅青烟。
几人陆续下了马车,陈氏吩咐寅春先去找寺中主持咨询有没有可以歇脚的寮房,然后命其余人等自行去解决温饱,一个时辰后在此处集合。
交代完毕后,陈氏携一双儿女,在丫鬟仆妇的随侍下踏上台阶,步向寺门。
到了年关,寺中人来人往,祈福之人很多,分外热闹。一入佛殿,金身佛像巍峨矗立在大殿中央,慈眉善目地俯视着身下香客,香案上摆满了瓜果香火。
陈氏
跪在佛像前,燃香祷告,一脸虔诚。周绮元与周承光分别跪于两侧,亦跟着她的动作跪拜祈福。
周绮元仰头望着金佛,在心里默默祷告,保佑父亲和大哥平安无事,完了又祈祷周怀安一生平安喜乐,周府的悲剧永远不要发生。
上过香后,陈氏以及周绮元被仆妇接连搀起身,从里面出来。恰时寅春刚刚问房回来,向陈氏柔声回禀道:“夫人,奴婢已经打听好了寮房,我们完事可到那边歇脚。”
“好,”陈氏应了一声,旋即道,“已经中午了,承光和元元正长身体,不能饿着肚子,咱们现在就过去,先用过饭再说。”完了让寅春带路。
不多时,一行人来到一处位置较为偏僻的房间。
陈氏出门前让人备了许多好吃的,顾及此处是佛门圣地,遂带的都是素食。她命人拿去简单热过后,众人开始用饭。
用饭期间,寅春随口提到了方才遇到了相府的人,离此处不远,也在歇脚,猜测应是和她们一样来这里进香祈福的。
彼时周承光一听,吃饭速度忽然加快起来,完了向陈氏随便找了个理由后,眨眼功夫带着小厮跑出去了。
陈氏放下木著,面露不虞:“这孩子,整日竟想着玩,一点正经都没有。”
周承光没吃多少,是以桌上饭菜剩了许多,更有几乎没怎么碰过筷子的。
周绮元心里记挂着周怀安,不知道他出门带饭没有,等下要如何解决果腹问题,现在又在做什么。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接下来,要如何让母子二人见面。
周绮元方才来这里之前留意过了,知道周怀安就在隔壁院落,几步路就到。
于是趁母亲用完午饭后到附近消食之际,她手脚麻利地将剩下的包好,让小桃给周怀安送过去。完了又摘下手腕上的玉串,塞到她手上道:“你用此物,托位前来进香的,看着靠谱的女施主去趟白云庵,让她想办法帮我把贞妃带到这里来,就说我有事,需要见她一面。”
小桃听后不由纳闷起来,不知道小姐为何事要见贞妃。
“可是夫人交代过奴婢……”
小桃苦着脸说到一半,转念一想,托人办事不过一句话的事。而周怀安人就在隔壁院子,她一来一回也耽误不了多少工夫,加之此处僻静人少,小姐必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于是迟疑了下,便应声提着食盒离开了。
小桃关好房门出去后,不过转眼,这时,开门声响起。
周绮元不由抬头看去,以为是小桃有事又折回来了。
结果下一刻,却见走进房门的竟是一个低垂着头,用深灰色的宽大披风帽遮盖了半张脸的神秘男人。
周绮元虽只能看到对方鼻子以下,看不全整张面容,但饶是如此,还是乍然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是从前见过。
这间寮房是特意为周府准备的,位置僻静,远离上香之地,外人一般无事不可能随便进来,除非是不认路的香客路过此地进来询问。
只是……
若是进屋咨询便也罢了,可怎么连一点最基本的礼数都没有?竟然直接登堂入室。
不知怎么地,周绮元突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是做什么的?怎么不敲门就擅自进屋?”周绮元奇怪地问。
而就在她警惕地质问完对方后,对方没作任何回应,只径直朝她走了过来。
周绮元见状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
不及多想,顿时起身往外跑。
第27章 劫持
然而下一瞬, 对方猛然上前,截住了她的去路,将她一把钳制住。
紧接着一柄利刃从男人袖子里一晃而出, 横在了她的颈上:“别乱动, 当心我要了你的命!”
对方沉声说完, 周绮元心里一惊, 再也不敢乱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