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方一开口,她便知道是谁了。
不是别人, 正是当日从侯府逃走的管家王全。
周绮元心道要完。
听闻王全私吞老丈人家的货物,自那日东窗事发逃走之后,原配家中得到消息派人追拿他,势必要打断他的狗腿,让他下半辈子在床上度过。王全一夜之间变得无家可归, 成了抱头鼠窜的通缉犯。
而这种穷途末路之人,怕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你想干什么?”
周绮元一边冷静开口, 一边脑袋急转的思索着逃生办法。
王全左手勒着她的脖子, 右手横握刀子, 冷笑一声:“我想干什么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下你乖乖配合我, 我自会放你离去。”
周绮元想了想,径自猜测道:“你抓我, 不会是想要勒索我娘吧?”
王全轻哼一声:“算你聪明。走吧。”
说罢,王全挟持着她往外走去。
周绮元力气不及他,被他禁锢地死死的,眼见自己成了人质却是无法脱身, 不由开始心急。
两人走出院子,很快碰到几个路过的香客, 那些香客见此情景,纷纷吓得惊叫着落荒而逃。
“有劫匪!劫匪挟持人了!”
叫声很快惊动了附近的其他香客和女仲尼们,以及在不远处悠然散步的陈氏等人。
陈氏忽闻嘈杂之声,隐约听到“劫匪”“持刀”“一身红袄裙的小姑娘”等字眼,心口突地一紧,连忙寻声赶过去查看。
转眼间,当陈氏与丫鬟仆妇看到王全劫持着的人竟真是周绮元时,一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方寸大乱。
“王全你放了她,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
陈氏语气急促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放了她不是不可以,但我有个要求,”
王全穷凶极恶地盯着陈氏道,“给我准备一辆马车,把你们一路带的所有盘缠放到车上,我拿到钱就放人。”
陈氏想也不想地立时应下:“好,我可以按照你的要求去做。只是你要的东西都在寺外,需随我到外面去取。”
王全手中挟持着周绮元这个人质,也不怕她耍花招,扬了扬下巴:“给我带路。”
不多时,双方来到寺门外,王全命人将盘缠行礼尽数放到陈氏的车驾上。
直到东西全部转移完毕后,陈氏对王全道:“这是我们带在身上的所有盘缠了。你立刻放了我女儿,拿着东西离开。”
王全暂没作声,直到掳着周绮元坐上马车,方才对着陈氏提唇冷笑一声:“还算你识相,不过,为了避免你出尔反尔,我现在还不能放了她。”
周绮元心中暗叹一声,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
“你什么意思?”陈氏怒急。
王全比画着手里的刀子:“意思就是,避免你使诈,等一个时辰之后我才会放人。在此期间,你们若是追过来,休怪我刀下无情,让她有去无回。”
“你……”
陈氏咬牙切齿地看着王全,一时间束手无策,拿他毫无办法。不过也迟迟没有下令护卫撤退,放他离开。
“赶紧给老子放行。”王全不耐烦地催促道。
此地远离京城,根本等不来官兵援救,陈氏只能试图和他谈判:“你放了她,挟持我。我跟你走。”
听到这些,周绮元心中不知做何滋味。
陈氏救女心切,哪怕周绮元清楚她想要救的是原身,可依然受到不小的触动。
而感动之余,也有愧疚。如果陈氏知道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早已不是原身,不知会有多么失望。
王全防备心重,怎么可能信她,果断拒绝:“不行,这件事没得商量,速速给我让开。”
陈氏束手无策,只怕他作出伤害女儿之事,忍怒道:“我可以放你走,但你得答应我,不能伤她分毫,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你。”
王全心中对陈氏恨意不浅,对她这些警告置若罔闻,窝着火道:“行了行了,别浪费我的时间了。逼急了我,我现在就一刀宰了她。”
那把横在周绮元脖子上的刀晃了晃,直看得陈氏心惊肉跳,再不敢多言,语
气一字一顿,艰难地下令道:“放他走。”
王全前脚挟持着周绮元驾车离开后,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地询问陈氏接下来如何是好时。
这时,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的周怀安,暗暗摩挲着手中的袖箭,徐步走上前,对着六神无主、急得直掉泪的陈氏道:“夫人,能否借我一匹快马。”
少年清润的嗓音略显低沉。
陈氏闻声回头看向他。
面前的少年面如冠玉,神色沉稳,柔和的眉宇间相比平时添了一抹笃定和认真,让人莫名感到信任。
围观的众人闻声无不为之一振,感到惊讶,几乎都猜测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可王全说了,不许我们去追,否则……”
陈氏早已慌了神,哪里还计较眼前这少年究竟是谁。她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到这里,已无法冷静做出决定。
周怀安平声打断了她:“夫人只需说借,还是不借。”
简单的一句话,语气也没有过重,但气场却可怕得让人不敢直视。
陈氏哭声一止,抬起头,重新看向他。
默了少顷,陈氏转头吩咐护卫道:“给他一匹快马。”
说完,陈氏狐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若能够救回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周怀安没作回应,这时,护卫拉来一匹高头大马,他翻身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打马离去。
小桃早已急哭了,眼下见状,惊呼一声道:“他是不是走错路了?!”
刚刚王全分明不是从这条路驾车走的。
“他没走错,”寅春径自分析道,“这条小路,应该可以通往王全走的路。我猜,他是担心被对方发现,会对小姐不利,想要从另一条路悄悄围堵王全。”
寅春说到这里,陈氏心中若有所思起来。
陈氏没想到他头脑还算聪慧,并不迂腐。
只是让人感到困惑的是,他之前何时来过这里,如何能够确定这条路可以通往官道的?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能救出周绮元,其余一切都不重要。
陈氏没心思乱想,很快将这点困惑抛之脑后,面朝普寿寺双手合十,虔心祈祷:“保佑我儿毫发无损,千万不要有什么好歹。”
*
周绮元被王全持刀挟持在身边,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尝试说服对方。
她心平气和地规劝道:“我看此处距离寺庙已经很远了,他们也没追上来,你且将我放下吧。毕竟你带着我,增加马车的重量影响马儿的速度不说,你带着我也只是个累赘,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王全冷冷觑了她一眼,语气阴毒地道:“你真当我会放了你吗?”
周绮元闻言心底一凉,下一瞬又听他凉飕飕地道,“你娘害我沦落此境,我怎么可能放你活着回去?”
周绮元舔了舔被风吹干的唇,继续展开怀柔政策:“可你杀了我,身上背负上一条人命不说,而且我娘刚刚说了,她必定不会放过你。这样一来,只怕你原本可以带着刚刚拿到手的钱财逍遥度过余生,反而落得个被人一路追杀的下场。你仔细想想,为了泄愤,值得赔上自己的性命吗?而你若能放我离去,我可以答应你,等会儿我娘找到了我,我一定帮你说话,让她不再追究此事。”
王全似是被她说得有所动摇,手上缰绳略一松弛,车速不由放慢了下来。
然而过了片刻——
“你少拿这些话唬我,我是不会上你的当的,”
王全一脸怨毒地道,“还有,当日若不是你非要追查账本,我何至于走到这步境地?!”
眼见要上钩的鱼儿反应过来脱逃了,周绮元心中不由焦虑起来,只好再想其他主意。
她开始分析自己当下的处境。思索着,如果强行推开他,跳下马车不致残致死,以及顺利避开刀割喉咙的几率有多大。
就在她悄悄握紧了拳头,下定决心,决定拿命一搏时,下一刻,一支箭羽朝这边激射而来,“噗嗤”一声,射穿了王全的脖颈。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温热的鲜血溅了周绮元半张脸,钳制在自己胸前的手瞬时一松。
她浑然不知刚刚一瞬间发生了什么,怔怔朝身后看去。
当看到王全手捂着鲜血喷涌的脖子歪倒在一边的一幕,吓得立时睁大了双眼。
缰绳从王全手中脱落,马儿渐渐停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王全睁着痛苦欲裂的两只眼珠,倒在车上抽搐挣扎。当模模糊糊中,看清那个熟悉的少年面孔自马上翻身跃到自己面前时,难以置信的死死瞪着他。
眼前的少年,生得琼枝玉树一般,一脸温和无害。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看着温和无害的人,方才隔着远远的距离,精准地射穿了自己颈上的大动脉。
少年白色的衣角随风一吹,在阳光下有些清艳。
周怀安神色凉薄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王全。
接着,他诡秘一笑,在对方恐惧狰狞的表情下,将插进脖颈的那根袖箭一把拔出。刹那间,鲜血喷射而出。
王全发出模糊沙哑的惨烈叫声!
他又弯身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柄匕首,手上微微用力,一下刺进了脖颈上正在喷血的□□!
一番动作下来,先不说何其残忍恐怖,只见王全痛苦呜咽了两声,瞳孔一散,脑袋一歪,不出片刻彻底咽了气。
坐在旁边的周绮元,头一次目睹这种血腥的杀人场面,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幕,动都不会动了。
她僵在原地,俨然吓得不轻。
就连周怀安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都不知道。
下一瞬,一只温热的手从身后绕到前面,覆住了她的眼睛:“别看了,我带你回去。”
少年嗓音清润,语气温柔,很难将他和刚刚射杀王全的人联想到一起。
周绮元反应有些迟钝,半天才低低应了一声:“好。”
周怀安柔然一笑,取出帕子,帮她擦了擦脸。
小姑娘还在惊愕当中,惊魂未定地任由他帮自己擦干净。
之后,她看着他直起身,转头将王全的尸体蹬下了马车,然后将那根染满鲜血的袖箭擦拭一番,用碎布缠裹严实,收回袖口。
最后,他将自己的双手慢条斯理地擦干净,直到这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地做完后,方才坐到自己旁边,用商量的口吻,轻声问道:“等下回去后,如果有人向你问起,你就说,王全是意外死于他自己的匕首,可好?”
他语气轻轻柔柔的,没有强迫之意,但带了一些诱~哄的意味。
先不说这件事该不该答应,单是听这声音,看着这张漂亮的俊脸,就很难让人拒绝。
周绮元后知后觉地回过神,与他无声对视。
少年面容清疏,一脸真诚。
周绮元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学会使用的暗器,也不清楚他隐瞒自己会使用暗器的原因是什么。不过有一点周绮元几乎可以肯定,他对自己没有恶意。
否则,也不会冒险来救自己。
然后又……那般温温柔柔地帮自己擦脸。
周绮元思绪复杂,脑袋有些乱,迟滞地点点头:“好的,哥哥。”
周怀安微笑着抬手,轻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她一愣。
周绮元从来都不喜欢被人摸头,可奇怪的是,对他生不出反感。遂愣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
……
周怀安驾着马车将周绮元带回了寺门外,彼时,陈氏见到周绮元被安然无恙地带回来后,连忙上前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安抚。周承光得了消息赶过来的,眼下虽没机会插嘴,但脸上亦为之松出口气。
欢喜正担心不已,见人回来了,一阵风似的跑到周怀安面前,对他嘘寒问暖,问东问西。
他抬手示意:“我没事。”
围观的众人中,众人七嘴八舌地向周怀安问起王全的下落,以及刚刚都经历了什么,他是如何将人救回来的。
周怀安敛起情绪,详细过程概括而过,只道王全在佛门圣地行凶,怕是遭了天谴,他追上去时,正好赶上雪路打滑,马车一时受了惊,
周绮元趁机逃脱之际,无意撞到了王全手中的凶器,那匕首径直插进了他的脖颈,就这么一命呜呼了。
陈氏听完经过后,不免唏嘘一声,但隐隐觉得王全死的有点离奇,便向周绮元确认了一遍:“是这样吗?”
周绮元下意识看了周怀安一眼,完了对着陈氏点头如蒜:“没错。”
“奴婢就说,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定会被天上的神仙庇护的。”小桃擦了把眼泪,破涕为笑道。
周承光则抱着手,不咸不淡地评价了句:“算你命大。”
周绮元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担心母亲再问,多说多错。转眼间,她换上一副受惊之色,依偎在她怀里,语气自然地转移话题道:“娘,刚刚好吓人,我感觉有点不舒服,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女儿受了惊吓,王全也已经死了。陈氏自然没必要再提这茬,连忙应允:“好好,娘这就带你去休息。元元莫怕,一切有娘在。”
第28章 乖软
陈氏领着神思未定的周绮元回到客房后, 当天午后周绮元便发了高烧。
关于会生病这一点,周绮元自己也没想到。
陈氏急忙请了寺中的医士前来问诊,医士诊过病情后, 恭声禀报道:“夫人不必太过担心, 令爱只是吹了寒风, 受了惊吓, 接下来几日只需注意好好休息,避免再次受惊。等下我开几副安神驱寒的汤药, 您让下人一日三次进行煎煮,务必使小姐按时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