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多想,她嗓音闷闷地回:“嗯,”完了转口又语气倔强地道,“不想。”
周怀安愕然了一下,旋即轻轻一笑。
周绮元心中懊恼。
客观来讲,离开京城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只是……
她却如何也开心不起来。
周绮元压下心头不知名的情绪,带了一丝自己都听不出的赌气之意,面色镇定地道:“那边气候湿润,人杰地灵,确实适合经商与久居。”
说完,她拍拍手上的草屑,转过身,强作淡定地往马厩外面走去。
周怀安目光追随着她,旋即起步跟了上去。
周绮元脑袋浑浑噩噩,边走边想:走了也好,周家暂时安全了,这钩心斗角的京城也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走吧走吧,走得远远的,远离这里的是是非非,往后也不用她一直为他操心,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了。
挺好。
兄妹二人从马厩走出来,周怀安脚步轻缓地落在她身后,打量着她。心里琢磨着,小姑娘的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不少。
他略一沉吟,脚步加快些许,走到她身侧。
周怀安抬手,亲昵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哥哥还会回来的。”
“哦,”
周绮元不咸不淡地敷衍了事,完了又一副发自内心地建议道,“你不回来也没关系,卞江是个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适合长居。”
周怀安瞧出她说得一脸违心,忍着笑意:“那我也会回来的。”
周怀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认真注视着她,观察她脸上的情绪。
周绮元眸色轻晃了一下,忽然停了下来。
方才脑袋似是生了锈,没仔细思考他究竟说的什么意思,此时回过味来,有些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她抿了抿唇,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回来做什么?探亲吗?”
完了再回他的卞江去?
“回来安家,”
他说这些的时候,音调平和,看似随意,但给人一种不似玩笑的语气。
而他始终注视着她,视线没有从她脸上离开片刻,顿了顿,又补充一句,“这里才是我的家。”
听懂了他的意思,周绮元郁结的一张小脸瞬时间松弛许多,露出一抹狡黠的欣喜。
他将少女脸上的喜悦捕捉进眼里,忍俊不禁一笑。之后,凑近她的脸,语声低沉悦耳:“开心了?”
周绮元在其他人面前可以轻松藏好自己的情绪,只是一遇到他,就不知道防备了。
她别开脸去,露出一些小女儿家的调皮与别扭:“才没有。”
这副模样落在周怀安眼里,简直同撒娇无别。
他纵容着她,好笑地问:“没有吗?”
周绮元固执地撇着脸,就是不看他:“没有。”
周怀安勾起唇角,生出故意逗弄她的心思,重复前面一个话题:“那会想我吗?”
周绮元明明听懂了,可又觉得没听懂。
她回过头来,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少年五官精致立体,放大在她面前。狭长美目微弯,带着不知名的情绪,盯着她的眼。
她舔了舔唇,面无表情地回:“不想,刚刚已经说了,不想。”
你怎么又问一遍。
周怀安仍旧笑着,语气带了几分玩味,低声追问:“真的吗?”
周绮元:“……”
周绮元觉得自己的呼吸快要不顺畅了:“真的真的。”
求求你不要再问了谢谢~
说完,周绮元两脚仿佛上了弦,匆匆忙忙埋头走开,将他甩远了。
周怀安看着少女遁走的背影,终于没忍住,低笑出声。
*
两日后,京城落了大雪。鹅毛大雪连续下了一天一夜,满城银装素裹,马车难行。
楚帝免了百官上朝,工部尚书叶年在自家书房中,正提笔写信,欲给白云观中的女儿带去家书一封,忽然,耳畔响起敲门声。
声音只响了两下,门外人影便闪身离开了。
叶年一怔,迟疑了一下,起身查看究竟。
结果看到下方门缝,搁置着一封匿名信。
他捡起来,展开来看,紧接面色凝重起来。
密信中提到当年贞妃生下死胎一事,道具体详细经过需要见面之后聊。见面的地址附在下方,并备注只许他一人前往。
叶年是贞妃的生父,当年受这件事影响,官途一直不顺。
如今有人重新提及此事,他不禁疑问连连。对方到底是谁,为何会知
道此中内情?
再者,这信中内容是否为真?
正思索这封信的可信度时,恰时有下人急匆匆跑来。
叶年回过神,收起信件,与此同时听对方低声慌忙禀报道:“大人不好了,贞妃娘娘不见了。圣上现下派人来查咱们了。”
叶年顿时大惊:“你说什么?什么叫不见了?”
对方满脸焦灼道:“小人也不清楚。刚刚李公公奉皇上之命来咱们府中,我在墙后无意听到的这个消息,来不及再听,赶紧跑来通知您一声,好让您有个心理准备。”
叶年眉宇间布满忧虑,沉默一瞬:“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下人一走,他重新看向手中的密信。
女儿从观中消失,同时间,他收到了这封密信。
叶年猜测,女儿消失一事,兴许和写这封信的人有关。
虽然孤身会见这个来路不明之人可能存在风险,但思来想去,事关重大,已经由不得他选,且去看看便是。
第54章 揭开
林湘自从被放出宫以来, 几乎每日都守在孟老夫人身边,服侍她左右,心里盘算着等时机到了, 能够让她促成自己和周怀安的好事。
孟老夫人也是个细心的, 瞧她年岁不小了, 这日拉着她的手慈声询问:“你虚岁十五了, 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家, 或是喜欢什么样子的,可否对祖母说说?”
完了又道,“祖母这几年给你留意了几个家世清白、家境殷实的男子,觉得都很不错,原想着给你见一面, 但又怕你已经心有所属,所以想听听你的想法。”
林湘一听这话, 顿时面露羞涩。
孟老夫人见状, 笑着道:“男大当婚, 女大当嫁,没什么好害羞的。”
林湘知道时机到了, 坦白道:“不瞒您说,湘儿确实已经有了……”
话音未落, 恰在这时,下人通传周宜来了。
孟老夫人微微愣了下,旋即开口让他进来。
林湘正说到关键处,突然被打断了, 心中不由懊恼。但没办法,只得悻悻然止了话头。
周宜进屋落座, 丫鬟为他斟茶倒水,他先是对着母亲寒暄了一番,问了下身体近况,很快就进入了正题。
林湘站在孟老夫人身后为她轻轻揉肩,忽然听到周宜说,周怀安要去卞江经商,不知何日能归之时,心里咯噔一跳,整个人好似被抽空了力气。
她内心忍不住开始焦灼。
周怀安要走了,怎么办?
万一,万一他不回来了,她该如何是好?
眼下哪里还顾得上谈婚论嫁,当务之急是先把人拴在身边再说。
林湘心中百转千回,忽然想到什么,整颗心悄然一落。
没错,她随他一起走。
他去哪里,她就跟去哪里。
林湘下了决心,当日从孟老夫人房里回来,立时吩咐莲儿去取纸笔来。
同日晌午,周绮元用过午饭后来到西院。
见门开着,站在门口往里面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屋内扫地丫鬟看到了她,对她说,人在隔壁书房里。
周绮元看向隔壁房门,之后几步走过去,正欲敲门时,恰时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冷淡的声音:“烧了。”
烧了?
哥哥在烧什么?
没做多想,她抬手敲门,嗓音软糯:“哥哥,我能进去吗?”
很快,房门从里面被人轻声打开。
周绮元笑眯眯看着对方。
周怀安亲自给她开了门,含笑让她进来。
而他神色温和,语声带笑,和方才自己听到的声音完全相反,周绮元险些以为是自己刚刚听错了。
“你让欢喜烧什么?”周绮元好奇地问。
欢喜还没来得及将手上的东西丢进火炉,用询问的目光看向主子。
周怀安顿了顿,也没想刻意隐瞒。
欢喜领会,立时拿给她看。
周绮元展开信纸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小字,墨迹未干:这几日天气澄澈,月色甚美,今夜可否到我房中小酌两杯?
下方留的地址是后院淑湘苑。
不是林湘还能是谁?
周绮元心下啧啧。
不得不说,这林湘胆子确实很大,正是待人说媒的年纪,竟敢堂而皇之地勾引男子入内。好听讲是真性情,敢想敢做,不好听地讲,就是不要脸。
周绮元心下揣测道,这个时候林湘不顾礼义廉耻地邀哥哥私会,只怕是得到了他要离开的消息,坐不住了吧?
思及此,她试探询问:“哥哥,她邀你赏月,你会去吗?”
她看着他,心里打鼓。
周怀安语气让人辨不出喜怒,淡淡地:“不去。”
周绮元悄然松了口气。但似乎也在意料之中。
这时欢喜随口道:“这林姑娘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怕赏月是幌子,对主子图谋不轨是真。去了可就走不了了。”
周绮元一愣:“图谋不轨?”
虽然周绮元明白欢喜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乍然听到这个词,莫名觉得有点好笑。还忍不住自行脑补出了一幅哥哥秀色可餐,被人眼馋扑食的画面。
欢喜愣了下:“小的可能用词不当,我是说,她意图勾引主子。您想啊,夜黑风高,孤男寡女独处一屋,这酒一上头,林姑娘稍微使点手段,主子还不……”
“欢喜,”周怀安肃声打断了他的多余解释,“她还小,休得胡言。”
嘴上轻斥着,眼睛却下意识观察周绮元的反应。
周绮元脸上并没有表现出好奇或是尴尬的情绪,而是无所谓地笑说道:“没关系,你不去就好。”
周怀安眉梢微挑:“你知道欢喜说的什么?”
周绮元一愣。
这时,周怀安不由想起了以前禁书的事,后知后觉地又问,“这些男女之事,你从哪里听来的?”
问这个问题时,表情略显严肃。
回过神,周绮元心虚地摸摸鼻尖:“无意中听外面的人说的,具体在哪里听到的记不住了,”
说到这里,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你是不是生气了?”
以为哥哥生气了,接着会教育她,结果并没有。
他起身走过来,气质矜贵地蹲下身,与她平视:“我何时生过你的气,”
说着轻轻勾了下她粉白的鼻尖,“懂便懂了,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反正……”
周绮元:“?反正什么?”
“没什么,”
反正早晚都要懂。
后面这句他没说。
“三日后便是除岁夜了,我们的约定,别忘了。”周怀安话锋一转道。
周绮元点头如蒜:“嗯,一直记着呢。”
*
除岁夜,上京城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夜里的周家府邸四处掌灯,一片亮堂。
周绮元用过晚饭,同父母告了辞,一路带着小桃躲着下人,摸出了大门。
她站在门口往里面时不时张望,直到不一会儿见周怀安从里面徐步出来,心思一动,正准备藏起来吓他一跳时,不料恰时里面传来林湘挽留他的声音。
“表哥。”
周绮元一愣,眨了下眼。
想了想,索性先听完再说。
周绮元躲在门口,竖着耳朵听里面二人讲话。
今夜除岁夜,周怀安同林湘皆入了主桌吃饭,林湘瞧他离席,也借口吃饱了前后脚尾随了出来。
且说林湘本身就是个美人儿,今日一身淡青色的提花罗裙,稍加打扮,清丽脱俗,一双桃花眉目顾盼生辉。
周怀安听到这声“表哥”后,眉目淡淡,充耳不闻,继续往前走。
林湘跑上前,伸手拦住他的去路。
他停住脚步,冷瞥她一眼,语气不疾不徐,但夹霜带冰:“让开。”
语气毫无温度可言,冷寒至极。
周怀安对她
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早就没了耐心,若不是看在对方父亲对周宜有救命之恩的份上,他保不齐自己会对她做出什么残忍的事来。
林湘哪里知道他在想什么,声调柔婉,一脸执着地问:“我给你写的信,你看了没有?”
为何迟迟没有回信?还是讨厌她吗?
她到底哪里惹他厌了?
明明她受那么多的异性喜欢,偏偏难以入进他的眼。
林湘满肚子疑问。
“你可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
周怀安懒懒地低眼,慢条斯理地讲给她听,“不检点。”
再难听的话,林湘也早就听习惯了,此时心口被刺痛了一下,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这般说来,你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