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恐惧让孟知微已经失去了发声的理智,使劲的向外挣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吴海就蹲在一旁笑呵呵的看她困兽之斗,使劲挣了几次扣反而更紧了,醉醺醺的男人笑呵呵的看着她:“怎么了,放弃了。”
对话的人沉默应对,彻底撕裂了吴海伪装的淡然,瞬间站起身抬手就是一巴掌:“你个夜叉。”
一巴掌打下去孟知微反而更加沉默,或许那时候的她还不明白,吴海的疯狂不会因为她的沉默或反应激烈有丝毫不同,他只是想发泄,发泄自己心里的暴怒,社会没有给他所自以为的尊重,他就去欺辱比他更弱小的人。
达尔文的生存法则在吴海的理解里只是暴虐者的诡辩,哪怕那只是个孩子,他也要当自己的王。
等孟知微被打的像她的破兔子娃娃耷拉头不动了,吴海才会笑着结束这场凌虐。
一般吴海打她都是选择杜年芳不在的时候,免得她“心软”影响自己教育孩子,问起来就是为孟知微好,女孩子不能学坏。
嘴角总是淤青的孟知微开始更变得更怪,夏天也穿着长袖衣裤,她知道杜年芳其实猜到了只是装不知道,她不愿意离婚怕没人照顾她,怕没男人爱她。
除了孟知微自己,没人能帮她。
打的最毒的一次是她提出想住校,那天吴海拿着皮鞭把自己吊起来打了两天,打的自己下不了床躺了很久,她还是坚持住校,吴海不给她钱,她自己就捡瓶子攒了点钱,加上贫困补助也是够的。
于是又是一场毒打,躺了两天还是咬死要去,杜年芳看不下去就来软的劝说自己去住校家里没人做饭,孟知微才松口说好。
上了几个月高中,孟知微才知道原来自己新上的学校跟何嘉善是同一所,或许是因为大院那道疤,他对弱者孟知微格外照拂和怜惜。
日久生情却又成了互相折磨。
花园里的香气和家里血腥腐朽的杀猪味道混在一起,坐在台阶上的孟知微冷的摩挲了两下手摸,回忆如藤蔓慢慢绞杀了她的身体,一股恶心感从胃中升起,干呕了两声
她讨厌不透气的厚粉底,更讨厌闷的喘不过气的人生。
第四章 倒转的位置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旁边的大姐斜眼瞅了她几次,孟知微没理就直接进了何嘉善的屋,前天带走的衣服已经放在脏衣篓里,他回来过了。
转头看着唯一家具书架上全是英文原版书和经济学,电脑制图,摄影技巧相关的书籍。
好像他爱看书的习惯是唯一她觉得熟悉的部分了。随便拿起一本翻了翻,没想到书里掉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孟知微17岁生日的时候何嘉善带着她去斯大林公园里拍的纪念照。
孟知微穿着何嘉善送的彪马运动鞋扭捏地站在镜头前,脚后跟使劲往前蹬着不合适的鞋。
她穿36码的鞋,何嘉善买的37码还偏大半个码子。但她不想让何嘉善失望,于是使劲往前勾着鞋却意外被何嘉善拍下了这一幕。
那天只有何嘉善记得是她生日,也只有何嘉善送了她生日礼物,哪怕不合脚她也感恩戴德。
他留着这张照片,孟知微其实也就明白了何嘉善的态度——死鸭子嘴硬。
何嘉善又是躲着自己一夜未归。
第二天孟知微一去公司,就听人讨论说老板大发雷霆把两个同事叫去了办公室,打开电脑准备写一下比稿方案,没想到刚敲没几个字就见总秘水平地左右晃动屁股,小碎步走到自己面前:“老板叫你。”
“好。”
跟在小秘书后面走进老板办公室,推开门就闻见浓浓的茶香味,见她进去就给小秘书使眼色,独留她一个人站在原地。
“坐。”
“好的。”
穿着一身gucci男士运动装的男人,拿着手里的纸抖半天,想起上次见她的样子笑起来,故意拉长声音装作老成的样子说:“小孟,你简历挺丰富的。”
孟知微盯着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全靠有个好爹的外省富二代,突然想起了何嘉善。
他是绝对不会买这种没有用的品牌衣服,全靠底子好,穿着淘宝衬衫也跟几千块般有型,不像举着茶杯的这位老板,要不是大大Gucci,她都认不出是个牌子货。
晃神想得天马行空,听到一声干咳才反应过来:“是的,林总。”
“喝杯茶,人送的上好大红袍。”
“谢谢林总。”
“你长得不错。”
孟知微看不出他什么意思,回了句林总谬赞了,林年却不再说她容貌的事情,瞎聊了几句工作等杯中茶水快喝尽,林年才慢悠悠抬眼看着孟知微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当我的秘书。”
孟知微知道林年喜欢换年轻“秘书”,公司里对于这件事早就是半公开的秘密了,高工资高福利的背后有着特殊的“付出”。
可惜她对这条路不感兴趣,回绝说:“林总,我刚毕业,不太合适吧。”
“你很有潜力,这份工作难度不大,只是需要大量时间精力陪着我去应酬,我相信以你的领悟力应该很快能适应,熟悉公司业务你就可以去战略部了,你懂我意思吗?”
林年说得很隐晦,孟知微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说:“林总,谢谢您的抬爱,但我真的不是很适合。”
“真不愿意?我很少看走眼的,你绝对不是安分在王嵩下面做事的人。”
“我有我想要的,但不是走这条路拿。”
林年给自己续了杯茶又给她续了一杯,端着那个紫砂的杯子审视着孟知微,点着她说:“你别觉得我说的都是给你设套,世上的事都是互利才会有出发点的,你没有利肯定也不会做,现在拒绝我,是因为你没看到你的利在后面。”
见孟知微不说话,林年也没逼她,小口喝着杯里的茶安排说:“对了,你今天跟我参加个饭局,回来我再换个人考虑这事,但现在换也来不及了。”
“林总……”
“你去了,再回复我。”
打人不打脸,自己回绝了上件事这件事也就没法子再拒绝了。
装作思考很久才勉强说:“好的。”
“那你准备下,我们马上就过去。”
一听中午,心里长舒口气,至少不用陪酒了。
出了老总办公室,脑子里反复想着林年说的每一句话,以及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似乎没有任何漏洞,又翻过去翻过来地过了一遍又一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回复王嵩的一连串祥林嫂言论:“刚才林总,让我下午跟他出去。”
“林总?”
“对。”
那头久久没回复自己,过了好一会才蹦出个好的信息。
等了会林年就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跟孟知微使了个眼色就带着她离开了办公室。
关电梯的瞬间她明显看见了同事们都在偷偷瞅着自己,估计背后又是一笔长舌妇的流水账,撇撇嘴转头就见林年盯着自己。
两人尴尬地前后脚去了地上停车场,林年启动他最朴素的一辆宝马,直接打起方向盘掉头,大动作甩开让孟知微一瞬间以为他要带着两个人去下面签约了,深吸口气抓紧安全带,男人不着痕迹地笑了下就驱车往南京西路方向去。
何嘉善一早就在孟知微的公司楼下等着,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等着,但就是觉得应该要跟孟知微聊聊,没想到看到孟知微上了那辆卡宴车。
手里的存折,硬生生捏成了一团。
他不得不承认,他嫉妒林年,非常非常嫉妒。
以前的何嘉善是天之骄子,家里是当地有名的调味料企业,从来不缺钱,学习好长得又帅气。
所以常常觉得他对于孟知微是给予,见不得她辛苦就把四处打工低血糖晕倒的孟知微“聘请”到他在学校附近租的出租屋给他做饭。
说是做饭,其实是为了让她结束熬夜的兼职。
后来孟知微成绩下降了,也不让她做饭了,让她热牛奶。
一人一杯。
他喜欢拉着她坐在操场的椅子上认真地指给她看各个星座,那时候她脸上的胎记还很重,手臂上又都是被打的伤。
每天晚上下自习,他就会带她来体育场给她擦药,告诉她努力学习他会带她离开,让她相信他。
他不知道孟知微怎么想的,但他清楚自己对于孟知微的感觉已经不再是所谓的大院长大的情谊, 他以为那是因为死去母亲对孟知微的好感让他做这些事情,后来才知道是因为他喜欢她。
他一直爱着她,因为他相信爱是始终如一,从他认定孟知微开始,他就没想过变。
可是他的爱有什么用呢?
现在能给孟知微送牛奶,擦药的人似乎不是自己了,那他又应该以什么样的角色插入孟知微悲惨的人生呢?
他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车停在了淮海中路一处小洋房前,孟知微跟着林年屁股后面沉默着没说话。
进了小洋房一个穿着套装的女人走出来说:“林总是吧。”
“李小姐,您好。”
“刘总在等着了。”
“麻烦了。”
孟知微知道自己的身份就是拎包小妹,跟在后面没说话小跑着地跟着老总,推开扇梨花木门就见里面有位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坐着,人长得挺精瘦,穿着一身西装,除了腰带的lv孟知微猜不出任何牌子,见到两个人进来男人笑着起身伸出手:“小林总,欢迎欢迎。”
“刘总,您客气了。”
握完手后被称为刘总的男人上下打量起孟知微:“这位是?”
“孟知微,XX大学毕业,算您半个师妹。”
“你也是XX大学的?”
“嗯,对,您是……”
“我是艺术系的,我上大学那会估计还没你呢,小美女来来别站着了,快坐。”
这一刻孟知微才明白了为什么林年要带自己出来,投其所好。
“刘总,您这真是好地方,雅致又安静,可真会享受生活。”
“小林总你这个话说得就太见外了,我们老了只能来这种地方,你们这种青年才俊才是在大楼里厮杀。”
两个人虚伪的商业互吹你来我往,那位李小姐左右逢源,孟知微初期还客气地跟在一旁听着,等得久了懒得听就转头看着墙角的那棵发财树发呆,这是她修炼的独特技能,遇到不感兴趣的事自动过滤,等到没有意义的信息结束了,自己就能回神了。
也不知说了多久,林年东说下自己的项目,西讲最近的见闻,孟知微索性就装傻到底。
看她在一旁呆住久久没有回音,林年坐在一旁轻轻碰了下她手臂,暗示二人一起敬茶,赶忙端起杯子饮下,沉默地听着林年发布命令,举杯—笑—喝下去。
坐在自己旁边的那位李小姐倒是消停下来,盯着孟知微一口接一口地喝着茶,喝得差不多了刘总接了个电话就说公司有事,主角都走了他们这些配角更是没了开唱的必要,相互敬了一轮就提议散伙。
出了小洋楼林年就开着车出来,孟知微也不想回去对着墙发呆,索性报了个街名说把自己送到那里就行。
坐在车上林年突然出声:“今天感觉怎么样?”
“感觉?”
“对,今天我跟刘总聊天,你觉得怎么样?”
孟知微不知道林年什么意思,在她感觉里就是富二代浪费时间过来瞎聊天,林年好似猜到她的想法,笑笑说:“你觉得今天聊得都没什么意思是吧?”
“林总,我不懂。”
“换个说法吧,知微,你觉得商业的本质是什么?”
“找到市场痛点然后解决。”
“可以说是一部分,但是,最重要的是,”林年打着方向盘,好似自言自语般:“资源置换和信息差,所以很多事情,你感觉无用,但是等你真的用上的时候再想找资源,就难了。”
听着他的话,孟知微突然感了兴趣微微侧身继续学习说:“林总,您觉得这次刘总说他朋友的事,不是随便聊聊是吗?”
“听话听音,大家都是大忙人,没必要聊无关紧要的事情,老刘之前就跟我谈过想要把国外的那套搬到国内,我嘛其实持保留意见,抽烟介意吗?”
孟知微摇摇头,林年“啪”地点燃打火机,单手扒着方向盘继续教着身旁的孟知微。
“中国是人情社会,能力固然重要,但也就是锦上添花,做不到雪中送炭。”
孟知微没再接茬,心里却对林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好像他也不单单是自己想象中的脑残富二代。
等到了她说的地方,孟知微客套地说了句谢就急匆匆地拐进了一个破败的小区门,半天摸不到钥匙哐哐哐敲起门,没想到居然是何嘉善开的门。
第五章 和解
他想躲她,反而自己送上门。
一瞬间包里的手也找到了钥匙,却还是装作钥匙丢了的样子摸着兜,闲聊般问着何嘉善:“今天怎么没上班?”
“请假了。”
“也好,你休息下,钱是挣不完的。”
何嘉善听了她的话,反而笑了。
不是那种开心地笑,看着他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堵在了孟知微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那层何嘉善自以为的遮羞布,他忽然想自己撕开了。
“孟知微,你知道什么叫没钱吗,就跟我说钱是挣不完的。”
何嘉善捏紧拳头继续撕扯着自己藏起来的伤疤:“没钱是没有社保半夜发高烧只敢烧热水灌下去;是送货都不知道哪天被撞死了,是每天不知道做了什么就被人投诉没了工作,是没有学历,没有技术却还要努力活下去。”
人是笑着说的,可脸上没有丝毫情绪的变化,仿佛刚才那段话说的是别人的辛酸过往。
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让如此他敏感且自卑,除了抱歉,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嘴里还能说出什么词语。
“你老问我为什么不像以前了,总是躲着你,我2008年到了上海住过地下室,碰上金融危机根本找不到工作,当保安,当服务员,拿着纸壳子在路边蹲着等活刷大白,孟知微,我没怨过任何人,也不是说怪谁,我真的不想跟你说这些,真的,我最不想说这些的人就是你。”
“孟知微,我不要你可怜我。算了吧,孟知微。真的,这次就当你没见过我吧。”
孟知微始终没说话,手上也没停找钥匙的“假动作”,何嘉善没挑破她的故意,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翻找,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可就跟破脓治病一样,既然开始了,就挤干净。
装了一阵子女人哽咽的声音猛然响起:“你如果不想我找到你,那你为什么还要留着那个破手机,留着那个东北的电话号码。”
“我,”何嘉善被她突然的逼问搞愣住,脑子迅速组织语言说:“我没回去,就没办法停机,孟知微,你想多了。”
“想多了?何嘉善,我但凡想多了就不会跟你这么站着了!”
知道她听进去了,何嘉善长叹口气顿了顿,长睫毛盖住眼眸继续说完:“半年的牢是我自己不小心砍了吴达,是我自己愿意去的监狱,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你要是想什么报恩,我觉得没必要,真的不如放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