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头与玫瑰——高良姜【完结】
时间:2024-06-23 17:20:28

  “这就是我给你的答案。”
  那把钥匙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有踪迹,何嘉善哪里不知道钥匙就在孟知微手上,哪有翻包听不到钥匙的响声的,那副就是不动拖着你的表情,就跟自己推倒她时一模一样。
  “善哥,”孟知微突然撩起头发指着额头的疤笑着说:“你觉得你躲得掉吗?”
  何嘉善沉默着不说话,孟知微喊了声他的名字,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你还爱吃小时候我送你的阿尔卑斯糖吗?”
  “什么?”
  “那颗糖,当时那么贵的糖现在这么便宜都没人愿意买了,可我还在吃那种糖,牙疼也在吃,因为我觉得吃那颗糖的时候,我会很安心,因为那颗糖有跟你一起的回忆,”孟知微顿了顿继续说:“你老问我是不是想清楚了,你现在不一样了,可何嘉善我真的不明白你哪里不一样了,你还是那个洁癖的何嘉善,因为我没有房子第一时间就来找我的何嘉善,记得我低血糖给我拿巧克力的何嘉善,你告诉我,你有什么不一样?就因为送快递?到底是你看不起自己的工作,还是我?!”
  撬顽石都有松动的时候,何况是心动的何嘉善。
  可是现在两个人早就不是单纯的情侣关系了,他承认他的确从来没忘过她,但他早就不是高中那骄傲的何嘉善了,他的爱已经成了最不值钱的东西。
  理智与情感不停拉扯,何嘉善忽然问了一句:“孟知微,你爱我吗?”
  孟知微眼角已经有泪了,咬着唇盯着何嘉善肯定地说:“爱。”
  “哪怕我什么都没有,没有房,没有车,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你也爱我。”
  “我也刚毕业手头不宽裕,当年我那么惨你不也爱我吗,你能做到,为什么不相信我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何嘉善。”
  孟知微说完,何嘉善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捏紧拳头看着孟知微,下了决心般咬着后槽牙,深呼吸两口气才说:“你今天再好好想想,明天是周六,我会在杨浦万达等你,你要是还觉得想嫁给我,你就过来。”
  被他一百八十度的态度弄晕,孟知微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你不是在骗我吧?”
  “不是,”何嘉善伸手牵住孟知微的手,将她的手掰开,里面的钥匙已经咯得孟知微手上烙了印子,拿过钥匙塞进包里才解释说:“说了你也不会听,过几天苦日子,你就知道选保时捷了。”
  “选保时捷?”
  “不重要了,明天再说。”
  孟知微不相信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何嘉善总说她固执,可相比于何嘉善一如既往的倔,她的固执只是看心情而定,随随便便几句话就撬动了他的决定。
  她不相信。
  狐疑地看着何嘉善,心里不停对比着他提出的方案,最后还是败于这场赌局点头说知道了,长大后她从来没有进赌场还走的习惯,上桌了,她就得争一争。
  两人聊完,何嘉善就借口出了门。
  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孟知微对着镜子比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叹口气就扯过台子上的卸妆膏缓慢地擦拭起她脸上的妆,红色的胎记随着化妆液慢慢显现出来。
  待完全擦干净后,那朵掩藏在浓妆下的红色烙印被擦得越发鲜艳,她觉得自己仿佛《红字》里的海斯特,烧红的烙铁烙的是她那破败的命运。
  鲜红又异样,生来就是不合群的耻辱。
  她妈恨她,恨她夺走了自己的青春年华,全世界都恨她,因为觉得胎记不祥。
  可她做错什么了,卡西莫多又做错了什么?
  为别人的眼光活了二十年,她现在反而想开了。
  大学四年的磨砺让孟知微知道了世上的事情都是情绪占大半,可当你成功了,就不用在意别人情绪,剔除大量无效信息后,久而久之你就比别人成功。
  何嘉善觉得自己苦,可她孟知微何尝不是用自己的方式苦了四年,直到现在才能与自己和解冲到上海,做着腼腆内向的18岁孟知微不会做的事情,死缠烂打地追着个“逃跑”的男人。
  她爱何嘉善,分开四年让她无比清晰认识到这点。重逢时何嘉善的种种“诡异”举动告诉了孟知微,他也在爱她。既然如此,她的逃离不能保护何嘉善就直接放开大胆地嫁给他。
  心里算完一笔账就冲着镜子里的“本我”点点头,开始思考明天穿什么裙子了。
  躺在24小时按摩店睡觉的何嘉善难得睡了个好觉,赶回家换洗时,孟知微早就出门了。换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时,隔壁的大姐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他。
  90年的房子本来就老,加上临时隔的房间,隔音更加不好,昨天的事估计这个屋子里的都听见了。
  他向来独来独往,没理会探究的目光,回到房间翻出白T恤与水洗牛仔裤,收拾好就拿过一顶鸭舌帽出了门 。
  两个人约好杨浦万达见面,作为众多高校的聚集地,何嘉善站在地铁口就有小姑娘对着自己指指点点,按照孟知微的说法,他长得仿佛就是学习很好的样子。
  等她赶到时,何嘉善早就捧着杯奶茶等着了。
  笑眯眯地走过去,当着男人面转了圈自己穿的吊带裙,青春洋溢的女人今天专门没画粉底。
  故意露出了那道两人结缘的疤。
  何嘉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自然地将手里的饮料递给她,问了句:“去哪?”
  “吃麻辣烫吧。”
  何嘉善听着她的提议有些无语,为自己辩驳说:“孟知微,我这几年没什么花销,比你想象中有钱。”
  “那就去吃火锅。”
  虽然是周末但散步的人不多,只有几对拍婚纱照的情侣,似乎一瞬间静谧的城市,连剪影里都是炊烟的色彩,进了火锅店的两个人一坐下,气氛反而瞬间冷了下来。
  除了记忆,两个人都不知道聊什么,孟知微讲大学老师的搞笑点名,何嘉善说洗碗时发现恶毒老板的搞笑婚外恋,她聊她的大学室友去旅游,他说着送快递同事们如何避免平台扣钱,每一句话都差得天南地北,又说得无力苍白。
  “孟知微,你要不去放调料吧。”
  “你要我帮你放吗?蒜泥加香油加香菜、外加蚝油、小米辣,咱妈的配方我记得。”
  孟知微从小就跟着何嘉善喊咱妈,说的时候倒是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说起他妈,何嘉善没什么大反应,点点头说:“是的,谢谢。”
  “嗯。”
  放好调料走回来时,菜已经放了一桌子,孟知微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叫服务生上了几瓶冰啤酒,全起来倒了杯给何嘉善:“我知道你能喝。”
  “我记得,你不能喝。”
  “人都会变的。”
第六章 好日子
  “也是。”
  他们俩已经能接受变了这两个字了。
  “对了,这家火锅店好吃吗,你之前来过吗?”
  何嘉善听着她的闲聊,抄起一盘肉就往滚烫里放,等她碎碎念完才说:“没有。我来这里从来不吃火锅。”
  一直叽叽喳喳的人,瞬间安静下来。
  何嘉善父母从厂子里下岗后,就是靠着何妈妈的手艺卖火锅卖成了当地的数一数二。
  后来更开了调料工厂,人累死了没半年何嘉善父亲就讨了后老婆,他们家生意做得越好,他对父亲的恨意就越深。
  何家夫妇下岗,还是拜孟知微所赐。
  她也是见到何嘉善转变太激动了,才忘了这茬。
  多说多错,不如言归正传。
  “善哥,”孟知微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回来住吧。”
  何嘉善没回答她的同居提议,夹起一筷子肉就放到孟知微的盘子里,故意说:“微微,你是不是很怕改变。”
  “嗯。”
  “为什么?”
  “不是,是我知道要什么,既然清楚就不要浪费时间,无论是爱情还是其他。”
  何嘉善被她眼中的失落触动,自嘲说:“不补就不补了,破破烂烂的用吧。”
  记得当年他对她刮目相看也是因为她身上的韧性,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的那份眼里的清醒,明明那样的家庭出身和样貌缺陷却每天都坚持做自己。
  这么一看,他这副怂样甚至还不如十几岁的孟知微,当年年轻怕连累她才偷偷离开了那座城,过了四年,说实话,他也后悔。
  她在赌,他索性也赌一次。
  “房子我这两天就会找好,搬出来也需要时间。”
  “你的意思是?”
  “同居的话,得找个大一点,离我们俩都近的,最近毕业季,房租价格也比之前涨了不少,估计挺难找个顺心的,不过不是地铁站旁边也行,我可以早上骑小摩的送你……”
  “何嘉善,”孟知微惊诧于他的转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要个带阳台的,我想养点花。”
  何嘉善盯着眼前的傻姑娘,又夹了慢慢一筷子肉放她碗里说:“好。”
  孟知微还没嚼完嘴里的肉,烫着毛肚的何嘉善突然自言自语起来:“小不点,你说我们会变得有钱吗?”
  “会吧。”
  “要是我有钱,变得跟他一样,你怎么办?”
  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后,孟知微瞬间停了筷子,她好像明白了,何嘉善的躲避,不仅仅是因为两人的过去,还因为老何的薄情。
  “一样的话,我就剁了你,切成薄片,涮火锅,锅底的高汤还得用你的骨头,按你的个子,估计能熬得蛮浓。”
  “你确定?”
  “我确定,还必须是变态辣的锅底。”
  “我记得,你第一次上我家吃变态辣,可是哭着说四川人欺负东北人。”
  说到当年的事情孟知微倒是愣了,抬头看着何嘉善的眉眼:“善哥,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我吗?”
  “怎么可能会忘,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丑的小孩。”
  “何嘉善,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烫火锅了。”
  “你舍得吗?”
  “怎么不舍得。”
  “所以,你真的觉得我丑吗?”
  “是啊,真没见过比你丑的了。”
  趁着这个机会,孟知微终于问出来自己好奇许久的那个问题:“话说,你那天为什么要推我?”
  何嘉善认真的想了想,才说:“可能因为,我注定要欠你,所以老天让我先招惹你。”
  搬家的事顺利得不可思议,何嘉善的房东突然决定把房子卖了,为了让他早点搬出去,退了全额押金还多给了一个月房租。
  坐在何嘉善找朋友借的破面包车上探出头感受着飞速奔跑的风,孟知微忽然觉得好像人生开始翻新篇章了。
  那么短的时间梦想成真了反而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收拾好房屋,两人楼下买了点卤菜、熏鱼、桂花糖藕和白斩鸡就拎着瓶酒回了屋。
  搬家,总是要庆祝下。
  两人开着电视机听着很多年前的《京华烟云》电视剧,陌生的城市里,两人共识地用过去的记忆填充着四年的陌生。
  喝了三旬,孟知微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醉的,意识模糊间好像有人搂着自己的后脑勺吻了下来,吮着唇珠慢慢覆盖住她的唇,蛇一般的舌勾着闯入她的口腔,喘息声与炙热的身体贴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半夜3点了,何嘉善躺在身旁安安静静地闭眼睡觉。
  衣服好好地穿在身上,明明洁癖得不行却连睡衣都没给她换。
  他的睡品是一等一的好,不像她睡个觉仿佛跟人打了一架,三分之二都是她的痕迹,男人则缩成一团站着小角。
  躺下摸着何嘉善的眉眼,见他快被吵醒了就安分地主动将手环住他的腰,何嘉善早就睡熟了,嘟囔了两句听孟知微说没事又沉沉睡过去。
  孟知微第一次领悟到老外婆那句日子不求大富大贵,安安稳稳的也是种福气究竟是人间的什么奇妙与难得事。
  公司的项目进入了淡季基本金额都比较小,虽然忙,但她也能应付。
  林年后来也没有再找过她,但她总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林年总是在观察着自己。
  还是偷偷那种。
  平时开会的时候,孟知微听过些林年的传闻,花花公子女伴保质期不超过一周,还没有无添加剂的面包时间长。
  将胎记掩藏在粉底液下的孟知微的确继承了杜年芳的美貌,甚至比她妈当年还要出色,她知道林年要什么,可惜她给不了。
  孟知微拒绝了他的捷径,他身边也很快多了个貌美的女秘书,以至于后来熟络的同事还半开玩笑说:知微,但凡你努努力,那身LV就是送你。
  孟知微知道自己的人生不是在这里打字,无需多费口舌,笑笑就糊弄过去了。
  躲着林年本来想跟王嵩多学习下,可自从那次她从林年办公室出来,王嵩就有意无意地避开她,平时也会偷偷与她同期进来的女孩吃饭聊天,甚至有一次在楼下,她看到王嵩摸了下女孩的屁股。
  她跟那个女孩都没过试用期,公司的意思这一批可能只转正60%的人,师傅心思有了去处肯定对孟知微有了设防,很多事情就不愿意多教多说,某些事情上,甚至有点挑刺。
  她隐隐觉得这份工作她不会待太久,所以她要快速学会很多东西,况且这份工作的性价比并不高,她的目的也不是在这里待一辈子。何嘉善的样子也不像是能安于快递的样子,她相信他想通只是时间问题。
  时机没到,她得做好准备。
  师傅不教,她就偷。
  孟知微也不是那种软骨头,每天用下班的时间多看公司资料库里的方案。
  白天开会的时候大家说的东西会单独留出一个小时进行复盘,自己出问题的部分和上头的思路到底错位在哪里,他们是怎么思考甲方需求或者领导需求的。
  然后将破碎的信息思维导图进行梳理,希望能最快地适应这份工作。
  为了防着王嵩,孟知微也留了后手。
  上次上厕所的时候,隔壁组的都在说王嵩和那个新来女生的八卦,连带着把她孟知微也说了些“颜色”。
  在一旁上厕所的孟知微越听脸越青。
  外面的人说的正开心,里面的人拿出手机就开始录音。
  她不是什么好心人,为了活着她做过更卑鄙的事,本来事情不至于如此,只是碰巧自己心情不好,再加上原来自己被成了王嵩“小三”,就越发不爽了。
  一旦王嵩惹了她,调调音往公司邮箱一人抄送一份。
  有时候她加班太晚了,何嘉善就会骑着小摩的来接她。
  他经常送那个片区的快递,为了避免孟知微的公司里闲言闲语,何嘉善一般都是在离公司有点远距离的地方等她,孟知微自己觉得无所谓,都是靠双手吃饭,谁比谁高贵。
  但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她也懒得跟何嘉善争。
  有时候她也会给何嘉善准备点小惊喜,比如周末的时候,何嘉善忙得上顿接不上下顿,她会再回家做点老家的食物,边等他边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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