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凝如果真的去了方秋媛说的这家医院，那她怀孕的事情就彻底瞒不住了。
“我就在济宁医院工作，我会跟佑航去检查的——”
方秋媛抬手，“听我的。这家医院我比较放心。”
尹凝犹豫了一下，方秋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怎么了？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吗？”
“没有。”
“最好没有。”方秋媛端坐着，再次举起杯盏，“你要是有什么对不起佑航的，我不会放过你。”
尹凝觉得心累，寻了个借口，去里面的更衣室坐了一会儿。
巨大的裙摆行动不便，但她也不需要发表自己的意见。
她只需要听天由命，体面的出席才是给裴佑航最大的面子。
不多时，外面有人敲了敲门。
“有人。”
“尹凝。”
是方昭曦的声音。
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盯着尹凝看，尹凝跟她说话，她也爱答不理的。
尹凝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
打开门，“昭曦，有事吗？”
“没什么。”方昭曦抱着胳膊，“就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
“你知道吗？江伝柘出不来了。”
尹凝蹙了下眉，但看见方昭曦虎视眈眈的样子，一下子反应过来什么。
“跟我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方昭曦一把抓着她的手腕，“你告诉我，你刚才皱眉想到了谁？是不是江伝琛？”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尹凝极力挣开。
“你比谁都清楚我在说什么！”方昭曦瞪着眼睛，用只有她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语气带着深深的怒意。
“你跟他什么时候开始的？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他，你还跟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你还要不要脸？我可把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你马上要跟我弟弟结婚，你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
尹凝可以断定方昭曦知道了一些什么，但只要方昭曦不拿出她跟江伝琛在一起的铁证，她是不会承认的。
“昭曦，我再说一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方昭曦掏出手机，“你听不懂是吧？那我就把他叫过来，你们当面对峙！”
外面就是方秋媛，尹凝自己被发现也就算了，要是连累江伝琛，那对他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方昭曦到底没有把电话打出去，只是脸上带着自己胜券在握的笑意，“你慌了？你承认了是不是？”
尹凝面不改色，“我承不承认又怎么样？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告诉你姑姑，可那样的话你这辈子跟江伝琛也不可能了。”
第233章 以后更不需要
跟方昭曦相处这么长时间，尹凝太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
“你果然承认了。”方昭曦冷笑。
“随你怎么想。”尹凝回视着她，一字一句，没有一点慌张，“我跟江伝琛之间什么都没有。”
方昭曦才不信。
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尹凝何必冷漠到这个地步，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江伝琛又何必随身携带着他们的合照。
依她看来，江伝琛和尹凝的关系非同一般。
一时间方昭曦嫉妒尹凝嫉妒得要发疯。
出身低微的尹凝可以嫁给裴佑航，还能拥有江伝琛。
而她呢？
当初满心欢喜地答应跟陆京淮结婚，却被随手抛弃，带着孩子成了全上京的笑话。
她不甘心，凭什么她要沦落到这个地步，凭什么尹凝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就继续嫁给裴佑航。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告诉我姑姑吗？”
尹凝也笑了笑，“你要是真想说早就说了。可你没有证据，不是吗？”
“谁说我没有？”方昭曦走近一步，压低声音，“江伝琛随身带着你们俩的合照，你不承认没关系，他倒是坦诚得很。”
尹凝的表情闪过一抹慌张，的确，在她小心翼翼的时候，江伝琛完全不介意别人怎么看。
江伝琛随身带照片的事情她不知道，可她也知道，在她和江伝琛之间，懦弱的那个人永远是尹凝。
很快，工作人员来催尹凝换衣服，方昭曦冷笑着离开，但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
接下来尹凝心不在焉地又试了几套衣服，裴佑航打电话，说要接她去吃饭。
方秋媛走之前，把私人医院的名片塞到她手上。
“尽快找时间做个检查，医院的工作要是累就辞职吧。我们家也不指着你那点工资。”
她看不上的工资，是尹凝生活的底气。
但她不会理解的，尹凝也不奢求她理解。
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把体检的事情应付过去。
晚上，她跟裴佑航坐在一起吃饭。
裴佑航给她夹了块把子肉，尹凝忍着恶心咽下去。
“凝凝，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
裴佑航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地看着她，“我想把婚期提前。”
“为什么？”
“我老师那边有紧急任务，原来的日子等不到了。”
尹凝深吸一口气，“那你准备什么时候举行？”
“七月十七。”
也就是一个星期以后。
时间确实有点赶，尹凝有些为难地说：“我是没问题，只是你妈妈希望我们在结婚前做一个体检，一个星期，体检报告可能没法出来。”
“这个我来搞定。”裴佑航很快地说，无形中解决了尹凝的一个大麻烦。
“那好吧。”尹凝微笑。
当天晚上分别，尹凝一回家，就冲进厕所，将吃进去的东西吐了个干净。
林漾给她递了杯水漱口，“要不去医院检查一下？”
“不行。”尹凝说：“到处都是裴家的眼线，要检查也得结婚以后检查。”
何况现在方昭曦正在暗处，只要露出一点马脚，她随时可能会扑上来咬的尹凝猝不及防。
“你准备生下来？”
尹凝扶着洗漱台站起来，吐得脸色惨白，“嗯。”
“你想清楚了？你撒一个谎，是需要用很多谎言去弥补的。”
她当然知道这一点，也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非常艰难。
可只是把孩子做掉就结束了吗？
她的身体会留下痕迹，早晚有一天也会被发现。人一旦说谎了，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尹凝这些天仔细考虑过了，如果她真的打掉这个孩子，她会遗憾，会自责，甚至会觉得对不起江伝琛。
人生漫漫，裴佑航是个不堪托付的，她总要给自己留点念想。
“嗯，决定了。”
林漾对这个答复没有发表意见，绷着脸，过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到时候我帮你。”
尹凝朝他看来，见他一副愁苦深重的表情，不由得笑了下，“哥，高兴点儿，你要当舅舅了。”
林漾想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他隐约觉得事情没有他和尹凝想的这么顺利。
可无论再难，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
-
七月十四号，江天禄手下的一个女孩子在声色会所暴毙，因为年纪尚小，江天禄在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警方调查。
事发的时候，钟家毓和林漾坐在便利店的高脚椅上吃冰棍。
“你干的？”钟家毓挑了挑眉，除了林漾，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你说哪件事？”
“你到底做了多少事？我当然是说江天禄的事情了！”
林漾咬了口快要化掉的脆皮巧克力，“昂，差不多吧。”
“未成年啊，你也下得去手？”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安排了几个不怕死的记者过去。江天禄这人名声多烂你不是不知道，那些警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跟我都是混这个圈子的，谁不知道他背地里干的那些事？”
“也是。”钟家毓点点头，附和道，“这种人渣，早就该进去了。”
翌日，由于江伝柘人为制造意外事故的证据不充分，所以当庭释放了。
江家重新回到他手上，却落败萧条，进门前，他扫了眼院子里枯萎的玫瑰花。
那曾经是江虞亲手种的。
江伝柘面无表情，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推开家门，一地的酒瓶。
江伝琛瘫在地上，整个人浑浑噩噩，见到江伝柘，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哥，她要结婚了......”
江伝柘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张喜红色的请柬。
-
婚礼的前一晚，尹凝接到江伝琛的来电。
在接通之前，她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想，正式做个道别吧。
“喂？”
那头没有声音，但尹凝却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甚至能理解他此时的沉默。
她耐心等着他，差不多五分钟之久，男人沙哑开口，“姐姐，我想带你走......”
她不知道此时江伝琛醉意上头，十有八九是不清醒的，他的记忆混杂着年少时跟尹凝强行分开的那一段。
尹凝看着自己的母亲被火化，而年幼的江伝琛也被江伝柘抱上车。
他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时隔多年，此时说出口了。
“伝琛弟弟，不需要。”尹凝清晰而冷静，“从前不需要，以后更不需要。”
第234章 没什么可说的
婚礼当天，尹凝意外地起得很晚，好像知道自己怀孕以后，她的睡眠就一直很沉。
早上六点，她被喊起来化新娘妆。
她的伴娘是方昭曦，但她全程板着个脸，事情大部分都是化妆师和婚礼负责人张罗的。
后来，她被裴佑航抱上婚车，一切进展，仿佛缓慢的如同尹凝的余生，也快速到如同尹凝的过去。
婚车朝着婚礼的会场走去，裴佑航和她十指紧扣。
“手怎么这么凉？”
尹凝说不上来，从今天早上开始她的心就很慌。但裴佑航并没有什么异样，她也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下车的时候，裴佑航的朋友起哄，尹凝被他公主抱，惊呼之余，尹凝看见站在人群外的江伝琛，不由得收紧手心，朝裴佑航笑得灿烂。
但她再想找那抹身影的时候，却已经看不见了。
她只看了江伝琛一眼，却记得真切。
他穿着白色西装，俊脸的肌肤如白釉瓷一般无瑕，尹凝很少见他穿过浅色系的衣服，竟然也如此合适。
她被抱到会场，视线扫过众人，从裴佑航的父母，老师，亲朋好友，几乎所有人都来参加了。
尹凝应该高兴，哪怕是为了让许崇义不担心，也要笑得漂亮。
按照流程，她要站在外面等待司仪宣布她进场。
方昭曦不知所踪，穿着一身正装的林漾和许崇义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边。
两个她生命中重要的男人，要陪她一起走红毯。
“昭曦呢？”
伴娘方昭曦应该在后面，但此时不知所踪，尹凝前两天就跟林漾说了这件事。现在方昭曦知道她跟江伝琛的事情，是个不确定因素。
林漾了然点头，“我去找一下。”
林漾走后，尹凝身边空了一大半，许崇义紧张地拽了拽西装的下摆，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西装，尹凝觉得小老头表现出来的局促很可爱。
“爸，别紧张。”
许崇义深深呼了一口气，笑了下，“对，不紧张，今天是我姑娘的大喜日子！不能紧张！”
说完这句话，他突然看着尹凝，她戴着头纱，面貌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
不到两秒，他掏出纸巾扭到另一边擦眼泪，尹凝都跟着紧张。
“爸？”
“我没事......我就是舍不得你。”小老头哭着说他舍不得。
尹凝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外面和里面的热闹声完全不一样，出嫁的心情和迎娶的心情也不一样。
很快，拱形的双开门打开，摄像机对着尹凝和许崇义，场内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朝大门口看去。
尹凝努力微笑，挽着许崇义的胳膊，缓缓走近会场。脚踩在红毯上的每一步，她感受到每一个朝她看来的人的目光。
有羡慕，嫉妒，欣赏，鄙视，但尹凝仍旧挺胸抬头地往前走。
直到她经过江伝琛的时候，她朝舞台中央的裴佑航笑得更灿烂，一颗晶莹的泪珠无声掉落。
无人机绕着璀璨的会场在空中飞了一圈，环形的舞台上，身披拖尾婚纱的尹凝在许崇义的带领下来到裴佑航的身后。
尹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裴佑航满怀期待转过来的一瞬间，大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
“佑航哥哥！你不能娶她！”
随着这道女声，所有人的目光也都朝大门口看去，包括十分意外的尹凝。
楚孟冉。
楚孟冉坐着轮椅，穿着白色的裙子，但仔细看，她的一条腿是空的。
“她怎么来了！？”方秋媛站起来，她身后的人也都跟着站了起来。
聚光灯照着尹凝，此时无比刺眼。
那投射的光束晕出一个个光圈，像是泡沫，却一触就破。
裴佑航沉了脸，不等他开口，会场几个带着耳麦的负责人就上前想要把楚孟冉拉走。
“别碰我！”
楚孟冉的声音尖叫而犀利，指着尹凝，“佑航哥哥，你确定你要娶一个满嘴谎言的女人吗？你知道她都背着你做了什么吗？”
她冷笑，一种从未有过的痛快的报复感涌上心头。
“佑航哥哥，这个女人，私下里早就跟你的好朋友，江伝琛搞到一起了！”
灯光像是有感应似的，突然照住江伝琛，他面无表情，坦然地回视着每一个人的注视，那样子，让楚孟冉的话显得没有什么可信度。
裴佑航已经没有什么耐心，吩咐手下人把楚孟冉拉走。
楚孟冉突然掏出一个遥控器，会场的大屏幕从新人的照片突然变成了别的。
尹凝看着屏幕里的自己，在厦城和江伝琛海边散步，林间爬山，在疆城和他骑马，奔赴夕阳。
一张张里，她笑得开心，江伝琛每一张照片都在望着她。
尹凝不觉得慌，只觉得遗憾。
她走到这一步，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照片真实到无法形容，裴佑航只看了几张就看向尹凝，她此刻的笑容说明了她的坦荡，可她的眼泪又说明了她的不甘。
裴佑航握紧了拳头，手臂颤抖得厉害。
如今台下坐的全是他的亲朋好友，这些照片无异于让他丢了人生最大的一次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