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好久没来找我了。”
尹凝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盯着入口处，但凡有人进来，就能看见裴佑航的女朋友在和江家小少爷纠缠暧昧。
她确实很久没有找江伝琛了，从湘城回来以后，她在医院忙得不可开交，江伝琛也没找过她，她便抱着侥幸心态，能躲一天是一天。
她唯一一次听到江伝琛名字，还是有一天裴佑航问她继父转院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没有。
她说妥当了，为了表示感谢，还特意请裴佑航去吃了饭，那顿饭花了她半个月的工资。
“江少，你先松开。”
江伝琛含了下她的耳垂，“你请裴佑航吃饭不请我？裴佑航只是打了几个电话你就感激涕零了？你不公平，姐姐。”
尹凝全身的毛孔都快要炸开，“你想怎么样？”
江伝琛的指腹刮着她的下巴，“晚上来找我，听懂了就点点头。”
屈辱感涌上心头，尹凝眼睛一闭一睁，强压着愤怒点了下头。
江伝琛笑了下，最后像阵风似的，搅得她翻天覆地还能洒脱离去。
男人走后，连廊的某根柱子后面，一道人影闪了一下。
尹凝心一惊。
一身职业套装的舒婧从柱子后面走出来，一边微笑一边坐在她的身边。
“你不怕被人看见？”
舒婧点了根烟，“他们这会儿都在前厅捧楚孟冉的臭脚呢。”
白色烟雾腾升，融入雨中。
她侧头，挑了下眼皮，“再说了，谁有你跟江伝琛玩得花？裴老爷子眼皮子底下......”
尹凝赶紧捂住她的嘴。
“我也不想。可江伝琛就是个疯子。”
舒婧笑着拿掉她的手，“没事。玩玩可以，但别动感情。今天这里面所有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尹凝看着她，“包括陆京淮？”
舒婧没什么波澜地继续抽烟，半响，尹凝以为这个话题已经过去。
舒婧冷不丁来了句，“他才是最混蛋的那个。”
“阿婧姐，你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不会。”舒婧也回答得很笃定。
尹凝松了口气。
舒婧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突然感慨，“还是小时候好，你，我，还有......”
她没说下去，特意看了下尹凝的反应，然而尹凝没有什么反应。
舒婧抽完一根烟准备离开，陆京淮和方昭曦有说有笑地从入口处进来。
陆京淮见到舒婧，笑容敛了几分，再看见尹凝的时候，眸光也沉了下来。
外人看来，这是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尹凝有一瞬间慌乱，但舒婧不慌不忙，她和陆京淮淡漠对视，临危不惧，坦诚从容。
舒婧的眼神里有什么情绪，尹凝想不明白。
-
中午，裴老爷子留了所有人吃中午饭，饭后，许多人陆续道别离开，其中也包括江伝琛。
裴佑航想让尹凝再待一会儿，按道理说该单独留尹凝吃晚饭的。
但老爷子摆摆手，“我要午睡了，你们先回去吧。”
裴佑航脸色有点难看，裴老爷子却滴水不露，又当着众人面给尹凝塞了个红包。
打完一巴掌再给一颗枣。
尹凝也捉摸不透裴老爷子对她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还正好跟楚孟冉一行人撞上。
吃饭的时候她有意避开楚孟冉的锋芒，但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是她想躲就能躲得掉的。
楚孟冉身边站着陆京淮，舒婧站在二人后面。
尹凝则从容地挽着裴佑航的胳膊。
楚孟冉主动搭话，“姐姐，你知道敖曼吗？”
尹凝默默收紧了手心。
这两天网上最火的事情就是敖曼，她被曝出来所有学术成果都是靠裙带关系，学术妲己这个名号一时间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她本人经不住网暴，已经自杀过一次了。这其中当然也少不了楚家的推波助澜。
她这么说，无疑在警告尹凝——敖曼的下场早晚也会是尹凝的下场。
裴佑航感受到她的紧绷，脸色在一瞬沉下来，冷冷看着楚孟冉。
然，楚孟冉就跟没看到似的.
“我听说她写的那些论文，都是她睡出来的。现在啊，她已经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了。心思不正的人，落得这么个下场，也是活该。你说是不是，尹凝姐姐？”
第37章 混蛋
聪明的女人都会在这个时候闭嘴，可楚孟冉明显被骄纵得惯了，没有学会察言观色。
她把敖曼的事情放到台面上来讲，就是把裴佑航的不光彩污点放在台面上来讲。
而一向自视清高的裴佑航，怎么可能容忍自己人生的污点被别人知道。
尹凝不用回她什么，裴佑航心里就已经厌恶她了。
“说够了吗？”
楚孟冉被他的脸色吓到，但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
“佑航哥哥，我说得没错吗？”
裴佑航冷漠道：“敖曼是我同事，她纵使有错，但也罪不至死。这些年就是因为那些喜欢当理中客的网友，有多少人死于网络暴力？难道非要把人逼死，你才高兴吗？”
“我没有这样想！”楚孟冉急于解释自己不是一个这么阴暗的人。
但裴佑航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凝凝，我们走吧。”
“佑航哥哥！”
“佑航哥哥！”
车子走远，楚孟冉气得扔了手里的包。
舒婧默默给她捡起来。
陆京淮蹙着眉，“你也是，你明知道裴佑航不喜欢听，干嘛还要说？”
楚孟冉委屈得快要哭了，“我就是看不惯那个尹凝！当初明明是她自己跌进游泳池的！”
陆京淮大手覆上她的脑袋，“那你也学学人家的心计，下次别这么冲动了，佑航对你也是有感情的，别老咄咄逼人的，男人都烦这个。”
“哼！我才不要学坏女人！”
楚孟冉从舒婧手里夺过包，“我去找我同学，你们先回去吧！”
陆京淮叮嘱道：“注意安全。”
“知道了！”
见她平安上了一辆出租车，陆京淮才收回视线。
他准备跟舒婧聊聊，结果舒婧面无表情，沉默地站在原地。
“你刚才为什么会跟尹凝在一起？你们聊什么了？”
舒婧没什么情绪道：“没什么，就是劝她跟裴佑航分手，省得楚主任打你的主意。”
陆京淮蹙眉，“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舒婧冷笑，抬眸无畏地对上他。
“多管闲事？我这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做打算！难道你让我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你娶方昭曦吗？”
陆京淮烦躁地转身，手肘搭在车顶上，压着怒火，揉了揉太阳穴。
不多时，他再次转过来，“阿婧，我早晚是要结婚的。你一开始找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心理准备吗？”
舒婧仍在笑，笑容明艳动人，却饱含眼泪。
她曾经在工地上被巨石压住小腿都一声不吭，在办公室被开水烫破一大块皮也都不掉一滴眼泪。
她是被灌酒，被人为难的时候，也强撑着理智，把合作谈下来才去路边吐的那种人。
她流血都行，但陆京淮见不得她掉眼泪。
他拉过舒婧一直攥着拳头的手，“别哭了。”
舒婧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嗒掉。
陆京淮刚想抬手给她擦眼泪，余光看见方昭曦踩着高跟鞋奔过来。
他迅速松开舒婧，舒婧也扭身，背对着方昭曦上了红旗车的驾驶座。
“你怎么过来了？”
方昭曦双手扶着膝盖，许是跑得太急，半天没缓过来。
陆京淮好心顺了顺她的背。
过了会儿，方昭曦笑着说：“我知道我怎么回你的礼了。”
陆京淮不解地看着她。
方昭曦从挎着的小包里掏出一沓门票，“这是我朋友新开的滑雪场，你下周末有空吗？”
陆京淮微愣，接过，“好。”
方昭曦害羞地整理了一下头发，“那到时候我去找你。”
陆京淮笑容温和，“好。”
方昭曦的车就停在后面，她上了车以后，陆京淮也拉开红旗车的后排，坐了进去。
方昭曦坐在车里，一眨不眨地盯着陆京淮的后脑，想起刚才无意看见的一幕。
陆京淮挽着女人的手，想要给她擦眼泪。
-
后排车座里，陆京淮一言不发地看着门票。
舒婧在前面开车，方昭曦的话她也听见了，但她没什么资格过问。
车子驶过红绿灯，陆京淮沉声开口：“你跟我一起去。”
“算了。”舒婧平静道，“我怕冷，更讨厌雪。你跟你未来的妻子去吧，我是见不得人的第三者。”
陆京淮听她语气就知道她在闹别扭，路边是一家快捷酒店，他让舒婧停车。
“你想干什么？”
陆京淮没回答，给前台扔了沓现金，拿到房卡以后直接拽着舒婧上了楼。
屋子很小，放了张大圆床以后几乎就没什么空间。
陆京淮疾步上前合上窗帘。
房间一暗，暗藏着汹涌与危险。
陆京淮摘下眼镜，随手丢到一旁，那张斯文矜贵的脸没有了眼镜的加持变得狂野。
他朝舒婧大步走来，二话不说叩着她的后脑，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外面的雨又开始下了。
舒婧反客为主，坐在他身上，任由凌乱的被子堆在腰间，她光滑的胳膊攀着陆京淮的脖子。
颤抖的肩膀贴着他的锁骨，她眼眶湿润，长长的眼睫毛被打湿，晶莹的眼眸迷离而破碎。
她恨不得将陆京淮融入自己的怀抱。
在外面的雨声最激烈的时候，舒婧收紧手臂，那双没有信仰的眸子平视着墙壁。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陆京淮耳畔响起。
“陆京淮，你混蛋。”
-
尹凝临时被叫回了医院，刚换上白大褂，小刘进来，“尹医生，韩主任找你。”
韩主任是她的上司。
“好。”
小刘叫住她，“尹医生，韩主任一直都不太喜欢你，这次叫你过去，八成也是刁难你。你做好心理准备。”
“嗯。”
她来到韩主任办公室。
韩主任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女人。
从她进这家医院的时候起，她就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韩主任，两人一直都处于面和心不和的状态。
“尹医生，请坐。”
坐下的意思，便是要长谈了。
她心有准备地坐在她对面，韩主任起身去饮水机旁接水。
“小尹，你最近请假很频繁。”
尹凝面不改色道：“是，最近家里有点情况，所以我把一直没休的假期用了。”
韩主任背对着她白了一眼，“话是这么说，但你也不能三天两头就玩消失吧？你知道有多少病人家属投诉吗？要不是我给你挡了下来，恐怕你早就被院长约去谈话了。”
第38章 天台
这是韩主任的常用话术，夸大事实来表现自己，同时给对方施加心理压力。
许多刚毕业的小年轻，经常是哭着从韩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的。
尹凝整理了一下情绪，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回视。
“韩主任，如果有病人投诉我，那大可直接找我。我手上这么多病人，难免有照顾不周的地方，我可以尽全力弥补，投诉我是一回事，也要让病人和他的家属看到我的态度，您说是不是？”
韩主任盖上杯盖，不轻不重的一声，让尹凝敛了敛笑容。
“你这意思，是我不给你弥补的机会了，我好心帮你挡下来，还有错了？”
尹凝依旧平静，“您当然没错，我也很感谢主任的一番好意，但我作为医务工作者，也应该清楚地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言外之意，有多少投诉就拿出来，别在这危言耸听。尹凝又不是被吓大的。
韩主任脸色一瞬难看，但很快又恢复笑容。
“行，既然你这么说了，那以后这事你就自己解决吧。”
尹凝懒得理她的阴阳怪气，韩主任摆摆手让她出去，她就直接起身了。
门拉开的一瞬间，走廊里一阵嘈杂，一堆人从眼前闪过，护士举着输液瓶，病床上还跪着一名医生正在做心肺复苏。
尹凝和他们背道而驰，朝着自己的战场走去。
小刘小跑着过来，抓住她的手，“尹医生，刚才送进来一个钢筋穿透胸部的病人！”
尹凝闻言，疾步戴上口罩，“病人病史。”
小刘咽了咽口水，快速回道：“病人意识不清，送他来的是工地的工友，对他的病史也不清楚。”
尹凝没说话，等男人被抬到手术室的时候，一根半米长的钢筋扎在男人的左胸处。
男人意识混沌，一直在喃喃自语。
尹凝俯身倾耳，才依稀听得见他说的什么。
“莹莹......莹莹......”
尹凝带着口罩，声音清晰有力地询问：“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男人双眼迷离，但还是极为缓慢地点了下头。
“你受伤的位置特殊，打麻药很危险，现在我要把钢筋拔出来，如果你听见了，眨一下眼。”
男人慢慢眨了下眼，尹凝握住钢筋的一刻，他突然情绪激动，满是鲜血，粗粝厚重的双手死死抓住尹凝。
“救我。”男人似是回光返照，强行维持着意识。
尹凝被震撼到，一双清亮的眸子，极为真诚地望着他。
“我一定会尽全力抢救你，请你相信我。”
男人却始终不撒手，他不顾其他医务人员的阻拦，强行握着尹凝的手。下一秒他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尹凝下意识地闭上眼，也听清了男人的后半句。
“救我......女儿......医生......救救她！我求你了......”
手术中途，男人的妻子赶过来，她跑到手术室门口，直接跪下。
“我求求你们，救救他！”
医生扶起她，“请你先冷静一下，你先生有什么病史？”
女人泪流满面，她太紧张以至于无法思考，最后扇了自己一巴掌才冷静下来。
“他没有什么病史，就是......去年的时候，为了救女儿，捐了半个肝。”
他们的女儿有肝内胆汁淤积症，男人曾经为了救女儿捐了一半的肝，但女儿还是不幸去世了。
消息传到手术室内部，除了尹凝，所有人皆一脸同情地看着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