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凝蜷缩在后排，江伝琛的外套很大，却也只能盖住她身体的一部分，她裸露半个肩膀在外，小腿光秃秃的，冷得她不得不将腿合的紧紧的，好在她已经累得昏睡。
车窗外的暖阳斜斜地照进来，照在她的脸上，照清她脸上的绒毛，显得她安静乖巧。
江伝琛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衬衫，收回视线，继续倚着车门抽烟。
耳边是不断呼啸的冷风，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合上车门的声音。
尹凝穿戴整齐下车，手里拿着他的外套。
“江少，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江伝琛维持着原先的姿势，“知道这些对你没好处。”
尹凝把外套给他披上，她和他面对面贴得很近，男人气息的炽热大过猛烈的寒风。
她没有后退一步，反而抬眼，坚定地看着他。
“我只要一个真相。”
江伝琛眯眸，将她的下巴抬起，他的指间还残留着香烟的味道。
“你想知道什么？”
“阿婧姐是怎么死的？”
“炸弹。”江伝琛淡淡道，“她的车上被人装了炸弹，警方没有通报这一点。”
“楚琼背后的人是谁？”
“不知道。”
尹凝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说谎的痕迹。
她侧头看向不再刺眼的太阳，随即朝江伝琛粲然一笑。
“谢谢。”
她想知道的已经问清楚了，朝江伝琛道别，她释然地离开。
她背对着太阳，就如那时候给母亲合上棺材后。
她尽量让自己走得潇洒，走得平常。
前方的路不过是擦掉不争气的眼泪，所幸目标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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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承安坐在病床上看书，一抬头，看见周娇和穿着白大褂的尹凝一起走进来。
周娇手里捧着一杯奶茶，周承安当即严父上身，“你又喝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锦衣玉食养大，吃的喝的穿的用的全都给她最好的。但自打她上了大学，小丫头就有点脱缰的意思了。
周娇看了眼尹凝，小声回怼：“这是尹医生给我的！”
周承安听到此话，挑了下眉。
尹凝知道他担心女儿身体，薄唇吐出两个字，“没毒。”
周承安合上书，认真发问：“我的呢？为什么没有我的？”
周娇翻了个白眼，咽下珍珠奶茶里的珍珠，“爸，你想喝就直说嘛，干嘛凶我？”
周承安问：“为什么有她的没有我的？”
尹凝平静解释，“同事买多了一杯，怕浪费，所以才给她的。”
周承安使唤周娇，“你去给我买一杯，要一模一样的。”
周娇极不情愿地走出了病房。
尹凝摆正周承安输液的那只手，轻摁着针头，毫不犹豫拔了出来。
“自己摁着。”
周承安叩住她的手，“你给我摁。”
尹凝耐心全无，直接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周承安疼得咝了一声。
“你对别的病人也这样？”
尹凝冷着脸，“我只对色狼这样。周先生，如果你再对我动手动脚，我不介意再捅你一次。”
“我比较喜欢你叫我周叔叔。”
“我是来上班的，不是来认亲戚的。”
她整理好输完液的感染性废物，自始至终没有朝周承安多看一眼。
他倒是不觉得无聊，看着她的身影，等她准备走了，又开口叫住她。
“听说你男朋友原先有个未婚妻，尹医生不会是小三上位吧？”
“不过也是，尹医生能在两个男人之间游刃有余，就算是小三上位也不稀奇。“
见尹凝转身，他又连忙改口。
“哦，不对，是三个男人，据说尹医生的前男友到现在还对尹医生念念不忘。有意思。”
第81章 直接找院长
“周先生对我的事了解还真多。”
周承安摁着手背，不慌不忙，“毕竟很难碰见像尹医生这么有意思的人。”
尹凝直接把话挑明，“周先生，你不会现在还在动用我威胁江家跟你合作的蠢念头吧？”
“你猜。”周承安自顾自地说：“上次的计划也不算失败吧？我看江伝琛还是挺在乎你的。”
尹凝：“既然你看出他在乎我就更不要轻举妄动，小心出了这扇门，就有人把你打得满地找牙。”
她在提醒周承安，她现在身边有江家人保护，少打她的主意。
周承安无奈摊手，“怎么说我也帮你解决了尹雪峰那么一个大麻烦。我还以为我们算是自己人了。”
他不提尹雪峰，尹凝压根就不会想起来那天的血腥味。
他一提，尹凝满脑子都是尹雪峰向她求救的声音。
“我跟你永远都不可能是自己人。”她留下这么一句离开。
没走多久，她撞见妇产科的陈主任，陈主任跟韩主任完全不一样，她比尹凝大十几岁，性格开朗，跟整个医院的年轻人几乎都能打成一片。
“欸，你要的中药方子。”
陈主任的爱人是位有名的中医，胜似华佗，有陈主任这么个人脉在，医院里好多人找她爱人开调理的方子。
尹凝也不例外，她拿到手，发现陈主任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
陈主任戳了戳她的小心肝，压低声音，“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有情况？”
尹凝哭笑不得，“我能有什么情况？”
“还跟我装！”陈主任轻轻捶了她一拳，“我刚才去你办公室找你，你不在，里面坐着一个帅哥。我问过小刘了，小刘说是你男朋友。”
尹凝想到了裴佑航。
“行啊你！什么时候谈的？我跟我家那口子还想给你介绍男朋友呢......”陈主任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尹凝好不容易应付完她，回到办公室，果然见到了裴佑航。
“你怎么来了？”
裴佑航不再摆弄她桌子上的仙人球，起身，“来带你去办签证。”
尹凝苦笑，“我现在还不能请假。”
裴佑航微笑，双手合十自然放在大腿上，“我帮你请过了。”
尹凝惊讶挑眉。
韩主任不是什么善茬，她想象不出来裴佑航跟她说话的画面。
岂料裴佑航风轻云淡，“我跟你们姜院长说过了。”
他竟然直接找姜德清谈。
尹凝面上赔笑脸，心底里高兴不起来。
知道她谈恋爱的人不在少数，她之所以没告诉姜德清，是因为姜德清在她心里相当于长辈，能被她带到他面前的人一定是她慎之又慎，精挑细选出来的。
这就相当于尹凝带着裴佑航见父母，意味着他们的感情又近了一步。
原本她以为裴佑航会因为楚孟冉而犹豫要不要继续和她在一起，她甚至做好了裴佑航跟她提分手的准备。
但现在他对她的心思一天比一天坚定，连尹凝都看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她跟着裴佑航去办了签证，领导全程陪同，恨不得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尹凝名字怎么写。
裴佑航只给她请了三个小时的假，事情一办完她就让裴佑航把她送回三院。
下车前，他递给她几份资料。
“这是那边的几套公寓，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资料里面有图片，除了公寓的大小，连附近的设施也都写得清清楚楚。
裴佑航牵住她的手，“虽然不算大，但这是我用自己的奖金买的。”
尹凝微笑，像是初春融化的雪，“只要有你就足够了。”
男人都喜欢能跟自己共苦的女人，裴佑航满怀欣慰将她揽住，“凝凝，我永远不会辜负你。”
尹凝跟他出国，就相当于抛弃了她在京城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裴佑航暗自下决心，绝对不会让她孤注一掷，满盘皆输。
尹凝最后选了一套离裴佑航工作地点最近的，裴佑航夸她懂事，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回到医院，同事之间已经议论开来，平时跟尹凝没说过几句话的，也都过来打听她男朋友的来路。
韩主任走过来，几句呵斥，赶走了凑热闹的人群。
尹凝不卑不亢道：“谢谢您帮我解围。”
韩主任冷哼，“怪不得平时这么喜欢出头，原来早就傍上高枝了。恭喜啊。”
她这句恭喜说得阴阳怪气，尹凝脾气一下子上来了。
“我会把您的祝福转告给我男朋友的。”
“你！”韩主任自知不占理，却又不敢得罪她那个背景强大的男朋友，最后只是瞪了她一眼甩甩袖子走人了。
陈正辉和小刘从墙角探出头，陈正辉还对着韩主任的背影啐了一口。
“她儿子出事又不是我们害的，搞得跟全世界都欠她似的。”
小刘狠狠点头，“她现在平均两天就得骂哭一个实习生，路过的狗都得被她骂两句！”
尹凝完全没把她当回事，“你们找我有事？”
两人这才想起来正事，陈正辉说：“姜院长找你。”
“刚才姜院长把我们俩叫去问了好多关于你跟你男朋友的事。姜院长最烦别人找关系走后门，估计是找你算账来了。”
小刘双手合十，无比同情道：“尹医生，你多保重。”
尹凝敲了敲院长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传来一声请进，才转动门把手推门而入。
“坐。”
姜德清语气平常，甚至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这让尹凝更紧张了。
她没坐，主动承认错误，“抱歉，老师，我不知道他会直接找您。“
姜德清摘下老花镜，“你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的？”
尹凝说：“到现在快十个月了。”
姜德清：“那上次在海城......”
尹凝解释道：“当时我们俩在吵架。他也是为了我才跟老师作对的。对不起。”
姜德清没说话，满是沟壑的面部一时间陷入沉思。
数秒后，他再次抬手，“丫头，坐吧。我没怪你。”
尹凝知道姜德清不会再跟她计较，但她觉得愧对老师，不论姜德清怎么说，她始终低着头站在那里。
姜德清重重叹了口气，“丫头，你知道他是裴敬炎的孙子吧？”
第82章 我不同意
裴敬炎是裴佑航的爷爷。
裴家之所以在名贵圈中占据上层地位，很大一部分是裴敬炎不仅身处要职，退休时也全身而退，并且退休这么久，不仅没有出事，反而人脉可观，手下的人盘根错节，深不可测。
但往往越是这种大家族，才更危险而复杂。
尹凝知道姜德清希望她的生活简简单单，可他不知道，尹凝身上背负着怎样的仇恨。
她坦然回答姜德清，“知道。”
“你糊涂啊！”姜德清厚重的手掌拍了下桌子。
尹凝不解释。
他说：“你知道他们这种家里，最讲究门当户对。丫头，我不是说你不好，但是你嫁进去，肯定是要吃苦的！你知道吗？”
尹凝垂眸，“我知道，但走一步看一步嘛。”
姜德清面色复杂，“你跟我说实话，你是真喜欢裴佑航，还是被一时的虚荣迷了眼。”
“老师，我不是那种人，我喜欢他。而且他也愿意为了我跟家里搏一把，就算以后吃苦我也认了。”
这话听上去让姜德清觉得尹凝彻底没救了。
他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道：“裴佑航还跟我说，你要跟他去新加坡？”
尹凝笑容多了几分勉强，“是。”
“我不同意！”姜德清斩钉截铁，“你没爹没妈，我就是你的爹妈，他就这么把你带走了，门都没有！你现在就去跟他说，我知道你也不想去！”
尹凝只当他说赌气话，有些哭笑不得，“老师，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去？”
尹凝不想让他担心，极力表现出心甘情愿的样子。
“你......”
姜德清被气得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他万般无奈地长吁短叹，“行，翅膀硬了，我也管不了你了。”
他说着，从桌子上的塑膜里掏出一个信封，和一张名片。
信封上面赫然写着推荐信三个字。
“你去找到这个人，他家在新加坡医院那边有人，你要是想在那边工作，拿着我的推荐信也容易些。”
他横纹丛生的手指压着那封信推到她面前，尹凝顿时眼眶发热。
不知所措地看着他，“老师。”
姜德清抽了张纸巾给她擦眼泪，“傻丫头，既然是你的决定，我又能说什么？但我还是要告诉你，裴佑航不是你的良配，及时回头，别被伤得体无完肤了再回来跟我哭。”
尹凝又哭又笑地点头，她并非恋爱脑上头，执意抛弃一切跟裴佑航出国。眼下，她只是不想让一心为自己着想的姜德清担心。
“老师，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不后悔的。”
姜德清摆摆手，没再说什么。
姜德清给她的名片，也是医学界的一位元老级人物，尹凝离开姜德清办公室就跟他打电话，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址。
当天晚上，她不用值夜班，但也没有回家。
她打车去了旧城区的一家菜市场，到了门口并未进去，只让门口的保安大爷传话。
很快，一个又黄又瘦穿着围裙的女人一边脱手套一边走过来。
“进来吧。现在菜市场都关门了，不会有人看见的。”
尹凝跟着她弯腰通过已经合了一半的卷闸门。
里面空旷，每个摊位上都盖着塑料布，空气中弥漫一股难以言说的复杂味道。
尹凝跟着她穿过菜市场的后门，在平房当中七拐八拐，走到一间临时搭建的棚屋，水泥地，纸糊的窗户，木头板搭建的简易婴儿床，地上摆着一个小型的取暖器。
“程佳姐，你住在这种地方对孩子也不好。”
程佳脱下围裙，看了眼熟睡中的婴儿。
“在这儿便宜，也方便我卖菜，也能让陆京淮看看他小姨有多丧尽天良。”
程佳在冬城和尹凝舒婧都是一个屯长大的，程佳命苦，年纪轻轻结了婚，生了孩子又离了婚。
当时在那个冬天活下来的，大部分人都落下了病根，程佳生完孩子半条命都没了，孩子生下来就气血不足，需要大笔治疗费用，她男人也被巨额的医药费吓跑了。
尹凝把从陈主任那里讨来的药方给她，连带着一沓装在信封里的现金一并放在矮桌上。
“程佳姐，你先照顾好自己的身体最要紧。“
程佳看都没看一眼，愤愤握着拳头，“我只要一想到阿婧是被他们害死的，我恨不得现在就拿把菜刀砍死那个姓楚的！”
